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的夜色一片乳白我最先看到了杨老师,那是他六年前还是系主任时的样子,他没有说话,欣赏地看着我。然后是我妈,她那含着泪的眼神,心疼的看着我,叫着“祥儿”。最后的人是陈子非,他满脸泪水,那神情仿佛坠入了绝望的深渊。我伸出手去想擦干他的泪,他却离我越来越远,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白光消失后是夜店光怪陆离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的手抓了空。身边无数的人在忘情的摇着头,疯狂的扭动着身体,永不疲倦。
还有眼泪残留在我的脸颊上,韩宇紧紧抱着我僵硬的身体,我们两个在舞池里显得格格不入。
“舒服吗?是不是感觉飞起来了?”依然是那魅惑的嗓音。我想说点什么,可刚张开嘴,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地无力。闭上眼睛,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要把这半辈子吃过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就连五脏六腑也跟着搅动着疼。依然是轻飘飘的感觉,但没有了白色的幻觉,只剩下虚脱的无力感。
有人紧握着我的手,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也回握他。凉凉的东西敷在我的额头上,我慢慢恢复了一点意识。
毋庸置疑,是神经系统的暂时麻痹。在夜店这地方,有这种功能的药品,就只能是那些非法的东西了。我只喝了“蓝天的寂寞”,只有一种可能,我被人下了药。
用力甩开那只手,我一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冰凉的柏油路让我更加清醒。
“你……给我吃什么了?”我艰难地问。
韩宇并不急着扶我,而是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回家吧!你也累了吧?”他口气就好像我们是一家人。
他把我扶起来,我无力反抗,只得靠他站稳,我们二人前所未有地贴近。我感到他温热的呼吸,浓重的烟味,下意识地偏头,却正中他下怀。
这一吻,昏天黑地,我完全被他引领着沉醉于他的温柔之中。我不是没有接过吻,只是在这样的无力的情况下,又是韩宇这样一个经验十足的人,我完全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其实他吻得很小心,仿佛在照顾我这个没有经验的人。他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加深,最后变成深吻。而最让我感到可怕的是,我竟然还发出了陶醉的声音。韩宇好像察觉到了一般,适时地停下了他的侵略,我也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宝贝儿,”他轻抚我的脸,“你哭的样子可真让人心疼啊!”
这泪水不知道是神经麻木的劲儿还没过去,还是刚才吐的时候生理性的泪,又或者是被韩宇的吻出来的,总之我是哭了。
是的,我终于相信了大叔的话。韩宇不是正常人,他是同性恋。其实我早该猜到的。而刚刚,我和一个同性恋接了吻,这件事所要涉及范围太广了,我的大脑还没恢复到可以思考这件事的良好状态。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远离他,离他越远越好。
“跟我走吧!我保证让你不难受了。”又是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我想我猜到了下面会发生的事情。
“不……你别碰我……”我想把他推开,却越推越近。他猛地搂紧我,轻啄我的脖子,挑动着我的神经。最后停留在喉结上,用牙齿轻轻地咬着,我仿佛也因此失声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了。
“晓,让我来爱你吧!”
这是我听到第二个人,这样叫我。
韩宇显然是那种身经百战的人,但是对我却格外的有耐心。他很有情调地给我喝了一小杯红酒,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我早在药的麻痹下虚弱得不行了,他这是多此一举。他也很爱干净,拖着我一起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可他毕竟是个GAY,差点在浴缸里就忍不住了。
开始的时候,他非常小心地抚摸我,希望能博得我的好感,到后来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他用他那依旧高超的技术俘虏了我的兄弟,我也确实感觉到了舒服。但,巨大的屈辱感和羞耻感慢慢屏退了我的神经麻木。我在等,等我恢复到可以反抗他侵犯!
“你来挑吧!”他轻轻地、带点调皮地说,“1还是0?”
真是生动的比喻!我嘲讽地想,没有回答他。他已经自信能猜到我的想法,拿出一瓶凉凉的液体抹在了我的后边。
“我会小心的,不会弄疼你的!”说着,在我的两颊上亲了一口,“晓,我爱你!”
