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泉,坐,何时回来的……”帝王带着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实。
玖澜凌泉与帝王玖澜沧是同母兄弟,当年朝中人也皆知其才华横溢,有勇有谋,都以为是帝位的不二人选,但在夺嫡之时却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其兄长玖澜沧,自己声称绝不称帝,玖澜沧登上王位后,玖澜凌泉也被封泉亲王,被特许不用改口称玖澜沧‘陛下’,而像以前一样唤‘三哥’。后几年玖澜凌泉虽不再理会政事,终年周游多国,不常回玖澜国,但两兄弟的感情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昨天才回来,在王府睡了一整天补足了精神之后,今日赶忙进宫来看三哥。”
凌泉笑道,然后从身后侍卫的手里接过一个木制盒子放到桌上,推到帝王面前,“这是臣弟在边境的一个小国家游览的时候看见的,虽然制作不太精美,但造型很是特别,看久了也别有一番风味,三哥不会嫌弃吧。”
“你有心,孤又怎么会嫌弃,再说了你那次回来不是送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你也怕孤会嫌弃啊。”
一旁宫奴微微欠身上前收好木盒,然后退下。
“今天你就在这用膳吧,孤让人准备几道你爱吃的。”玖澜沧笑道。
玖澜凌泉暧昧一笑,“要是有美人作陪臣弟自然欣然之。”
玖澜沧倒也不生气,轻笑,“那你要怎样的美人,孤给你去找。”
玖澜凌泉神秘的眨眨眼,“就三哥养在清沧宫的那个小孩就不错啊,虽然模样不是很漂亮,但气质倒还不错。”
玖澜沧闻言,身形微不可觉的顿了一下,语气不改,“凌泉什么时候知道清沧宫养了一个小孩?”
“就刚才臣弟去清沧宫找三哥,却不想三哥没找着,倒找着了一个会吹叶子的小孩。”玖澜凌泉说着笑意愈发灿烂,“那是三哥的新宠?不知那小孩有何魅力竟然让三哥养在清沧宫。”
玖澜沧端起茶杯,气定神闲的啜了好几口才在玖澜凌泉期盼的眼神下吐出一句话,“他是你侄子,孤的第四子,玖澜白卿……”
“啊……”
第二十五章
“啊,小细,你轻点,你绑太紧了!疼~”
白卿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干嚎着。
“殿下,不行,今天您怎么也要听小细的,这怎么说也是陛下第一次让殿下出席宴会,别动嘛!殿下!殿下一定要盛装打扮一下,然后来个一鸣惊人!”小细一脸坚定。
白卿吃疼的抓着小细的手,“小细,你淡定点!温总管说了只是一个接风宴!什么盛装打扮,什么一鸣惊人!也太夸张了!”
“殿下!难道你想就像平常那副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让别人轻看了去吗?!”小细一边动手往白卿身上套衣服,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把白卿从头到脚鄙视了一下。
他们已经看轻了很多次了,白卿腹诽,看着满头热忱的小细,渐渐的也不再挣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被小细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把头发梳了又梳。
忙活了一阵之后,白卿看着一人高的铜镜里自己不甚清晰的身影,单薄的身子被一层层浅蓝色衣衫包裹,蓝色衣衫上用白线淡淡勾勒着大朵的繁复花纹。从来都是懒散的用丝带轻轻束住的黑色长发被小细梳的整整齐齐,因为未成年,白卿是不能带冠的,小细就编了几个小辫子,尾端用垂着蓝色小珠子的细绳绑住,其余的头发乖顺的披在后背,大抵是白卿本身的气质就是带点清冷的味道,这样的装扮意外的很适合白卿,越看越觉得似乎还有几分超凡脱俗的味道。
也许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说得真没错,白卿看着如此扮相的自己觉得偶尔改变一下形象也不错,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深沉没有活力,似乎不太像一个少年该有的眼神,白卿眨眨眼,瞳仁染上一层水泽,多了几分无辜和纯良,白卿满意的弯眉微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十二岁的少年虽然还很稚嫩,但五官也长开了些,清清瘦瘦的瓜子小脸,忽然想起自己一两岁的时候,终于学会了走路,第一件事就是爬上凳子,看自己这辈子长得啥样,结果发现自己长得跟个白馒头似的,后来生怕以后像上辈子一样到二十好几了还有婴儿肥,还偷偷摸摸节食过一阵。白卿摸着下巴,眯着眼想到时间真件神奇的事啊。
“小细,我居然这样也活了十二年了啊。”白卿忽然感叹出声。
小细在一旁没好气道,“殿下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嫌自己活太久一样啊。”
“小细,你不懂。”白卿看着铜镜里的小细一副过来人的摸样的说道,却惹得小细一脸无奈的轻笑,“是,是,是,小细不懂。小细只知道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殿下再不去就该迟了。”
白卿呐呐的点头,“好吧,走吧。”
