不谈胡骎可能是为了出气而照他当初的做派如法炮制(只是小混混能跟黑腰带比?),单说胡骎的性子,也断不会跟你搭肩勾背几个月,然后再来下绊子,做什么“获取信任以诛心”的狗血戏码。
可胡骎给他的回答,是浅浅牵着嘴角的:“带你来玩啊。”
江城子狠狠皱了眉,不再多话,转过身来看着那堆黑腰带。
目光巡视一周室内,他又往前迈了几步,那堆黑腰带中有几个已经面露异色,因为江城子站的那小块木地板,正是整间大道场最有益于格斗的位置,特别是在面对十几个对手的时候。
所有人都还在静观其变,他却已经先入为主地摆好迎战甚至主动出击的姿态了。
胡骎穿着一条松垮的麻布裤子,拇指和中指在裤袋里互相蹭了蹭,赤足站在江城子的背后,又忍不住兴奋起来,这种少见的情绪,自从认识眼前这个痞子以后,总是不请自来。
“胡骎,你要怎么玩?让我给你看打戏?”江城子背对着胡骎,算得上施施然地开口。
“……”
“别逗了,你不会那么无聊吧。”
“……”
“……咱们不是朋友么?”
胡骎沉默了一阵,直到感觉江城子的背脊越来越僵硬,他才开口:“当然了,但谁也没说朋友之间就不存在演猴戏的和看猴戏的啊。”
那种天真的语气激怒了江城子,他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拎起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腰带就给了一拳头,那拳直捣在对方的胃部。
惨叫声粗嘎而凄厉。
第6章:再来一个养成系番外
大概是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吧,尧城非常冷的冬天。江城子还不是江二,每天带着一帮屁孩子把尧城绕个圈地闹腾。
那天的雪很厚,一脚踩下去能淹没半个脚踝,这种天气大家都窝在家里不影响市容了,毕竟出门寻刺激也是需要客观条件的。
江城子一个人在家,蒙头大睡了十五个小时,终于觉得再躺下去骨头就得散了,空荡荡的胃也承受不住,但是当他在家里晃荡了几圈,把柜子角落里过期的饼干也解决掉以后,仍旧饥肠辘辘。本来从父母去世以后他就几乎没在家里弄过吃的,更何况最近被学校开除,班主任好心,帮他从学校那要回了大部分学费,手里稍微宽裕,就都是在外面挥霍,家里更是没有存粮可言。
江城子决定出门觅食,他蹲在坏了一个腿儿的柜子前翻捡钞票,最后几乎绝望地发现只有十三块六毛。
那么冷那么冷的冬天,就算是那帮整天闲得要长霉菌的坏小子也都埋在被窝里,说到底江城子大哥大的名字也只是叫起来好听些,不会有人在这时候出来相应他的号召。
所以非常孤单了。
他已经无数次体会过这种感觉,只是这次来的尤为强烈,以往还能呆在学校里找愿意的不愿意跟他说话的同学聊天,现在连学校操场也去不得,他的影响那么坏,不出五分钟就会被认得他的老师拎出来。
江城子裹紧薄外套,走出门。
他当时在校长的办公室里,紧抠住校长光洁巨大的办公桌桌角,说了一个又一个“求求您”。他是在这一次才会用课本上教的敬语,但是显然太晚了,校长把开除说明递给他的时候顺便拍掉了他糟蹋桌角的手。
江城子下了楼,单元楼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标致,江城子多看了两眼,驾驶室的车门就突然打开了,他被稍微吓了一跳,忙转过脸去。
“江城子。”
刚下车的人出声叫了他,然后朝他走过来两步。
“我们老大找你,跟我上车。”
老实说,这种港产黑道片上的台词,江城子是从来没有幻想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哪怕“被老大叫去”古惑仔一般都会有大作为。
然后呢?
他被带到了一栋别墅,七拐八拐进了个别致的后花园,这里的梅花开的非常好,每一簇都顶着一层适量的白雪,那种不压弯枝头又有冬日分量的视觉享受。
白幼宁就这么转过身来了。
在大冬天穿了一身丝绸,看起来像是民国年间哪户人家里病弱的公子,头发茸茸的,有个冷红了的鼻尖,和更冷的一双眼。
江城子见到白幼宁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冷吗。”
白幼宁笑了一下,说“嗯。”
“所以我们进屋吧。”他接着说。
江城子后来又回到了学校,因为那天白幼宁问他要不要去帮他做事的时候,他说:“如果你能让我上学我就帮你。”
白幼宁对这条件感到惊讶,但第二天就让司机载他到学校了,放学以后江城子就到中药铺,跟着掌柜路过一层层浸着药香的抽屉,走到地下室,躺到用玉片铺成的床上,火炉在房间的四个角燃着,他在被掏空血肉的挣扯里度过一个夜晚,第二天早上又毫无异样地上学去了。
而那些玉片,会被用来铺满白幼宁的整个房间,直到他33岁过后。
第7章:你又脸红了哈哈
当江城子放到第六个黑腰带的时候,胡骎站到了他面前。
江城子惯性地挥出拳头,看清胡骎的脸的同时他同样是条件反射地收了力道,所以理所当然地,他接下来被胡骎抬臂挡了攻势的同时感觉腰侧剧痛,优势已全然丧失。
他在躲避攻击的间隙抬眼去看胡骎,对方的眼睛冷得能掉出冰渣子。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他是真的不明白了。
也不怪江城子想不到,当他每个关节每块肌腱都像是被锤砸过一样地疼着,躺在木地板上粗喘的时候,躺在他旁边的胡骎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对他说:“来做我保镖。”
“镖你妹!!!”
