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把头再低了低,“属下不敢。”
“你继续赶车吧。”玖澜沧语气不改,却动作霸道的揽着白卿的腰,其实与其说是揽着不如说是箍住来的贴切,白卿有些吃疼的覆上他箍住自己腰的手,希望他松一点,然而白卿越是这样,玖澜沧越是大力,最后白卿被圈在他身侧完全弹动不得。
“你若喜欢手链这样的小玩意,回宫了要什么样式,要多少,就命人给你做多少。”玖澜沧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听不出真实情绪的语气,温柔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暧昧,若不是腰间真实的痛觉,白卿也许还会用玖澜沧现在其实是一个对自己的孩子宠溺过了头的好父亲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又哪有一个父亲用只有情人间才有的暧昧语气跟自己儿子说话的!
最讨厌,玖澜沧这样与行为动作不相符的语气,更他们之间这样意味不明的暧昧,会动摇人心的暧昧……
白卿心里有些发堵,身体有些僵硬的停止挣扎,安分的被他圈住,“不是,我只是想要这个手链,所以不用那么麻烦的……”
“乖,不要再任性了,听君父的话知道吗?”玖澜沧附在白卿耳际,语气很轻,白卿整个人似乎都能敏感的感受到男人每一次温热的吐息,就像情人间的小游戏一样。
然而莫名的,白卿却觉得背脊有些发凉,连正常的思考能力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到了。”
白卿闻言怔怔的抬头,到了?什么到了?
玖澜沧弹了弹白卿的额头,“又神游到哪里去了,到你皇叔的王府了。”
“啊,哦。”白卿一怔,回过神,马车确实已经停了,想必是到了。
下了马车,白卿坐在特制的木质轮椅上抬眼一下,威严凶猛的守门石狮,朱红的大门,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上书‘泉亲王府’四个镀金大字。
玖澜沧揉揉白卿的头发,“进去吧。”
“嗯。”
******
“三哥,白卿。”玖澜凌泉带着温善笑意走进前厅,对坐在主位的玖澜沧微微拱手,然后对坐在玖澜沧身旁的白卿笑道,“刚下人通报我的时候着实让我惊讶了一下啊,没想到白卿是真的来送皇叔了。”
“白卿一直待在宫里也闷的慌,来送送你也好,顺便还可以透透气。”玖澜沧伸手揉了揉白卿的头发,淡笑道。
因为白卿是坐的轮椅,本来就比玖澜沧坐的太师椅要低了一点,而白卿原本身高也不是很高,于是玖澜沧揉着白卿的头顶,一瞬间让白卿产生了一种自己就像一只玖澜沧豢养的小宠物的感觉,不由得满头黑线。
“白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玖澜凌泉侧目询问貌似脸色不佳的白卿。
“可能是第一次坐马车,不太习惯,所以头有些晕沉吧。”白卿冲一脸关切之意的玖澜凌泉一笑,收敛好多余的情绪,眨眨眼继续笑道,“不过皇叔以香囊为诺,为了个人福利,所以白卿不管再怎么辛苦也要来送一送才像话不是。”
“白卿说怎样就怎样吧,你这张利嘴啊,真是无敌了。”玖澜凌泉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皇叔谬赞了,无敌二字,白卿愧不敢当。”白卿学着江湖人,对玖澜凌泉双手抱拳,说的话虽是谦虚,但语气毫不客气。
“你啊,就别损你皇叔了,不然当心他不给你带香囊回来。”玖澜沧亦笑道。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皇叔失信,且先不论皇叔不介意自己不是个君子,白卿自然也是甘愿当个小人,定要把皇叔失信之事广为传播,让天下人都耻笑皇叔去。”白卿说的得意洋洋,还挑衅的挑眉看了看玖澜凌泉。
玖澜凌泉哭笑不得,“好好好,皇叔算服了你了,也罢,皇叔定会当个君子,不让白卿当那个小人。香囊之事,定牢记在心,决不失信。”
闻言,白卿呲牙一笑,“白卿就知道皇叔是个君子,所以,白卿今日也君子一回,皇叔出行,白卿也没有什么拙礼相赠,唯有亲笔书画一幅,愿皇叔此行一路平安,事事顺心,把那墨国边陲美景看个透透彻彻,心满意足。”
随行的小厮乘时递上一个长形盒子,玖澜凌泉笑着接过,“那皇叔就收下了啊,顺便借白卿吉言,不光要把这墨国边陲美景看个透透彻彻,还要把这天下的美景看个透透彻彻才心满意足。”
白卿看着玖澜凌泉一副壮志酬筹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每次提起这天下美景,皇叔就一副小孩子样,神采奕奕的。
