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怎么就会有这么一种人呢，不注意的时候他就那么无声地存在着，等到你注意到的时候，明明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明明还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可是你就是心里憋屈着，甚至恨不得冲着他狠狠叫嚷几声，或者，让他对自己情绪激烈地说一点什么，不管什么都好。
孟大少已经气得要笑了，挑着眉问：“你要搬出去？”
“今天有点晚，所以要到明天……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晚上就会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可以走……”
“你要我饿死吗？”
“所以……？”男人抬起眼，眼镜有点歪了，看上去居然有点笨拙的可爱。
“我都给人陈阿姨放大假，让她好好在医院陪她女儿直到孩子生出来，现在你拍拍屁股说走了，我吃什么？你要我天天叫外卖然后被鸡精给毒死吗？”
“对不起！”
第一反应还是道歉的男人，果然是没药救了。
孟大少笑眯眯问他：“你有什么理由突然这么急，要搬出去？”
还是说，有什么人，要你搬过去？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性向……我就是那种喜欢男人的gay，一直隐瞒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不过你放心，我会定期做身体检查，没有什么……检查结果我现在就可以拿出来……非常抱歉，一直没有说实话，你觉得恶心或者讨厌的话……对不起”
扶额，这是到底说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心酸，在被不知名的焦躁烦恼之类的负面情绪塞满的心里，悄悄的爬升上来，突然就变得很明显清晰。
深呼吸几下，孟大少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下去。
“你是猪脑子吗？？什么事情都是你的错都要你来道歉是不是？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做得这么天怒人怨然后天天来说对不起？！！什么事情一个人背着显得很圣母很伟大很好玩是不是？！！遇到那种贱人你就只会傻站着听他喷粪？你就不知道随便拿起去塞住那张臭嘴，或者直接打到他不敢胡说八道？再怎么不济，你出了事不会找人说，找人商量要人帮会死啊？！！！你就不会跟我说啊？！！！！”
“对不起……”
“你他（河蟹）妈在给老子说一句对不起试试！”
孟大少一指沙发，“坐下，站那直你装电线杆子啊？”
看方乐文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乖坐下，孟大少心里才舒服了一点，乜着眼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有跟他们好好玩？”
好吧，这句话纯粹是放屁，方乐文跟着自己屁股后头就回来了你很爽的好不好！
“你那个朋友呢？”孟大少继续放屁，“丢下他不要紧？不用陪他？他不生气？”
有点接不上孟大少的速度，方乐文扶了扶眼镜，“小金？他送我下车就回去了。”
“他不是你男朋友？”
“不，不是的。”
“他喜欢你？”
怎么会？小金又年轻又漂亮，又会说话，舞跳得那么好，追得人可以排一条街。
孟大少冷冷哼一声，“那你喜欢他？”
方乐文摇头：“没有……”
于是说，看上去暧昧的要死，居然还是清白的男男关系？
孟大少摸下巴，想了一会，突然问：“今天被我打的那个人，你以前的恋人？”
“……是。”
“你猪啊？这么一个神经病人渣你也喜欢？”
“不是的……”
当初相识相恋然后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林格不是这样的。他们之间在最初也是有着甜蜜快乐幸福之类美好的东西，林格年轻有为，他又最擅长照顾人，两个人在一起，有一个宽敞而温馨的小窝，过着平淡的生活。他也想过，这样一辈子，会不会幸福得太奢侈了。
那个时候，林格只是稍微有点脾气不好，有点控制欲，他喜欢把自己在意的东西紧紧地握在手心，喜欢控制全部的事情。他说一句我爱你的时候，你必须要以同等的认真说十句我也爱你，他看着你的时候，你的眼中就不能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事物。你的生活的每一个部分，他都要发表看法，然后要你听话。
他要方乐文戴上黑框眼镜，不许他做发型，给他买沉闷的西装，翻他的手机，过问他与朋友同事的来往。
这种因为在乎而产生的霸道，会让人困扰，但是真心爱着那个人的话，他过分的在意紧张也是一种甜蜜。一种有点苦涩的甜蜜。
可是事情慢慢不对了。
林格从小一帆风顺，家境优良，自视甚高，心高气傲容不得一点一丝一毫不如意。他的事业遇到了关卡，然后他开始变得多疑而暴躁，渐渐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而与此相反的是，他对方乐文的控制，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不许他出门，不许他跟人来往，把他的证件拿走锁起来。
他说，我害怕你会离开我。
可是除了这样的控制之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乐文，林格从一开始有些挑剔着装品味变成了一种故意的针对，无论方乐文做什么，林格都能找到难听的字眼去打击，去否认，甚至是谩骂。
他说，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受你这么个无趣木讷要死的人？除了我，还有谁可怜你？还有谁能看到你？
你要听话，你要听话，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那样，你必须，你这个样子真讨厌，可笑死了，你去死吧。偶尔是哭着说，我爱你我爱你，你别离开你别走，你是不是要走，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去死，你去死。
一步一步，把方乐文逼得濒临崩溃。
自从年少时因为性向被家里赶出门，方乐文在外漂泊了很久，林格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彼此相爱的人，他们在一起住的地方是他心里给自己找的第一个家，他很珍惜。
因为方乐文所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可是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失控，或者说，已经被林格控制到了一个死地。
林格喊着你去死，我不要你了，你滚的时候，方乐文心里其实更多是一种解脱。
他没有自杀，他只是因为习惯了服用安眠药入睡，然后剂量有点多，睡得太死，然后又跑回来找他的林格误会了，打了120.
