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讨厌的感觉……
白卿咧咧嘴……
“四殿下！四殿下！”
白卿有些茫然的回过头，再茫然的看着一脸严肃的黎垣，顿了顿，然后站起身恭敬的问道，
“黎太傅？”
黎垣看着站的笔直，脸色如常的白卿，不由轻叹，这孩子怎么老是走神了。
“请问四殿下对‘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这句话有何见解？”
白卿想了想，
“啊，学生以为……”
“陛下到！”
突如其来的一声宏亮的声音打断了白卿的话。
又要来视察了么，上次来不是才十来天前的事吗……
白卿有些闹心看着那个身着玄黑色滚金褂袍的帝王步伐优雅的走了进来，随着帝王的出现，太学院的气氛也变得微妙压抑起来。
“拜见陛下！”原本坐着的大臣子嗣纷纷起身向帝王行礼。
“拜见君父！”无奈白卿也只有跟这众人一起行礼，只是众人行完礼都坐下了，自己还要继续站着，不禁又皱了皱眉。
帝王摆手，然后姿态慵懒的坐在太师椅上，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询问，
“黎太傅，为何白卿站着而众人坐着，莫不是白卿有做错什么？嗯？”
虽说是询问，但却有不可反驳的气势。
黎垣面不改色的站立一旁，显然习惯了帝王的迫人气势。
“回陛下，四殿下正在回答老臣的问题，对‘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这句话有何见解。”
“这样，那就答吧，孤也听听看，看近日白卿有没有进步。”
帝王兴味十足的看着面色淡然如水的白卿。
“所谓‘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
白卿顿了顿，暼了一眼似乎等着要看自己出丑的帝王，突然来了兴致，话锋一转说道，
“君父，请恕儿臣无法理解。”
“哦~为何？”帝王眯着凤目，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白卿藏在衣袖里手不动声色的捏成拳头又松开，调整好情绪之后继续说道，
“这句话原是赞扬蚯蚓无锋爪无强骨，却上能吃泥土，下能喝地底水，是因为其用心专一，坚持不懈。但儿臣以为，人能在炎炎夏日用上快马加鞭从渊雪国送来得冰块，在寒冽冬日过的如阳春三月般温暖，天下何其珍贵不可得的草药为我们所用，各色飞禽走兽珍馐美味那样又是我们吃不上的，如此说来我们人岂不是更值得被赞扬！蚯蚓那些行为原本只是动物的生存本能，确在我们眼里变得如此高尚，一个连想法都没有的简单生灵确被我们无知的拿来大肆赞扬，甚至向它学习，向它学习什么？吃土喝地下脏水？请恕儿臣污了古人圣言之罪，只是儿臣恕难苟同！”
白卿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目光如注的看着帝王，浑然不觉间，那一刹那的流光溢彩，仅仅只是站在那便让人有股不得不臣服的力量。
“哈哈……说的好！不愧是孤的子嗣！”
帝王大笑，低沉磁性的声线敲在白卿的耳膜上，带着‘扑通’‘扑通’的规律回响。
白卿有些呐呐的低下头，这样的理解其实也只是自己与古人的切入点不一样，偷换概念而已，所以众人就算知道这样说不对劲，但却很难说清楚是哪点不对劲。
但现在的局势显然是自己得意忘形，更要命的是低估了变态的战斗力，明面上自己说的帝王君心大悦，还被称赞了，但白卿现在只觉如锋芒在背，压力山大。
心思百转千回之后，那一瞬间的光华立即消失殆尽，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语气带着丝丝颤抖与懦弱。
“儿臣一时胡言乱语，请君父赎罪。”
众人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资质平平的四殿下，有些恍惚，不禁产生一种‘刚才那个语惊四座，舌灿莲花的四殿下只是自己的错觉吧’的疑问。
而帝王确浑然不觉一样，完美的五官带着比平常更为真实的笑意，惑人心神。
“白卿有如此别具一格的想法孤心甚慰，何来胡言乱语之说！”
然白卿看着帝王的笑意只觉得自己右眼皮在跳，硬着头皮恭敬的回话。
“谢君父赞赏……”
“如此下学之后，到倾华殿觐见。”
白卿看着帝王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离开，右眼皮跳得更加厉害，脑子里回响着几个字，这回玩大发了……
得，自己就是一小丑，不管愿不愿意都要使劲全身气力把这个大BOSS给逗乐了……
他要不舒坦，自己也别想好过……
白卿低头嗤笑，这男人也太恶趣味了……
能不能不带这么玩自己亲生儿子的……
第十四章
当白卿下学走出太学院院门看见温影的时候，一点也没惊讶。虽然他潜意识里希望帝王今天上午说的话只是一时兴起，然后抛诸脑后，但帝王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自己，白卿甚至觉得他是不是不管自己怎么回答那个问题都会召见自己。
抬头看了一眼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远处已经开始伴随着闪电惊雷，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白卿沉默的跟着温影，忽然就生出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之感。
