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策一顿,“三十有一怎么了?”
三十一?!
白卿怔,然后嘴角抽了抽,“鬼医前辈,您长得……真年轻……”
第三十四章
解毒的过程出乎白卿意料之外的简单,在被鬼策认真把过脉之后,只是吃了几颗黄豆大小的黑色丹药,鬼策就说,毒已经解了。只是这复建的过程却异常艰难困苦,除了每天按摩腿部穴位,还有逐渐进行关节活动范围扩展训练和肌肉增强方面的训练。
一开始白卿连站立都很艰难,但他也明白残了近三年,总是多需要时间的,也耐着性子,每天坚持。渐渐的,在小半个月之后,白卿终于能不在别人的搀扶下站立一小会,虽然经常弄得腿又酸又疼,但已经有的效果让白卿信心十足。
“小娃娃,你要不要休息一会。”鬼策在一旁吃着葡萄,一边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没关系,小细再扶着我坚持一会。”白卿咬着牙说道,汗水已经浸湿了额头上的碎发,双腿已经明显的看见在颤抖。
“小娃娃,太过激进可容易适得其反。”白卿抬眼,鬼策正挑眉看着自己,眼底有着淡淡的担忧,白卿静默了一会,是自己太急躁了吗……
“我知道了,小细扶我去坐着吧。”
“欸,是,殿下。”
一沾椅子,白卿觉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双腿抖的更加剧烈,不禁苦笑,“我会不会很没用。”
小细一边用手帕给白卿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凡是都急不来的,殿下已经很努力了,想必再过不久殿下就能行动自如了。”
“就是啊,小娃娃,这么拼命干嘛,这事要循序渐进的来。”鬼策也赞同道。
“我知道了前辈,我会注意的。”只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所以才不自觉的拼命了一点,难道是即将康复所以紧张?
“嗯。”
“殿下……”一妙龄宫婢端着药走进水榭,“该喝药了。”
“哦。”白卿不在意的接过药碗,然后贴近绯红的唇,一仰而尽。
小细送上清茶,白卿接过清了清嘴里的苦味,然后就见鬼策微低着眼帘,睫毛遮住眼底的思绪,难懂又不可捉摸。
“小细你们都退下吧,这有前辈就好,对吧?”白卿对鬼策歪头笑道。
“对啊,你们先退下吧,这有我就好。”鬼策也附和。
小细踌躇片刻,便称是,领着宫婢恭敬退下。
待水榭只剩下鬼策跟自己,白卿一改刚才笑吟吟的样子,目光深沉,“白卿拜托前辈的事可有些眉目了?”
鬼策皱眉若有所思,“我前几次都有跟去煎药房看过,那些药渣她们处理的很隐蔽也很彻底,而且给你煎药的那丫头似乎也有武功的样子,我没敢靠太近,所以收获并不是很大。”
“那前辈可有知道些什么?”白卿有些急切的追问。
鬼策凝神看了白卿片刻,一脸郑重,“虽然没办法得到药渣确认那碗药的成分,但在那碗药里,我很清楚的闻到了只有一味特殊的草药才有的味道,这种味道很特殊也很难掩盖,那就是养蛊草,这种草药的作用如其名,就是用来牵制蛊的虐爆性的,而需要养蛊草来压制的蛊,通常都是,非同一般之蛊。”
“所以,我的体内应该是有一种蛊,而那种汤药其实是在压制蛊,然后达到保护我的意图。”白卿总结。
“不尽然,长时间服用养蛊草,会导致……你永远也摆脱不了你体内的蛊。”鬼策定定的看着白卿。
白卿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右手下意识的覆上左手手腕,磨蹭着手腕上的手链。
“你明知道那碗药不该喝,为什么还喝了三年?小娃娃可别告诉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认为那药真是给你补身体的。”鬼策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写满认真,只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板着的话,真的很不带感。
白卿别过眼,答非所问,“前辈可能确定我体内的是那种蛊?”
鬼策与白卿对视良久,最后轻叹一口气,“这个,我为你把脉多次,甚至用过针,发现你的身体并无任何异常,甚至对一般的毒有着很顽强的抵抗力。”
越说鬼策脸色越发纠结,眉头紧蹙,“可是按道理说,不管是那种蛊都应该在人的身体上有所反应的,哪怕在细小,何况是需要养蛊草来压制的蛊。难道你没中蛊,不对,要知道正常人食用养蛊草,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立刻七窍流血而死啊。”
“前辈……”白卿笑着打断鬼策的低语,一双黑瞳流转着丝丝无法捉摸的光华,“如果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能知道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是生是死白卿并不在乎……”去留无意而已……
鬼策有着怔怔的望着白卿,一双桃花眼笑若月牙,清风扬起墨发,气质出尘淡漠……
“小娃娃,你就不怕死吗?”
