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靖本来听苏一柯说什么还不觉得,这会儿自家老爸都向着他说自己了就很不爽了,不过倒是也记着在外人面前,于是也就老老实实地喊了人,只是故意喊的“叔叔阿姨”,听得段丽几人脸色好看得很。龚教授就当没听见,而苏一柯因为之前也被教过叔叔也不计较,一桌子人好歹坐齐开饭了。
龚教授素来爱装B,遵从“食不言寝不语”这一至古名言,一般饭桌上从不轻易开口,小公鸡从小性格就古怪,不像普通孩子饭桌上闹腾,因此龚家父子的饭桌上向来是安安静静的。即使后来新添了一个苏一柯,形式也没多少改变。
苏一柯一开始很不习惯,他之前在家里一家人吃饭总是喜欢把一天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一遍的。他妈说院子里家长里短,他爸说车间里的事情,他自己心情好的话也会捡学校里的趣事说上一两件,一家人围一桌吃饭聊天在他看来是很常见的,而且现在因为往世不可追更让他觉得温馨。于是苏一柯尝试了不少次在饭桌上拉着父子两说点什么,只是每当他一开口,龚教授就会开始给分菜,每盘菜每人三分之一,分好放在个人面前,苏一柯好奇,问他干什么,龚教授一脸高深莫测,龚靖代答道:“他嫌你说话口水渐到饭上。“
污蔑啊污蔑,绝对的污蔑,苏一柯一口鲜血差点没喷出来以示清白,义正言辞地表达了对龚大教授这一装B行径的不满和抗议后倒是也不怎么在饭桌上说话了,自我安慰为“免得对牛谈情浪费感情”。
当然这会儿又新添了三个外人,还是苏一柯觉得比较新鲜的硕士研究生,刚才在厨房里也热络了不少,因此苏一柯觉得活跃一下饭桌上的气氛也是很有必要的。既然当主人的没有个当主人的样子,做保姆的也得帮着把场面给撑起来啊。
于是苏一柯给自己到了满满一杯子还嘶嘶冒着气的雪碧,举杯站起来对着段丽三人说道:“各位哥哥姐姐,欢迎来龚家做客啊。大家吃好喝好啊,不要客气不要客气。我苏一柯在这里先干为尽哈。”一番祝酒词照着他爸过年时节招呼亲戚朋友的架势有样学样,说完仰脖就吧一大杯子雪碧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还小小地打了个嗝,一股子雪碧味儿。
段丽三人组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是唱哪儿出啊,于是他们也要拿着雪碧回敬不成?
龚教授看着苏一柯这么心血来潮的折腾也是一阵扶额,本来吃个饭就吃个饭吧,现在苏一柯这么一敬酒,弄得他龚教授倒是很小气似的,给自己年纪一大把的学生喝雪碧,说出去了还不得丢死人。龚教授使劲一拍苏一柯的肩膀把他给拍坐下了才说道:“小苏啊,去我书房拿瓶波尔多红酒来。”
这里不得不提到龚教授的另一装B特色,他位于一楼最里面的书房里最多的不是书,而是酒,各式各样的红酒摆了好几架子,整个书房里都有淡淡的红酒香味,龚教授自觉沉浸在酒香当中画图设计颇有诗意,格调颇高。
不过虽然收藏不少,龚教授平常倒是不怎么拿出来小酌一番,本质上他不是什么贪杯的人,依苏一柯后来摸清了这人底细的话来说,就是“低调的装B,纯粹的装B,脱离低俗趣味的装B”。
当然这会儿苏一柯还只是如此深入地了解龚教授的为人,他现在听到龚教授这么说都还拎不太清。
书房重地,龚教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压根没进去过,波尔多还是破耳朵他更是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红酒他倒是知道,两牌子,“百年张裕”、“长城干红”。
看龚教授的眼色是不准备再继续指导了,苏一柯摸摸耳朵就起身拿劳什子破耳朵去了,进书房时小小感慨了一番,顺手抓了瓶看不懂的洋文酒也就出来了,从右到左由下至上除了小公鸡而外每人满满一杯。临了到了龚教授面前,摇摇瓶子都只能倒出来半杯了,歉意地冲他笑笑把空瓶子在他面前晃晃示意确实没有了。
龚教授此时才看出这瓶已经涓滴不剩的原装红酒还是好几年前他离婚时章杰庆祝他恢复单身送过来的,虽然幸灾乐祸的成分比较多,但是酒绝对是好酒,被罗伯特·帕克极力推崇过的好年份的瓦朗德鲁红酒,据说章杰专门托人拍下的。
此刻龚教授的心情啊,真真是在滴血哦,偏偏当着一桌子学生晚辈的面,他还真丢不起呵斥苏一柯糟蹋东西的人,看着苏一柯一脸无辜地问还要不要重新再开一瓶,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地说“不用了!”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龚靖看不出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只是觉得每人都有就他没有很是不爽,于是有板有眼地喊道:“苏一柯,我也要。”
苏一柯真正是佩服死了这死小孩,私下里缠着自己要好吃的就是哥哥哥哥喊得热火朝天,一句“我也要”能喊得掐出水来,当着外人面就摆出了副主子嘴脸了,这年头,他是清宫戏看多了还是遗传如此呢?
