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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郎 下+番外篇——by碧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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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极勉强的笑,他深知他的坚忍来自于少年时期的贫穷与痛苦。太子作为一个长于深宫绮罗的皇子,是绝不会有这样性格的。他看到了太子身上与生俱来的软弱和轻信,那个孩子太过沉迷于孔孟之道创造出的美好境界,却看不清现实的残酷。皇权至上从来沾满鲜血,有看见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这样软弱轻信的孩子拥有天赐的福祉,不用挣扎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抬头看进皇上墨色的眸子中,那眸子映着灯光竟是宝剑的锋芒,丝毫不见衰老。皇上的手越过了案子将他的手抓在掌心中,卫青为那温暖沉沦一瞬,放松下去:“一生沙场征战,杀人如麻,怎么还称得上是心软。”

他们顿了一下,不约而同的轻笑出声。卫青任由皇上握了一会,慢慢的将手抽出去,起身整理着衣襟:“该回去了,长公主恐怕都睡下了。”

皇上像是被噎了一下,露出不自然的神情。卫青对他露出一个苦笑,轻轻的摇头示意。皇上将涌到嘴边的话悉数咽下,长长的叹了口气,作出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卫青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走了。皇上看着那背影转出了门去,渐渐脚步声也听不见了,才在原座上起身。他高声的叫着春佗,看着老内侍拖着沉重迟缓的步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他的披风。皇上无声的接过,叹了口气自己穿戴上。

老内侍佝偻的背影映在他的眼中,他知道他身边熟悉的人和事都是用一个少一个了。

卫青顶着夏末夜里出来的冷风一路赶回长公主府,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长公主匀称的呼吸在黑暗中响着,明显是已经睡熟了。卫青在门口站着听了一会,小心的将门合上,到隔壁的房间疲惫的倒在床上。

他的喉咙痒痛,总觉得门窗像是没有关严,屋子阴冷。在咳嗽着挣扎入睡间,他模糊的想着秋天又快要到了,马上又是一年。

他又熬过了一年。

第九十七章

谁也没料到大将军竟然真挺过了年关。

秋末时候大将军卫青受了一场风,加上十几年的旧伤病,自此之后一病不起。诸位太医在皇宫中也极有年头,送走不少贵人。事到如今不过是拖日子罢了,况且寒疾到了冬季最是难挨,说不定哪一日便仙去。等到皇上问起,这群须发皆白的大夫们只好含糊着答道若过了明年年关,自然慢慢好起来。他们终生在皇宫这般地方侍候天子,医术高明的同时说话也极有分寸。这言下之意不必赘言,便是卫青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

皇上虽然心如明镜,一腔怒火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的指节叩在案几上,木头发出沉重的钝响,让几个底下跪着的太医们因为紧张而发抖。指节越敲越快,皇上身侧的内侍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只道这班太医命不好,今日恐怕难逃一劫。

案几被推开响了一声,与地面摩擦着一声尖利的响声,在沉寂的宫室中显得极为刺耳。皇上深吸了口气,慢慢起身挺直了身体。内侍上前来整理着衣摆,偷眼见皇上蹙紧了眉头,呼吸略快。皇上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对底下太医吩咐了一句:“那便好好治。”

太医们深深俯首,听着皇上远去的脚步声。半晌后直起了腰背,早已汗湿重衣。皇上一句“好好治”,只怕要折了他们十年的寿。

卫青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半晌还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床榻旁放了几个火盆,为了驱散烟火气还熏了龙涎香。床头小几上的药碗正热腾腾的冒着气,卫青闻到那药苦涩的气息便失了胃口。他费力的转了下头,才看见皇上坐在床榻边支着头。他几乎被那灼灼的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挪了一下。皇上见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手贴在他的下颚处试着温度。

皇上的手很暖,但卫青发着热温度吓人,此刻只想靠着个冷东西。半晌后皇上的手摸到他的面颊上,让他极不舒服的躲了一下,随即克制的停在原处。卫青糊里糊涂之间觉得皇上的温和体贴着实有几分诡异,让他不自在。而皇上似乎也显得非常不自在,皱紧的眉头在眉间留下一道刀刻一般的深纹,一双眼睛盯着卫青不放。

