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闭上眼睛已不能承受起先如刺芒尖锐的急痛后又演变成排山倒海般的巨疼,脸色变得灰白,任自己在关望宇手里发抖。
门开了,关望宇终于抽回手,将别针揣兜里,站起来。
姜桥把门卡放桌上,走过来看到方奕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关望宇手插兜里,耸耸肩没说话。
方奕睁眼喘着气看向姜桥,拼尽力气抬起手拉住姜桥的衣角,充满雾气的双眼里满是绝望,抖着声音说:别让他,这么对我……
姜桥像是被吓到了,有些不敢看方奕的眼,局促的慢慢往后退了一小步,方奕的手无力的滑下来。
这该是最后的话了,怎么是这样。方奕侧过头,闭上眼睛没留心眼泪滑出眼角,不想再说什么。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让一切发生。自己早就知道却一刻也不想正视,真真的活该。
关望宇搓搓手,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茅台来,打开的一刻,香气四溢,笑着对姜桥说:等你弟弟来了,我们就开始干活。
姜桥有些担心的看着关望宇,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开口。
一阵阵白酒的香让方奕心惊胆战,他突然想起和关望宇喝酒的一幕,这一次真是被算计的结结实实彻彻底底。
关望宇似乎等不及拿出两个小酒杯,满满斟上,自己先喝光一杯,痛快的长出一口气,拿起另外一杯朝着方奕走过去,二话没说撬开方奕的嘴直接灌进去。
喉咙的刺疼和对酒精的恐惧让方奕一挣扎想吐出来,头却被强迫一扬,一大口酒全咽了进去,一滴不剩。
关望宇懒的管方奕剧烈的咳嗽,接着又倒了两杯,自己先闻闻酒香接着一口喝干,另一杯又重复刚才的动作全灌倒进方奕的喉咙里。方奕已经不能说话,只是躲又没什么力气,完全是被刺激出来的反应,脸色还是由白变红,没一会儿又开始变白。
关望宇拿着第三杯走过来,姜桥有点儿看不下去,拦住他,劝道:差不多了。
关望宇甩开姜桥,不屑的说:差多了。说完又给方奕灌了第三杯。
方奕的脸已经全白了,眼睛闭的紧紧地,呼吸开始困难,张着嘴好像缺氧的鱼般无助,因为太难受头也无意识的来回转动。
关望宇停止给方奕灌酒,自己一杯杯喝着,不时看看表。没一会儿,门被急促的敲着。姜桥打开门,姜引冲进来,看见关望宇正坐在那里喝酒好像这一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再看床上的方奕不由一声惊呼,冲过去扶着方奕的肩头叫他,回头冲着姜桥喊:他不能喝酒,尤其是白酒,你们这样会出人命的。
姜桥有些慌乱,靠在墙上,低头看着地没说什么。
关望宇还是喝着他的酒,目光灼绝,脸色微红。
姜引看跟姜桥说没有用,只好跟关望宇求:那次去杭州他只喝了半杯啤酒就难受的连酒店都回不去,整整折腾了一晚上,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嘛。真的会出人命的。
姜引看着方奕的脸更加的苍白,呼吸已不像自己刚进来时有力,软软的瘫在床上微喘,心疼到极点,拿杯子给方奕喂水,喂不稳倒出来很多,方奕也喝不进去。
关望宇伸手摊开一个小药瓶,对姜引说:这个能救他。
姜引激烈的看向关望宇一会儿,突然转头厉声喝姜桥:你还有完没完?就让他这么混蛋到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桥烦躁的来回走,也有点儿急了,冲着姜引喊道:你说出来不就完了,你还有完没完?
姜引怒极反笑,说:要是没有秘方呢?
姜桥身形晃晃,一时竟有些恍惚,木呆呆看着姜引,突然又反应过来,摇头说:不可能,怎么可能。
姜引一声长叹,搓搓脸,定定神下了最后的决定,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一段音频,看看关望宇,用扬声器放出来。
那是一段姜引和姜桥的爸爸之间的对话,意思很明白,其实很早就没有秘方,只是这样讲很有销路,当时姜桥的大爷是知道的,故意和他爸爸演了一出戏来骗投资者。这些年已经不管用了,只希望姜引能帮着姜桥维持一段时间,等着姜桥把公司理顺了,不再受人牵制,秘方不秘方还有什么意义呢?
