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靖还想吱吱呜呜拖延时间可惜成效不大,龚教授一副慈父样说:“你们老师不是还要求作业必须家长签字的吗?”浑然忘记自己之前压根没给龚靖签过几次,大多数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龚靖自己代劳了。
看来所有老师都是一个样,这句话苏一柯从99年听到了11年。
龚靖死撑:“还没做完签什么字啊?”
“那我就看看我儿子做作业做得怎么样,错了我也好给你纠正出来。”龚教授回答得没有一丝余地。
“看什么看?!”小公鸡终于恼羞成怒了,本来是三分不好意思七分害怕的,不过看他老爸这么步步紧逼的架势,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尤其觉得丢脸,不由得将之前的情绪全部转为愤怒了,小宇宙一下爆发了,“你又不会看!真讨厌!”说完就重重地扔掉碗筷起身就要往自己房间冲。
说时迟那时快,龚教授一把就把龚靖给逮住了,父子俩恶狠狠地你瞪我我瞪你。
龚教授心里那叫一个气啊,本来就是这小家伙不对,现在这样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苏一柯帮写作业了,偏偏这小混蛋还反过来冲着自己大吼大叫,当着小保姆的面忤逆自己,瞥一眼旁边的苏一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泥塑样子,还不知道心里怎么看戏高兴来着呢。
怀里的龚靖还不老实,红着眼睛要从龚教授身上跳下来,龚教授气得牙痒痒,只想抬起手给他两巴掌,巴掌刚一扬起来看到龚靖白嫩嫩的小脸就心酸了,那可是亲儿子!真打下去还不是自己痛!
龚教授想把扬起来的巴掌给悄悄收回去时猛地想起旁边还有个苏一柯盯着呢,这巴掌停在半空一时还真不好收回来。罢了罢了,干脆雷声大雨点小地在小保姆面前做做样子就算了,吓唬吓唬这小家伙就行了。于是,好歹是一巴掌下去了。
龚教授是这么想没错,那巴掌落在龚靖身上就跟拍蚊子没两样,可是龚靖不干了啊,从小到大都没人碰过他一手指头。
他妈他奶奶不说,宠他宠得恨不得捧上天,他爸没女人那么明显,但是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龚教授自诩为文明人,信奉的当然是科学民主自由人权平等,龚靖犯错的时候,一般会端出为人师长的架势耐心会长篇大论地批评教育——也不管这么小的小孩听不听得懂,心情好还会压根觉得自家儿子太聪明了极富创造力——比如说糟蹋一两条蚕丝被批身上当大侠。
可想而知,前一刻还横眉冷对的小公鸡完全被这么轻轻一巴掌给打蒙了。那一巴掌带给他的疼痛完全不及其所代表的含义。他爸竟然敢动手打他!
99年的苏一柯什么的可能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惯见了,苏一柯本人就是被他爸从小打到大的,不过2011年的龚靖可不会这么认为。“体罚”什么的,在他的生长环境中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更不用说亲身经历了。再说,也是龚教授自己造的孽,谁没事给个八九岁大的孩子讲人权讲平等啊,这会儿报应来了吧。小家伙虽说不太懂,但是也言传身教知道了自己这会儿是被人权了。
小公鸡愣了一会儿神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了,不像之前好几次的那样干嚎而已,这次可是实打实的伤心了,哗啦哗啦的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一张小脸皱成了一个核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龚靖这么一哭,龚教授可有点慌神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在自己怀里委屈成着这样,还是因为自己“打”了他一巴掌,是个当父亲的心里都不好受。不过毕竟打都打了,再说也根本就是龚靖犯了错,自己可不能一时心软包庇纵容。龚教授不动神色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有心晾龚靖一会儿,让他自己认识到错误。
小公鸡越哭越是觉得委屈,觉得自己虽说犯了错可是爸爸却是实打实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当着苏一柯的面,太丢脸了。一时恶从胆边生,就着龚教授抱着自己的架势低头饿狼扑食般上去就是一口。
嗯,牙口不错,一嘴下去就落一渗血的半月形牙印,咬得龚教授都顾不上装B了“嗷”地一声叫唤出来了,要不是手上的那确定是亲儿子,八成直接给撂地上了,只能一边尽量让小孩松口,一边骂“孽子”。
旁边的苏一柯先是看到龚教授动了手——动手就是动手,轻啊重的性质都一个样,感叹道其实工人老爸和教授老爸都一样吧,然后就看到小公鸡哭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清鼻涕就快出来了,视听效果完全不同于之前。苏一柯心软,再说这次他也算得上是个共犯,统一战线盟友哭得这么惨烈,他听着也难受,回头再看龚教授铁青着一张脸就觉出可恶来了,看小孩哭有劲不?!
