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到清沧宫白卿灌了一大杯凉茶脸上的烦闷才压下许多，小细在一旁用团扇轻轻给白卿扇着风，“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怎得出去一趟回来竟烦躁成这样？”
白卿扶额，轻轻摇头。
—— 扣扣……
听见敲门声，小细放下团扇然后过去开门，看见来人略显惊讶，“欸，温总管，有事吗？”
“陛下派老奴来请四殿下前去水榭一聚。”
小细侧身让温影进屋，对白卿弯腰行礼，温影脸上是永远不变的亲切笑容，让其多了份让人不由自主去亲近的气质，白卿对这个人的印象说不上太好，但至少也不坏就是了。
“温总管，不知君父找我有什么事啊？”
温影笑着继续答道，“这老奴就猜不准了，这主子的心思做奴才的怎吃的准了。”
白卿低头有些犹豫，那人当唤狗了，还要随传随到，但是……
“好吧，温总管在这喝杯凉茶，稍候一下，我去换件衣服就随你去。”
温影欠欠身，点头称是。白卿随即起身，走向屏风后换了件正式点的衣服，走出屏风前，白卿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觉得每次去见那个人都是前、途、堪、忧啊。
“走吧，温总管。”
“是。”
＊＊＊＊＊＊
白卿沉默的跟在温影身后，潜意识里希望这条路最好长一点，不过也走了不到十多分钟，水榭就已经近在眼前。清沧宫的水榭位于曲尺形状水池的拐角地方，两座水榭以短廊相接，连成一个整体，小巧玲珑，漂亮精致，与周围水景相称相宜。
白卿安分的低头行礼，“儿臣拜见君父。”
“清沧宫无外人，白卿以后勿需也多礼了。”帝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话语里带着的情绪刚刚好。
白卿随着帝王的手势，顺从的坐到帝王对面的石凳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然后沉默……
而坐在另一边的帝王耐心决计不会比白卿差，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茶，目光若有似无的看着渺然的湖面，豢养的珍奇水鸟在湖面嬉戏，偶有飞起，轻轻掠过然后优雅的落在水面上，划开一圈圈涟漪……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原本有些紧张的白卿，竟也渐渐的平静下来，握得关节都有些发白的手指稍稍松开了些，半收半拢，白卿觉得这就像现在的自己，没有力气握紧也无法放松，尴尬又有点无措……
最后白卿还是开了口，“君父……”
“嗯~”帝王将视线落在白卿身上，淡淡的开口，声音不扬也不抑，似乎在等待白卿的下文。
白卿有些无奈，他一定要这么欺负自己吗？
“君父……”
“白卿今日去空竹园可见着你大哥了吧。”
白卿刚开口，帝王就接着道，白卿顿了一秒之后，点头，“回君父，是见着了。”
曾经离开空竹园的时候白卿暗自对自己说过，下次回空竹园便是事成之日，只可惜，自己连这点安宁都保有不了，这个人，为什么见不得自己安生了，好像自己越不安生他越开心。
唔……他简直就是变态中的战斗机了。
被这样的想法取悦到的白卿，嘴角微微勾起，不过显然忘了现在时间不对，地方不对，对着的人更不对。
“白卿看见大哥很开心？”帝王支着下颚，青丝微垂，凤目微挑如流水，语气悠然……
诱惑……便是如此不经意流露……
白卿浅浅的笑意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淡笑，表情没有任何纰漏“儿臣只是想起多年未回空竹园，今日得偿所愿，所以开心，并无其他。”
已经没必要跟玖澜喻有过多纠缠了，他始终是个麻烦。
“是吗？那孤怎么听说白卿与其相谈甚欢啊。”帝王继续笑的妖孽。
相谈甚欢？
白卿忽然很想大笑三声，自己跟玖澜喻说的那些话暗处的人怕是一字不漏的全转告给面前的人了吧，你觉得那样叫相谈甚欢？！那争锋相对得是什么样的啊！
“大哥平时念儿臣年幼多有关照，今日空竹园巧遇所以儿臣就跟大哥闲聊了几句，而且也怕大哥对那日大婚之事对儿臣多有芥蒂，所以儿臣道了歉。”白卿一字一句斟酌答话，这样小心翼翼的说话方式，白卿忽然就想起这多像以前自己为了生计低眉顺眼的站在老板面前啊，似乎事太久没想起以前的事了，白卿觉得左胸口涌上一鼓淡淡的……不知道是怀念还是苦涩，只是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一圈涟漪之后，沉入湖底，悄无声息。
“是吗？孤还以为白卿会不喜欢君父这样的安排。”帝王语气里带着一丝释怀。
白卿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帝王怕自己生气，也许，他就怕自己不生气吧。
“君父多虑了，就是再借儿臣几个胆子也不敢生君父的气不是。”白卿语气诚恳，说得自己似乎是真的发自肺腑。
