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两个人当日并不在亭子里,又或者是自己这幅长相和打扮实在和当初那人联系不在一起,这两人似乎对张未歇并没有什么印象。
“这是安云公子的银耳汤。”张未歇语气平静地回答,可他背后都沁出了一层紧张的冷汗,就在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那压抑的气氛让他有些难以保持冷静,他要费很大的精力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动作,才能让看起来足够自然。
听到是安云的东西,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收回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不屑,他哼了一声,然后双手抱胸,退回了一旁。
另外一个人皱皱眉,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张未歇点点头,说道:“你进去放桌上就行了。”
“是。”张未歇应着,然后走上台阶,推开门走进屋里,尽量放慢动作地放下托盘,然后端出青花瓷盅和里面的小碗汤勺,这期间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房间,便发现,除了门前有两个人之外,暗中还有两个影卫,不过,见影卫也没有跳出来指出他的身份,张未歇也觉得幸运,可能端木家的侍卫和影卫也是经常轮班的。
外面两人不知道在争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张未歇这边,他就在那里站了一会,直到其中一个人转过头来看着傻站着的张未歇说:“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东西放了就赶紧下去。”
张未歇见在这里也站了一会时间,足够外面的人以后他投放好了毒粉,便一边应着一边走出去,然后拉上门,离开了这间房。
走的时候还能听到背后的两人在吵着。
“那个人本来就下贱!”是刚才伸手准备来揭青花瓷盅的人。
“你少说两句!难道你想被少庄主听到么?”另外一个人严厉地喝斥道:“如果你不想落到小四的下场就给我把嘴巴闭紧!”
没有再多作停留,张未歇脚步加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经过一个路边种满槐树的小路时,蓦然看到有一个跟他同样穿着麻木衣衫的人,张未歇知道,这个人就是刚刚在监视他的人。
第二十四章
“没被发现吧?”见张未歇走近,那人问道。
“没有。”张未歇摇摇头,那人点点头,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那你先去前面呆着,到时候放聪明点知道么?”说完那人便像来时一样,身影隐在幢幢树影中。
看着那人走远,张未歇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向气氛热闹的擂台方向走去。
张未歇还是一如刚才,来到崆峒派这边,只见这边已经有人掏出自带的干粮出来边吃边看起来,他不动声色的找到正提着茶壶的驼背老人,老人见张未歇过来,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问道:“你吃好饭了?”
“恩,都好了。”张未歇点点头,这么回答着,接过驼背老人手中的茶壶,老人也没再说什么,把茶壶交给张未歇后便也离开了这里。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擂台上的主人也不知道换了几轮,狄江雄这时也起身离了席,估计是用餐去了,张未歇的私心还是不想害死这位仁厚的武林盟主,只是……凡是有个取舍,不管对方再怎么了不起,他都不想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而让婆婆陷入危险的境地。
而端木忌敛……还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到时候,如果飞鹰旗问起来为什么同样下了毒而端木忌敛没有事?那他用端木山庄防护手续十分严谨,他们在用餐前会用银针试毒,这样的理由……
只是这样的理由他们会相信么?张未歇的心里也没有底。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从这边可以看到端木忌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上去是要离开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从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然后出现两排穿着玄黑色衣服的人,他们在吵嚷的人群中辟出一条道路,被隔开的人群有的受到挤压便在那里骂道:“他娘的!这是在干什么?!”
“你看他们穿着盟越教的衣服!”
听到吵闹声,端木忌敛也停下了脚步,驻足在那里,有些好奇地打量起目前突变的局势。
在众多吵闹抗议声中,从黑衣人开辟的路上,走出一个全身穿着深紫色劲装的青年男子,只听有人在惊呼:“是盟越教的教主风无衍!!”
马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质疑的声音:“为什么邪教的人也来了?”
“他们不配!!赶他们出去!!”
哄闹声都是一边倒,看来盟越教的形象一直以来在人们心中都极差,张未歇也是第一次看见这阵仗,之前那驼背老人说过,会有行动,他们只要跟着形式走就行。
果然,马上就有人冒出反对的声音:“武林大会既然是天下所有人的大会,为什么盟越教就不能参加?”
“没错!我们不能歧视他们,大家要一视同仁才公平!”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这些所谓的明媚正派也没什么了不起!”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一些有过激行为的人甚至都开始大打出手起来,想来这些就是飞鹰旗安插在各处的人,为了帮盟越教搬回颜面么?简直是乱来得可以。
而风无衍则是表情淡漠地施展轻功来到擂台上,站在刚才正打着的两人中间,分别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花拳绣腿还敢在这里卖弄,滚。”
顿时,这句话侮辱得这两人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左边青龙帮的元老挥着手中的砍刀就招呼过来,嘴里还骂道:“哪里来的狂妄小子?!看老夫把你打回娘胎!”