苏一柯碍于自己保姆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一直还对龚教授腹诽来着,突然一下就情景大换转,小公鸡华丽大变身,铁齿铜牙咬伤狐狸爪,看得他眼睛都不眨地直呼精彩啊精彩。
真怕龚教授一下气上头了虎毒食子,苏一柯上前把龚靖从他爸手里接过来——小家伙开始还一边哗哗掉眼泪一边死叼着龚教授手不松口,拉扯着站好,顺手抹一把龚靖的脸——真是含泪带血啊——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不就是一巴掌嘛,你咬都咬回来了。来,张嘴我看看牙齿怎么样了?”
龚靖这段时间正换牙,左边一个侧牙松了却一时半会掉不下去,挨着就疼,弄得苏一柯这几天就做面条稀饭了,硬一点的东西都不敢做。这会儿苏一柯看龚靖都把龚教授咬出血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估计那颗牙也要掉了。
苏一柯仔细看了看,还伸出手拽了拽,不拽还好,一拽小公鸡哇哇叫,苏一柯心一横,呃,龚靖正式成为“无齿之徒”。然后小保姆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酒精棉签给龚靖抹了抹。回头一看龚教授抬着伤手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虚,小心翼翼地赔笑道:“要不要也消个毒啊?”
龚教授呕死,自己才是伤患好不好,而且要不是有你这么个家伙杵着这里我会舍得打我儿子?!又怎么会被自己儿子咬这么一口?!龚教授简直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苏一柯打理好了龚靖,回头又给龚教授上了药,两父子一个霸占沙发一头,怒目相视,活脱脱一对仇人。龚靖更是一副随时准备再哭的模样,尤其是看着自己那个英勇牺牲掉的乳牙的时候。
苏一柯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决定安慰小的,往龚靖方向挪了挪,摸了摸小孩的头问道:“还疼不疼?”
苏一柯发誓自己这么问只是想打破尴尬的沉静,完全没料到龚靖哗啦一声又哭开了。
龚靖他委屈啊,从小到大没这么委屈过,好端端(???)地挨了他爸一巴掌,想报个仇吧结果磕掉了自己的牙。
呜呜呜,龚靖哭得简直有点不能自抑了。
苏一柯看他这样忙问:“真打的有这么痛?”不至于啊,那一巴掌一点动响都没有啊。
小公鸡哭得噎了气,捣蒜般地点着头,差点没把龚教授给气死,脸上神情更是不好看了几分。
苏一柯一把把受了委屈的小公鸡揽在怀里,一边轻轻地拍龚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说道:“好了好了,哭一会儿就行了,再哭下去小公鸡就变小母鸡了。”
完全是火上浇油啊。龚靖听到“小公鸡”什么的,哭的声音更是无端地又拔了一个高潮啊,老半天才说道:“我才不是小……呃……小公鸡!”
