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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香——by与汝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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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简终于后悔于自己自始至终都很认真地听他的话了。这人!根本一直都在胡闹嘛!

虽然的确是粤语,这个时代应该并不常见。尽管如此,还是觉得有点受侮辱。是他敬仰的先生,是两人都喜欢的歌曲,是他能明白的心意,是笔尖可以触及的安慰。

就是因为听不懂,就是因为不能理解,那份心意,才不能过传达。想必,是这样的吧?

先生在人前不会做毫无理由的事,这次会如此,一定是因为,久远以前的事情吧。

“……我把歌词写给你。”说出口后,他有点后悔,分明是没有关系的人和事,自己明白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让这个人知道呢?

江陵看着他那一直以来都并不坚决、总是在思前想后地发怔神情,眼神一柔,微微地笑:“好呀!”

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想要跟什么人分享的,寂寞脆弱的人才会有的心情。不过,被期待的人居然是他……真是难得。

梦简愣了愣,习惯性地咬着下唇,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从竹箱里拿出纸和笔,在灯前展开,轻微颤抖地落笔。只有自己感觉得到,指尖渐渐发凉,而脸上却慢慢烫红。

听见指尖攀过绝岭听见呼吸吹皱浪声

不吻亦忘形一吻亦无形

我的风光不靠风景

沉鱼落雁若能动听醋雨酸风亦如月影

一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你的春色不染心境

目送不到走远身影 目送不到一切缩影

但信花洒声里听到你表情

太好听的恋爱看不见亦存在

我一世未明何谓绿柳黑发亦无碍

看不到衣衫遮盖 放不进面容在眼内

免得你带着明眸皓齿装饰我身外

听见关心的你开灯听见开心的你关灯

我也天生不会用眼睛爱人

太好听的恋爱看不见便存在

我一世未明红男绿女黑与白仍没障碍

看不到衣衫遮盖 放不进面容在眼内

免得你剩下明眸皓齿装饰我身外

看不到的恋爱看不到是谁在

你色身根本从来未看一眼但求没挂碍

看不到对面露台 放不进红尘在眼内

免得你有日怀着绝色一刀 插心内

“梦简写得一手好字呢。”江陵低声叹道,目光梦简盯紧细白的手腕。

梦简脸上红着,细声推拒:“哪里。”停下笔,任江陵拿去看。

“啊……原来如此。”江陵眼神慢慢变化,笑了下。“嗯?”梦简好奇,却听他问:“这词,是你写的吗?”

梦简摇了摇头:“怎么会……”

“这样啊……”不曾忽略这句话一出口,少年眼中的黯然,江陵将纸平铺在地上,“不知你喜欢哪一句呢?”

梦简抬头质询。

“毕竟是你谱的曲,怎么说也应该是因为喜欢才做的事吧?”江陵并未看他,笑着道。

“……为什么,会这样想?”

“啊,”江陵转眸看着他,“直觉而已。 ”

梦简并不能信服,轻轻皱起了眉头,但是也没说什么,看着自己写的字,轻声道:“每一句,都很喜欢。”

江陵一笑。

是很谨慎的少年呢,不把内心透露给他看。

可是,要看清人的真实,不用把心撬开,一个眼神、一个顿足,就足够了。

举起食指,点向纸上字:“那,除了这句这句这句和这句,我啊,最喜欢的,还是这句。”

梦简随着看去,看到最后,眨了下眼。

他第一句指的是“免得你有日怀着绝色一刀,插心内”;第二句是“我的风光不靠风景”;第三句是“我也天生不会用眼睛爱人”;第四句是“我一世未明何谓绿柳黑发亦无碍。”

而最后一句,却是,“但信花洒声里听到你表情。”

清清楚楚地听见,心里一颤,一波又一波,荡开到,无边黑暗的深处。那回声究竟传到何处,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和先生,都喜欢随意解释诗词歌曲的意味,这首绝色,虽说是以盲人视角来写,他们两个人,却是谁都不这样想。

有些话自不必说,只有自己明了。

默默抬眼,对面的人还是那样一副不真不假、也不明白的笑容。

何时,他与他,竟处的这般近了?

那笑容啊,好像圈套一般。第一次见就知道了。

也还是,像傻子一样,跳了下去。

“再信一次。”是这样说给自己听的。

章之五:一刀 中

一时无话,两人重回各捧本书的状态,如此又是几曲过耳,江陵看着看着忽然扑哧一笑,引得梦简抬头:“想我二十多年不曾到过这种风流场所,结果却是人家歌舞风流,美酒解愁,我一个从不读书的粗人,却在这里读起诗来……”

梦简扯了下嘴角,不语。

“不过呢,”江陵一双凤目意蕴深刻地看定他,笑道,“还是有美人作伴,而且是两人独处一室,我算是有福气呢!”

