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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故事——byYukika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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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非,告诉哥哥,我要怎样才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照在黎晓带着笑意的脸上,把他照的格外耀眼。

十五:孤独

一大早,我抱着陈子非给我找的资料,神清气爽地来上班。休息室好像打扫过了,外边只看到了高丁的车。这小子还挺勤快!

看着刚下夜班的同事们昏昏欲睡的样子,让我不禁想到早上同样睡眠不足的陈子非。由于我占了他的床,导致他没有休息好。一早醒来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去神游了一般,精神涣散。

换上白大褂,向门口走去,门上的玻璃清楚得映出了我眼中的落寞。其实我们都很清楚,那张大床,我们两个人睡,绝对足够了。

照旧是忙碌的一天。陈子非的资料让手术例会有了新的突破,院里也很重视的这次的手术,让我们尽快定下日子,好尽快通知媒体和圈内人士。也许这是能让中日医院崛起的契机,那些个高层不会放过。对于我和武和平,不也是一样吗?也许有的时候,还真不能把那些救死扶伤的大义挂在嘴边。

周末的时候,奉父亲之命陪田泽逛街。这个女人的大方和热情已经征服了我爸,甚至让他对芭蕾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知道,我爸之前可是个连歌儿都不怎么唱的汽修工啊!与田泽在一起,时常能感到他炽热的目光。我不傻,我当然能读懂其中的意思。只是比起炽热,我更想看到陈子非关切的目光。

“明天就手术了?”像往常一样,他边开车边问。

“嗯,”我揉揉太阳穴,“这几天准备可把我累坏了。”

“头疼吗?”正巧是红灯,他缓缓地停下车,手伸到我的头后。刚碰到我的头发,我敏感地一颤,抬头对上他诧异的眸子。

直到后面的响起喇叭声,我们才回过神儿来。

“耳根后两指地方,按摩一下会好一些。”

没有回应他,我只是点点头。

“最近,手术的事情跟你讲了好多了,今晚就不说了。回去之后,早点休息吧。”

想要说什么,张开嘴却又仿佛哑巴了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嗯。”

走之前,还特别嘱咐了几句:“今天晚上把流程看一遍就好了,也别想太多,早点睡。”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吧!九点吧?也不早,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见他要走,我终于忍不住叫住他:“陈子非!”

我要说什么?说“谢谢”吗?我对他说的已经够多了,他一定不想听了。要留他吗?为什么留呢?凭什么留人家?我到底……是怎么了?

“头还疼吗?”这次他没有伸手,“可不要乱吃药啊。”

“……手术成功之后,我想请你吃饭。”想破脑袋才想出这么一句。

他笑笑:“手术成功了,有很多人要请你呢黎大夫!哪儿轮的上你请我?”他回身拉开车门,“别想那么多了,快上去吧!”

红色富康离开的时候,也带走了冬夜里唯一的温度。看他越走越远,我就越来越冷。我不喜欢这种分离的感觉,无论和谁。就好像我被抛下了,被丢弃了。也许生活中,我时常对人很冷淡。但最怕孤独的人,是我才对。

扩张性心肌症手术,一般在五个小时左右完成。

换上隔离服,准备洗手。武和平把刷子弄到地上好几次,一直在制造紧张气氛,就连护士长都受不了了。

“武大夫,您慢点成吗?”

“啊我知道,我没事。”

带好手套口罩和帽子,我深呼吸:心无杂念!

陈芳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赶去潘家园古玩市场的路上。

“干嘛啊村姑,想进城买衣服?要我接你去吗?”我故意恶心他她。

“滚!”好久没听她这句口头禅了。她读高中的时候我跟晓非是刚上初中,正是男孩儿最招人烦的时候。这句口头禅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贫了几句,她开始认真:“说正经的,‘伤心过度’的那位到底是谁啊?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啊?”

我无奈了:“瞎打听什么啊!根本没有的事。”

“少装蒜!你那么耐心样子可少见,不可能那么简单!”

“拜托你……”我真服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没解决,能不能不要祸害我啊?”

“怎么叫祸害呢?我是在想法设法给你出主意呢!你们都说什么了?做什么了?送东西没有?见家长没有?”

什么烂七八糟的?!我真恨不得冲到老宅去堵住她的嘴!

“陈芳菲,你要一个人特别孤单寂寞,就去看看台湾偶像剧,你肯定喜欢!”