“好好好,”苏一柯跟受不了魔音穿耳似的赶紧补救,“不是小公鸡,不是小公鸡,我们家小龚靖最最可爱了。”
切,还以为这小保姆能把孩子唬住呢,结果龚靖是越闹越凶了。龚教授听着儿子哭也心烦,看着一旁轻声细语的苏一柯更是恨得牙痒痒——此刻他特想“斗转星移”,正准备把孩子扯过来教育让小保姆直接上楼去,就看小龚靖真的慢慢止住哭了,此刻缩在苏一柯的怀里小声地打着嗝。
其实也不能说是苏一柯真会哄孩子,小公鸡基本上是自己哭累了的,当然,如果说苏一柯故意让孩子哭得更凶那也是功不可没……
龚教授心里那个恨啊,这儿子看来是真被宠坏了。不过好在这会儿也总算不像刚才那么急火攻心了,有心对着孩子施展讲道理了,无奈现在孩子在比人怀里给不了自己台阶下,只能冷着一张脸故作严厉地问道:“学得好啊!现在还会咬人了!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龚靖不说话,只是往苏一柯的怀里缩了缩,父子两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倔脾气好面子。苏一柯暗地里连着掐了小公鸡好几把,“你倒是说话啊!快给你爸认个错!”
看着小家伙少见的硬气,忍着痛就是不吭声,压低了嗓门附着小家伙的耳根说道:“再不认错,以后我都不帮你做作业了!”
小公鸡闻言狠狠瞪了小保姆一眼,大概是觉得这家伙趁火打劫吧。苏一柯看着可就乐呵了,瞪人的力气都有了,认错那也就跟没什么了。反正都已经闹过这么一折了,相信龚教授也不会怎么再把他怎么着了。
龚靖扭啊扭啊扭了半天才憋出句话来:“爸爸,我错了。”说完又很快地加了句,“不过,你打人也是不对的。”
“错在哪儿了?”龚教授选择性地滤过了后一句。
“……”苏一柯又给他一掐,“不该咬你,”继续说道,“还把自己牙都咬掉了。”
龚教授只觉得自己被气得一佛升天了,只想把这小混蛋赛回他妈肚子里去。
第二十三章:后离婚时代
总而言之,那天下午就是一场混乱,龚教授气疯了跳起来真要揍龚靖,苏一柯忙把小龚靖拉自己身后隔开两人。推推搡搡之间,苏一柯倒是点背一不小心给滑倒了,额头碰茶几上,结结实实起了鸽子蛋大小一包,疼得小保姆眼泪都快下来了。那边父子仇人才暂时摒弃个人恩怨,对待苏一柯的受伤表示了极大的关怀和热忱。
小公鸡用他那漏了风的嗓子一个劲儿地问:“肿么了肿么了,痛不痛?”要不是实在疼得厉害,苏一柯几乎要笑出声来了。龚教授拿过之前的急救箱,三下两下地翻出消毒药绷带,边给苏一柯上药边念叨:“本来就不聪明,现在这么一碰彻底变笨蛋就不好了啊。”苏一柯发誓自己只想把缠在头上的纱布卷成一团塞进他嘴里。
龚教授没多大干过救死扶伤这类事,那手也比较重,苏一柯简直怀疑他这是在打击报复,连声说着“轻点轻点”。龚教授低头——方便包扎,苏一柯坐着,龚教授站着——瞪了他一眼,“你刚才手也不轻!”呃,苏一柯不否认过,自己之前给龚教授伤口消毒的时候一不小心是多倒了了酒精……不过还好小保姆提过意见之后,龚教授下手总算轻了不少,就是完全把苏一柯的脑袋当成粽子缠,一圈一圈的没个头,苏一柯那脑袋,简直成大蒜了。苏一柯翻了翻白眼也随他了,祸害自己脑袋总比父子相残来得强。
龚靖倒是因为苏一柯之前的帮忙做作业和后来又护着自己反倒自己受伤了而和他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结果可好,盟友被爸爸给推到弄伤了,而且此刻他爸还能仗着“身高优势”——口胡!——给苏一柯上药,那简直就是在挖自己的墙角毁自己的长城,就这么一个盟友,可不能被爸爸给阴走了!于是死活要挤进来插两人中央,硬要苏一柯把自己抱在怀里不可,虎着一张小脸,目光如炬地盯着龚教授给苏一柯绑绷带,跟搞监督似的,生怕龚教授下狠手。
龚教授现在看自家儿子这样防着自己自觉有点伤心了,他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然一下就被自家儿子定性为坏人了,这小兔崽子可是越来越横了,顺便对明显与之沆瀣一气的苏一柯极度不满,皱着眉头让龚靖回自己屋里老实反省去。龚靖想还嘴,挨苏一柯一顿狠掐不得不不清不愿从苏一柯身上爬下来三步一回头回了自己卧室。
等到龚靖嘭的一声关上了门,龚教授才放松了面部表情,长长地叹了口气,连带着给小保姆包扎的心思都淡了,胡乱地打了个蝴蝶结就了事了。可怜的苏一柯也没照照镜子,顶着一脑门大蝴蝶妄图开导开导龚教授。呵呵,毕竟衣食父母嘛。
“你今天帮龚靖做作业了?”
