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穿着一身白狐裘衣,头上戴着和裘衣相连的帽子,黑色柔软的裘毛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看到嘴巴和下颚,那人和男子说了些话后,便走了。
张明和要追上去,却见男子朝他的方向走来,擦身而过时,张明和看见了从裘帽中露出些许的银丝,以及白皙的半个脸庞上,那神秘而怪异的纹路。张明和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心里闪过奇怪的感觉。
那时的他没有多想,看了一眼后便立刻去追那走掉的人。那个人,绝对是何必安!
一路追到华城内的溪道旁,张明和四处看了看却不见那白色身影,张明和找了会儿后,靠在溪道旁的柳树边,无声叹息。
刚才必安应该有看到他,只是……
“我们不再见面,永远不见。”
那天说的话在脑还中清晰回想着,说好永远不再相见,可自己却还是来找他了,而何必安则是把这句话彻底实施了。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但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因为他逃避了,不正视何必安的一切转身逃避,何必安会不想见他也是一定的。
这或许是他的报应吧……
“真的永远都不能再见了吗?连一个了解的机会都不给我?”靠在柳树上,张明和看着船只在溪流上滑过,阳光照在水上一闪一闪的,他不禁喃喃自问。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是知道的,今天会变成这样,即使他真的和何必安见面了,只怕也不是一句道歉和了解就能解决的,伤害是他亲手造成,唯一能解决的方法就只有面对。
即便心里努力地不去想,但他是清楚的,不管他如何自欺欺人,不管何必安是会甚么会变成霍鹚,在他心里仍是放不下他。或许一切都早已安排好了吧,十年前他遇到他,十年后两人又再度相遇,如今想来才知道,原来早在最初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在他心里了。
想到这里,张明和不禁苦笑自嘲,他侧头去看水面,看着水被阳光照得一闪一闪的,不禁想起自己受重伤时,以为何必安跑不见了出去找他而见到的景象。那时的何必安,不管是样子还是精神上,总是充满了活力。那天晚上和他一谈的时,他脸上那痛苦悲哀的神色,是他第一次在那充满活力的脸上看到,那时自己的心里,也一抽一抽的痛着。
想的出神时,眼角一抹身影让他回神,他抬头看着对岸,一人身穿白衣,五官平平,正面无表情地看他的方向。张明和见了一个机灵,赶忙站直身子望过去,那个人,是何必安!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掉头就走;张明和见了想也不想的,立刻用轻功从水上踏过去,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三两下的来到对岸后立刻拔腿追上去。那人在前头跑着,还不断加快速度,张明和在后头紧追不舍,两人一路上在街道上狂奔,从繁荣的地段一路跑到偏僻小路,那人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张明和。
张明和见他停下时也跟着停下,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那人看着他,道:“干嘛跟着我?”
“我会跟着你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必安。”张明和看着他的眼睛,道。
“为何你会认为我是必安?”
“因为你的眼睛。”张明和看着他微动的手,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又变了张脸,但你眼睛,我是绝对不会忘的。”
第三十四章:你的眼睛
因为你的眼睛,乌黑明亮,就像天上星辰一般,总是充满活力。因为你总是充满希望和活力,让我为你着迷,难以放开。
因为你的眼睛,是指引我走向前的光,只有这道光,才能让我毫无恐惧,勇敢地走向未知的未来,只有你……
听着他说的话,何必安迹不可察的轻声叹息,他略感无奈地说:“没想到这样都会被你认出来,我的易容术虽称不上第一但至少也在第二,谁都认不出我你却轻易认出,看来我退步了。
“不是你退步了,而是我无法忘记你的那双眼。”张明和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就把话说出来了,何必安听了一楞,无奈苦笑,他抬眼看着张明和,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不是说好不再见了吗。”
为甚么你要追过来呢?逐渐不再疼痛的心脏又隐隐作痛。
“因为我有话要跟你说。”张明和顿了顿,低声道:“关于你的事,我从莫清风那听了一些。有些事,有些话,或许都被你说中了。我因为害怕事实而选择逃避,这个举动在无意间伤了你,我跟你道歉。”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有些错,并不再你而是在我身上。我想你也不愿意变成这样,爹曾说过,出生在官家,内中难免会有腥风血雨的斗争,这一点我明明很清楚,但我却因为你是霍鹚的事而否认了你。”
说着,张明和露出一抹苦笑,他说:“你是霍鹚又如何?这一点在实际上并无差异,你们只是一具身体住了两个人而已,但那都是你啊,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我却因为这样而否认你,看来,我真是个差劲的人啊。”
“……”何必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缓缓道:“要说差劲,我也差不多吧,有些事,我也没告诉你。”
“……我知道。”在何必安诧异地看着他时,张明和微微一笑,道:“你总是让人感觉神秘,身上总有一大堆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也没打算要问你,我想,你若是想说或许就会说了。”
“我若想说,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何必安苦笑,他缓缓道:“在我身上,你不知道的事多得很……”即使我说了,你可能也接受不了,那么像这样的事情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张明和听了沉默了会儿,张口正想说话时,却见何必安的手臂上出现一道黑气,他一楞,接着就见何必安变了脸色,紧紧抓着那冒着黑气的右手,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必安?必安你怎么了?”张明和心里一惊,见他连连后退连忙跟上去。
那团黑气是甚么?
