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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郎 下+番外篇——by碧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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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宫的屋顶很高,像是浮在他的头顶。他一抬眼就看见墙上的壁画,金戈铁马跨越沙漠的场景。他定了定神,忽然轻声的念叨起一二三,数着那壁画上的骑兵。数到几十,脑子一空,忘了下一个是第几。喉咙干的像火烧,他的喉结费力的滑动一下,接着沉寂下去。

日光的影子在地砖上一格一格的挪下去,然后夜幕降临。他长久的维持一个姿势,腿脚已经麻木失去知觉。他慢慢抬起手,扣着桌沿,案几在他的手掌下发出一声沉重滞涩的响声。

他对着那空荡荡的大殿,张开了口。喉咙里有嘶嘶的响声,像是气流通过。

他叫不出那个名字。

后来有一天夜里,大将军烈侯卫青已经下葬。有一天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大声的叫老内侍春佗的名字。他听着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掀开帘子一看却是张不认识的脸。年轻的内侍苏文带着一丝惶恐和瞌睡中的迷蒙,告诉他春佗已经故去多时了。

他竟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要说的一切也哽在喉咙里,再吐不出来。他拉上了帷幔,灯光伴着内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被留在黑暗里,忽然觉得手脚冰冷。半晌后他咬住自己的唇角,无声的啜泣起来。他不愿内侍闻声进来查探,便愈发用力的咬住唇角。滚烫的液体滑过他已经生了皱纹的面容,泪痕像是划开了一道道伤痕,裸露在空气中火烧一样的痛。

他把那个名字含糊的咽在唇边,攥着自己的衣袖像是曾经抓着什么人的手。他在天光之前因为痛哭失去了力气,疲惫的睡着了。他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那时他在深夜中孤身一人,一生从未感觉如此孤独寒冷。

他知道有些东西再也不会回来,纵然他坐拥天下富有四海。比如他的年少时光,比如大汉盛年光景,比如那些曾深爱他的人。

太子刘据渐渐成熟,渐渐有小人到他的耳边搬弄是非。有一日他路过太子宫前,有着一袭石兰色袍子的英俊少年冲了出来,嬉笑着远去。他觉得那人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后来内侍苏文向他禀报,说已故关内侯李敢的女儿得太子的宠爱。那女子的弟弟李禹也跟着鸡犬升天,很得太子青眼。李禹仗着太子宠爱行为不端,贪财好利。他将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一次与太子见面时问起。看着太子涨红的脸和躲闪的眼神,终于明了,闭上眼睛再不提起。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心肠有这样的软,就这般轻易的放过了太子。也许是他终究老了,在太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年少时的时光,便忍不住将那些美好多留一刻。

因为他知道所有的美好都敌不过岁月,敌不过命运。

卫青死后十五年,他打破了自己对卫青许下的誓言。太子因为巫蛊之祸起兵谋反,他端坐于甘泉宫中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听着两军交战的奏报。心底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嘶嘶的吐着气。他的心底里升起几分刻毒,真想将卫青从那安稳的长眠中揪出来,好好看看当年拼死保下的刘据如今是何等光景。

他听闻了卫子夫的自杀,心底里泛不起一丝波澜。他模模糊糊的想起当年那个媚眼如丝长发如瀑的女子,有极其动听的歌喉,唱一首缠绵悱恻的悲歌行。然后他悲哀的发现自己记不起卫子夫年轻时的面容,亦或者是那首歌谣。因为老迈,他逐渐丧失了自己的记忆。

那年他六十五岁。

两年后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发布了罪己诏。他终于明白术士与神鬼之事都是无稽之谈,只能让他的希望一次次破灭。他带着新宠钩弋夫人和最小的儿子刘弗陵到冠军乡去游历,那些因为战争伤痕累累的战士们已经老迈的不成样子,依旧虔诚的跪拜。因为贫穷,所有人都面黄肌瘦。与刘弗陵同龄的孩子顶着硕大的头颅,细小的脖颈连接着身体,与站在身边丰润可爱的刘弗陵做着无声而骇人的对比。他只看了一眼,便遮住眼睛。

拄着拐杖的昔日战士们尾随着他的脚步,苍老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边。老人们开始絮絮的讲述当年战场上的辉煌,将军们的风采。他默默听着,轻微的点头附和。老人们的身体里仍有昔日战士的荣光与血液,纷纷表示依旧愿意上战场为国效力。他满意的点头,随口便说有朝一日还要你们随大将军打击匈奴人。

脱口而出的话带来一阵寂静,他匆匆忙忙的转过身,拉着小儿子的手上了马车。他听不见马车隆隆的响声,身侧人的呼唤声。呆愣着坐了半晌,有双稚嫩的小手贴在他的面颊上,轻声的问他:“父皇,你为什么哭了?”