他们静默了一会,皇上拿起小几上的药碗,用汤匙胡乱搅了搅。卫青已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伸手接过了药碗。冲鼻的药味引得卫青皱眉,他想喝干了这碗没用的药汁恐怕和一场酷刑也没什么分别了。皇上还在盯着他看,他只好闭着眼睛逼着自己一口喝干。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淌下,卫青才注意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他侧头看了看,静默中能听见更漏的滴答声,却猜不出时辰。皇上眼中都有了血丝,想必已经入夜很久。卫青正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劝皇上去睡,皇上已脱了鞋子翻到榻上,在他身侧躺下。

卫青下意识的往床榻深处挪去,腾出些空间来。皇上伸长了手臂似乎要揽住他,最后只抓了他一片衣襟,死死抓住揉成了一团。还没等卫青反应过来,皇上已合目睡熟了。他怔然看了皇上一会,最终还是并排躺下闭上了眼睛。

他病时睡的太多,如今也睡的不沉。不知过了多久便因为肩膀一阵吃痛醒了过来,他的衣襟仍被皇上抓在掌心里,力道之大让布帛发出一阵嘶声。卫青迟疑着看着皇上在睡梦中呼吸急促而沉重,低头试图将皇上的手推开。努力不成之后,只好轻声的叫了几声陛下。

皇上猛然睁开了眼,眼中渐渐回复了清明,重又盯住了卫青。卫青短促的笑了一下,问他做了什么梦。皇上垂目看着抓紧了卫青的那只手,低低的笑出了声:“梦到你年轻时。朕记得有一次轮到你值夜,巡查宫室。明明听到你在外面走过去两次,朕想要叫你进来,最后不知怎么也没叫。后来你站在门外,朕透过门缝看着你。你站了很久,却没进来。”

这时皇上抬了眼含笑看着卫青:“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推门进来?朕想你必定知道朕等着你。”

他不知为何哽了一下,半晌才对上了皇上的目光,轻声叹息:“多少年的事,早记不得了。大约当时心里胆怯吧。”

他口中这样说,心里却明明白白的记起了那一日。他站在门前吹着秋末夜里的冷风,悄悄透过门缝看着里面赤服的天子。他对上皇上火烛一般明明双目,出神良久。他该推开门进去。但偏偏在原地定住了一般,挪不动步子。

他那时那刻曾情愿一生都站在那扇门外。

他不知道最后他们又讲了些什么,他的眼皮发重,慢慢的沉入了梦乡。等他醒来时,衣襟依旧被皇上攥紧在掌心中。他将自己的手合上去,又轻又长的叹气。

等到药石已经不见成效之时,皇上转到了他素来信奉的神鬼之事上。已有数不清的方士过来设坛作法,烧符祭神。有一次一位术士将合着符灰的一爵水直直倒在了卫青头上,大大吓了卫青一跳。皇上也略感意外,却沉住了气让术士作法。卫青知道皇上亦是好意,也勉力想要作出好转的样子。奈何一爵冷水让他又多咳嗽了几天,让那位术士也身首异处了。

在无法言说的煎熬与挣扎中,卫青总算度过了元封四年的冬天。元封五年的除夕在宫人们繁忙打扫宫室和祭天的繁琐礼节中到来。这一日天子罢朝封笔,开始了元月里为数不多的几天清闲日子。他醒来之后发现身侧床榻空空荡荡,已经退去了温度。卫青正站在推开了的窗前往外看,不知站了有多久。皇上捡起一件外衣,走上前去将人紧紧的裹住,看着卫青苍白的半张脸埋在裘衣中对着他微笑。

他环上卫青的肩膀,那肩膀感觉又瘦了两分,让他心里一阵难过。卫青已调转了脸重新看向窗外,他也就顺着卫青的视线看了过去。窗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连绵不绝的宫室楼阁挡住了人的视线,宫人们的身影都如同蝼蚁一般。卫青微微仰首看向天际,沉重的乌云压住了天幕的一角,似乎昭示着一场大雪。

他感觉皇上的肩膀靠着他,温暖连绵的延续到他的全身。一同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卫青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平静。这平静几乎有些不祥,但此刻他并不愿意去想。