当时就这么接回去了,一口气还没喘匀,江城子才反应过来,刚刚胡骎是跟他提了个多可笑的名词。
顶灯非常明亮的道场,属于少年人的热腾汗液蒸发在空气里,吸进鼻腔里有种特别暗淡又刺激的味道。江城子因为惊讶,猛地坐起身看向胡骎,那双总是弯得叫人忍不住想亲近的眼紧闭着,呼吸绵长平稳,竟然毫无愧色地睡了。
江城子坐在原地,一时搞不清现下心里的感受,像是冷了,又被那双静谧的眼睑捂热了一点。
就像莫名其妙跟胡骎做了朋友一样,江城子莫名其妙地又做了胡骎的保镖。
“与其让那些整天屁都不会放一个的大块头跟着,不如让你来啊,反正我们全天在一块……何况你的身手已经通过验证了。”对于江城子的不能理解,胡骎是这么回答的,当他耸肩的时候,江城子半点犹豫都没有,一拳就捣他脸上了,胡骎这次没有还手,只是摸摸鼻子,咧开个灿烂的笑脸。
江城子看着他没说话,接着背起包走了。
当天晚上江城子用了大半个晚上回忆胡骎的招式和他在出手的时候冷冽的眼神,他只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最初的那场围殴,胡骎一定是因为别的愿意才被揍得那么惨,那种会把他的侧踢用小臂就挡回去的家伙,看来并不是他第一印象里的病崽子。
而其他的,比如说胡骎为什么用那种冻得出冰渣的眼睛看他——这种困惑最终消融在了睡前的最后一刻里——胡骎那个咧开嘴角的暖洋洋的笑容在江城子困倦的眼前晃来晃去。
第二天早上,胡骎鼻梁上贴个创可贴凑到面前来,江城子只问了一句:“工资一个月多少?”
于是胡骎又露出那种笑来。
白幼宁坐在车里,透过灰色的车窗玻璃,对面的高中门口颇热闹,放学的人群一波波,聚在门口的、手里拿了零食的、张牙舞爪正热烈说笑的。白幼宁看着这种场景,有点羡慕又困惑的情绪,因为体质关系,他几乎没怎么上过学,当时年幼的江城子站在他面前,眼神坚定地说:“你如果你能让我上学我就帮你。”的时候,他实实在在地觉得惊讶,后来看见江城子穿着校服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来不及去想学校这种东西对少年来说到底有什么魅力,他看着江城子瘦削单薄的身体,支了套松垮的校服,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抓住了心脏,江城子青涩的、毛茸茸的脑袋朝他抬起来,有点不适应重新穿上这身衣服似的,然后对白幼宁说:“谢谢你。”
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白幼宁想站起来,跟江城子说,我跟你一块去吧,哪怕他的语调仍旧是命令般的陈述句。
之后白幼宁有时间的话,就会来江城子的校门口接他,这几个月因为帮里棘手的事,家长的任务就停了很长时间,今天终于有空了,一从谈判席上下来白幼宁就叫司机驱车到了尧城高中。
结果等了不短的时间,就看到江城子跟胡骎一块走出校门来。
两个少年挨的很近,走了一阵,胡骎抬手揉了揉江城子的头,后者炸毛,跳起来嚷嚷了什么,又被对方勾了脖子继续往前走。
背着双肩包,穿了松松垮垮的校服的两个男生,也就一晃眼,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白幼宁回过头,对司机说:“回去。”
“为什么保镖还要跟到你家里去?”
“你以为工作量只是八小时?”
江城子无奈,只好甩上包跟着胡骎进到他家的别墅。
跟江城子想象中不一样,要请保镖的少爷的家居然只是幢普普通通的两层小楼,他在玄关换了鞋,有些忐忑地走向客厅,但是预想中胡骎的家长也没有出现在视线里。
“我说,你爸妈不在家?”
“当然啊,我一个人住。”
去死……
“那你还需要我保护?带保镖不就是给你爹娘装装样子吗?”
“嘘。”
胡骎竖一根手指在嘴边,完全无视了他的保镖,弓着背往厨房走过去,江城子一脸被惹恼的表情被晾在原地,等胡骎从厨房转出来了,手上还挂了团灰色的毛球。
等他走近了,把毛球举到瞪大眼睛的江城子面前,江城子的脸瞬间通红,直烧到了耳根。
“噗,虽然知道你是单线条属性,但不用附带这种卖萌体质吧。”胡骎笑吟吟的,那毛球用爪子抹了一把脸,“喵”了长长的一声。
江城子的脸更红了,并且有呼吸困难的趋势。
“这是小王八,我养了三年的。”
“……你给猫取这种名字?!还有,什么卖萌啊?”