“不行,小孩子只能喝雪碧。”苏一柯断然拒绝。
“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龚靖据理力争,不得不说只有小孩子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龚教授还在为自己那瓶暴殄天物的红酒默哀之中,暂时没心思管两人的争执,一直作壁上观忍饥挨饿的三人组中段丽终于忍不住了建议道:“其实拿雪碧兑红酒也是不错的选择。”
龚教授闻言,只觉得脑袋里一根神经啪地一下断掉了,老天劈个雷下来把这群不识好歹的全给灭了吧。阿门。
第十三章:真正的不速之客
呃,鉴于之前某苏姓保姆太过于小瞧龚大教授,认定如此衣冠禽兽之人只能骗骗小孩子误人子弟毁人不倦,因此准备的大餐水准是照着小孩的口味弄的,糖醋排骨、古老肉、欢喜团子等等一大串小孩爱吃的甜酸菜肴被端上了龚教授家一贯清淡的饭桌上。
龚靖是吃得最开心的一个,每道菜都很合他们这个年纪的口味,龚教授就当偶尔换换口味也就忍了,另外三个更是直夸苏一柯厨艺好。本来就都是开胃的菜,除了段丽和龚教授或是为了保持身材或是已经气饱了两人没有再盛饭而外,就连龚靖都较平时多添了半碗饭,苏一柯和着另外两个男生更是每人盛了两三碗。
苏一柯吃完第二碗后又跑厨房盛饭去,结果发现电饭煲里已经还不到一碗了,心下立刻警铃大作,他把饭量计划少了。于是苏一柯饭也不盛了,端个空碗回饭厅只说吃不下了,心里巴望着只求没人再要了,不然龚教授肯定会事后算账借题发挥的。
苏一柯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两男生风卷云残地消灭着饭菜,还几乎是同事停下了碗,互相争抢着要帮对方盛饭。苏一柯顿时压力巨大,扯了扯龚教授的袖子,低头小声说道:“厨房里没饭了。”
龚教授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叫个什么事啊,你自己使劲留人吃饭劝人夹菜的,这会儿又说什么没饭了,太寒碜人了,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就给人家下点面条啊,”
小保姆急红了脸,“面条也没有了……”龚家父子两不爱吃面,但是苏一柯倒是还喜欢,大部分都是被他消灭的。
龚教授相当无语,不过小保姆这么少见地可怜兮兮地朝自己求救极度满足了龚大教授的优越感,出了口长气转头对着段丽和颜悦色地说道:“段丽啊,怎么不多吃一点啊?菜不合胃口?”