还没等苏一柯想好怎么开口,龚教授倒是先气势汹汹地开口了。这人心里不痛快,有心在小保姆这里找回来场子。
呃,苏一柯未曾开口气势上就低了两级了,“……嗯,他非说自己不会……”
“放屁!”情急之下龚教授都冒出了粗口,“我龚教授的儿子怎么不能不会写小学作业!”
“切!本来就是他说不会的嘛!”苏一柯也急了,“你让个九岁的小孩做五年级的题他当然是不会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别说你龚教授的儿子,就是爱因斯坦的儿子也不可能生下来就是天才吧!”
“你让个五岁不到的小孩子就去读小学,这也太扭曲了吧?”
“那是他自己说在幼儿园里没劲非要去的!”龚教授真觉得冤,和儿子血战了一场,现在还要和个小保姆对掐。太掉价了太掉价了!
“呃……”苏一柯整个人都o(╯□╰)o了,这对父子真是绝配,自己绝对不要再搀和进去了。
整个下午龚家都处于一种颇为压抑的气氛中,父子房间的门关得死死的,苏一柯连小曲儿都不敢哼,默默无声地收拾了厨房客厅。晚饭都端上桌了,六点报时的大挂钟当当当地直敲,偏偏父子两都拿乔,没一个出来的。苏一柯仰天长叹,孩子也就罢了,为什么大人了都还这么别扭啊!
各个击破,苏一柯打算先从小的下手,房间里面没动响,打开一看才发现小公鸡大概是一下午忙累了,此刻真抱着一团被子呼呼大睡,刮了一下鼻头看他还一点没有醒过来的架势也就随他了。大不了等他醒了给他重新做点东西吃。
再走到龚教授的书房,苏一柯有点胆怯了。呃,说主人“扭曲”的保姆不是好保姆。都怪小公鸡这坏孩子!说得一副好像他是受迫害儿童一样,这下好了,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吞了吞口水,苏一柯才轻轻敲了敲房门,小声说道:“龚先生,可以出来吃晚饭了。”
没声音。“如果不想出来的话,那我把饭菜端到书房可以吗?”
还是没声音。苏一柯都开始怀疑龚教授是不是跟他儿子一样也睡着了,然后就看门把手一动,缓缓地打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甚至大白天地拉着厚重的窗帘,很弱的光线下隐隐约约地剪出书桌前坐着的一个人影来。浓郁的酒香简直熏得人发晕。苏一柯先是在心里狠狠吐槽龚教授这一恶癖,然后才突然想到光是酒窖应该味道不会这么浓烈才对,仔细打量了半天才发现人影一手还拿着杯子,书桌上也还放着一支酒瓶。感情这人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房里借酒消愁来着???
不会吧?!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不就是被儿子咬了一口吗??!又没有狂犬病的,用得着这么正儿八经的忧伤吗?!——呃,苏一柯,你关注的重点可真是够奇特。
当然,依苏一柯这颗简简单单的99年高中生的脑瓜子,那就是想破了也不能理解龚教授身为一个苦逼文艺青年时不时脆弱的小心肝了,不能强求,不能强求。
龚教授此刻正深深地沉浸在自我厌恶中不能自拔。龚教授悲催啊,从小到大可谓顺风顺水,人生上唯一的一个污点就在于当年和龚靖他妈离婚,严格的说来,他是被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