“既然白卿不生气，那就尝尝这冰镇过得果子吧，可都是刚摘的。”帝王伸手将青琉璃盘往白卿面前推近了一点，火红色的小果子，在一盘未全融化的冰块中显得格外娇艳可口。
白卿依言拿了伸手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嚼了第一口之后，白卿动作定格了一下，然后快速的胡乱嚼了两口，有些艰难的一口咽了下去。
好苦……
强装镇定的白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结果表情越发难看，不动声色的把喝进嘴里的茶吐了回去，又面无表情的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茶也被动了手脚吗……
“白卿觉得这果子如何？”帝王眼睛里闪动着明显的笑意。
白卿咽了咽口水，希望嘴里的苦意淡化一点，可白卿觉得自己现在连口水都是苦的。
“格外可口。”白卿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语气没有一丝不适，仿佛这苦涩的果子真是人间美味一般……
帝王伸手也从琉璃盘中执起一颗果子，火红的果子与纤长白皙线条完美的手指相得益彰，然后动作优雅的将果子送进嘴里，无声的咀嚼。
白卿觉得有一种人明明很普通的一个动作，确因为其本身的气质与修养能让你看着觉得风情无限，甚至禁不住为其倾倒，匍匐。面前这个人绝对很好的体现了这点，重点是他的皮相还生的极致……
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是美人，而面前这个人容貌却只能称得上是附属品，为其光彩多加点分而已。
“如何？可让白卿惊艳到了？”帝王笑意淡怠，连看着白卿的目光也是淡淡的，让人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在看着你，却依旧有着那样的压迫感存在，面对这样的视线，倒宁愿让自己面对的事龇牙怒目相向。
白卿也不知如何回话，只好照直了说，“君父自然是光华无限的。”
“呵呵……孤还以为如此聪慧的白卿会说出怎样话了，竟是如此干瘪瘪的一句光华无限，倒枉费孤期待一番了。”帝王语气竟带着孩童般的无辜。
白卿不禁猜想……难道刚才的一番举动是故意诱惑我的？
被这一猜想略微吓到了的白卿，不禁在心里干笑两声……
“儿臣嘴笨，不善言辞，请君父恕罪。”
“呵呵……白卿不必如此诚惶诚恐，若孤要拿你开罪，又岂会用这般无趣的理由。”帝王不甚在意的说道。
这算是……安慰？
“那倒是儿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似乎很满意白卿的反唇相讥，帝王轻笑出声，“还是这般活泼的白卿看着顺眼些啊。”
“……是……”
果然他就是喜欢看自己生气，自己越生气越激动他越开心，白卿握拳，确也只能无奈的忍。
“白卿今日与大哥相谈不甚欢，那可与君父相谈甚欢了。”帝王笑意盈盈的看着白卿，对白卿郁结的神色恍若未觉。
“是，白卿今日与君父相谈甚欢。”白卿无奈道，只有你单方面欢了吧……
“那天色也不早了，白卿就先回去歇着吧。”帝王似乎有些倦怠的摆摆手。
白卿恭敬的起身微微欠身行礼，“是君父，儿臣告退。”
然后转身欲走。
“慢着……”
白卿有些不解的抬头。
“既然白卿觉得这果子格外可口，孤一会命人给你送写过去吧。”
白卿看了一眼桌上的果子，还是那般诱人欲滴，“多谢君父，儿臣告退。”
为什么自己吃起来苦的简直味觉都麻木了，他却吃得那么享受，难道他没味觉……
第二十四章
八月天正是夏末，带着酷暑的残热。
白卿单手支着脸颊，右手拿着一本书看的正认真，良久，白卿放下书，面带苦色，“小细帮我捏捏后颈，看太久书，僵掉了……”
小细见状放下手上的针线活，起身走到白卿身后，帮白卿一边揉捏后颈一边道，“殿下，您啊，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个轻重可以吗？”
白卿靠在小细怀里，享受的眯着眼，“就这样，刚刚好。小细可真好啊，什么都会的样子，要是以后谁娶了小细就真就是有福了，对吧？”
“殿下尽喜欢拿小细开玩笑，小细才不想嫁人，小细答应了竹妃娘娘要照顾殿下一辈子。”
“笨小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实在不行也可以找别人来照顾就好。”白卿仰头，看着小细，认真道，“小细，若有一天要离开，我绝不会拦你。”
似乎被白卿突然变的正经的表情吓到，小细怔了怔，错开了白卿的目光，眼神明了又暗，“小细只愿一辈子都照顾殿下，不想离开，还是说殿下不想要小细照顾了。”
“扑哧，笨小细，我不收留你，谁还会收留你这笨丫头。”白卿合上眼，继续靠在小细怀里，轻声说道。
“奴婢就是笨啊，那殿下可会嫌弃小细。”小细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白卿扬起嘴角，“本来是很嫌弃的，可看在小细照顾我十一年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还说小细笨，是十二年了，今天已经八月十四了，十七可就是殿下十二岁的生辰了。”