梦简这次倒没有脸红,愣了一下后,飞快地瞪了他一眼,而后眼光落回书上,淡淡地道:“绣屋秦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舞歇歌沉,花未减、红颜先变。”

江陵听得明白,叹了口:“不要这么煞风景嘛,好歹也是个月明风清,呃……”自来不会说风雅话,街上书摊里学了个囫囵吞枣,关键时刻便忘得一干二净。

梦简一句话堵回去:“又不是认真的。”本来装作面无表情,见到江陵噎住,瞪大了眼睛做无辜状的样子很是有趣,不由得浅浅一笑。

江陵见他在自己面前渐渐放开,语言神情也生动多变起来,笑了笑,抚着额头叹气:“唉,你这人……”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说聪明?很会察言观色?

……都不对。

不好拿捏……只能这么说罢。看去柔软温柔,大概,实际上却是个对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却从不出口的人吧。

梦简看着他的双眼。只在这种时候,对面这个人才会流露出些微,怎么说呢,更像他自己的神情,那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疲惫,和悲伤。

隐藏在笑容深处,不知道是否同样是骗人的假象。

梦简看向地面,抿起嘴角,下定决心:“江陵你,应该是想问我什么……吧?”总是莫名其妙地打开话题,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身边,就像平淡人生中一个胡乱的插曲,完全打乱他已经习惯了的生活。

“唔,本来是没这个打算来着。”江陵轻轻松松地回答。

梦简没料到他会这么坦诚,有些发怔,才问道:“昨天那几个人,是死了吧?”

“嗯,都杀了。”江陵笑了笑,“你果然看出来了。”

梦简手一抖,垂下头:“……没什么要问的吗……”

“这个嘛,”江陵摸了摸下巴,“随随便便杀人的事,大概在哪里都不常见,正常来讲普通人的话,会尖叫晕倒什么的,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是当时你的反应太过冷静,我确实有些在意。”

梦简闭了下眼。所以,是故意试探吗……

江陵看着他垂落在肩头的长发,忍不住探出手去摸了摸,在梦简反应过来要躲之前抽手:“不过呢,那时梦简那么冷静,我还真是有些欣慰。”梦简一怔抬眼,见他微微笑道,“我啊,很笨的,只跟师父学会了杀人的剑法。好不容易认识了梦简,所以,不想让你看见我杀人时的样子。”

话里的话,隐藏了很多,他的话,能挖出来的吧。

梦简愣了半天,也只是淡淡笑了笑。

“反正我也一直在骗你。我不觉得能骗过你,这个事实,第一次见面就预感到了。但是你从来都不问,还任由我胡闹。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所以呢,你的事情,我也不会问的。”

良久,梦简低声细语:“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江陵眼色一深,笑了笑:“我也是。”

将近天明十分,梦简熬不住,终于混混沌沌地睡着了。

听着少年呼吸渐长,也变得平稳,江陵放下书,慢慢起身,打开柜子看了看,不甚满意地扯出两三件并不厚实的衣服,盖在梦简身上。少年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呢喃了一声,江陵心中一软,握住他双腕,探了探脉息,皱了下眉,又将他手足各处关节都试探过,顿了许久,才渐渐舒展开,揉了揉眉头:“噫,真是麻烦啊……”

方才没能尽兴,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少年头顶,发丝柔软,很是……让人怜惜。

想了想,还是点了他穴道,把人抱起来,挪开屏风,推门出去。

“当真如此?”棠山脚下,秋棠别院中,云景韶凝眉问道。

此处是云家别院之一,那日在山顶查验尸体之后,应云景韶之邀,远道而来的无相大师与无意师太及随从一行人便从山下客栈搬到秋棠别院中来暂住,刘凤舞等人仍留守山中行看护之事。

“不会有错。”无意师太道,“当年一战,我等虽未能剿灭魔教余党,那魔教教主素乾之所使的‘大司命’剑法,却是看得分明。靳庄主和叶子身上的剑伤,确实是‘大司命’所为。”

“当世身怀‘大司命’剑法的人,也只有那个人了,”空相大师捋着长胡子,“江湖上流传的风言,也并非毫无道理。”

“听闻曾经的魔教少主,在素言亡故后,由叶子收养,他会对叶子出手,实难相信。”云景韶沉吟道。

“确乎如此。但铁证如山,事实真相,也只好请那位公子亲至东临山,作一番解释了。”

“这可不是说说的事,听闻他自从案发,便一路南下,其间有追杀者,也悉数遭到格杀。“无意师太不屑,“狼子野心,终究是留之不得。”

云景韶默然不语。

几十年前的旧事,他只听家中长辈提起过。魔教全盛时期的最后一任教主素乾之,当年之战,仗一柄橘颂剑,一人应对正道人士数百众,亦能谈笑自若,是何等的嚣张跋扈。然而也只能是刹那风华,素教主在时,魔教已经走了几十年的下坡路,他死后,魔教彻底四分五裂,后来的教主素双鲤为人淡泊,任由教中破落下去,中年以后才收了一名徒弟,后来便由叶子收养。

虽然正邪不两立,但魔教渐渐没落之后,正道还是赶尽杀绝。碍于某些原因,他并未对魔教之事进行深察,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也所知甚少,听说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孤儿,小小年纪便失去唯一

的亲人,就算是打算复仇,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事情商讨的结果随后便向东临山报告,云景韶借视察府邸为名义,告假离去。

看着年轻人远去,空相大师笑呵呵地道:“那孩子,你怎么看?”