事情闹得有点大，方乐文因为同性情人而自杀的消息风一样卷过了他这几年小心翼翼尽量培养的小小关系网，他所在的出版社和学校几乎同时找到他，希望他能请辞。
几个来往还算亲密的同事全部都成为陌生人。
他就像当年来到那个城市一样，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了那里。
来到A市，一点一点开始新的生活。
他找的那个心理医生在他第一次倾诉的时候，就说了，“你放心，有病的不是你，是那个人。”
他没有问题，所以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慢慢好起来。
孟大少沉默地听着眼前的男人那么认真地讲述完，看看了自己的右手，突然说：“我那一拳打轻了。”
有点放松的男人抿着嘴，微微有点笑，“谢谢你！”
不在意的挥挥手，心里头又是好像松了口气，又是好像又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孟大少继续真心话大问号的游戏。
“很好，你记得以后什么事，都不要隐瞒，全部老老实实说出来就好了。”
你看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没有任何的误会们也不需要你一个人傻扛着，多划算。
“所以，你最好再想想，还有什么你觉得应该是我该知道，但是你没说的？”孟大少眯起眼，做成狰狞的表情，“老实交代！”
方乐文看了看自己手心，抬眼直视孟大少。
还真的有？？
孟大少拍桌：“说！”
“我……我喜欢你。”
第六十四章：现实啊（四）
话音一落，气氛就诡异地安静了。
方乐文的耳朵已经快要熟了，只差头顶呼呼冒白眼，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是脸上还尽力地维持着认真而严肃的表情。
他硬挺挺木头一般立了几秒钟，见孟睿没什么反应，眼神忍不住飘忽起来，然后又一点点强迫着移回来，盯着孟睿的眼睛。
“我的话说完了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欺瞒你的现在无论你是觉得恶心还是讨厌都没关系我不会干扰到你的生活不会给你增加什么困扰请你放心……”
孟大少第一次有了一种微妙的羞涩感什么的，突然好像浑身都不自在了，手和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脸上的温度居然也可耻地在飙升，这是怎么样的气氛和反应，老子又不是那种十五岁第一次被人告白的梦幻风清纯少女，虽然老子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认真的告白！居然还脸红，脸红你妹啊，册那这真是太丢脸了！
方乐文紧张地说了一大通，再也找不到话继续下去了，于是就只好直愣愣看着孟大少，孟大少也呆呆看着他。
最后还是孟大少反应过来，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然后正对上方乐文投过来的眼神，于是脑袋一僵，想也没想，一些东西不过脑就出口了。
“既然是认真的就要好好努力让人能看出来啊！”
你妹你妹，TMD老子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
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的孟大少又重重咳嗽了一声，“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好像是谁解开了身上的定身魔咒，方乐文眼里露出微微的光芒，一下子解放了僵硬的手脚，丢下一句，“马上就好，请你等一下。”就一头钻进厨房里。
于是一个人留在原地的孟大少默默地呆了一会儿，羞愤地奔向了电脑，开始百度之。
“被人表白怎么办？”
唔，果然这是一个世纪难题，刷拉拉N多页各种各样“被表白了怎么办”“被人说喜欢怎么办”“第一次遇到表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底下的回复也是五花八门，什么“不喜欢就拒绝咯”“果断拒绝”
直接拒绝会伤人心的好不好！
“心里没有喜欢的人的话，可以试试哦”“试着交往吧”
这种事情可以抱着试试这么随便的态度吗混蛋！
“不喜欢的话，就委婉的拒绝，如果他还是不放弃，可以考虑给个机会。如果是那种遇到一点挫折就放弃，那就别考虑吧了。”
这个建议看上去好像……果然还是太少女了居然还玩这种欲拒还迎的试探把戏！
“如果有感觉，可以考虑适应一下，如果没感觉或者有喜欢的人了，那就好好的说清楚。不然给了对方不切实的希望最后又说抱歉，搞不好会很伤人。”
这个说得对，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拖拖拉拉着态度暧昧钓着人最后又说什么不好意思之类的话，要爽快地把事情解决掉才是应该做的！
不过，这个感觉，到底要怎么判断啊？