“30号尼龙线,快!”各种仪器的声音让我有些急躁,护士赶忙给我擦汗,我有些厌恶的甩甩头。

“室颤!”还嫌我这里不够乱吗?警报一样地响,我的头一蹦一蹦的疼。

“黎晓你忙你的!”武和平拿出两个大勺子一样的电极。

“等会!”我突然想到之前陈子非教我的一个方法,“不用除颤仪,那样不好,会影响后边的手术进程。”

我慢慢地用手握住那颗破败的心脏,轻轻地、缓慢地按摩起来。我这无比冷静缓慢的动作,却让手术室里的其他人都急疯了!

“黎晓你在干嘛啊?”武和平最沉不住气。

“要慢慢来!”陈子非一直这样强调。

警报依然想着,震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却依旧慢慢地按摩。武和平急了,举着电极要上:“黎晓,让开!”

“不能急,要慢慢来!”我必须保持冷静。

漫长的90秒之后,心脏又重新恢复正常运作。换好人工心脏,胶皮手套里手仿佛泡在汗水之中,却又停不下地拿起了手术钳。

停好车,从北门进去。面对一望无际、大大小小的摊位,人潮涌动,我一时不知所措。于是,我拨通了谷平的电话。

“你的店摊位号是多少啊?”边问我便踅摸着。

“你还是一样的找不着北啊!”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转过身。他拿着手机,嘴里叼着烟,一脸精明圆滑的样子,气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难怪我一直没有认出来。可看到他这张脸,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的事。

“陈子非,看来你活得还不错!”

我苦笑。

从手术室出来,高院长、袁主任、心外科的、急诊科的同事们还有病人家属都在,称赞、感谢不绝于耳。武和平仿佛还没从手术状态中出来,神情还有点恍惚。而我现在只想见陈子非,我要告诉他,我成功了!

可术后的工作不比手术时轻松。术后观察、写总结、做报告,院里仿佛想趁着领导媒体都在,把这台手术成功的意义夸大、夸大再夸大,根本没有考虑到我们五个小时站在手术台前是多么辛苦。这一天,我跟武和平几乎一直是的脚不离地飞奔着。下班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这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

虽然一直没腾出时间给陈子非打个电话,他却也没有打电话来。只有田泽的短信和老爸的一个未接电话,我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

“坐!别客气!”他伸手招呼,“平时日子没什么人。”

谷平的店里所卖的古董以清代的居多。小到铜钱,大到家具,应有尽有。我坐的这把椅子,据说是和珅家的。

“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他递过烟来,我也没客气。

“最近还好吧?”

“嗯。你呢?这儿的生意不错吧?”

“嗨!就是混口饭吃!”

我们漫无目的的闲聊着,直到他扯出了我姐。

“前些日子听说你姐回来了?!他还在红十字会干呢?”他问。

“我看你不是听说吧?!”我猜到了,“你问的陈芳菲我手机号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都知道了。”

谷平是我大学同学,尔后又一起做无国界医生,交情颇深。因为常在一起,跟我姐和晓非也很熟。四年前晓非出事后,我回到北京,他也回来了。但我断绝和所有人的来往,自然也跟他失去了联系。

店外的人声嘈杂,有叫卖声,有讨价还价的声音。淘宝的人似乎毫不在乎阴冷的天气。

“前几天,我去看聂鑫了。”

我弹了弹烟灰,等他继续说。

“他还是老样子。其实他变成那样也不错,什么烦恼都没有,挺好!”

“那你现在这样不好吗?”

聂鑫那样是好,可那样叫活着吗?当年他和我一起被抓做人质,因为个性吵闹,和当地人语言又不通,没少受那个酋长的折磨。救出来之后,就整日疯疯癫癫的。现在在昌平的一个疗养院里,没事儿的时候,我也常常去看他。

“我咽不下这口气,”他用力按灭烟头,“学了那么多年,读了那么多书,可我现在却没勇气拿起手术刀?我不甘心!”

看他不甘心的样子,我吐出一口烟:“谷平,别那么想。你比我条件好,更有发展,现在开始也都还来得及。千万不要想我一样。”

“我这段时间老想以前的事,想我们一起在非洲的事,苦中作乐的日子……”

我吸了一口烟,默默的听着。

“……那天夜里,我还梦见晓非了。他说他渴死了,仿佛他还在非洲那边,还是当年那个样子……”“谷平,”我打断他,“你找我不是为了叙旧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却依然不愿在人前提到晓非,仿佛他是我一个人的,有我一个人想他就够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给我:“这是我前两天在协和医院搞到的,你要是没兴趣,可以扔了!”这张报名表我再熟悉不过了。无国界医生,我曾立誓要一生从事的职业,如今,我还可以吗?看着我手心狰狞的伤痕,我真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拿稳手术刀了。

有客人进来看东西,谷平到前边去招待。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仿佛在为女的挑礼物而头疼。

晓非要是还在,也该是苦恼这个的年龄。

田泽的到来让我吃惊。

“我又要飞走了,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她一笑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非常好看,一旁的武和平早已看呆了,“你怎么没回我短信啊?”