身体里这几十年来积攒的欲望被他这一句话点燃,刚刚腾起的屈辱感和羞耻感被汹涌的欲望所替代。这决不是我本人的意愿,不受我控制,这应该又是药。太好猜了,我的绝望比思考先一步发生,我知道,我完了。
眼前一黑,钻心的疼,肯定流血了。他起初还知道慢慢来回,后来逐渐节奏变快,我真的想要喊出声音来了!被侵入,被撕裂,被刺穿!没有体验到一点传说中的快感,倒是他越来越兴奋,一时一刻也不肯放过我。
我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被单快要被我抓破了。屈辱感和羞耻感越来越强烈,此刻却什么也帮不了我了,只会让我在绝望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一波强过又一波的冲击,搅得我五脏六腑好痛,意识一片混沌。
“晓!晓!我爱你!我来啦!”他闭着眼睛,一个人到了最高点。
那一瞬间,我想要呕吐。之前明明已经吐无可吐了,可还是想吐。因为那一瞬间进入我体内的东西,实在让我恶心。
“晓,我来救你了……”
那个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脑海中,热泪一下子涌出来。
救我……快来救我啊!陈子非!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我。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最深的绝望之中……
汗湿的身体伏在我身上喘着粗气,晶莹的汗珠在灯光的映衬下晃得我一阵刺痛。安静了一下他恢复了常态,小心地抱着我,温柔地抚摸我,小声说:“弄疼你了吧?”
“……说这个,不嫌太晚吗?”
他瞪大眼睛看我,我看到了一丝后悔。你这种人,还会后悔吗?
“你的嘴唇都咬破了……”说着,他要为我舔干净。
“……不要……不要再碰我……别碰我……”
被我的决绝吓到,他受伤地看着我,好像做错事一般。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可是,你还没有……”
“滚!滚开!”
我用尽全身力气向他吼,然后是爬下床找衣服。屈辱感和羞耻感慢慢退去,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
身体还是很软,但神经已不再麻木。稍微一动,后边就火辣辣的疼。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奔出去。
韩宇拉住我:“你去哪儿?”他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你后边还在流血。”
“不用你管!”我连看都不想看他,“放开我!”
“晓!”他一下子把我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我试图推开他,打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他仿佛比我还坚定,就这么一动不动。渐渐地我不再挣扎,只是浑身颤抖。
“求求你……求求你……我求你放了我吧……放了我……”
他的身体剧烈的一震,手臂慢慢松下来。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眼睛花了,我竟看到了他的泪。
“对不起……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
我不敢再往下听了,我夺门而逃。
十:心碎
路过之前和黎晓吃火锅的小店,目光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今天去中日医院接他,同事说他下午请假去肿瘤医院了。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只好先紧着拉客人了。
自打那天的不欢而散,我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手机这东西于我,完全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工具。用它来传情达意,我认为是对感情的不真诚。有些话,如果不当面说清楚,内心的真意是无法传达的。即便我会时常难开口,面对黎晓会沉默以对。
因而当我拥抱黎晓的时候,那一刻我们是如此贴近,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冷漠的神情下掩藏的悲伤,他炽热的眼泪,还有我那无法掩饰的剧烈的心跳。
我必须承认,面对黎晓,我会失控,这发生了不只一次。是因为他的名字,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这本该是我认真思考的问题,可是却总被无端出现的情绪搅乱。而这些情绪,无论喜怒哀乐,全部因他而起。
三里屯的北街,依旧是那也的灯红酒绿,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也不会受影响。那天晚上,我就是在这里的某个角落买醉。雁红走了,黎晓自己租了房子住,那个晚上我突然感到了孤独。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从晓非的死中解脱出来,我会永远活在自我惩罚中。不问世事,不让任何人走进我的心中。但他们的出现,让我深藏已久的心起了动摇。
所以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黎晓家。有关那天晚上的记忆,我只记得我好痛,流了好多血。可是当我抱住黎晓的时候,我竟然一点也不难过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紧紧抱住怀中的人,他说他不会离开我,可我脑海里全身晓非被炸飞的画面。
现在在我身边的,是黎晓才对啊!
黎晓!是他吗?我一脚踩下刹车,打开车门恨不得冲到马路对面去。刚才在DEEPBLUE酒吧门口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真的好像他。
“喂!你怎么开得车啊……”
乘客非常不满我的紧急刹车,这单生意怕是要丢了。可我不在乎,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不是黎晓,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会出现在酒吧街?