“你皇叔一直就是这幅德行,想笑就笑吧。”白卿抬头看玖澜沧,发现玖澜沧眼里有几分无奈,还要带着几分真实情感的笑意,不知是皇叔的孩子气真的有那么好笑,还是玖澜沧眼里难得的真实,白卿后来真的笑出声了,轻掩着嘴,笑得肩膀一直在抖,黑色的眼睛越发清亮,笑容干净而美好,整个人仿佛都在熠熠生光。
后来玖澜凌泉又是被玖澜沧和白卿一阵挤兑,玖澜凌泉面对白卿见缝插针又喜欢抓话头的神侃,和玖澜沧时不时笑着幽幽冒出一句彻底性打击的话语,玖澜凌泉觉得自己只有节节败退最后完败阵亡的份。
在玖澜沧跟白卿离开之后,玖澜凌泉在心里认定,当初那个纯净可爱的小孩在被玖澜沧养了三年之后,已经彻底变坏了……
独自哑然失笑良久,玖澜凌泉拿过白卿送自己的画,低头摸了摸锦盒,素雅的纹饰与色调,无一不是自己喜欢的,而自己确信自己从未跟白卿说自己自己的喜好,思此,玖澜凌泉不由会心一笑,那个孩子一向如此聪明通透,这一点倒从未变过。
打开锦盒,拿出画,打开……
笔触淡雅流畅,只是灰黑白……
远处依稀可见绵延青山,一男子负手立于崖边,目光深远,衣诀飘飘,崖下是漫山遍野的野花……
画旁提着两句诗词,字体清秀坚定,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玖澜凌泉顿了顿,然后仰头大笑,白卿啊,白卿……我竟还需你来点醒,到底是我执拗了,是啊,莫愁前路无知己!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都懂,我还在忧心些什么!世人如何看我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偏不喜权势!我偏要爱着天下美景!谁能奈何我?总有一天会有我玖澜凌泉的同道中人,成为我的知己!
而马车上,白卿依旧一脸笑意,玖澜沧摸摸白卿的发,“出来一趟,可高兴了。”
白卿笑着点头,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君父,今日,很高兴……”
“你皇叔从小就爱钻牛角尖,这次你倒费了不少心思。”
“没有……”只是有些羡慕他能游遍天下,真心希望那个男人能真的寻找到他想要的,若这其中有一点点自己的功劳,也算自己爱自由的心随他一起游遍了天下……
“白卿会想如你皇叔那般吗?”玖澜沧侧目问白卿。
白卿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其实自己就算想,机会也不大,毕竟现在身体还残着了……
“那君父就陪白卿直到永远吧,白卿可愿意?”
白卿愣愣抬头的看着玖澜沧,理智告诉自己,玖澜沧的话十句九句都不可信,还有一句一定不能信,但是,自己似乎没得选……
“在你放过我之前……”白卿顿了一秒,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与妥协,“我不会离开你……”
玖澜沧倾颜一笑,百媚生,“所以,孤永远不会放过你。”
第三十二章
—— 在你放过我之前……我不会离开你……
—— 我不会离开你……
—— 所以,孤永远不会放过你……
—— 永远不会放过你……
—— 永远……
“啊,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啊!怎么就这么没骨气的妥协了勒!”白卿扒了扒头发,趴在桌子上,一脸惨兮兮的样子,“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随手抓起两颗果子塞嘴里,白卿吧唧吧唧的嚼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念叨着,“唔,今天的好像没昨天的苦……”
“殿下,该喝药了。”小细端着药笑着走了进来,把药放桌上。白卿盯着药皱眉,反正都苦的没有味觉了,不差这一碗药了,于是眼都没抬的端起药一饮而尽,随手擦了擦嘴巴。
宫婢适时的收好药碗退下,白卿喝完药继续楞楞的趴在桌子上,小细见白卿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殿下怎么了,出去的时侯还喜笑颜开的,怎么一回来就苦着一张脸?可是舍不得王爷?”
送行,对了……
“小细,我今天出宫见小摊上有卖手链,给你也买了一串。”白卿暂时抛下那些烦恼,拿出两条手链,拿过小细的手,然后低头帮她戴上,戴完仔细瞧了瞧,“唔,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小细戴起来很可爱了。嘿嘿……”白卿仰头对着小细笑道。
小细收回手,怔怔的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殿下……”
“嗯?怎么了?”
