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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何须剑——by酥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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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布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刺客”,“你还想装多久?”

“刺客”受惊地跳起来,惊惶地看向何容锦。人身处险境的时候,会变得极为敏感,尤其是对谁很危险谁相对可靠的分析。

何容锦用突厥语道:“没事了。”

“刺客”这才稍稍安心。

塔布让人将他带了下去,疑惑道:“他是刺客没错,却不是今晚的刺客,为何找他来?”这位“刺客”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庙宇里围攻阙舒和何容锦的那批普通僧人中的唯一幸存者。

阙舒问祁翟道:“你如何看?”

祁翟道:“观布库的神色,对刺客换人之事并不惊讶。”

阙舒道:“看来他的确不知道刺客是谁。”他们之前猜测布库与夜闯营地的刺客是同伙,所以才会在刺客被擒后急冲冲地跑来探口风,可是看他见到刺客之后毫不惊异,又似乎毫不知情。

祁翟道:“也许这个布库并不是密加叶护的人。”

阙舒模棱两可道:“或许。”

祁翟颔首道:“这世上本有一种人天生不善于表达情绪,心中所想让人无从猜测。”他说着,目光缓缓地朝何容锦看去。

何容锦默默地喝着酒。

布库手脚十分利落,第二天阙舒起来一看,突厥护卫队的人马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中央。

塔布大跨步地从远处走来,满脸不悦,“这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

阙舒见他双眼血丝密布,神色疲惫,似是一夜未眠,问道:“可是有了进展?”若非有了进展,塔布也不会将整晚耗在上面。

塔布道:“昨夜王回帐没多久,我便被护卫叫了起来,那个刺客招供了。”

阙舒道:“果然是密加叶护的人?”

塔布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道:“不,他说他是小可汗派来的?”

阙舒一怔,正好何容锦推着轮椅出来。

塔布不由收了口。

阙舒摆手道:“他有没有说为何来营地?”

塔布道:“他说是为了行刺。”

“行刺谁?”

塔布面色古怪道:“何容锦。”

何容锦拿葫芦的动作微微一顿。

阙舒皱眉,半晌才道:“哦。”

塔布想问这个刺客如何处置,就见祁翟走过来道:“王,布库询问何时启程。”

阙舒看了看天色,“启程吧。”

祁翟由于“身负重伤”,不得不被阙舒和塔布搀扶着上马车。何容锦双腿不便,成了这辆马车唯二的客人之一,阙舒和塔布在外骑马。

车轮缓缓转动,祁翟坐起来,含笑道:“将军,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静下来聊天了。”

何容锦道:“或许会被你想象中更久。”

祁翟道:“您既已决定随我回西羌,难道还不愿放下昔日种种吗?”

何容锦道:“放不下的人不是我。”

祁翟愣了愣,苦笑道:“不错,放不下的人是我,是王。”

何容锦打开葫芦,闻了闻,终究没舍得喝掉葫芦中的最后一口酒。

祁翟道:“戒酒不易啊。”

何容锦道:“谁要戒酒?”

“将军不打算在军中重振旗鼓吗?”祁翟道,“西羌战事频频,正是需要将军的时候。”

何容锦道:“你为何不问,我需不需要你们呢?”

祁翟道:“若是不需要,将军又为何要随王回到西羌?”

何容锦闻言,疑惑地转头看他。

祁翟忙道:“我只是想劝将军莫要为过去之事影响了将来的前程。”

何容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让,忽而笑道:“你还是祁翟。”

祁翟一怔道:“我自然是祁翟,将军以为我是谁?”

何容锦默然地闭上眼睛。

一路无事。

不知是否是布库上了心,沿路打点得十分周密,阙舒一行人自夜闯营地的刺客之后再没有遭遇其他事情,那个密加叶护不知是胆怯还是死心,再不见其他动作。

眼见边境在望,何容锦的心稍稍活动开来。

他之所以答应阙舒上路不过是想让他离开突厥尽快回西羌,却从未想过要回到西羌。因此随着离西羌越来越近,他开始找离开的机会。

但此事殊为不易。不说其他,且说祁翟这只老狐狸便极不容易对付。何容锦白日与他同乘一辆车,夜晚与阙舒同睡一间房,根本没有落单的机会。

看来,只能制造时机了。

何容锦第一个想到利用的便是布库。

布库的背景阙舒和祁翟不知道,他却一清二楚。此人一直是铁杆确珠党,在确珠还在哂勃特当设时,他便与确珠走得很近,何容锦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虽然相交不深,却知道此人心思缜密沉稳,对确珠忠心耿耿,若以确珠之名求助,应当是十拿九稳。

不过自从阙舒两番遭遇刺客之后,对突厥所有人都变得十分谨慎,哪怕布库那一夜在营地的表现并未露出任何可疑的迹象,还是叫他们暗暗提防起来。所以要与布库联系并非易事。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何容锦正发愁如何与他联系,机会便送上了门。

塔尔旗是突厥到西羌的最后一座重镇,布库为向使团践行,特地在设下酒宴。

何容锦原本担心以祁翟的谨慎会婉拒,谁知他竟主动向阙舒建议赴宴。

“只怕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酒宴。”祁翟一句话就把塔布激了起来。

塔布大叫道:“既然不是普通的酒宴,为何还要去?”