摸着下巴想了几分钟，正准备开百度搜“对人的感觉”之类的问题，方乐文已经就着中午剩下的萝卜乳鸽汤煮好了一锅面，捧了满满一大碗送出来了。
孟大少眼明手快关网页，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碗，一边埋头吃面一边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你妹的你到底能不能拿出一点点气场出来！！这种手脚没地方放的窘迫感是什么？？？又不是老子表白了在等答案！！！！
好吧，老子第一次被人这么表白，而且还是被一个老子越看越顺眼的人表白，老子鸭梨是有那么略微一点点大！
方乐文静默了半天，没说什么，收拾了碗筷，又按照日常习惯性地整理了厨房客厅，然后站在门口低声说了一句，“我上楼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然后悲催的觉得自己脸面丢尽的孟大少第一次华丽丽地失眠了。
向来睡眠质量好得堪比家养二师兄的人，一旦失眠起来，那叫真要命。
脑袋里乱哄哄一片，翻来覆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涌出来，满脑袋开花一样，挤得根本容不下向来相亲相爱的瞌睡虫，于是就不断睁开眼看天花板，看窗子。
孟家的人向来都有点冷情，最小的孩子丢在国内，除了必要的生活费，完全可以几年都不闻不问，孟大少十几岁的时候，一手抚养他长大的奶奶过世，那对夫妻因为各自的事情忙得脱不开身，丧礼居然还是一个律师来办的，孟家几个兄弟也只有孟家大哥赶在出殡前回来了，而且还是因为孟家大哥正好那段时间回A市跟人谈生意。
然后孟家人意识到，小儿子在国内没人照顾了，于是问他，要不要出国来跟我们一起住。
当初因为孟家老奶奶疼孙子而被留下来的孟大少，对于那个出国完全没概念，而且就算出去，是去哪里，跟谁的家庭一起住？
孟大少宁愿一个人呆在国内，起码还有赵家，赵家阿姨以前给孟大少做过几年保姆，从小带到大，真心把他当儿子，赵家奶奶跟孟家奶奶一直很亲近，爱屋及乌也疼惜这孤零零的孩子，还有赵懿阳，两个人亲兄弟一样。
然后就是意外，一场连环车祸扫到了倒霉运的孟睿，他肋骨断了一根，脑震荡，左腿粉碎性骨折，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出院之后，父母派他大哥来接他出国，他还是不愿意。
老子骨头里面还有钢板，出安检什么的老子鸭梨很大！
很敷衍的借口，其实他就是不想出去，孟大少的身份在孟家几乎是最尴尬的，他的父母都是带着小孩再婚的，然后生下了他，然后两个人的生意越做越大，从空中飞人慢慢就直接定居在国外，然后两个人再离婚，各自重新组建家庭，所以现在那些哥哥妹妹什么的，都跟孟大少有点血缘关系，也都不亲。
从小就指着电视机里的孙悟空喊“老子就是天生地养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的小孩子，既然能一个人晃晃悠悠地长大，以后当然也能一个人懒洋洋继续过下去，反正老头子老太太有钱，很有钱，他就是睡在钱山之上做梦，也能睡到老。
赵懿阳曾经说过，就你这样还能长成现在这样，不扭曲不仇恨社会也不报社，奇葩了，但是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就像玩游戏一样，一切都那么容易，开金手指，然后找不到一点乐趣和期待，没有汗，没有泪，那就没有甜蜜和欢笑。
他说，你不能就这个样子，生活不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么样的？
玩小号，跑去体验游戏的乐趣，然后狗屎运，捡到这么一个人。
冰底水，方乐文。
“我喜欢你。”
虽然从来都不怎么相信电视剧和小说里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情节，不相信那些海枯石烂的指天誓地，看着别人的感情纠葛总觉得不真实没必要，也对于感情没什么期待憧憬，但是如果是他的话，说出来的喜欢就一定是真的。
孟睿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懒得开灯，伸手四处摸索着手机。
方乐文说，晚上手机不要开机放在枕头附近，会有辐射，不过孟睿总是会忘掉。
拿起手机，也不管现在是凌晨一两点了，翻到电话薄“老赵”拨过去。
“喂您好！”
大半夜中气十足接电话的居然是个女孩子。
孟大少郁闷了，老赵你不是个同不是爱蓝颜不爱红妆，为什么大晚上的是个姑娘拿你的手机接电话？？？？
“喂？来电显示是闷烧，所以，是不是老大？”电话那头吃了炮仗一样，也不管他这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是老大吧？你这么晚给无尘桑打电话什么的不要紧吗？而且还放我们鸽子老子你太不够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