张明和的直觉告诉他,那团黑气绝不是好东西!
就在快碰到何必安时,就听他喊着:“不要靠过来!”
张明和见他脸色大变,为了不再刺激他,他停了下来,和他只有三步的距离。何必安不断往后退,努力压制住那股黑气,在退出一段距离后,何必安停了下来,黑气也不见了。
何必安抓着右手不断喘气,身体摇晃,就像是一下子用掉大量力气一般,张明和见状心里一紧,也不管他是不是会受刺激了,直接冲过去在他躺倒在地前揽入怀中,抱着他滑到地上,单膝跪地。
“必安、必安,你怎么样?没事吧?”关心的话语不由自主地说出,张明和看着他额头冒出细汗,手冰冷冷的,不由心里一紧,紧张地问。
“……”何必安喘着,一时说不出话,等到他平复时,发现自己被张明和揽在怀中,他顿了顿,慢慢离开他的怀中,站起身,低声道:“……我没事。”离开后,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原来,自己是如此依恋他的体温啊……
何必安心里苦笑,对自己的怪感觉感到无奈。
“怎么可能没事,刚才那团黑气是什么?你怎会这么慌张?”张明和蹙起眉宇,站起身问,那团黑气让他感到不安,似乎会发生事情。
“……这与你无关。”
“怎会没有关系!”张明和见他一直想闪避,忍无可忍地低吼。
这一吼倒是把何必安吓了一跳,何必安愣愣地看着张明和明显生气的脸,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发现自己情绪太激动了,张明和立刻冷静下来,看着何必安呆愣的脸,他心下一叹,缓缓道:“这些天,我想了许多,若要当情人,就必须了解彼此,接受彼此,否则像这样的事情便会一再发生。”
“必安,你之前曾经说过,我之无法接受,是因为我从未正视这个问题进而逃避,现在,我想了解你,彻彻底底地了解你,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再度在一起。”
张明和静静地看着何必安,苦笑地说:“这几天的分离,让我感到苦闷。明明打定主意不再去想,却总在午夜梦回间看见你的身影,看来我真的忘不掉你呢。必安,请你让我了解你,了解你的过去,了解你的一切。我不会勉强你说,我会等,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他的话让何必安愣了好半天,他已经做好在和张明和吵架的准备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张明和竟会这么平静地和他说话,脸上带着苦笑与涩然。看着这样的他,何必安心里没由来地一抽,嘴动了动,他轻声问:“……如果我跟你说了,你会接受吗?而不是像之前一样逃避?”
“你是霍鹚这件事我都接受了,还有甚么事接受不了?”不管你说甚么,我都不会再逃避,因为不想在,看到你难受的样子。
“……”何必安一阵沉默,张明和也不催促他,安静地等他说。过了好一会儿,何必安无声叹气,道:“除了知道我是霍鹚之外,你对我的身分了解多少?”
“你会除妖又是偷盗贼,又喜欢变脸。”张明和看着他,道:“你是霍家族长,又是道士、神偷,在加上一个易容师,四个身分呢。”说着他微微蹙眉,道:“你没事干嘛搞那么多身分?”
“什么偷盗贼,我那是劫富济贫!”对他的用词感到不满,何必安没好气地说:“学道术是为了防身,你也知道现在妖魔鬼怪那么多,不自保怎行。至于易容……”何必安顿了顿,正色道:“易容术,是遮掩他人遮掩自己,把自已的过往隐藏在面具之下,遮掩伤痛,让一个自信的自己站在他人面前,这就是易容术。”
听着他说的话,心里没来由地抽痛,张明和顿了一下,把之前的疑惑问出来:“所以霍鹚那张有伤疤的脸是易容出来的?”