音频完了,屋里一片寂静。关望宇还是独自慢慢喝着酒没什么表情,只是把药放在桌子上。姜引快速给方奕喂进去,看着方奕呼吸渐渐平顺,给他盖好被子,转头看姜桥,木然得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姜引心里恨不得,尖声说:爸爸不让你知道就是因为他,防得也是他。这些年,他明着是帮你,其实一步步把你控制在他手上。他早就猜到没有秘方,还怂恿你去搞上市,搞扩大。他就等着这一天,等你一点退路都没有死都是他的鬼。你还给他当枪使。
关望宇垂着眼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站起身来看着姜桥走过去,一伸手摘掉姜桥的眼镜顺手扔到垃圾桶里,伏在姜桥耳边轻声说:没事儿,有我呢。
姜桥微张着嘴,听他这话,浑身一抖,猛的抬起头来,想往后退一仰头却磕在墙上,吃疼的闭上眼睛。
关望宇打开门,突然想起什么,二话没说劈手拿过姜桥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最炫民族风的曲子响彻房间。关望宇笑着把姜桥的手机扔到桌子上,轻裘缓带,看着姜引震惊悲伤的脸,说:这下都清楚了?我们要活要死都明明白白的。说完摔手要走,停下来和气的看着姜桥说:我喝酒了,你来开车吧。
姜桥闭闭眼,伸手去拿手机,却被关望宇拦住,一把拉出门。
方奕被灌了三杯酒以后,脑子到处乱跑火车,隐约听到姜引的声音,很多人的声音,他一时也辨认不清楚,后来又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再后来被人喂了一种微苦的药,好受的很多,渐渐沉沉睡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虽然头疼的要命,好在人已经能坐起来。方奕艰难的走到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右胸口还突突跳着疼。方奕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睛和嘴唇都红红的,头发湿淋淋的往下滴水。方奕狠狠摸了一把脸,扶着门走出去,躺在床上顺手拿起自己的手机皱眉看着未接来电,看见桌子上姜桥的手机,突然坐起来猛的一甩手机,骂了一声艹,套上衣服,踉跄的走出门去。
方奕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姜引的书屋,一路上忍着一阵阵头疼和恶心,比起这些他更担心姜引的反应,也从没想到自己如此着急期待见到他。
书屋门锁着,方奕在墙角处拿到钥匙开门进去,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书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书架上,连窗台上的抱枕都安静的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就好像姜引马上就会出现在他面前,像很多的早晨一样,映着晨光笑着对他说:来了,水在桌子上,自己去喝……
方奕的心沉到湖底,伤到不能承受,眼睛却干干的没有一点泪水,生生憋在哪里,每挪一步都千斤般重,世纪般长,分崩离析的空间在方奕的眼里全部错乱,恨不得生生变出个姜引来让自己倾诉这样的情怀。方奕坐在自己常坐的桌子上,轻轻对自己说:他真得走了,没留下一句话。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一切不值。
真的不能重来了,哪怕用生命去换。
30.
红旗路也被规划了,像很久以前的中山路一样。学生们最担心的是那个书屋,女孩子们最担心的是书屋里那个老板。
方奕却对这一切都没什么感觉,只有些担心如果书屋被拆了,万一哪天姜引回来了,不知道如何交代。想到此,方奕自己都嘲笑自己,3年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姜引没给过他一个电话,没来过一封信。习惯了每天早晨开门时期待一下,关门的时失落一下,日子倒也过得平淡安然。
偶尔也会关注一下关望宇姜桥这一对儿奇葩活着还是死了。
姜桥曾打电话给方奕,念叨受人控制的痛苦,关望宇有段时间极其变态,连手机都不许他有,穿什么都管,就差每小时签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电话那头哭成一片海,却只给守着话线这头的方奕浮出些薄凉的伤感。想起曾经,那人美妙的声音单只留给他一人的念想,现在看来是落空无限。此后,你哭出的泪对我来讲便不值钱了。方奕想着,轻轻一笑。这人什么时候能活明白,哭对人呢?
