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一道低沉的嗓音出现在不远处,张明和侧过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就见一个白色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火堆前,正在给火推添柴,听到身后的动静,开口说了声。
“……是你。”张明和认出身影的主人,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和你一同掉下悬崖呗。”何必安添着柴火,对他说:“你伤的很重,最好别乱动。”
张明和看着自己被布缠着的地方,看着何必安道:“我的伤势你替我包扎的?”
“不是我还有谁。”何必安转过身面对他,居高临下地挑眉看着他,道:“这里只有你我,除了我没人替你处理伤口。”
张明和动动唇正要说话,眼角馀光却见何必安搭在腿上的右手也包着绷带,他手机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然后用能动的右手执起何必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为了要缓下坠落的速度,不小心伤了。”何必安说的风轻云淡的,好像受伤的不是他的手似的,然而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在张明和心理激起一阵涟漪,久久不散。
张明和握着何必安的手久久不语,何必安见他垂着的眼似乎有些怪,连带着整个气氛都怪怪的,让他很不自在。
何必安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不过就是小伤,你有必要看那么久么?”然而他却得不到张明和的回应,他等了会儿仍不见他有反应,于是他凑近看着张明和苍白的脸,问:“怎么?身体不舒服?”
张明和没说话,就在何必安感觉奇怪要为他把脉时,他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拉向自己,何必安没有防备,被他这猝不及防地一拉,登时失去平衡倒在张明和怀中,何必安说了句抱歉就要起身却被他扣住腰际动弹不得。
何必安见状皱眉,正要说话却听他微弱地说:“陪我睡一会儿。”
何必安动作一顿,低着头看着张明和,却见他脸色苍白闭着眼,似乎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思绪。
何必安眨眨眼,突然低声一笑:“原来你长这么大了,还要人陪你睡啊。”然后他也不管张明和有没有回应,迳自调整姿势在他身旁躺下,道:“要陪你睡可以,反正我也累了,不过你得把手收回去。”
张明和没有反应,何必安等了会儿也不见他有反应,只能在心里叹气就着这像是拥抱的姿势睡下。
第十一章
对何必安来说,这像是拥抱的睡姿让他感觉十分别扭,只是张明和现下身受重伤,他也不好反坑,万一扯到他的伤口那他还得重新帮他包扎上药,怪麻烦的。
何必安闭眼等着张明和睡去,三个时辰后,张明和已沉沉睡去,何必安睁眼看他一眼,确认他是真地睡着后,小心地把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松口气后坐起身,伸手替他把脉,感觉他脉象稳定后方才放下手,转过身背对着他,缓缓拉下自己左肩的衣服,露出左肩上的伤痕。
他先拿起水袋咬下盖子,往伤口到水清去血污,尔后拿起伤药倒在伤口上,伤药碰到伤口的瞬间,刺痛感立刻袭卷身体,何必安皱皱眉,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在肩膀伤处绕了几下后,咬着布的一角缓缓打结,拉紧。
做完这一切后,何必安吐了口气,总算处理好了。
不得不说,那山坡道真是要人命,不只陡峭路上来都是碎石,扎下去可是痛的不得了,为了护住张明和这重伤患,他身上的伤可不少于他啊,虽然只是擦伤而已,但对他来说还是有点亏啊。
“张明和啊张明和,为了救你我可是亏大了啊。”何必安看着火堆喃喃自语,然后翻身躺下,躺在张明和身旁,闭眼睡去。
隔天一早,何必安便起身,简单洗漱一番后,他离开山洞到外头去打野味,等他抓了只兔子并在外清理后回来,张明和还没醒来,何必安为他把把脉,脉象稳定,只是因为伤势重所以才没那么快醒。
何必安看他还没醒来,便把兔子肉架在火推上烤着,他看着自己一身的脏污,觉得自己该洗洗了。兔子肉烤好后,何必安取下一块切成小块肉片,放在火推旁留给张明和,自己吃完兔肉后,他略微收拾后从布包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打算到河边去把自己身上的脏污洗一洗。
何必安离开后没多久,张明和便醒了过来,醒来后不见那白色的身影,他楞了一下后四处看了看,待看见火推旁那切齐的肉片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动动身体,身体已不像前些时候那般沉重,坐起身还是可以,但要站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坐起身也些吃力地洗潄一番后,他拿起切好的肉缓缓吃着,待吃完后也不见何必安的身影,他想了想,取过自己的长剑,吃力地站起身用剑支撑自己慢慢走出山洞。
出山洞后,他才知道,原来洞外有条河流,张明和四处看了看,仍是没有何必安的身影,他会去哪里呢?
张明和兀自思考着,转过身正想朝其他地方走去时,一声水花声在背后响起,张明和回过头,却见一幕他难以忘记的景象。
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自水中缓缓浮出,那是有着修长身材,身上肌肉紧实却不张狂,体型十分均称,麦色的身躯在日光的挥洒下闪闪发光,让人难以直视。
张明和看着那赤裸的背影,默默无语。
何必安洗着头,在把头上的泡沫全洗掉后,他感觉有一道视线在他身上晃悠,于是他睁开眼回过头,就见张明和撑着剑站在后头不远的地方,他眨眨眼,道:“你醒啦?”