步行不多时，白卿又一次站在熟悉的倾华殿，暗叹自己生辰还要这么被折腾。
“四殿下，您自个进去吧。”
深吸一口气，白卿推开门，提步走了进去。
还未等白卿来得及说些什么，坐在主位上的帝王就先开口说道，声音一如往常的沉稳带着白卿熟悉的压迫感。
“白卿，这是墨国来的使者，墨帆殿下，还不快快行礼。”
白卿抬眼瞧了瞧坐在帝王下位的少年，十七八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美目红唇，皎若秋月，五官雌雄莫辩确丝毫不显妖媚，眉眼间流转着自成一派的风流，一袭水蓝色长袍更是称的少年气度出尘。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帝王家应有的骄傲与风采，不容亵渎。
白卿的记性一向很好，而且才过了一个晚上，所以他当然记得，墨帆，昨晚那个既自恋又嚣张小P孩，不过现在看来，墨帆倒确实有自恋的资本。
而墨帆在听见来人的名字时瞬间眼睛亮了一下，显然也是明白过来这个十来岁的稚童就是昨晚那个白卿了。
“玖澜国白卿见过墨国使者，墨帆殿下。”
“见过君父，见过二哥。”
白卿一一行过礼之后，安静的坐在下位，也不去看墨帆，一直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帆看见白卿对自己漠然的态度不禁从惊喜变得有些失落。
而墨帆的情绪显然没有逃过帝王与坐在墨帆对面的玖澜喻两人的眼睛。
玖澜喻开口语气带着惊讶。
“墨帆殿下莫不是与白卿相熟识？”
墨帆扬起脸，思虑了片刻欣然回道，
“唔，本殿与四殿下于昨日偶然相遇，相谈甚欢，只觉四殿下格外可爱有趣。原本还想下次见面是何时，不想如此之快，便又重逢了。”
白卿默然，昨晚那样……唔，勉强就算是相谈甚欢好了……
“如此说来，那便是缘分了。”
白卿听得满头黑线，什么缘分，怕是孽缘吧……
“顺仓帝见笑了，本殿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顺仓帝可依允。”
“墨帆殿下尽管说来听听。”帝王的语气带着意味不明的态度，只是带着笑意看着墨帆，等待下文。
“本殿想在这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有四殿下相伴左右，不知顺仓帝可依？”
墨帆挑眉看着白卿，眼中流转着得意。
白卿看了一眼孩子气的墨帆，站起身，对他挑衅的眼神仿若未觉，
“多谢墨帆殿下的赏识，昨日相遇实属偶然，若说缘分，只能说是墨国与玖澜国有缘。墨帆殿下身份尊贵，现在代表墨国来访我玖澜国，玖澜国不仅是要尽好地主之谊，让墨帆殿下看清楚我玖澜国的整个风貌，更要友好两国，以求永结友邦之情，白卿年纪小，见识浅薄，怕不能顾好墨帆殿下，故，请墨帆殿下见谅，白卿绝不能因贪一时之功而扰了殿下此行的兴致，我玖澜国二殿下学识渊博，品学兼优，想必有二殿下作陪，墨帆殿下此行必定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白卿以退为进，字字句句说的极为诚恳。
墨帆没想到白卿会拒绝的如此干脆，显然气得不轻，确也无法反驳，只能盯着白卿，语气不佳的说道，
“玖澜国真是人才济济啊，四殿下九岁稚龄，便如此能言善辩，更识大体，本殿贸然提出这等无理要求，倒是本殿浅薄了，如此那这一个月便要麻烦二殿下了！”
玖澜喻依旧笑的如沐春风，语气温和，
“墨帆殿下客气了，这一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加担待。”
“那里，如此便说好了，本殿下就先行一步回大使馆休息了，拜别顺仓帝。”
“嗯，墨帆殿下慢走。”
白卿看着墨帆临走还丢给自己一个白眼，不禁莞尔，这个墨帆，还真是别扭又单纯，皇宫也会养出这样的人啊，还真是不可思议。
这样的人大抵对朋友都会掏心置腹吧，跟事事都不肯吃亏的自己截然不同了……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想跟他们相处，好像一直在提醒自己，自己有多龌龊……
“喻儿，你也先退下吧。”玖澜喻看了一眼白卿，然后给了一个安抚的微笑，白卿微微的点点头，也扯了扯嘴角。
看着最后一个人离开，整个偌大的倾华殿只剩下自己跟帝王，白卿不禁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孤的白卿可真是能言善辩啊。”
听着帝王语气里的讽刺，白卿不禁在心里苦笑，终于来了吗？
“君父又何须拿话刺儿臣，儿臣有几斤几两，君父又岂会不知？”
“呵呵……白卿难得如此诚实了……”
帝王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白卿身上，带着审视。
白卿倔强的挺直了腰，面无表情的继续回道，
“儿臣一向都很诚实，但只对自己诚实，若是对了不该诚实的人诚实，那儿臣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注意到小孩要强的小动作，帝王的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深，
“这般张牙舞爪的白卿倒比往日里那个恭敬顺从的白卿可爱多了。”