又是一天等待结束,方奕关门。看到有个人站在那里犹豫想和他说话的样子,来人看着比自己大些,穿一件很旧的黑色外套,蓝色洗得泛白的衬衫,肩膀上松散的搭着一个很旧的双肩包。有些长的头发遮住眼睛,他用手轻轻往上扶闪出一双细长的眼睛,温和随意的瞧着方奕。
方奕眨眨眼看着来人,那人迟疑的抚抚下巴,笑着问道:姜引呢?方奕一怔,他也说不上来,只好摇摇头,问道:你找他?
那人笑了,随意用脚踢踢石头,并不看方奕,笑着说:怎么说呢?这书屋是我的。
方奕惊讶的看着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对方好笑的看着方奕,说:当时我想出去走走,所以让姜引帮我看着,没想到,呵呵。说完还是笑着,摇摇头。
方奕傻看着来人,他从来没听姜引说过,迟疑的说:你出去走走,走了几年?
对方真笑起来,摇摇头,伸出手来,说:陆林。
方奕觉得他这名字真怪,面上并不显出来,只伸手握握,没说话。
陆林为难的挠挠头,问道:那你认识方奕吗?
方奕一惊,说不出话来。
陆林没发现继续说着:以前姜引老念叨他,也许他知道。
方奕一难受侧头没说话,调整一下呼吸,说:我就是。
陆林吃惊的微张一下嘴,啊了一声。
方奕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把钥匙递过去,说:我没听姜引说过,但应该不会错。这里快拆了,这些书到时候得早点儿搬出去,用帮忙吗?
陆林随意的说:我还有个音响店,搬到那里就行了。
方奕转身要走,陆林叫住他,歪头打量他,说:去找他吧。
方奕回头看这人,消瘦的身材,细长的眼睛,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出一丝疲惫,但神情却超脱安然,说出来的话不急不慢却字字敲到人心里去。
陆林轻声相劝,说:我不太清楚你们的事情,但姜引对你一定不会变,他当时就这样等你来却不去找你。不如,这一次,你去找找他吧。说完微微笑着拍拍方奕的肩膀,拿着钥匙走了。
又想起什么折回来,说:看看你的手。
方奕没反应过来,看着他。
陆林不等方奕反应,上前拉住方奕的手,手掌向上,边笑着说:我会算命。
方奕实在跟不上这人的节奏,就看着他很有范儿的眯着眼看自己的手掌,装半仙。一会儿,陆林轻松的说:看出来了,杭州。
方奕盯着他。
陆林并不在意,摆摆手,笑着说:没错。去吧,去看鱼。
杭州,杭州。
西湖边上的保俶塔像个笋尖儿一样立在那里。方奕到杭州两天了还是对自己要见的人要说的话没什么头绪。
在见姜引前,他还要再见一个人,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快乐与否。
方奕按地址很快找到了一处居民区,因为是新小区所以绿化很好。方奕边走边看,前面有一小块场地设置了滑梯和小马小牛的玩意儿,一群小孩儿闹在一起玩儿。眼见这两个小孩儿为争一个小马打起来,一个凭着个子高已经登上去了,个子小些的一把拉住对方的衣服,另外小手指住对方,威胁的口气哼声哼气的说:下来,听到没?