祁翟道:“你可听过一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塔布道:“听过,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祁翟道:“布库设宴,我们赴宴,这便是明枪。布库设宴,我们不赴宴,那随之而来就是暗箭。与其让他们藏头露尾地躲在暗处,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赴宴,看一看他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王以为如何?”

阙舒看着何容锦,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有些道理。”

塔布道:“此去西羌不过几日的路程,我们只要派人去西羌边境知会一声,叫他们派兵过来迎驾,再加紧些脚步,赶得快些,还怕他们有什么暗箭暗枪?”

祁翟苦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他们将我们派出去知会的兵士截住了呢?又或者,他们在前面设伏,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塔布怒道:“他们敢?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西羌大军立时便能兵临城下!”

祁翟道:“有何不敢?我们这支使团出使的使者是我,是祁翟,哪里有西羌王?谁能证明西羌浑魂王在使团里?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承认王在使团,可是堂堂西羌王出使突厥为何要偷偷摸摸?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是否在暗中策划什么阴谋对付突厥?”

塔布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晕头抓向,好半天道:“就算你是使者,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死在突厥啊。”

祁翟叹息道:“是啊。西羌若要追究也不是不可,只是谁来追究又是一门学问。”

何容锦听到他的叹息声,猛然想起那封信,想起那个传闻中已经战死的闵敏王,心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阙舒没有子嗣,也未及立下继承人,若是阙舒有个三长两短,谁会是下一个西羌王?

答案不言而喻。

若闵敏王重新登基为西羌王是否会为浑魂王报仇?

答案又不言而喻。

他本就想让祁祁翟答应赴宴的,只是被他这么一番解释之后,他觉得这场酒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30.别有用心(二)

在祁翟的极力支持下,阙舒最终决定赴宴。

或许是为了避嫌,布库并未将地点选在镇上官员的府邸,而是选在镇中最大的酒楼。

何容锦从马车上一下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膻气扑鼻而来。

酒楼灯火辉煌,一眼望去,皆是红通通的喜意。

布库早等在车外,看到他也只是略点了点头,便迎向祁翟。祁翟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走路的时候慢慢吞吞。

布库不敢催促,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

到了楼上,等候的大小官员纷纷相迎,祁翟面带笑容,不卑不亢地一一还礼,气氛十分融洽。

不过塔布被祁翟如此这般的提点一番之后,不敢放松警惕,亦步亦趋地跟在祁翟身后,保护着他身后的阙舒。阙舒处之泰然,只是拿眼瞧着何容锦。

何容锦见他们入席,原想随意找个位置坐,不想布库竟将他请到了主桌。见他面露不解,布库笑道:“你是小可汗府的总管,又是使节亲口所指的译官,怎能坐得这么远。”

祁翟道:“坐这里好,也好让我与护卫队长多亲近亲近。”

何容锦只好陪在末座。

席上觥筹交错,布库敬了几杯,布库回敬一杯,双方只谈风花雪月,绝口不提夜袭之事。

夜愈深,酒正酣,笑语声不断,有客步蹒跚。

何容锦喝着酒,脸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亮,酒穿喉过,如饮水一般。

布库似乎也喝高了,说话大着舌头,对祁翟的态度也开始随便起来。

祁翟还如往常一般笑呵呵的,犹如刚坐下的时候,对布库时不时拍过来的手掌一概受之。

何容锦暗叫不好。这样下去,只怕他还未与布库接上头,布库便已经醉倒在酒楼之中。他捏着酒杯想了想,突然离席。

阙舒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他,因此他一洞,阙舒也跟着动了。

何容锦仿若不觉,拄着拐杖顺着楼梯慢吞吞地往下走。

阙舒好耐心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茅厕。

何容锦侧开身道:“请。”

阙舒道:“我不急。”

何容锦似乎早有所料,推门而入。

阙舒道:“你若是站不稳……”

话音未落,门已被关上。过了会儿,便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又过了会儿,何容锦从里面出来。

“你会等我吗?”阙舒问。

何容锦道:“你以为呢?”