“嗯。”何必安沉默会儿,道:“在黑暗中的他,脸上是有伤疤的,所以有时他出来时,会给自己易容,变成黑暗中自己的模样。”
“这样啊……”张明和沉默了一下,见何必安一脸地平静,想起他还有话没讲,于是他道:“你还没告诉我那团黑气是什么。”
何必安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复杂,似犹豫又像是不想说似的,过了片刻,才听他低声说:“……那团黑气,是魔气。”
“魔气?!”张明和皱眉,那是什么?
“你身上为何会有那东西,就是它让你那么难受是吗?”张明和皱眉问。
不过这一回何必安却不打算回答他,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张明和见状走上前,何必安却喝阻了他:“你别过来!”
张明和停下脚步,何必安满头大汗地边后退边急忙忙地说:“张明和我告诉你,当我身上出现黑气时你别靠近我,问题你也不要再问了,你的那些疑惑有人会为你解答。”
“必安……”
“张明和。”何必安站在另一头,看着张明和既困惑又想追上来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暖,他深吸口气,正色道:“张明和你要记住,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你待在南农镇哪也别去,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
说着,他深深看了张明和一会,低声道:……保重了。“说完飞快地跑出街道,张明和心一惊拔腿追了上去,然而冲出接道入口时,何必安的身影早就没了。张明和在附近找了又找,最后他无力地靠在墙角边,缓缓滑落地面,抬手掩住自己的双眼,心里满是疲惫。
必安,必安,你在哪里?为甚么你要跑走?你还没说原谅自己的话啊……
张明和仰头看天,心里是无奈与叹息。
在华城郊外正南方的树林里,一座偏僻亭子倚立其中。何必安缓缓走过去,最后停在亭子外头,抬眼看了看四周,淡淡道:“找人的自己不出来,这是不礼貌的。”
风吹过整片树林,吹起何必安如墨的长发随风飘动,树林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接着一道清灵柔美的女子声音在树林的一角响起:“你说话还是老样子,总是直接戳到重点。”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免得有人废话一大篇,停都停不下来。”一道低沉富磁性的声音轻挑地说着。
“你个死家伙,一下不开口会死吗?”女子微怒道。
“要你管,老子高兴就好。”十分欠揍的话。
“好了好了,大伙难得聚在一起,就别吵了。”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笑着说,就听他说:“既然这次聚在一起了,大家就把收来的情报和近况说一说吧。”
“哼。”女子一哼,暂时不说话了。
何必安在他们说完后才开口:“今天我和‘他’见面了。”
“喔?看来那家伙已经发现神魔录里的秘密了。”男子笑了笑,道:“这样也好,把一切都提前反而对我们有利,拖晚了对谁都不好啊。”
“既然这事已定,那么现在就是前往异界去寻找他了。”孩童说着。
“但若是这样,我们就必须加快脚步将身上的魔气消弥,这样那人才能完全恢复,毕竟已经有一群家伙等不下去了。”女子严肃地说。
众人沉默了会儿,何必安皱皱眉,沉声道:“既然那帮鬼家伙已经开始行动,那我们也不能输,尽快消弥魔气并和他到异界去找那个人,只要他恢复了,就能重新封印入口。”
“这或许是个办法,但对于那帮家伙的行动,我们不得不防。”女子。
“只怕到最后还是让他们的逞了。”男子轻声叹气,接着道:“虽然不好防着他们的行动,但他们的目的咱们还是知道的。”
“那帮家伙的目的,无非就是找出一个强者当他们的王,不然幽冥道迟早会败下去。”何必安淡淡地说。
“幽冥道的王不是谁都可以当的,那是有规定的。”孩童认真地说。
“命数必须超越六界,不入轮回,死而重生。换句话说就是无法算出命格的人,而他的实力必须高过幽冥道的所有人。”何必安道。
“要找出这样的家伙不容易啊。”男子很无力地说。
“至少有个谱了。”孩童笑着说。
“既然知道方向了,那就回去好好准备吧,谁知道离开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女子慵懒地说,然后道:“既然没事了,那就散会。”
何必安听了,立刻转过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刚走个几步,就听男子叫住他,对他说:“那个,何必安,你和那小子谈得如何了?”不会还在吵架吧?
何必安停下脚步,静了会儿,又开始走动,嘴里淡淡道:“与你无关。”说完就离开了,没几下就没了身影。
“哎哎哎,怎走的那么快,眨几下眼人就没影了。”男子搔搔头,无奈地叹口气,喃喃自语:“这样不行啊,这家伙秘密太多,只怕到时候又要发生同样的事啦,不行,必须找个人告诉他一切。”
说着,男子看向坐在一旁悠哉地品茶的女子,走到她面前,道:“女人,有件事你帮帮忙。”
“别女人女人地叫,我又不是没名字。”女子飘他一眼,放下杯子,淡淡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