张明和没说话,他抿着唇瓣,慢慢来到何必安所在的河岸边,一双污黑的眼紧盯着何必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可他又不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口:“你能走动了?还是只是在勉强自己?”
张明和没回答他,只是缓缓坐在岸边,然后一把抓过他的手臂,看着手臂上的擦伤,不说话。何必安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于是道:“这都只是小擦伤,和你的比起来没啥大不了的。”说着抽回手,抬眼看着他,说:“倒是你,你的伤不是普通的严重,为了治好你我可是把我最好的伤药都用上了,虽然让你昏睡了几天,不过效果还不错。”
“你说我昏睡了几天?”张明和看着何必安明显瘦下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这些天都是你在顾着我。”肯定的语气。
“那还用说,在这里除了你我没别人了。”何必安也不嫌害躁,大咧咧地在张明和面前把身子洗干净,然后又直接赤裸着身子上岸,把身上的水全擦乾后,缓缓把衣衫给穿了,然后就披散着一头长发来到张明和身旁,见他抿着唇不说话,脸色还怪怪的,以为他不舒服,连忙扶着他回到山洞内,全然不知他会这般奇怪完全是因为他。
张明和神色复杂地看着背对着他,顺着自己一头是水的发的何必安,老实说,当他看见他那矫健的身躯暴露在他眼前时,自己竟然觉得这副身躯十分好看,然后他又看着何必安脸颊上黏着发丝,因为眼睛有水而眯着的漆黑眼瞳,不知为何,那副样子看上去竟然有些稚气可爱,让他身体泛起一股让他感到陌生的燥热感。
他看着何必安的背影,定定神,开口道:“你平时都在别人面前洗澡啊?”
“怎么可能。”何必安侧过头挑眉看着躺着的人,道:“我没有在别人面前暴露的习惯,说来这次算是便宜你啦。”说完感觉不对,又道:“不过大男儿赤着胳膊又没什么,乡下男儿还有只穿着一件裤子的呢。”口气好似他也是乡下人一样。
“……所以我是第一个让你在别人面前露着身躯洗澡的人?”张明和古怪着一张脸,缓缓道。
这回连何必安的脸也古怪起来,他看着有些奇怪的张明和挑挑眉,心里想着他应该是伤口在痛吧,也没多想,他回道:“算是吧,小安之外的第一个。”小安是他的小侍从,平日淋浴时总会帮他洗头,如果这也算的话。
听了这句话,张明和也没多想,小安是他的侍从,当然会帮他一些事情,不过在他听见他是第一个后,不知为何心里竟感到有些喜悦。发现自己有这种情绪,张明和连忙强压下,不知道为甚么,自从昨日见眼前这人不眠不休地照看他,甚至为了救他弄得一身是伤,心里不知怎么地竟无法放下他。
张明和兀自思索着,那头何必安在弄乾自己的头发后,也不扎起来,也不把他的帽子带回去,就只是拿条穗带把头发绑起来,和平日标准书生的模样完全不同,现下看上去到有些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张明和看着他,突然道:“你平日干嘛总是书生的装扮?白溜溜的,难怪那天那山寨骰子会叫你白豆腐。”
“哎,我本来就是书生好吗。”何必安有些不悦于他的称呼,他转过头道:“还有我不是白豆腐,我虽然一身白,但也不至于像豆腐啊。”
“但那山寨头子可是这么认为的。”何必安淡淡说完,又道:“其实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像书生,反而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了。”
“那酸溜溜的公子哥有啥好,还是书生最轻松了。”何必安说着,忽然严肃地看着他:“先不说我了,你先说说,那些人为何要杀你?”
“……”张明和没有回答,他望着山洞顶端,半响,他缓缓开口:“我想那些人,应该是我叔叔他们派来的。”
“你叔叔?”
“嗯。”张明和看着何必安,缓缓说起他失去的那段记忆:“老实说,我曾经失去记忆,失去十年前的记忆。”
何必安点点头,听他继续道:“我失忆前的名字叫兰睿,我出生在属西的兰氏家,是属西贵族之一,我的父亲,是个正直有为的朝廷官员,我的母亲是个温柔美丽的人,我有两个哥哥,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唯一的愿望,就只是想和我所爱的家人一同快乐的生活,就只是这样而已,但老天却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张明和自嘲地笑笑,说出那不堪的部分:“这个愿望在我十二岁那年彻底破碎,那一年,正好是父亲的生辰寿宴,在宴会上,我的二叔,兰叶,他买通杀手杀了爹娘和大哥二哥,并杀了兰府内的所有侍从婢女,也把父亲势力人马全数铲平不留活口。”
“那时的我因为身体不适而躲过那一场屠杀,若不是我的贴身婢女把我带出去,我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是,我也没能躲过那一劫,护着我的婢女死了,我也被他们强迫吞下毒药,并把我放在棺木中,还把我埋到墓穴里,若不是我那时还有一口气,若不是那时有人救了我,我现在可能就不会成为张大人的养子,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张明和。”
何必安静静地听着他诉说这段沉重的过去,待他说完后,他缓缓道:“所以现在兰家是由兰叶掌权,他发现你还活着后就派人来杀你,这才有那天的事。”
张明和点点头,可接下来却听何必安道:“不过他们并没有放弃要杀你,都追来了呢。”
“!!”张明和闻言一惊,慌忙地想坐起身却听眼前人突然说一句:“我扛着你,你不介意吧?”