“你急什么?”无意师太白了他一眼,“枉为出家人,”白衣如雁,迎风而去,她悠然道,“年轻人的世道,你我老朽,作壁上观罢。”

章之五:一刀 结

走到别院中邻山的一处小院,房屋经年有所修缮,但主人不在,家无人住,院中草木疯长,早看不出曾昔的精致隽永。

垂下来的衣袖从荒草间划过,云景韶一直走到院子西北角的棠树下,仰头望着那一树恣肆的葱茏。

望了片刻,他淡然开口:“如今守着这院子的,是谁?”

旁边屋瓦上轻轻一声响。

“属下云玖。”

云景韶转头,看见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蹲在屋顶,穿着一身土黄色农服,挽着袖管裤管,嘴里叼着根绿油油的长草,斜着眼懒懒地瞟着他。

云景韶含笑:“多年不见,你倒真成了农夫了。”

云玖哼一声:“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江南?怎么到这边混了?”

云景韶苦笑:“没办法啊,被夏老前辈编排来编排去的。”回头看着那棵棠树,“这山上,可有什么异动么?”

云玖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远处巍巍青山:“年初时山上守卫死了几个,可巧,正发生在那姓叶的叫什么来着的小子入函谷关之后,他离开棠山境后,再无变动。”又冷哼一声,“你家派来的狗腿倒没什么事。”

这般骂别人,自己不也还是同样从了云姓,是他云家的下属?云景韶心道。这番话自是不能说给云玖听,他说的是,“你呢?”

云玖斜睨着他:“后半句是什么?你是想问我跟那人交过手没有,还是我可有受伤?”

云景韶挑眉,眼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呢?”

“哼!”云玖霍然起身,“多年不见,你这竹竿长成杨柳芯子不说,还油腔滑调了不少!”满心无趣,身形一动,瞬间不见形迹。

云景韶留之不及,以手抚额,大叹了一口气,心中腹诽:杨柳芯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江陵带梦简离开小房间,大台尚未落幕,众人心神全不在外人身上,因此他得以避开众人耳目,悄无声息地回到立雪苑,却在院子里遭遇不速之客:“叶公子。”

江陵门前止步,把梦简向怀中揽了揽,转头。

院中央站着一位白衣公子,年纪轻轻,容貌俊朗,双目炯炯有神,持剑而立的凛然,颇有一番少年侠客的意味。

“我认识你吗?”

少年公子一抱拳:“在下北釉派门下弟子卢璋,奉师门之命将你捉拿归案。”

“为何?”江陵挑眉,神情懒散无谓,一双眼睛却冷若刀光。

卢璋义正言辞:“你杀害朱青门上下和自己的养父叶子,逃亡南下期间又杀害数人。手染无数鲜血,如此还不成理由吗?”

“哈,天下杀人者无数,怎么全都跟苍蝇似的叮在我身上?你们所谓正道人士、武林君子,都闲到这份上了?”

可笑,武林大派呵,何时顺了朝廷做那公门的狗腿?

江湖道上杀人何时讲过缘由,纵是冤仇缠结,千里追杀,也由不得让开口闭口都是“捉拿”与“归案”的人,来定一个终局。

卢璋面不改色,对他嘲讽的话语置若罔闻,抬手扶住剑柄:“多说无益,请公子亮剑。”

江陵摇摇头一笑:“你既然自称名门弟子,想必会谨慎注意不伤及无辜,这位公子非江湖中人,”眼神落在熟睡的梦简脸上,“在这里闹将起来,若伤了他,你我都不好向风雅阁交代。”

卢璋看了梦简一眼,并未太过注意,只觉这少年体质似是病弱,于是道:“那么我们出去。”

江陵一哂:“不要。”

卢璋眉头皱了起来:“你……”

江陵眯起眼笑:“我只要不离开他,你就不能对我动手。你还是早早离去的好,不然他醒来难免误会我和你怎样怎样。”

卢璋继续皱眉。他和他能怎样怎样,不就是追拿与被追拿的关系……忽然醒悟,这里是青楼,断袖之风又盛行一时……思及此,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想来想去却无话可说,无奈,只好再施一礼:“既然如此,他日再会。”转身便走。想他不可能时时刻刻与那少年在一处,通缉令尚未下达,他有的是时间与那姓叶的会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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