风无衍皱了皱眉,脚步移开躲过挥舞过来的大砍刀,极快的逼近那人,夺下他手中的砍刀,把刀把塞进他的嘴里,然后伸出长腿一踹,那位青龙帮的元老就这么叼着砍刀的刀把摔出了场外,在地上翻滚呻吟半天都起不来。
风无衍转过头,看向还站在那里的盘玉堂弟子,那年轻人则是被吓得腿都软了,一见风无衍那双眼睛扫向自己,连忙扔下手上的兵器,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台,惹来一片哄笑声。
风无衍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狄江雄的身影,便把目光锁定到还坐在主席台的狄月儿,声音冷淡地问道:“狄江雄人在哪里?”
狄月儿倒是很生气,站起来便喝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理?家父的名讳是你直接叫的么?!”
风无衍自动忽略了她的话,说道:“不在是吧。”说完转过身,看向位于擂台正下方的端木忌敛,说道:“你是端木忌敛?”
还没有这么被人忽略过的天下第一美人在后面气的直跳脚,却也明白自己打不过这个人,所以只好暗暗期待端木忌敛能把他好好教训一下,一解心头之狠!
端木忌敛愣了愣,随即笑了开来,有些傲慢地颌了颌首,他双手抱胸,微微抬起头看向站在台上的紫衣男子,语气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我就是端木忌敛,怎么?你又是谁?”
“风无衍。”他回答道。
“哦……”端木忌敛拖长声音,说:“盟越教的新任教主,风无衍,久仰大名!”
此刻场上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张大眼睛看着这两个人,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片段,看这场面,似乎马上会有一场精彩的事发生。
果不其然,盟越教风无衍是个直接的人,他看着端木忌敛说道:“我想和你打一场。”
仿佛已经料到了,端木忌敛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有些苦恼地说道:“是么?可是我现在并不想和你打。”
他搂过站在他旁边的安云,说:“我现在要带着我的宝贝去吃饭了。”
端木忌敛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引来一阵阵抽气声,众人仿佛炸开了锅似地开始议论起来。
风无衍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黑了几分,端木忌敛可不管那么多,搂着安云便转身走了,风无衍知道端木忌敛不把他放在眼里,多说无益,便飞身过去要抓住端木忌敛的肩膀,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人拦住去路,风无衍被迫停下脚步,双手同时出掌,打伤了面前的两人,然后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扣端木忌敛的肩膀。
高手过招结果很快便得分晓,根本不用什么招式,端木忌敛迅速转过身,把安云扯到身后,他伸出手掌,重重地打在风无衍的胸前,只见风无衍就这么被打飞了出去,在擂台上滑出很远,撞倒了兵器架才停了下来。
目瞪口呆,真正的目瞪口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表情。
端木忌敛可不管那么多,留下乱做一团的现场牵着安云的手便离开了这里。
盟越教可谓是来得惊天动地,走得也惊天动地。
张未歇不知道后来武林大会怎么样了,还有端木忌敛或者是狄江雄,也不知道武林中人对于盟越教的评价以及对端木忌敛的评价。
那时的场面极其混乱,盟越教是丢了一个大脸,退场的时候各种嘲笑谩骂的声音铺天盖地地袭来,风无衍的表情非常不好,而飞鹰旗也下了命令,让他们一起退场,已经没有了呆在这里的必要。
盟越教这次是完全失利了。
不能说风无衍太弱,身为盟越教的教主,他是有足够强的能力,只能说端木忌敛的水太深,让人摸不透,再加上风无衍也算是没有什么防备,看得出来,他那时只是想阻止端木忌敛离开。
而端木忌敛可不管这些,直接就是一掌把人拍开,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足以让风无衍丢脸。
他们跟随着飞鹰旗的高层和盟越教的众人到了一个大的分据地,隔得远远地,张未歇也没能看清飞鹰旗的那位高层人物长什么样子。
加上张未歇有二十个隶属飞鹰旗的暗使等在外面,过了好久,有穿着盟越教本部衣服的人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道:“教主下令,飞鹰旗没有经过同意就派出暗使,这种行为是没有必要的,所以今后你们不必再以暗使的身份潜伏,自行回到飞鹰旗下待命。”
言下之意是他们已经不再是身份特殊的暗使,而是飞鹰旗下正常的成员。
听到这个消息,这二十个饱受风雨的暗使们都有些愕然,抑制不住的激动,有的捂住脸,有的一把紧紧抱住旁边的人,还有两位女暗使则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算是拨开云雾见太阳么?