******
接风宴是设在琉疏园星子湖一景的,出席的人并不少,包括白卿有二十多个人,个个都是朝中重臣。众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更何况还有技艺高超余音绕梁的丝竹管弦与风情动人的美姬歌舞助兴,自是热闹非凡。白卿坐在下位自然是不会引人注意的,有些无聊的看着自己面前檀木小桌子上的酒杯,里面是残月的倒影,白卿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月亮,然后月亮变成碎片,几秒后又恢复完整,这样幼稚的游戏对白卿来说也算是聊胜于无。
其实白卿是不懂的,自己从未参加也任何宴会,因为不受宠,不参加也没人会注意到,但这次温影找到自己说帝王点明要自己来,自己在外人眼里可是还在养伤啊,这样随便把自己丢在外人面前好吗?!白卿有些气馁的叹了一口气,好无聊,好想回去睡觉,怎样都好,拜托这样无聊的宴会快点结束吧……
“这位想必就是白卿了吧。”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白卿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怔怔的看着坐在帝王左手边气度儒雅的俊美男子,白卿再心不在焉,刚才也在众人对其一阵奉承中接受了一点信息,比如他是帝王的亲兄弟,刚刚才从别国游历回来。
“回泉皇叔,是了。”白卿一副乖巧的样子,起身微微躬身答道。
“真乖巧,多大了?”玖澜凌泉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
白卿有些不明所以,似乎不该是注意到自己吧,你旁边不坐着风度气势俱不凡的玖澜喻吗?但还是只能回道,“回泉皇叔,十二了。”
帝王看着语气带着无奈与意外的白卿,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笑意,“这孩子一向不善与人交流,在太学院也都是独来独往。不过现在倒与凌泉你很处的来啊。”
玖澜凌泉闻言看着白卿笑得愈发如沐春风,帝王家的血统自然是不用说,基本上人人都生了一副好皮相,与帝王生的六七分相的玖澜凌泉自然也算是妖孽中的一个。
白卿硬是被这灿烂的晃人眼甚至带着明显的别有深意的笑容弄得小心脏突突跳,啊,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白卿不必局促,坐着回话就好。”
白卿称是之后,依言温顺的坐下,低着头故作害羞怯懦模样。
“四殿下的性子倒真是很安静啊,倒跟其母妃有几分相似啊。”坐在帝王右侧的华贵女子笑盈盈的开口,语气带着亲切。
一个人真正的情绪与心思,眼神的反应是很直观的,要隐藏自己,最要会得便是隐藏自己那一双眼睛,因为它不知道什么就因为你的一丝松懈暴露了真正的自己。这个权利集中的世界,越是靠近金字塔顶端的人越是不简单,一旦被看穿,就失去了主动的位置,更会被人不着痕迹的抹杀掉。
白卿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人,漂亮,有架势,但太过,眼神也不够藏得住事,到底是刚登帝后之位年轻气盛吧,新官上任还三把火了。
想罢,白卿才低声回话,“我跟那个女人一点也不像……”
低低的话语被湮灭在管弦声中,看白卿垂着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女人尴尬的端起酒杯浅浅的啜了一口,也不再为难白卿。
白卿则安静的继续盯着酒杯里的微微晃动的月亮,浑然不觉自己与整个宴会热闹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硬是将自己的一角,隔成一个甚至弥漫着宁静与丝丝落寞的世界……
这样的一个怪怪的小孩与其怪怪的一角,于是被大家都选择性忽视,直至夜深,宴会结束也不再有人找白卿搭话。
白卿起身伸了个懒腰,也起身离开。
一路灯火阑珊,凉风拂面。
“白卿。”
白卿驻足回头,看来人不自觉得皱了皱眉头,“大哥,有事吗?”
“白卿,生辰要到了吧。”
看着玖澜喻一副好哥哥的表情,白卿微低下头,看不见眼中的神色,“劳烦大哥还记得白卿的生辰。”
玖澜喻看着白卿,似乎想知道白卿到底在想些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到。
“记得去年生辰白卿对我说的吗?”玖澜喻语带感慨,“那时候白卿总是乖巧的跟在我后面叫我二哥了……说最喜欢二哥了。”
白卿歪头笑着看着玖澜喻,“是啊,我说最喜欢二哥,会永远陪着二哥……而你,是大哥不是吗?”
玖澜喻闻言一愣,然后深深的看着白卿,“这样……”
白卿无视了玖澜喻明显带着苦涩的表情,继续笑的漠然,“若是大哥找白卿是为了白卿的生辰,那便不必了,大哥有心白卿已经很高兴了,白卿只希望大哥以后不至于为难白卿便好。”
“呵……就算我们当不了好兄弟,就会成为仇人吗?”玖澜喻握了握拳,苦涩的笑出声。
“世事无常不是吗?”白卿歪头看着玖澜喻,无辜的说道。
“呵呵……跟你比狠心,我真的输的一塌糊涂。”
白卿站在原地思绪不明,只是耳边还萦绕着玖澜喻与之擦肩而过丢下的话语。
歪头看向一边,“我竟然不知道君父与泉皇叔竟然喜欢听人墙角毛病。”
忽然一声闷笑声从阴影处传来,而后,两个身影走了出来,因为光线,两人的表情看的并不真切,但白卿总觉得现在的情况下还是看不见那两只的表情比较好……
“这听墙角也要看是谁在说啊,若是旁人我倒不一定有这个兴趣听。”玖澜凌泉站在玖澜沧旁边笑道。
白卿看两人完全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在心里轻哼一声。
“想不到你们两兄弟的感情倒这样亲厚啊,深夜无人处密谈?”玖澜凌泉笑的很暧昧,故意说的别有深意。
白卿自然听得出玖澜凌泉话里有话,挑眉道,“自然是因为有君父与泉皇叔如此的兄弟情深,所以白卿也不敢对兄长不敬不是。”
“呵呵……白卿倒是伶牙俐齿的很啊。”玖澜凌泉越笑,眼中越是透着危险。
白卿心一惊,然后笑着继续四两拨千斤,“多谢泉皇叔称赞。”
“白卿的生辰是快到了吗?”