“从来没有人给小细买过东西……”小细眼角湿润的看着白卿,脸上满是不言而喻的感动。
“笨,以后小细会找到自己爱的人,然后小细想要多少……他,就会送你多少……”
—— 你若喜欢手链这样的小玩意,回宫了要什么样式,要多少,就命人给你做多少……
脑子里忽然冒出玖澜沧低沉悦耳的声音……
白卿不禁又有些失神,他到底是把自己摆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只是,纯粹的打了一棒子然后给一颗糖吧……
养只宠物都还得连威吓带哄逗不是……
“殿下……您怎么了……”
白卿闻声回过神,“没什么,你刚说什么……”
“殿下心思跑哪去了吖,奴婢说,奴婢要伺候殿下一辈子,不需要爱人,也不会去找一个爱人。”小细有些无奈的重复,但却说得很是认真。
“傻小细,”白卿笑,“对了,小细,还有一串手链要麻烦你了,一会你替我去趟朔华园,然后把这个送给……二哥。”
虽然这两三年白卿跟玖澜宏都没有再见过面,但会时常托小细稍稍口信,许是玖澜宏人真的太过单纯,所以尽管如此两人的关系也没有怎么冷落,当然捎口信什么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玖澜沧的默许才得以进行。
“嗯,那殿下可还有什么话要奴婢捎过去。”小细接过手链,仔细的收进怀里。
“话倒没什么要嘱托的,告诉他我很好,他也要照顾好自己……”玖澜宏是一直不清楚白卿的腿已经废掉的,只是隐约知道白卿腿部有疾,“这段日子朔华园一切可安好?”
“唔,硕华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不过倒也清净,奴婢会时常去看看的。”
“嗯,那就好。”白卿偏头看了看窗外,已是落日余晖。
“殿下,要先传晚膳吗?”
“先把手链送过去,我还不饿。”
“是。”
******
惠风和畅,清闲自在,这便是某贪睡少年此时的写照。
白卿一向喜欢在清仓宫的竹林里放置一个特质竹床,然后在满腹翠竹的独特清香中酣然入睡。
隐约间谁那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执起自己的手腕,然后套了什么进去,再来是细细的摩挲……
“唔……”白卿微眯着眼模糊的看着正冲着自己笑的一脸柔情似水的某人,“君父……”
玖澜沧动作轻柔的伸手帮白卿理了理睡的有些凌乱的头发,“睡的可还好……”
“嗯,君父可有事……”白卿不解的看着玖澜沧,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看着今天的玖澜沧似乎格外渗人的笑容,有些不明所以。
“来送点送点东西给你。”
顺着玖澜沧的目光,最后落到白卿左手手腕上,目光定格,身子一僵,困意已经跑了八九分……
略显拙劣的手工木雕小鱼坠饰,朱红色的小珠子……
半响,白卿干笑道,“君父……也买了一串这手链啊……额,呵呵……”
玖澜沧倾身,单手撑着身子,凑近白卿,轻抚着白卿的脸庞,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流连着,笑容飘渺无法捉摸,“这就是白卿昨日买的那两串的,其、中、一、条……”
白卿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掉,手指收紧,暗自思忖,是小细,还是玖澜宏……
看着白卿轻轻皱眉思忖的表情,玖澜沧收轻轻的捏了捏白卿的脸颊,轻笑出声,“白卿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了?”
收在宽大袖摆里的手,握紧拳头,然后松开,如此反复几次,能自如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之后,白卿定定的看着玖澜沧开口,“是玖澜宏?为什么?你明明是默许的吧。”
“白卿再继续用这么可爱的表情看着君父,君父会忍不住想再狠狠的欺负你的。”玖澜沧眨眨眼,纤长白皙的手指,移到白卿的唇角,四目相对,温情脉脉……
“到底为什么?”白卿有些呆滞的看着玖澜沧,明明是想质问,在玖澜沧带着无限旖旎暧昧的眼神下,却溃不成军的只能弱弱的问他为什么,语气连一点有杀伤力都没有……
“这个是孤给你买的,而且,重要的是,孤可以勉强接受你可以把它送给小细,但孤不喜欢你把它也送给玖澜宏。”
“为什么?”白卿有些急迫的抓着玖澜沧的手臂,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你到底把玖澜宏怎样了……
玖澜沧倾身在白卿的嘴角吻了一下,然后笑着摸摸白卿的头,“不要担心,他还活着,只要白卿学聪明一点,以后不随意把孤给你的东西转送给孤讨厌的人便好。”
“你讨厌他?他是你的孩子,他身上还留着你的血!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还活着不代表没事,你这样伤害他,那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乖,不要多想了”玖澜沧依旧是和煦的笑意,对白卿指控的话语丝毫恍若未闻。
白卿愣了一秒,然后咧嘴无声的笑,“对了,呵呵……你是帝王,跟你说公平我不是在痴人说梦吗?!不管甘不甘愿从来都只有所有人认命的接受你给的一切的份,不管是利用还是伤害甚至毁灭性的打击!我怎么能跟一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说‘公平’!”低头一直断断续续的说着的白卿,话语中满是讽刺的意味……
而玖澜沧安静的听着,待白卿完全安静下来,双手圈上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头顶,轻轻磨蹭,语气狭促带着笑意,“白卿倒终于肯跟孤说心里话了,呵呵……”
“那又怎样?你生气了?所以这次你又想怎样对我了,再废掉我的双手或是剪掉我的舌头好不好!”白卿话语满是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