扛?当然很介意!用扛的他身上的伤口还不裂的一蹋糊涂!
“不许用扛的,用背的!”张明和气急败坏地喊着。
“一定要用背得吗?跑起来多慢啊……”何必安话未说完,张明和急急地接下去:“用背的!不然我伤口还不裂开!?”
“好啦。”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张明和背起来,同时还把自己的布包塞到衣襟内,然后背着张明和跑出山洞,一路往山里跑,后面尾随而来的黑衣人在他们离开后进入山洞内探查一番后,跟在他们后面追了过去。
第十二章:山贼头目莫清风
归山深处内,一座庞然的山贼寨子倚立其中,而上一次和何必安他们搞出一连串乌龙的大汉,此刻正悠哉地坐在外头的躺椅上,给自己扇风吃着水果,悠闲的不得了。
这山寨头目名唤莫清风,这名字听上去颇有诗情画意的感觉,然而和他这个人却完全对不起来,怎么说呢,首先,这莫清风虽是名汉子,但他却长的却不似一般大汉奈么粗旷,而是英俊刚毅,如果忽略掉他那凶神恶煞的眼睛的话。
再来呢,就是这家伙的身材一点也不像富家公子爷,首先他麦色的身躯肌肉紧实,光是小腹就有六块肌,只是他虽然身强体壮,却也不似一般大汉肌肉张狂,反而紧实有力,肩宽腰窄,看上去倒也挺健康的,接着就是他的穿着,今日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皮制背心,露着胸口和两条手臂,看上去颇为豪迈,在配上他那大口大口吃东西的方式,完完全全是个汉子所为。
莫清风头上带着顶帽子,头顶的部分开个洞,让头发全往那出来,垂至腰后,变成马尾,连扎发都不必。
莫清风拿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喝着,只是喝着喝着他感觉有些不对,今日那些兔子啊狗啊,甚至是那群野猪,它们怎今日全无动静?
难不能成被猎杀了?应该不可能,这座山地全是他这寨子的,平日他也不允许下属们去杀那些阿猫阿狗野鸡山猪,可现在他们都去哪了?平时只要他载这喝酒吃东西它们都会过来,现在却一个影子都没有,去避难了不成?
莫清风喝着酒胡思乱想,只是他没想到会一语成签,刚这么想下一刻树林里便传来一阵骚动,那阵骚动把山寨内的山贼们都引了出来,和他们老大一同睁着眼看着树林,想着会有什么出来。
刚这么想,就见一人身穿白衣,背上还背着一个冷俊青年,急吼吼的往他们冲过来。
莫清风看着那张脸,那张脸,不是那天穿的一身白活像个豆腐,又把他整的直抓狂的臭书生吗?!还有他背着的那人,不就是当天语出狂言要和他打一场的俊美青年吗?!只是,莫清风眨眨眼,对来人道:“俺说白豆腐啊,你现在是改行当公子爷,不当书生啦?”想想不太对,他们怎么会在这?
于是莫清风跳起来怪叫着:“等等!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谁改行了!我一直都是书生!!”何必安背着张明和急忙忙地跑到莫清风跟前,喘着气急急对他说:“现在不跟你说这些了,有人要把你家拆了,就这样我先走了!”说完又急忙忙地跑走,却被莫清风一把抓着后领,动弹不得。
有人要拆他房子?!岂有此理!
莫清风刚想问清楚就见何必安急忙要走,连忙伸手抓住他。
“等等等等!”莫清风连忙抓住白豆腐,对他说:“你先别走,俺有话要问你。”说完放开他,看着追来的一票黑衣人,他道:“待俺解决他们在来问你,不许逃走!”
说完抽出大刀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对黑衣人们凌空一挥,强烈的刀气在地面上劈出一条裂痕,成功阻挡了他们的前进。
“你们是谁?!为何闯入本大爷的地盘?!”莫清风扛着大刀站在裂痕前,看着他们冷冷地道。
“我们是谁和你没有关系,劝你乖乖把人交出来,说不定你还能保命。”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说,语气十分嚣狂,但莫清风也不是被吓大的,只听他‘呸’的一声,然后比他更嚣狂地大声说:“要不要给人本大爷说了算,你们闯入俺的地盘,就得死!”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上!”为首那人说完,将手中长剑举高,一声令下,后方的黑衣人一拥而上,莫清风高喝一声:“全部上!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说完自己首当其冲,手持大刀直接就把一人砍倒在地,跟随莫清风的山贼们也冲上前和黑衣人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