段丽闻言简直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道自己正在减肥节食。
龚教授咋了咋舌,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现在的女孩子啊,明明都这么瘦了还硬要减肥。”然后话锋一转,指着男生当中的一个说道,“你看人家小任,身材不是刚刚好嘛。”小任,任思明,龚教授新带的关系户,如果他也有身材的话,两字形容,矮,胖……
龚教授的声音不小,两男生当然听到了,任思明一下子不自在了,原本就不白皙的脸色侧地变成了猪肝般的紫胀,一边客气的男生也讪讪地收了音。
很好很不错,没人打算再盛饭了。苏一柯放下心来的同时斜眼觑了龚教授一眼,嘴真毒啊,还是对着自己学生。
龚教授只当他眼角抽筋,太狼心狗肺了,自己这是在帮他啊。
晚饭后段丽三人主动要求承担了刷锅洗碗的任务,苏一柯推辞不过也乐得偷懒,洗了一大盘圣女果放茶几上和龚家父子边吃边看电视。
看的还是喜洋洋,苏一柯怎么都看不下去,他小时候看的是黑猫警长、邋遢大王,相差太多了。不过龚家两父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苏一柯心下很是鄙视。还好圣女果不错,又大又红,酸酸甜甜的当做饭后消食最不错了。
正当百无聊赖之际,门铃响了,苏一柯回头看看龚教授,见他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应该没有再邀客人。苏一柯一边起身应门,一边顺手捻起一颗圣女果高高抛起,精致饱满的圣女果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准确地落在苏一柯嘴里,轻轻一咬,微酸的汁液立即涌出。
光顾着耍帅来了,少许鲜红的汁液沿着唇角溢了出来,苏一柯满不在乎地伸出伸头极为快速地舔了一下唇角,少年可爱的粉色舌头将唇角润泽得更加鲜艳,带着一层健康明亮的水色,差点没闪瞎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的龚教授的一双钛合金狗眼。
一早就说过,苏一柯眉眼生得漂亮,尤其一双菱形微红的嘴唇更是漂亮,粗粗一看或许不觉得,接触久了就会发现这样唇线姣好的嘴,天生地适合接吻,稍微有个动作,比如舔舐或者不满,就会给人一种好像嘴唇主人撒娇撅嘴求亲吻的心跳脸红的错觉,偏偏主人还毫不知情,落在他人眼里,无辜得闪瞎狗眼。
切,吃个圣女果都能吃出这样的花样来,真正是个小孩。龚教授心下掩饰性地不屑,面上皱眉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快去开门,门铃都要被按坏了。”
苏一柯朝他翻了个白眼,答应着就来了就来了转身为来人开门。
按下了按键,大门缓缓地打开,门外挺拔的男子身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小保姆苏一柯的眼里。
苏一柯张大了嘴,不顾嘴里还有残存的圣女果的傻样,望着来人,半天才发出声音:“你……”
第十四章:少年心事(1)
眼前的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苏一柯曾经以为就算打死自己都不可能忘记的,虽然他现在几乎都不会想起这张脸的主人——秦霖,龚教授门下得意弟子,苏一柯的高中同桌,或者说,暗恋对象。
秦霖从小生得高,长得帅,再加上有个在学校当老师的妈妈,学习成绩又好,性格讨喜,女生中行情一直挺高。
苏一柯一进高中就和这样的人同桌,一开始很是抵触的,太容易把自己弄成陪衬了,不过耐不住秦霖能说会道,没多久两人就打得火热了。
那个时候高中生之间很是流行过一阵桌球,秦霖心平手稳,从来都是各种翘楚,苏一柯技术不行,可是却十分热衷,经常放了学扯个谎给家里说要补课就拉了秦霖奔台球场肆意切磋一番。
苏一柯还记得当时一张台子五块钱就可以包一下午,他家零花钱给的少,很多时候都是秦霖付的帐。周末的时候,两个人能在台球场消磨整个下午的时光。苏一柯记不太清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们两个人没有再喊班上的其他男生,要说秦霖的朋友也挺多的,但是从来没见他多带一人来打球过。
秦霖打球的姿势很帅,右手握住球杆微微抬起,左手伸直稳住顶端,上半身微俯前倾,纤长流畅的身段一览无余,陪着略收的下巴,坚毅的神情,莫名地有一种认真的优雅。苏一柯最喜欢趁机站在桌子的另一端正大光明地上下打量秦霖,美曰其名拜师学艺,究竟眼睛都放在哪里,只有苏一柯自己最清楚。台球场上晦暗不明的灯光下,秦霖落下了阴影的脸侧就这么一点一点被苏一柯刻在心上。
真正察觉到自己对秦霖起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时是在一个炎热的夏日下午。
苏一柯懒洋洋地拿了巧粉擦拭皮头站一旁看秦霖轻轻松松地打出一杆进洞,然后就听他貌似不经意地说道,“昨天隔壁班的那个校花向我告白了。阿柯,你说我要不要接受她?”