揽住他的肩膀的手将他微微扳过去一些,让皇上能够直视卫青的眼睛。皇上的视线贪恋的滑过他的眼角眉梢,最后露出一个诚恳而欢欣的微笑:“朕忽然想起,一生都没有谢过仲卿。”

卫青闻言一震,不知如何作答。还未等他谦虚,皇上继续说了下去:“朕与仲卿相识也有三十载了,三十年间悲欣种种,多谢仲卿陪朕一起。”

如画江山,锦绣流年,都是你陪我一起看过。

卫青默然听完,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叹。他终于平静的看着那人的眸子,看他添了皱纹的眼角,风霜刻下的面容。他此生与面前这人相偕,便没有再想过同别人一起。

在他们相视而笑之间,元封五年的元日悄然离去。

这是卫青生命中最后一个除夕了。

第九十八章

大将军卫青在元封五年度过了他四十七岁的生日。

他算不上很老。作为出身最低,功劳最高,官位最高的大将军来说,四十七岁起码还意味着几年的荣光。如果他如同当年的飞将军一般宝刀不老,他甚至还应该有十余年的时间能够驰骋沙场。

但他已分明感到了死亡。

死亡对于他来说从不是新鲜事,从二十岁征战沙场之后,他已见证无数生命的逝去。这并不意味着死亡会对他来说更加容易一些,相反他依然感到了对生命的留恋。在病榻上无聊的时光中,他频繁的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上林苑的熏风与烈日,风吹过树林刷刷的响声,骏马打着响鼻。

他曾对胜利和战争产生过一段时间的迷恋,但他从未真正的爱上杀戮。他一生的七战七捷是别人口中的谈资,史官笔下的传奇。于他而言,更像是掺杂了血色的,遥远的记忆。

偌大的宫室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在三月里卫青依旧觉得皇宫冰冷而压抑。无数的宫人整齐的步伐,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提醒着卫青这里是皇宫,有着无上权力天子居住的地方。它的尊严不容践踏蔑视,凌驾于众生之上。而卫青从未习惯皇宫所营造的氛围,这里并不是他的归处。

即使这里生活着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值得珍视的人。

他想要回家。尽管很多时候家对于他来说是个极为模糊的概念。当他的结发妻去世,几个儿子到了各自成家的年纪而离开府邸,家就开始渐渐的消亡。尤其是当他又尚长公主之后,他搬入了长公主的府邸。近几年他在长公主府待的越来越少,与长公主的关系也愈发疏远。他明白长公主从未言明的希望,而他也无可奈何心怀愧疚的让她失望了。事到如今他不知道长公主是否还可以接受他的回去,他又是否可以在长公主府中找到久违的安宁。

这大约是卫青一生最后一次恣意的,自私的决定。不出他所料的是皇上的震怒和尴尬,但皇上很快怀着愠怒接受了卫青离开皇宫。也许他们都无法想象卫青死在这里,由皇上陪伴的场景。皇上从不喜欢死亡,也不喜欢离别。他习惯于把掌控,由他来判定任何事情的终结时间。但死亡终究不是可以被皇上左右的事情,他厌恶这种被动的无力接受。于是他怀着不知名的心情答应了卫青的请求,他不能确定这之中是否有一丝解脱。

离开皇宫的那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卫青的精神和身体都非常不错。他可以由人搀扶着行走,太子前来送他的时候他还是不顾阻拦恭敬的行臣子礼。他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抱在怀里逗弄的孩子,年仅二十二岁的太子脸上还有一丝稚气,尴尬的涨红了脸接受他的行礼。卫青心中有无法言说的不舍,但眼前这场景让他想起的是当年的皇上与田蚡。曾经是丞相和皇帝亲舅的田蚡,同样从小看大了汉武帝。在他被皇上罢职之后,发了疯的男子冲到皇宫的最高处,高声叫着皇上的乳名跳了下去。那鲜血仿佛还历历在目,渗入了宫墙之间。