“啊,是。”白卿默了一下,然后答道,“这个月十七。”
“那白卿可有想要的?告诉皇叔,皇叔定会竭尽所能满足你。”
“谢泉皇叔,白卿没什么想要的。”白卿自然不会真的认为自己说什么他就会满足自己什么,人家跟自己假客气,自己还能跟人家蹬鼻子上脸吗?
似乎看出了白卿的不相信,玖澜凌泉眨眨眼,“白卿别不信,只要白卿提了,皇叔能做到的,皇叔都会满足你。”
“多谢泉皇叔,白卿真的没有想要的。”白卿认真的再重复了一遍。
“白卿,你先回去休息吧。”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帝王悠悠开口。
“是,君父,拜别君父,拜别泉皇叔。”白卿恭敬道,其实他也不想再跟玖澜凌泉周旋,总觉得跟一群怪物级别的人说话,久了,能把正常人逼疯。
白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玖澜凌泉也收起了暧昧的笑意,有些哀怨的侧目看着玖澜沧,“三哥干嘛那么快让他走,那小孩挺有趣的啊,我还想跟他聊聊的。”
帝王笑容不改,背着手,也转身离开。
玖澜凌泉追上前有些不死心的追问,“三哥,白卿跟他关系一定不简单吧,他们俩兄弟有恩怨?告诉我嘛!”
玖澜沧对玖澜凌泉的追问充耳不闻,只是丢下一句,“想知道就去问温影……”
“温影没你吩咐一定不会告诉我的啦,三哥……”
第二十六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鼻的霉味,甚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嗅觉。
走在昏暗又安静的走道上,白卿不时从牢门上不大的窗口瞥见那些被关押在里面的犯人,虽然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却好似濒死一样,表情麻木,死气沉沉,若不是偶尔有些幅度不大的动作,白卿甚至会觉得那就是一具尸体。
温影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白卿,似乎怕白卿看不得这样的场景,但白卿却始终一脸平静,不见任何惧色。温影不由得心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孩子不像个孩子……
“四殿下,就是这间牢房了。老奴在外面守着,您有事支会老奴一声便可。”温影打开牢门,然后侧身让白卿进去。
“嗯,麻烦温总管了。”白卿对温影淡淡地说道。
温影向白卿欠了欠身,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缩在床上的女人,收回目光,然后锁好牢门。
白卿环顾四周,不大的方形牢房,压抑又昏暗,而且里面的霉味更甚,白卿有些不适的揉揉鼻子,看着缩在木板床上的女人,身着囚衣,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漠然,看着白卿的眼神带着明显的鄙视与嘲讽。
白卿看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女人,慢慢的坐起身,依着墙坐直,骄傲的,在他面前维持自己最后的自尊。
“你想看我笑话。”女人开口,直视白卿,语气带着一丝狰狞。
白卿依旧目光平静无波,良久,开口道,“今天是我十二岁生辰,”在女人有些微怔的神色下,白卿想了想继续道,“其实我本来前几天就打算来看你的,但忽然想起我刚好最近生辰,于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今天来看你,唔,会好奇吗?其实就像是……人总喜欢在自己生辰做点特别的事来给自己的生辰增加一点意义一样。”
“所以了?你要杀了我吗?”女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手指有些颤抖的指着白卿。
“我以为把你关了两个月你能平静的对待你现在的处境了。”白卿语气带着可惜,似乎对女人的反应很失望。
“我真后悔当初没把你像那个贱女人一样铲草除根!”女人有些愤恨的瞪着白卿,苍白的脸色因为愤恨发红,咬着下嘴唇,有些发软的扶着墙,胸口剧烈起伏。
白卿笑着歪头看她,“那你当初为什么不铲草除根了?是觉得我还小吧,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对你构不成威胁?觉得你一只手指头就能捻死我?记得你以前放在我母妃身边的两个婢女么?她们死之前也是这样想的,觉得我才五岁,什么也不懂,可是我却亲手把她们砸晕了,然后……”
白卿凑近女人,巧笑道,“她们就在睡梦中给我母妃陪葬了……”
女人看着笑的十分无害的白卿,表情越发扭曲,“原来是你!你……哈哈!!怪我心不够狠!眼不够利!居然看不出你是个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