“我不怕死,”真的,自己从来都不怕死,何况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希望死的时候能干脆一点,怕自己死的不甘心,怕自己死的那一刻突然对活着又产生渴望……
“哦……”鬼策怔怔的回道,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一向满心都是医术,要自己安慰人说矫情话,实在有些为难,张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白卿看着鬼策为难的样子,不禁失笑,“前辈不必为难,我没事。而且白卿答应前辈的《杂病千方论》,《百草图》还有其它几本医书还没找出来交给前辈了,那些个医书丢在哪也是浪费,只有交到前辈手里才能物尽其用不是吗?”
是的,白卿用他在几年前无意中从一个荒废许久的书阁里翻出来的医书,诱惑鬼策帮自己查那碗药的成分。本来白卿见鬼策满心都是医术于是就在一次闲聊中随口一提自己也看过的一些医书,而鬼策在听见自己的随口一提之后激动得不行,整天追着白卿问可不可以把那些书也给他看看,白卿也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傍身随意翻看的几本医书在外面竟然已经失传许久了,甚至还有一两本几乎都成了传说,白卿自然是应承了下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样一来想让鬼策帮自己查些东西就好开口多了。想当初因为那些医书实在太深奥,白卿勉强看完之后就弃之高阁了,不过自己还记得那个荒废的书阁在哪,所以找出来应该也是不难的吧。
“那什么,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那几本医书才帮你的。”鬼策脸色微红,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白卿莞尔,“我明白,只是前两日告知前辈那旧书阁之地前辈却并无所获,所以可能要等我腿好一点,然后请求君父允我帮你去找找看了。”
“哦,没事,能找到就是好的。”鬼策低下头。
“嗯。”白卿轻轻的点头。
两人一时没了言语,气氛有些尴尬。
“咳,小娃娃,你知不知道是谁对你下的蛊啊。”话刚问出口,鬼策就想抽自己,敢在帝宫这么光明正大的给这小娃娃下蛊还喂了三年的养蛊草,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是谁了!而这小娃娃绝对不傻,又怎么会想不透……
鬼策忙继续道,“那什么,小娃娃,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好了……”有些担忧的看着白卿。
哪知白卿不怒反笑,“前辈真性情,又是无心之失而已,白卿身为晚辈如论如何也是不会责怪前辈的。”
“小娃娃你就别尽挑好听的说,我这人直,受不了这宫里人说话的弯弯绕绕,也不懂那些有的没的,只是我看的出来,你这小娃娃啊,总是一副什么都能忍,什么都看得开的样子,实际上是把忍下来的痛苦放在心底,一个人死撑硬硬,你这样总有一天会伤了自己,又伤了你身边的人的。”鬼策异常认真的看着白卿,语气似感叹似感伤。
“多谢前辈一番箴言,只是白卿是真的不介意这些的,人各有命不是吗?”白卿眼里是淡淡笑意,也认真回道。
鬼策愣了愣,深深的看了一样依旧淡然的白卿,“你就不会怨不会恨吗?”
白卿闻言随即笑开,“前辈想必在君父手下做事也不少年头了吧,怨或是恨或是别的于他来说还少吗?我是白卿,玖澜白卿,玖澜国的四殿下,现在活着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又有什么权利去怨去恨。”
“陛下他……小娃娃你知道吗?外面的人都以为你已经于一年前病逝了。”鬼策皱眉看着白卿,叹息道。
白卿一怔,“这样……”难怪他一年前就不让自己自称‘儿臣’了,原来自己都已经算不上是他儿子了么……
自嘲一笑,“可是这样又如何了?我这个四殿下从出生就不受人待见,让外人以为自己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啊,何况这样也能省很多麻烦啊,我不介意这些的,所以都没关系。”
“你这小娃娃,怎么老是这样,说什么不介意,什么没关系,你啊……”鬼策有些无奈,最后觉得自己也说不清干脆闭嘴,有些郁闷的起身准备离开,“今天就先这样,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白卿笑着点点头,目送鬼策离开。然后自顾自的低头按摩着腿部的重要穴位,原本看似温暖的笑意一点点僵掉,最后变成无声的冷笑……
我是真的不介意,真的不介意,为什么要说的好像我只是表面不介意一样……我是真的不介意这些的,不管是被利用还是被下蛊,不管是要被囚禁一生还是就此死去……真的都没有介意过……是真的……
我真的没有觉得不公平过,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自己一直都明白的……
“我是真的,不介意。”
第三十五章
“温影,吩咐下去吧。”
“可是陛下这样好吗……”
“鬼策不是把该告诉他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吗,”带着笑意的话语轻顿一下,然后继续道,“白卿一向聪明,所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一定都知道的。”玖澜沧狭长的凤眸流转着高深莫测,支着下颚,语气清淡。
“鬼策最近似乎一直对于殿下身体里的蛊毒很热衷,万一真的被他查出来了……”温影话语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那就把他打发走好了,白卿的腿现在应该好很多了吧。”玖澜沧说的不以为然。
“是,鬼策的事老奴会安排。”温影恭敬道,“唔,还有殿下的腿现在虽还不能自如行走,但独自站立已无任何问题。”
“嗯,好生照看着吧。”
“是,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玖澜沧微微点头,温影恭敬的欠身退下,带好门,大殿又恢复静谧。
“陛下似乎对那孩子很上心。”兀自响起的男声不急不缓,声线飘渺带着不可捉摸的意味。
“那孩子很敏感。”玖澜沧轻轻丢出一句,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然后浅浅的笑着,“还很固执。”
“这样,臣倒对那孩子越来越好奇了,说起来,唯一一次见他还是在他满月的时候。”男声带着对久远记忆的思虑。
“他一直没变,由其,是那双眼睛……”
“臣可以理解为,陛下选择那孩子是因为他的眼睛吗?”