“是吗？这么快就到八月了啊。”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在被软禁在这清沧宫差不多两个月了，大概活的太与世隔绝，日子也过得恍若不觉，白卿若有所思。
“可不是就是吗？刚才奴婢就在给殿下您缝福袋，生辰那天放上两颗平安果，殿下接下来这一年准能平平安安。”小细语气满是喜悦。
白卿睁眼看了一眼桌上已经缝制得差不多了的红色福袋，“外人怕是都不知道我还被养在这清沧宫吧，又没有再去太学院，也没有去上朝了，大臣怕是以为我已经死了也说不定，我这般无用，小细可会怨我这做主子的。”
“怎么会？！”小细立刻否认，语气坚决，“殿下怎么可以这般自暴自弃！小细从未怨过，甚至觉得能跟着殿下是小细的福气，小细从小无父无母，四岁就进了宫，从未有人待小细如殿下您这般好过，更从不把小细当个随随便便的使唤奴婢，小细说要一辈子陪着殿下就要一辈子陪着殿下！无怨无悔。”
白卿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成想小细这么认真的回答，“好了，我知道了，小细，你放心啊，你家殿下我啊，那像会自暴自弃的人，就算不准踏出清沧宫一步于我来说也根本没有什么大碍，其实我很早就不想去太学更不想上朝了，呵呵……”
“殿下以为小细看不出来啊，自从这殿下住进这清沧宫每日看看书，画画儿，睡觉，有吃有喝，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要小细说啊，殿下您就是十足十的懒骨头。”小细说着，手也开玩笑似的揉捏也加重了几分。
“好小细，好好捏啊，你知道我是懒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万一给捏折了怎么办？小细你舍得？”白卿一副委屈的样子，像只小猫一样在小细身上蹭了蹭。
小细红着脸娇嗔道，“殿下您能别用这表情看小细么？”
白卿摸摸脸，继续装作无辜道，“我这表情怎么了？莫不是小细被本殿下的风采给迷倒了。”
小细好气又好笑，瞪圆了杏眼，“小细看殿下啊，将来长成少年不知要骗倒多少女儿家。”
“怎么叫骗了，是迷倒！”白卿纠正。
“是是是，迷倒不是骗倒……”
这个傻小细哦，白卿笑着摇头，要是日子一直都这样安宁下去该多好，就算被关在这清沧宫一辈子也无所谓了……
“好了，小细，别捏了，捏了这么久你手也该酸了。”
“不碍事，殿下。”小细作势要继续捏。
白卿拦住小细的手，笑道，“小细，我看我这懒骨头啊都是你捏出来的，得了吧，你忙你的，我出去散散步。”
小细也不再多说，白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白卿喜欢赤脚在长廊上走，感受木板的细微纹路，带着丝丝凉意。
一旁的大叔枝繁叶茂，树桠探进游廊，白卿坐在栏轩上，伸手摘下一片完好的叶子，试着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因为太久没吹过，并不是很成功，白卿耐心的多试了几次，渐渐的找回了感觉，也能勉强吹成了一点调子。
练习许久，白卿伸手摸了摸吹的有些发疼的嘴唇，觉得差不多了，抬手又摘了一片完整叶子，放到嘴边，吹起熟悉的小曲……
转角处，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袍的男子，若有所思看着坐在栏轩上的少年……
“王爷……”
“阳，我们还是绕别的路吧……”
“是。”
＊＊＊＊＊＊
倾华殿
“陛下，三日后，四殿下生辰，您要送什么东西过去吗？老奴好去准备一下……”温影低声开口。
“送东西的话他倒不一定会领情……”帝王声音清冷，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道，“温影，你信不信他那天会想去大牢过。”
“陛下，指的是四殿下想要生辰那天……”
“呵呵……不信吗……”帝王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精美的玉器，低着眼睑，姿态慵懒……
“那需要老奴事先去打点些什么吗？”
“他应该会跟你说的，他说要什么，你就给他就是了。”
“是……陛下……”
“陛下，泉亲王来了，现在正在意景苑等您。”屋外传来宫奴的声音。
帝王闻言嘴角浮起几分笑意，起身，整了整长袍，“凌泉终于回来了啊，别让他等急了，走吧，温影。”
＊＊＊＊＊＊
帝王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到了意景苑时，只见一容貌与帝王长了七八分相，但气质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已坐于苑中。
看见来人，男子站起身，面带欣喜，“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