帝王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笑意的语气让白卿觉得自己的攻击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而此时的帝王看着隐忍着不敢发作的白卿，只觉可爱……想永远藏起来，不让别人瞧见。
“不知当初竹妃死得时候，白卿是不是也是这般愤怒了。”
帝王饶有兴趣的看着白卿。
白卿闻言一怔，然后语气淡然的答道，
“君父说的，儿臣不懂。”
白卿不傻，虽然自认有点城府但绝对不可能斗得过帝王，但他也不可能强悍去怀疑当时才四五岁的自己有什么判断力，于是就算他知道现在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目的的，但那又怎样，现在的自己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带着前世记忆转世是自己唯一的底牌，现在能赌的是帝王对于一个几岁幼童的本能的防备松懈。
所以不管如何，都不能让帝王知道这件事，一旦知道，白卿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这样死无葬身之地，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还想活下去，至少暂时不能死，不能死，还有想做的事……没有完成……
帝王眯着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白卿，这样他是自己不喜欢看见的，防备着所有人，排斥着所有人，隐藏着自己的所有，看似自己能决定他的所有，确掌握不住他的心。
不被自己掌握的东西吗……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东西是自己掌握不了的！
“白卿现在不懂不要紧，只是以后该懂的时候若不懂，君父可就要罚你了。”
“君父的心思又岂是儿臣能知晓的，君父喜欢儿臣在时候懂，什么时候不懂，儿臣更无力分辨。莫不是君父就喜欢为难儿臣？”
“孤的白卿如此心思敏捷，七窍玲珑，又岂会是为难了？相信白卿稍加思虑便会知晓什么时候该懂，什么时候不该懂了。”
“哈，那儿臣是不是该叩首多谢君父如此看得起儿臣！”白卿挑眉，冷嘲热讽的回道。
“白卿是不相信君父，还是不相信自己。”
面对白卿剑拔弩张的气势，帝王笑容依旧没有减退半分，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儿臣倒从未想过，君父竟稀罕儿臣的‘相信’。”白卿撇嘴。
“孤也没有从未想到过，孤的白卿竟是如此绝顶聪明，小小年纪竟能隐忍至此，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
白卿别过脸不再回话，不再看那个笑容‘亲切’的帝王，现在帝王最多是知道自己比较聪明早熟。不管他说什么，或者怎么试探自己一定要死扛着不能松口。
倾华殿的空气中安静的飘散着淡淡的熏香，从外面隐约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响雷声，片刻之后变成沙啦沙啦的滂沱大雨之声。
稳定了心绪的白卿，低着眼睑，语气带着一些妥协，
“儿臣绝对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君父对不起玖澜国的事，就算是这样君父一定要挖空儿臣所有的心思吗？”
面对白卿明显松懈与放弃抵抗的语气，帝王语气带着丝丝无辜，
“白卿这是什么话了？孤作为君父，关心子嗣，并无他意昂。”
白卿的肩头微微颤抖，语气带着哽咽，
“若是君父关心儿臣，又岂会把母妃丢在空竹园……”
“白卿莫不是还在埋怨君父？”
“儿臣不敢……”
“天色不早，儿臣先行告退。”
看着白卿语气里强忍着的哭意狼狈离去的背影，帝王眼中闪过些什么意味不明的情绪，最后隐藏在温柔笑意的面具下。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了，孤的白卿……
第十五章
磅礴大雨疯狂的从天上砸下来，落在地面上，溅开大朵的水花，耳边嗡嗡的全是巨大的雨点声。
整个天地不停狂泻着大雨，几乎要把白卿瘦小的身子湮没。
眼睛已经被雨水砸的只能眯着一条缝，衣服紧贴在皮肤上，身体的热量已经被雨水毫不留情的的剥夺的一干二净，冷冰的接近麻木。
依靠身体的本能白卿机械般迈着腿往前走着。
“喂，小鬼，你疯了啊！”
大雨中隐约传来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白卿转过头。
即使大雨割断了视线，但白卿依旧能分辨出那个打着雨伞向自己走来的少年是谁，墨帆……
墨帆把雨伞打在白卿头上，看着白卿已经一身狼狈，轻哼一声，
“欸，小鬼，你没毛病吧，这么大的雨，伞都不打。挺嚣张的么！”
白卿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墨帆，然后无征兆的倒在他身上……
墨帆床上睡着的白卿，微微蜷缩着的身子，双手环抱住自己，安静又无攻击性。也许睡得并不安稳，睫毛微微颤抖着，干净清秀的面容已经比刚才多了一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