那阵子大家都看陈小春版本的鹿鼎记,不知道是谁开始叫苏一柯“阿柯”的外号,苏一柯几次炸毛无果,秦霖更是喊得肆无忌惮。这会儿苏一柯当然顾不上为了句称呼和秦霖炸毛了,此刻他心里就跟突然溅了一滴滚烫的热油似的,有点难受,又有点慌乱。
苏一柯头一次生出逃避秦霖淡然清冽的目光的念头,支支吾吾地说,“你小子可混得真不错啊。”绝口不提秦霖是不是要接受班花的告白,秦霖望着他的眼神暗了暗,却也没有再提这档子事。
后来苏一柯随便找了个理由中途从台球场离开了,一个人在C市夏天高达40度的室外溜达,神奇的是他竟然一点都没觉得热,只是漫无目的地一圈一圈地走,直到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原地蹲下来。有个老婆婆走过来问他怎么了,苏一柯茫然无措地抬头,一张脸上一点汗水都没有却晒得通红,好心的婆婆看他是晒太阳嗮傻了,拉他一把在树荫下站着,害怕他中暑递了支冰棍给他。
苏一柯还记得冰棍是绿色的,凉凉的带点薄荷味,那种最普通的冰棍,最开始五分钱一支的,后来一毛钱一支。苏一柯和秦霖两人也没少吃。秦霖不喜欢吃太甜腻的东西,对雪糕谨谢不敏,苏一柯跟着他也只好落得吃冰棍的份儿。
秦霖吃冰棍不喜欢舔,张着好牙口咬得咯吱咯吱的,于是通常三下两下就吃完了,然后看苏一柯手里还剩一大半,就闹腾着要上来抢,逮着了就是使劲一大口咬下去,没逮着就扒拉着苏一柯的脖子往他颈窝里哈气,冰冰凉凉地炸起苏一柯一身鸡皮疙瘩。
苏一柯懵懵懂懂地顺手接过,仔仔细细地吃完了这只冰棍,吃龙肉都没这么仔细过。等他一条舌头都被冰棍的汁水染成绿色时,苏一柯终于承认了自己应该可能也许是有一点喜欢秦霖的这个事实了。
喜欢了就喜欢了呗,苏一柯扔掉小木棍子,嘴甜地说了声谢谢婆婆,掏钱给她婆婆执意不要也只好作罢。
一支冰棍的时间让苏一柯完成了由异性恋到同性恋的转变,抵触当然是有的,苏一柯知道同性恋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大家都避之不谈,但是少年心性的他,最终觉得自己只要小心藏好不被人发现的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又没碍着谁。苏一柯几乎是理智气壮地觉得了。
只是可惜他如此这般快速地做好心理建设了,第二天就彻底由暗恋转为失恋了——秦霖接受了班花的告白了。
看着小鸟依人的班花站在秦霖身旁,般配得连苏一柯都不得不承认,于是大大方方地给了秦霖一拳,依着好友的身份调笑说秦霖有艳福哦。
再以后,秦霖忙着和新鲜出炉的女朋友你侬我侬,自然是不会再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苏一柯厮混,苏一柯也只能笑骂着秦霖有异性没同性。至于寂寞什么的,苏一柯打死也不承认。
不过高中生的恋情也就这样,好的时候恨不得两个人当做一个人,分的时候也是说分就分疾风骤雨一般,秦霖很快就和班花闹矛盾了,两人在一起不到一学期,高二下学期还没到就分手了。借着失恋求安慰的由头,秦霖很快地又和苏一柯恢复了因为之前忙着和女友谈恋爱而疏远了的关系,只是苏一柯打死都不再打台球了。苏一柯对秦霖只说自己太笨了,学了这么久也不见好干脆放弃得了。秦霖隐隐地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不过苏一柯坚持不打,甚至到了看到台球场绕道走的地步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苏一柯其实是存了心思要和秦霖保持距离的,甚至动了找老师调座位的心思,只是因为找不到理由怕显得太刻意,同时也顾忌着毕竟秦霖刚刚才和班花分手才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和秦霖打闹。
暗恋什么的,苏一柯自认为男生的自己还是做不来。虽然貌似没有碍着谁,但是自己一个人伤心难受那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秦霖和女生好得蜜里调油的那一阵,他就算看着再扎眼也不能选择视而不见,再说,骨子里的骄傲又不能承认自己像个女生一样地成天为情所困,因此,最初的疏远其实是双方面的。只不过现在秦霖单方面地又要拉近距离,苏一柯也只能原地不动等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