阙舒转身就走。

他走得那样干脆,倒叫何容锦吃了一惊,随即想起阙舒当晚根本没喝过什么,自然不急。看着阙舒越走越远,他并不急着追上去,而是想着如何找人递个口信给布库。说来也巧,他正左思右想,布库便迎面走了过来。

“将军。”何容锦道。

布库喝的满脸红光,路却走得笔直,若是有尺,定能量出一条直线。“何总管。”他走到何容锦面前,原本想侧着身过去,但半路又想到了什么,身体又横了回来,挡在他的去路上,“你当真要去西羌?”

何容锦波澜不惊。他之前致信确珠说有私事,不得不辞去总管之位,后来又出现在西羌使团中,即便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该想他如今正为西羌使团效力,因此作出如此猜测并不令人意外,只是他这个猜测倒是为他的千言万语起了个好头。“小可汗……”他才说了三个字,就听到阙舒去而复返的脚步声,顿时收了口,将事前准备好的纸团塞到他的腰带里。

布库迷迷糊糊地冒出一句,“你真的喜欢小可汗?”

收回的手顿时一僵,何容锦愕然地看着他。

阙舒的脚步声一下子停住。

布库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道:“你真的喜欢小可汗?”

“并非你想得那样。”何容锦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头疼地按着额头。

布库道:“他们说你喝醉了,向小可汗求爱,还偷亲他……还说要嫁给他……”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何容锦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从暗处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可是这样乱七八糟的谣言要他如何认真解释,只能道:“绝无此事。”

布库道:“可是很多人都说听到了,像额图鲁……”

果然有他的份。

何容锦想着纸条已经交到他手中,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问道:“你不急吗?”

布库道:“急什么?”

“如厕。”

布库被他一说,顿觉得下腹咕噜咕噜地翻江倒海,侧着身子就跑进了茅厕去了。

何容锦突然担心他在里面黑灯瞎火将自己给的纸条弄丢,不由转头去听里面的动静,只是还没听到什么就被人大力扯了一把,回头对上一双怒火滔天的眼眸。

阙舒抓着他,恨不得将每根手指都嵌入眼前这个人的手臂当中,“你……”

茅厕里传来水声,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几个突厥官员踉跄着脚步从楼上冲下来,跌跌撞撞地往茅厕跑。

何容锦慢吞吞地挣开他的手道:“宴散了。”

祁翟和塔布睡到次日正午才醒,正想抱怨几句头疼,就被阙舒阴冷的神色堵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塔布悄悄看向祁翟,询问缘由。

祁翟苦笑着摇头。他昨日看似清醒,其实脑袋早被搅成一团,哪里还能关心周遭发生之事。不过即便不知道来龙去脉,随意一猜也能猜出答案。这世上能令阙舒变脸的只有两人,一是闵敏王,因为恨极,一是何容锦,因为爱极。闵敏王已死,剩下的原因不言而喻。

何容锦倒是面色如常。

看到他如今的模样,祁翟心中感慨良多。昔日驰骋战场威风凛凛的赫骨大将军现在成了一个波澜不惊的小总管,收敛了傲气与锋芒,令人陡然生出一股英雄归隐的空寂感。

祁翟想到这里,怕阙舒震怒之下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来,开口道:“昨夜喝多了,睡了一宿仍觉头痛,不如再住一日,明日在启程?”

塔布茫然道:“可是你不是说……”

祁翟拼命使眼色。

塔布虽然不知道他眼色的含义,却仍收了口。

祁翟道:“这里是突厥重镇,我派人到处走走,也许以后用得上。”

这一点塔布倒是大为赞同。

阙舒见何容锦一言不发,既看不出心虚也看不出愧疚,忍耐了一晚上的火气终是压不住了,拍桌道:“你们先出去!”

祁翟和塔布还没回神,何容锦已经太过识趣地推着轮椅往外走。

“本王不是指你!”阙舒道。

何容锦停下手,微微侧头,似笑非笑,“我为何要听你的?”

祁翟忙道:“是我的错。塔布!”

塔布这时候倒是挺会看眼色,不等他招呼,就直接退出帐外。

祁翟临走前,还冲何容锦眨了眨眼睛,用口型道:“好自为之。”

阙舒盯着他的后脑勺,嘴巴里含着许多出口伤人的言辞,但始终不敢跨越雷池。他太清楚自己在何容锦心中的地位,若再有行差踏错,何容锦只怕真的会将他归类于陌路人中,因此明明妒火焚身怒发冲冠,他仍不得不收敛脾气道:“你中午什么都没吃,先吃点东西。”

何容锦道:“你说完了?”

阙舒道:“牛肉很鲜嫩。”

“告辞。”

“站住!”阙舒站起来,大跨步地走到何容锦面前,低头望向他的眼眸似乎要射出冰箭来,“你的心里,真的装了确珠?”

31.别有用心(三)

何容锦镇定道:“何出此言?”

他的态度让阙舒越发不舒服。比起无动于衷,他宁可他发怒,反驳,甚至嘲笑也好,都比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要好。“你以为我真的听不懂突厥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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