他将面颊埋在孩子的手里,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番外二

汉武帝做了个梦。

他醒来的时候想不起梦是怎么开始的,他只记得卫青坐在他对面。他梦里也是有些清醒的,大约记着卫青已经不在了。他想大约那是术士招来的鬼魂,浮在幕布上飘飘渺渺。但卫青看起来那样真实,正望着他微笑。唇在唇角克制的抿紧,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开始说话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卫青含笑看着他,时不时的点点头。他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卫青还是极有耐心的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会,伸出手去一下子抓住卫青的手。卫青似乎吓了一跳,有点发凉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颤抖了一下,接着就安静下来。他心满意足的握着卫青的手,暗暗想着,这下你再也走不掉了。

然后他就醒了。

他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五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慢慢松开的过程中手指一阵阵的痉挛,半天还是无法灵活的动起来。那天晚上他批奏章的时候,右手抖个不停,在批阅的奏章上留下倾斜扭曲的字迹。他盯着看了半晌,忽然抑制不住的厌恶起自己。

他是从那个时候承认自己老了的。

宫里的人都知道,如今已经喜怒无常的皇帝最信任的莫过于随侍左右的光禄大夫霍光。年轻却前途无量的光禄大夫是当年神话一般的,骠骑将军大司马的幼弟。那些在宫中年头久的老人,仍然能回忆起当年骠骑将军的风采。也就惊讶的发现如今这位霍氏的领头人物与霍去病行事方式南辕北辙,霍光反而更像毫无血缘关系的烈侯卫青。霍光的小心寡言,沉稳谨慎,越来越能看见一个已经逝去已久的影子。皇上因为苍老已经浑浊了的眼睛,常常追着霍光的衣角。在霍光转过身来的时候故作镇定的移开视线,像是做贼被抓住露出尴尬的神情。一丝失落从他的眼角里泄漏出来,变成深刻的鱼尾纹。他会在笑得最热烈的时候忽然沉默不语,那一声笑就吊在半空中,吊在人的心尖上。好像一把利剑一样,总有一天会落在什么人的头顶。于是他杀的人越来越多了,就像是为了发泄一般,或者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帮助自己忘记点什么。

但他总也忘不了。

他卧病在五柞宫的时候,召来了最宠爱的钩弋夫人。钩弋夫人手里牵着小皇子刘弗陵,是早已经定下来的太子。孩子因为久站而不耐烦,软软的靠着钩弋夫人的腿,眼睛四下转来转去。钩弋夫人显得尴尬而慌乱,拼命想要拉直了孩子的身体,但却徒劳无功。皇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忽然无比清醒,眼前一团迷雾也消散了,能看见人们面具之下的脸。他清醒极了,吩咐人将小皇子领走,和蔼的招手叫钩弋夫人坐到身边来。

钩弋夫人坐在床榻下的脚凳上,扬起脸看着他。他眯着眼睛看着那张绝美的笑脸,伸出干枯苍老的手拍了拍钩弋夫人的发顶。钩弋夫人轻轻的靠向他的手,他问:“弋儿今年多大了?”

钩弋夫人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有如风吹过铃铛。她拔下了头上的玉簪,拉过皇上的手在上面比划着:“陛下怎么不记得了?弋儿今年二、十、二岁了。”

皇上也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陷入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中:“二十二岁,还是好时候啊。朕二十二岁的时候,还去上林苑游猎,与仲……。”

他咬住自己的下唇,阻止自己说出那个名字。钩弋夫人垂下眼睛,紧张的抿紧嘴唇。在这片诡异的静寂里,皇上轻声的问:“朕若是不幸,弋儿怎么办呢?”

钩弋夫人脸上甜美的笑容在一瞬之间就消失了,她的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怕人的响声。整个人像风卷的落叶一样抖个不停,皇上放在她发顶上的手简直有千斤重。皇上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两道目光却像是要划开她的胸口,戳进她心里去一样。她半晌后采用虚弱的气声说:“还有弗陵要照顾……。”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饱含着冷冷恶意的笑容。他的手猛地滑了下去,右手中握着的玉簪啪的断成两截,落在卧榻上咚咚的响了两声。

接着他的眼前又不清楚了,有人走上前来,将哭叫着的钩弋夫人拖了下去。他阖上眼睛,又睁开,还是看不太清楚。最后他索性重新倒回枕头上,疲倦的说不出话来。

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并且绝不后悔。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梦,卫青依旧坐在他对面,用那种说不清的目光看着他。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已经忘了词。

他醒过来的时候,用掌根揉着眼睛。他已经太老了,想起卫青来,眼底里已经没有泪了。

他终究是用了一生去怀念一个人,即使他说不清他对卫青到底是君臣之情多,还是知己倾心之情多。他爱过太多东西了,失去所爱就如同一块一块剥除他的心。经过这么多年,他想大约自己的心已经成为一片空壳。

但卫青还在那片空壳里,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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