“江城子。”
“啊?”
“咱们一块养小王八吧。”
“行啊……”
“你又脸红了哈哈。”
“操!”
第8章:眼福和胃
所谓的“一起养小王八”,就是每天送胡骎回家以后还要被拐带(?)进屋。胡骎意外的像一个刚交到朋友的小屁孩,热衷于粘糊糊的友谊。江城子是没所谓啦,他除了刚开始不太情愿以外,之后就完全被小王八的色诱和胡骎的厨艺栓牢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很好拐带的男人典型。眼福和胃。
这天的天气预报说,台风会在晚餐时间抵达。
但是一直到江城子把果盘都扫光,抱着小王八在地毯上睡着的时候,窗外还只是那种最矫情的小雨。
胡骎在江城子的身边坐下来,浮花地毯的质感和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在擦黑的傍晚莫名显得清晰可循,胡骎试着转移一些注意力,但是可能酒精真的对他产生了作用,他在麻痹与朦胧的脑神经之间,摇晃着凑近了江城子,首先是手指相触,这本来是有意的举动,但是当他真的碰到江城子的食指的时候,他居然有点慌张,而且那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具象成为一杯滚烫的酥油茶,淋在他的神经末梢上。
然后是肩膀,把肩膀抵过去。接着是额头,把额头也抵过去。
最后是鼻尖,把鼻尖也抵过去了。
闯入鼻腔的是更浓烈的酒气,混着果盘里的苹果香,胡骎并没有忘记,今天哄着江城子喝下去几杯“不会醉”的果味百加得,江城子也比他想象的不胜酒力,最后晕在了一堆水果的馥郁的香气里。
“胡骎……你丫把我当朋友么……”
胡骎吓了一跳,那点酒似乎也醒了,但并没有及时离开江城子的脸,观察了一会,发现对方仅仅是睡不安稳在讲梦话而已。
“不把我当朋友还对我那么……好……”
“但是……我就觉得信不过……”
“就觉得……唔……”
“觉得信不过就对了。”
胡骎凑了过去,轻轻在对方的嘴角啄了一下。
“我怎么可能把你当朋友。”
又换了个角度,抿住了对方的嘴唇。
“呵,江城子……”
江城子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轻抚了自己的脸一下,好像是柔顺的布料,意识在慢慢复苏,听觉就跟上来了,是巨大的雨声。
只有雷光能照亮的客厅,江城子清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胡骎湿漉漉的眼睛,那层温润的水光比起已经掀起窗帘直逼耳边的暴雨来说,要惊人太多了。
胡骎再次狠狠咬住了江城子的嘴唇,甚至更为享受地闭上了眼,闪电打亮在他脸上,那种神经质的镜头把江城子活活吓了半死,等他伸手推开对方,留给他的只剩一个相当餍足的表情。
“我……我擦啊!!”
台风终于来了,把窗框摇晃出惊天动地的响声,胡骎不说话,站起身去把窗关了,吹湿了大半个胸膛又施施然走回客厅。
接着随意地在江城子身边坐下来,就像无数个黑掉的没黑掉的傍晚,啤酒和兄弟情谊,畅谈两三个小时的坐姿。
“江城子。”
被吓坏的男生一动不动,弯曲的鬓角都好像在颤抖。
“我不会说什么,对不起啊吓到你了,或者对不起啊,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
“总之我不会道歉的。”
“……”
“我喜欢你,想跟你交往,就算我们都是爷们。”
“……”
“这就是我要说的,你听得懂吗?”
“废……废话!”
胡骎笑笑的,虽然是在只看得混沌的黑暗里,那种让江城子突然镇定下来的模糊轮廓,确实是笑容没错的。
“听得懂的话……是说明你接受了吗?”
接下来是一阵再次惊慌起来的碰撞声,江城子摸索着迅速站起身,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窗外台风狂躁得像要把人撕碎,身上还有浓烈的酒气,面前坐着个美少年,正抬着脑袋望着自己。
那双仰视的眼睛里,是闪闪发光的期待。
“不,不是,我靠,你他妈想干嘛啊!老子不是同性恋!”
胡骎是不是在这句答复后,眼光黯淡下来,江城子没来得及也没敢去留意,他像小时候躲避父亲的皮带一样没命地夺门而出,直冲进了世界末日一样的屋外,台风迅速包裹住他。
“江城子——”
江城子最后的意识里,是胡骎凄厉的叫声,他刚从酒精里解脱出来的大脑又迷糊了,只觉得这破锣嗓有够难听。
第9章:把所有的依托都绞了上去
江城子醒过来的时候,胡骎并没有狗血地守在床旁,因为那小子也受伤了。
江城子有点艰难地活动了僵硬的脖子,在他扭过头的时候,看见胡骎正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躺在隔壁病床上,头被包成了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