此刻卫青明白不必再谈及甥舅情谊,至高无上的权力让父子天伦都无处容身。

长公主十分平静的接受了卫青的归来,平静犹如卫青不过离开一天而已。卫青很少听她谈起有关皇上与皇宫的话题,而除了这些他们几乎无话可说。在午夜卫青无法入睡的时候,他听着长公主的呼吸声,觉得这一切都如此怪异,但却令人安心。

他度过了一段安宁的时光,病情时好似坏已经不能影响他的心情了。他对于等待死亡已经心生厌倦,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打发时间。

直到皇后卫子夫的到来。

以卫子夫那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来说,她在成为皇后之后从没有未经皇上允许离开皇宫一步,她到长公主府也着实出乎卫青与长公主的预料。曾经仪态万方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年老色衰,连皇上的面都很少见到。但她一直保留着皇后的尊严,皇上给她的尊重也丝毫未减。当大汉的皇后泪流满面的在床榻前哀诉时,卫青也不由得满腔悲凉。

他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卫子夫会痛哭着前来哀求他帮太子说话。太子于卫子夫是全部,不论是太子之于皇后,还是儿子之于母亲。而一个母亲能为了保护儿子而做到的事情,可以超乎卫青的想象。卫青静静的听着关于皇上的新宠,身边的小人构陷,朝中酷吏邪党的反对呼声,以及皇上对于太子早有的成见和不喜。这些早就不是新鲜事,卫青在数年之前就想到了一切。而他现在更加确定的是,在他死后,卫子夫和太子的日子会加倍的难过和危险。

他明白卫子夫需要什么,而这需要只有卫青能给。

长公主走了进来,看见试图起身的卫青大惊失色。她冲过来制止卫青,许诺会替卫青去恳求皇上,但被卫青坚定而温柔的挥开。

“有些话只有卫家人才能说。”

长公主顿在原地,手掌无意识的紧握成拳。卫青和卫子夫含着抱歉和恳求的眼睛看向了她,让她无言以对。血缘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重于千金。即使嫁给卫青十年,她也不可能真正成为卫氏的一员。

没有人能够和皇帝成为一家人。

卫青被人一路抬进了皇宫,无数的羽林将士涌上前来,包围着他。这让他想起龙城大捷之后那场盛大的狂欢,有几位羽林郎因为兴奋将他抛起,高声叫他大将军。那些年轻的脸已经模糊,而有多少人已经不在这里。那些年轻的可以成为他孩子的军士已归于尘土,大将军卫青也即将同他们一起。

有人高声的唱名,一路上所有的兵士敬畏的低下头去。卫青的目光滑过他们兜鍪上的红羽,他的手垂在身侧,甚至抬不起来做不出一个回应的手势。这仿佛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送别,所有人对卫青的最后致意。

与此同时皇上在与他的新宠,一位二八佳人下棋。那女子有凝脂一般的肤色和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眼,这些都能很好的取悦已经年近五十的皇上。但这位新宠的棋艺显然不佳,在冥思苦想之间让皇上感到无聊透顶。他执着黑子敲击着棋盘,几乎忍不住出言催促。接着他听见内侍在外面与什么人高声的争吵着,他皱眉挥手,示意放人进来。

接下来的一切让皇上措手不及,他推开了试图靠近的美人,在屋中烦躁的转着圈子。他丢开了内侍送过来的便服,高声吩咐人拿他的正装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无暇顾及自己已经凌乱的衣襟和发髻,身后的内侍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

他从不觉得未央宫前的台阶有那样的漫长,漫长有如一条需要跋涉的长河。当卫青试图爬上那些绵延不绝的台阶时,他在台阶的另一头忽然失措茫然。

他看不见底下努力挣扎着的卫青,那个有些陌生的,病弱无力的人。他分明看见的是十七岁的卫青,穿着不合身的华服局促的微笑,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他看见的是二十七岁的卫青,在他的指点下认真研究着地形图。他看见的是三十七岁的卫青,成为大司马之后倦怠而无奈的脸。尽管无奈,却依旧出将入相兼摄台阁,成为他最坚实的依靠。

活在他记忆里的卫青执着而坚定,不会步履虚浮到需要匍匐在台阶上。活在他记忆里的卫青有乌黑的发和闪着光的眼,不会骨瘦如柴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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