“哦抱歉,之前都太忙了!”我搪塞着。

“那当面祝贺吧!”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看你手腕上空空的,自作主张就给你置办了。看看吧,罗西尼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意外的礼物,罗西尼的男表。很细心的把价签取走了,但我还是能看出它的价值不菲。

“太贵重了,我……”

“这可是男表,我戴不了。除了你以外也没有别人可以送了。”她像个孩子一样是撒娇地说,一旁的武和平都快羡慕嫉妒恨了。

“那、那我先收下了。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

道路渐渐被车子填满,车子渐渐被人潮填满……所有的东西都渐渐被充满,只有我的心还空荡荡的。

晓非,如果你还活着……曾经,我每天不知要假设多少次,他还活着,那将会有多美好。然而,他时常出现在我梦中的时候,我却觉得他并没有走,他真的还活着。

可是今天我才知道,不只是我,别人也会在梦中见到他,他不在是我一个人的。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走了,一个人走了,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陪着他,就这么孤独的走了。

阴晦的天仿佛浑浊的江水在翻滚,污浊的空气令我窒息,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手机响了。

“喂……”

“陈子非,说好接我去王府井的!你竟敢放我鸽子!”

我咽下眼泪。

“对不起,我忘了。”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却还是被陈芳菲发现了。

“子非,你怎么了?”

我一下屈服于她的细心:“姐,去看看晓非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我想他了,他一个人在那儿,太孤独了……”

“子非……”

我流下眼泪。何止是孤独?墓地只有一块碑,地下根本什么也没有。晓非的魂魄若还没有散去,也许正孤独地游荡在卢旺达荒凉的草原上。

一直忙到下班,我都没来得及给陈子非打个电话,武和平一直没完没了地问我田泽的事情。那么忙,亏他还有心思想这个。

见到陈子非的时候,我刚想把好消息告诉他,却见他脸色不太好,住了口。他仿佛察觉到我欲言又止,强颜欢笑:“怎么样?成功了吗?”

“当然,很成功!那个心脏按摩多亏你告诉我了……”

我滔滔不绝的说着,他虽没有回应却也在听着。可非常明显,他的心根本没在这儿,仿佛这车厢里只有我孤独一人。

十六:释怀

一场手术的成功可能决定不了什么,但是却能让你迅速地被认识。医院里无论哪个科室的人,之前不管认识不认识,见到我都打起招呼来。本以为手术结束能专心急诊科的工作,可现在因为这些假装热络的人,我甚至时常跑到内科帮人家做穿刺。

不是我不愿帮忙,我只是想全心全意地搞院前的工作。内科我在日本的时候做过,之所以后来选择急诊,就是觉得内科见效慢,我没有那个耐心跟一个个慢性病人耗时间。而且院前工作如果组织好,是可以给医院里其他科室省下很多时间和精力的。依我看,一个综合医院最应该重视的就是院前急救!

这个观点我和陈子非交流过,他很认同,但表示无能为力。不是因为他的立场,而是中国急救制度本身存在的问题。有人学欧洲模式,有人学美国模式,不仅不统一还在恶性竞争的过程中把原本合理的两种模式改得面目全非,让人无可奈何。

这些事情我当真不清楚。虽然一直在干急诊,但在很大程度上还算是个新手。高丁一直视我为师傅,但面对比我有经验的长辈,我还是以学为主。尤其是有在海外工作经验陈子非,他的话我更加重视。

自从手术成功那天开始,我的前途算是走上正道了。可是陈子非仿佛自此堕落了一般,变得像当初刚刚认识他一般沉默。每天照例来接我,我每个月也会给他车费,但往往是我自己主动给,他几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仿佛根本没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一般。

我很想问他出了什么事,但却开不了口。因为,除了雁红还有那个晓以外,我没有见过任何与他有什么关系的第三个人。仿佛他是个独立的存在,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没什么挂念的人和事。如果此刻消失了也不在意了,不仅别人不在意,他自己更不在意。

那天在后视镜看到了他的眼睛,那种忧郁好似渐渐散去,但却被藏进了更深的内里,我很难再捕捉到。

“明天去你爸那儿吗?”

“嗯,怎么了?”他好久没问这些了。

“……我明天送你过去吧!”他仿佛还有未尽之言,“你……没吃晚饭呢吧?”

明知故问,白班从来都是从中午忙到天黑,我去哪儿吃饭?

“没啊,一起去吧!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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