“也许……”玖澜沧声音忽然变的很轻,轻到似乎可以融入空气,不带一丝痕迹。
“这可一点也不像陛下会说的话,更不像陛下会做的事,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游戏,莫不是陛下忘了,若一旦出错,陛下可是要付出很沉重的代价的……”男声带着淡淡的揶揄。
“孤自信,绝没出错。”玖澜沧一如既往的轻淡话语里,隐隐藏着的是傲睨一世的自信与掌握一切的桀骜,不容任何人去质疑。
“是,陛下。那么,臣就拭目以待了。”
“那就一起拭目以待吧,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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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陛下真的是这么说的吗?真的吗?殿下可以自由出入清仓宫了!”小细一脸惊喜的瞪圆了杏目,死死的看着温影,不确定的重复问道。
“是啊,小细姑娘,陛下是真的准殿下自由出入清仓宫了。”温影脸上依旧是既不显做作又不显谦卑,温和亲切的笑意,耐心的再重复了一次。
小细闻言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复杂之后,又被喜色代替,“殿下,真的太好了!嘿嘿……”小细兴奋的拉着白卿的衣摆,一脸欢颜。
白卿脸上也是明显的笑意,带着喜色,无奈的看着兴奋的小细,“小细你真是,温总管还在了。”
小细脸慌忙放下白卿的衣摆,乖顺的站立在白卿后面,脸上一片绯红,但嘴角一直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白卿无奈,然后转头看向温影,“让温总管见笑了,这丫头让我给宠坏了。”
“无妨,殿下客气了。”温影淡笑。
“请问温总管君父可还有什么事要嘱咐?”白卿抬眼轻声问。
“是,陛下确实还有嘱咐,陛下说,请您记住,玖澜国四殿下玖澜白卿已于一年前病逝,同时宫中多了一名画师,姓白名卿,年十五。所以……”温影话语一顿,看着白卿,“公子可明白了。”
温影的话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白卿顿了一秒,随即了然,“是,白卿明白了,请温总管转告陛下,白卿是宫中一名画师,仅仅如此,永远再无其它。”
此刻,站在白卿的小细闻言则是满脸担忧与惊讶之色……
“委屈公子了,那老奴就先回去回禀陛下了。老奴告退。”温影欠了欠身。
“白卿腿脚不便就不亲自送温总管了,温总管慢走。”目送温影离开之后,白卿依旧笑意未减,只是喜色依旧消退的所剩无几。
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小细,小细一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神,紧咬着下唇,僵直着的身体,闷不做声。
白卿自然知道小细在纠结些什么,“小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还很开心的吗?我的腿也好了,也可以自由出入清仓宫了,小细你又干嘛一直低着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小细头又低了一点,白卿安静的看着她,许久是小细低低的声音,“奴婢真的搞不懂陛下,到底想做什么,让您自由出入就好了啊,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的话,什么画师……当初随便说您病逝,现在还给这样一个卑贱的身份折辱您……”
“呵呵……傻小细,你觉得我现在这样,画师跟帝裔还有什么区别吗?再说他想做什么你又怎么能猜得到了。”白卿语气似乎有感慨,他要做什么,谁能猜的到了,就算猜到了,以一己之力又怎么去抵抗……
“殿下……奴婢……奴婢……”小细目光有些氤氲的看着白卿,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管将来在何时何地,奴婢都愿意为殿下付出奴婢的生命!”踌躇片刻,小细目光如注的看着白卿,语气是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