方奕很好奇一个看似2岁多的孩子说起话来怎么能这么横,一看不要紧,汗毛差点儿全立起来,活脱脱一个Q版的关望宇,宽脸挑眉微微上翘的嘴。方奕怔怔看着,那孩子看上面的孩子没及时给他让,揪住衣服猛一拽就把对方拉了下来。被拉下来的孩子摔的不轻哇一声哭了,Q版小关一跨腿坐上去,一脸的蛮横,完全没发现其他人都看着自己。方奕看得心惊肉跳。
近旁冲过来一个女人,一身运动服细长身影短发大眼睛,劈手一提就把Q版关望宇提溜下来,啪啪两下屁股,那孩子胆怯的看着那女人,撇撇嘴哭起来。方奕看着那女人修理Q版的关望宇心里一阵痛快,仔细打量缓缓暖意酸楚涌上心口,眼睛有些模糊,小迪还是小迪,与众不同,惊世骇俗。
小迪发现有人看自己,抬眼看正对上方奕的目光,人傻在那里,眼泪瞬间流出来,立刻转过头擦去。拉着哭歪歪的孩子,款款来到方奕面前。方奕看看这孩子实在忍不住笑起来。那孩子本来就是假哭,偷眼看方奕,发现方奕看他又开始闭着眼哼哼。
小迪问道:怎么找到我的?
方奕笑了。
小迪摇摇头,说:真有你的。
方奕指指那孩子,想要说什么。
小迪立刻打断他,说道:你说真是什么都不怕就怕遗传。
正说着,那孩子突然抽出小迪捏着自己的手,看到救星一样,朝着远处一个拎着菜走过来的男人跑去,一连串喊着:爸爸,爸爸……
那人一手把孩子揽住,望见小迪身旁有人专注看一下,立刻就跟要逃跑一样,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提着菜篮子迅速消失在楼道口,速度快到方奕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但这身影总还有点儿熟悉。突然脑子里面一道闪电,不可思议的看着小迪,问道:是他吗?
小迪不好意思的笑了,点点头,说:没有他,这孩子我怎么能保住。说完自己都不由得笑了,说:你不知道他更怕有人找到我们,这孩子从出生就一直跟着他。我害他那么好的工作保不住总得补偿点儿吧。
方奕怎么看着也不像补偿,更像是小迪在贴补自己。周晓迪的逃亡太有创意了怀着孩子还顺了个男人。
两人慢慢走到小迪家楼下,小迪停住看着方奕,随意的摆弄下方奕的袖子,笑着说:不让你上去了。
方奕点点头。
小迪忍忍眼中的泪,仰脸看着方奕,说:等再过段儿时间,等孩子再大些,让爸妈也到杭州来玩儿吧。
方奕还是笑着点点头。
小迪舍不得,接着说:方奕,我现在很好,真的。你放心,摔不坏砸不烂。
方奕笑起来,拍拍小迪的肩膀,转身要走。小迪想起什么拉住他高兴的说:我怀孕了。
方奕长出了一口气,说:希望是个女孩子。
小迪也笑起来,拉拉方奕的手,转身离开。
杭州,曲桥
假如我们的爱情是一幅水墨画,分开后的时间水般一遍遍泼洒在上面,怎样都会淡了。方奕带着墨镜站在桥上,不知如何为自己乡愁般的怅然找个航向,只任着它们随着回忆渐渐袭上心头,愈来愈沉重。3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他已不确定姜引在经历这么多让人灰心的事情后还能和当初一样。再见面,只怕往日的情愫会死灰复燃却只灼烧他一人,当然如果真是这样,也是活该。
方奕神思恍惚呆呆站在桥上,突然一把伞遮过头顶,回头眩晕朦胧只在一片水雾中看到姜引,微微笑着,淡蓝色圆领衬衫,袖口秀着一朵兰花,灰色泛白的牛仔裤,帆布鞋。手腕上还带着那红色的平安绳。
姜引一点都不惊讶看到方奕,神清气闲的问道:来看鱼,还是,来看我?
多少日夜的猜疑和胆怯甚至前一秒钟还残留的退缩,面对着眼前的人全都烟消云散。
方奕伸手轻抚姜引的脸,想和他说说心里话,离近些,目光闪烁,认真的问:还能,再爱我一次吗?
“往事,一座迎合了时光的桥,两相对面,重叠了容颜。记得杭州夏天走在你身旁,我只琐碎原以为那专情专一的人们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你笑着灭掉烟,拨开烟光,告诉我:长情,不过是走走停停的夏天,信了才能等到秋天。——(杭州记事.R)”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