也许是我看错了,我自嘲地想。我是太想见到他了吧!可是真的见到他我要说什么呢?即便如此,我还是出现在黎晓家楼下,给他打电话。没有别的理由,我就是想见他。
没人接,我一直等到断线,睡着了的话也该吵醒了。他刚租的房子,屋里的电话是我给他装的,二手的老式座机,没有来电显示,这么判断应该是家里没人。我不情愿的打他的手机,终于拨通了。
我知道对面的人是他,我在等他先开口。他却一反常态地沉默,我只好问:“你在哪儿呢?”
他依旧没有开口,我不禁叫了一声:“黎晓?”
“救我……”
我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他的声音在发抖,虚弱得就像快要倒下去一样!
“你怎么了?!你在哪儿!”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他身边去。
“你家……”我不敢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随即坠入深深的悔恨中。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晓……你的晓……求你……救救我……”他低声下四地哀求我,求我救他,把他当成“晓”也好,只要能救他。
我早该发现他的心结。几次三番,我把他当成晓非,他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察觉?我真的太傻了。
“等我!我马上就来!”
我赶到的时候,黎晓正缩成一团,坐在屋子的门口。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他把整张脸都埋进双膝。
伸出手去,我刚碰到他,他的身体就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借我……借我浴室用一下……行吗……”他的声音是抖的。
“……好,没问题,你……你快进来吧!”
浴室里的水声想起,我开始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黎晓的反常不言而喻,他这个样子像是被什么事吓到了一样,连我碰他一下都会很紧张。
我敲浴室的门,想要把浴衣递给他,发现门竟然没锁。
轻轻地推开,地漏先进入我的视线。最可怕的是,竟有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混在水中渗入下水道!
“黎晓!”
我把裹着浴衣的他放到床上的时候,手臂上他滚烫的体温还残留着。他的身体一接触到床又缩成一团,仿佛很冷的样子。昏倒在浴室时,他的额头被磕破了,可我却无暇顾及这些小伤,他后边难以启齿的伤和满身青紫的痕迹让我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大脑!
到底是谁弄的!?这……这是侵犯!黎晓不知道被谁侵犯了!弄得满身是伤不说,他那不正常的体温,迷离的眼神和灰白的脸,像得了一场大病。
“晓……黎晓?”我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听到声音,他抬起眼皮,慢慢地把目光聚在我这里。
“陈子非……”
“是,是我!”他能认出我,说明意识还算清醒。
“疼……”他在发抖,“好疼……”
我刚要问他哪里疼,他的手机就响了。我刚按下接听键,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这个声音,我好想在哪儿听过。
“晓!晓!你说句话啊?我错了,我太心急了,我下次不会再那么对你了!可是现在你还没释放出来,身体会吃不消的!”
就是他了!就是他把黎晓弄成这样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低吼道。
对面的声音顿时降至冰点:“你是谁?”
“我问你你对他做了什么?回答我!”
他很快察觉道:“他在你那里吗?”
我也不再拐弯抹角:“你给他下了药,是吗?”
“我……我只不过是用来助兴的……”他一下就心虚了。
“你他妈太狠了!”我骂了他一句,“你不得好死!”
如我所料,这个人在黎晓手机里存储的名字是“韩宇”,就是那天早上借黎晓盆儿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对。我提醒过黎晓,不过显然,他没有放在心上。
黎晓的皮肤还带着潮红,药劲儿显然还没有过去。他一直在颤抖,我知道他在忍。
“黎晓……”他迷离地看着我。
我好像被电了一下,偏过头。
“不用……”他仿佛会意似得对我说,“不用你帮忙……跟你没关系……”“不!你不能再忍了!”我一下子冲到床边,差点扑到他身上,“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
“死也不要……”他的声音带着决绝,“别碰我……”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我质问他,口气强硬。
良久的沉默,被黎晓窸窸窣窣的哭声打破。拨开他挡在脸前的头发,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就像我为他悬着的心。
“我一遍遍地喊你……求你救我……救救我……你不是说要救我吗?你听到了吗?”
晓非走了之后,我第一次感到这样的心痛。他那时是有多么的绝望,甚至放下自尊让我把他当成晓,求我去救她。他这满身的伤痕是韩宇带给他的,那他心口上的那一道,就是我狠狠插上去的。
我俯下身吻他,真的是情难自控了。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接吻,不是那种激烈地带点侵略性的吻,也不是缠绵的快要把人融化的吻,是一个救赎一般的吻。我想要吸走他的全部绝望,他却让我尝到了最苦涩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