暗使这个差事真不是好当的,每天提心吊胆地做事不说,还竟做一些偷鸡摸狗下三滥的勾当,偷听偷窥跟踪之类的事是家常便饭,两位女暗使当然更是被利用到极致,她们两人只一度恨自己为什么是女人,不过,也有男的遇到这种需要出卖身体色相的事。
张未歇就是一个。
不过现下总算是好了,以前承受得一切都可以丢掉,再重新开始。
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张未歇刚开始也是,这种每日被捏住软肋受威胁的生不如死的滋味终于可以不要再尝试了,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对于他来说。
那日白南给他下达新任务时并没有追问许多,这实在是有些不正常,也许他们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事,就等着一个适合的机会再拿出来威胁他。
人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幸福美好,一段噩梦结束之后,往往只会踏进另一个更恐怖的噩梦,这是张未歇活了二十多年的经验之谈。
第二十五章
飞鹰旗旗主亲自下达命令,让这二十个暗使先自行回洛阳本部待命,他还有事和教主商量,所以先留在这里。
张未歇没有和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结伴而行,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张未歇以前被分配的地方是哪里,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和不屑虽然已经无法伤害到他,但是他也想耳根清净一些,反正这些年他都孤独惯了。
所以在他们还在感慨的时候,张未歇便一个人默不做声地离开了。
他用从武林盟里拿出来的一把剑跟别人换了一匹瘦马,这把剑就是当时趁乱时他捡来防身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剑,但是做工很好,也容易上手,对方见张未歇孤身一人,不仅给了他马,还送了一些简陋的干粮给他。
这匹瘦马跑不快,驮着张未歇慢悠悠地在小路上行走着,有时候走不动了他还得停下来让这马休息,看着它驮着自己挺辛苦,张未歇也愿意从它身上下来,牵着他自己步行,反正不急,旗主估计这次有的忙了,还不会那么快回本部,偷得浮生半日闲,这道理张未歇还是懂的。
就这么欣赏一下阳春三月的风光也是挺好,只不过这样倒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
比如说,第一次捡回端木忌敛的时候,教他练剑的时候,带他去偷东西的时候,因为帮他偷师傅的武功心法而差点被打死的时候。
再比如……他说要带他走,让他偷了师傅的武功秘籍,因为他说他要变得强大,然后保护他,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一辈子对他好的那天。
被师傅追到差点死掉的那天,以及被“扔”到飞鹰旗的那天。
那一天,他经历了所有最痛苦的事,他背叛了从小养大自己的师傅,而他却被能让自己背叛一切的人所背叛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在想,如果那时候就那么死了的话,这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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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未歇很累,正在睡梦中沉浮的时候感觉有什么温暖湿热的东西一直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像猫的舌头,让他不能安心睡觉,他伸出手,想要赶走这种感觉,挥出去的手却被人一把紧紧握住,然后那种湿热的感觉又转移到了手上,握住他手的力量有些大,让人更加无法安心睡觉,张未歇咕哝一声,翻了个身,想要抽出手来,却这么都抽不出来,那人好像和他较上劲来了。
这么折腾了几下,却是生生地把张未歇从睡梦中扯了回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上方捏着他手的端木忌敛见他醒过来了,恶作剧得逞笑容挂在脸上,看起来耀眼极了,他用这个年纪的男孩独有的嗓音问道:“哥,你醒啦?”
张未歇揉揉眼,这才分辨出端木忌敛正未着寸缕地趴在那里,被子下的自己也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不禁想起昨天晚上他们实在是胡闹了好久,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被子,张未歇回答:“嗯……你醒很久了么?”
声音还有一点点嘶哑,呃……昨晚喊太久了。
张未歇有些脸红,而端木忌敛则是毫不介怀的表情,他一把抱住张未歇,连着被子一起,把他包在里面,压在他身上,撒娇地说着:“哥~~我真的好喜欢你!”然后抬起头,用亮晶晶的黑眸看着张未歇红红的脸,问道:“哥你也喜欢我么?”
面前的少年虽然褪去了前几年的稚气,个子和身型也长得足够高大强健,但还是喜欢和张未歇撒撒娇,给张未歇的感觉就被一只巨型的豹子在撒娇一样。
对,强健的腰力,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猎豹,从昨晚他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来。
想到这里,张未歇的脸不禁更加红了,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猥琐俊美少年的变态叔叔,连忙摇摇头打消脑袋里的想法。
见张未歇一会愣住一会发笑一会脸红摇头,端木忌敛有些赌气地收紧手臂,说:“哥你还没说你喜不喜欢我!”
“疼……疼!”张未歇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连忙回答道:“喜欢!喜欢!”
少年这才心满意足的松了手,凑上前来,一只手捏住张未歇的下巴,吻了上去,张未歇也顺从地张开口,闭上眼睛,和端木忌敛接起吻来。
空气中满是暧昧的气氛,两人分了开来,端木忌敛抵着张未歇的额头,漆黑的眸子绽出令人移不开眼的耀眼光芒,他用诱哄的嗓音轻声问道:“哥,你想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想。”张未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漂亮脸庞,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