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8年,谢臣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泡茶,各种各样的泡法,谢臣泡的很熟悉。薛云泽站在侧面看着他,他的左手轻轻挡着右手,右手拿着茶壶盖附在了茶杯上,泡的不快,可是还是泡好了:“好了。”薛云泽点了点头: “好,我们出去吧,别让师傅等太久。”
谢臣点了点头将其中一杯递到他手里:“走吧。”
院子里站着的两个人终于盼着他两个人出来。两个人脸上看不出别的表情来,只是径自走到齐老身前跪了下来,把茶水捧了起来:“师傅,请喝茶。”齐老手微微的颤抖,终于接过了谢臣手里的一杯,喝了一口点点头放回他手里,又接过薛云泽手里的茶,也喝了一口,这才说:“好了,都起来吧。”两个人才端着茶起来了。起来后站在齐老面前还是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齐老看了两个木呆呆的样子气的用拐杖锤了一下地:“都愣着干什么,也不怕人家林总笑话,还不请人家进屋里坐。”
林颜青笑了声:“谢谢齐老。这幅画还请您老人家收下吧。”齐老看了他一眼没有好气,虽然他刚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让自己心里舒服了点,可是想让他原谅他还不够,齐老看着这个笑颜如花的人很郁闷,刚才把他打了一顿,他还如此客气,齐老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冷着脸说了声:“慕辰,把画挂起来我看看。”
听他这么说,林颜青心里笑了笑,终于算是摆平了,也不枉费自己赔了一幅画,张大千的珍品啊。林颜青有些肉疼,心里冷笑了下,确实被他的打的背疼。这一招苦肉计果然太苦。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他真的是想补偿谢臣。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的那点亲情他今天补还给他。把他心心念念的学校还给他。他失去的那一手的国画他今天还给他。有生之年收集他所有的画,给他办一个画展。
呵呵,林老板看着如临大敌的慕辰轻蔑的笑了笑,上面的那些狠话虽然他心里也想过,把谢臣送这里来,他是有过恶毒的想法,他是想让谢臣伤心绝望了只喜欢他一个人,至于别的不过是想想罢了,谢臣那个笨蛋什么都用不上。最主要的是,他林颜青还不至于那么无能,要学那个亡国奴夫差。还得送个卧底。不就是两家联合了吗,他林颜青的合作者更多。再说他的地位已经是根深蒂固,只要他不死,没有人撼动得了。如此恐吓一个小辈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不太喜欢慕辰,太有心计的人他不喜欢。应该这么说,但凡比他林老板聪明的人他都不喜欢。
林老板这个人明明长得很好,可是让每个人看着他都能生出恶寒来。这不能不说他的特色。因为他做的事从来都不过问当事人,一手把人家的死活给定下来了,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很讨人厌。而且此人还很虚伪,别看这表面上对你笑的很温和,可是眼里半点感情也无。就像此刻对着慕辰笑,慕辰没有觉得他温和,反而觉得恶寒。
慕辰朝林颜青硬是挤出了点笑容:“林总,屋里请吧。”林颜青看着他笑笑,慕辰别过脸去。
看着慕辰别过头去,林颜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虽有心计,可是太年轻了。遇到这种情况他只想到带着薛云泽离自己远远的,却想不出别的对策来。恩让薛云泽离谢臣远远的也好。
林颜青倚老卖老丝毫不觉的欺负一个年轻人可耻,施施然的跟在齐老身后进了屋。进屋后才发现后面两个人没有跟上,谢臣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慕辰拿着画站在薛云泽身边。薛云泽这时候倒是回过神来了,帮慕辰拿过了画。林颜青看着谢臣笑了笑又走回来,握着他的手,谢臣被他这一握手吓了一跳,想抽回来的,可是他旁边站着的是薛云泽,薛云泽旁边站着的是慕辰。慕辰也轻笑道:“云泽我们进屋吧。”
薛云泽终于笑了笑:“好。”他几乎很快的跟慕辰进了屋,谢臣捏着茶杯被林颜青拿了过来,看的见他眼里的痛处,林颜青掰开了他的手指几乎是伏在他耳边说了句:“高兴点。” 他的声音太冷,谢臣打了个哆嗦,扯了下嘴角,笑笑。
看他笑林颜青点了点头,把茶杯放下了,手揽在了他腰上,谢臣僵着背由着他揽进了屋。齐老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的看着这两个人进屋。自己的两个徒弟一个失魂落魄,一个强颜欢笑,怎么看林颜青怎么可恶。他这是来走秀的吗?齐老重重的咳了一声,他以为林颜青会放开他徒弟的,怎么也要给他这个师傅点面子不是吗?
可是林颜青依旧没有松手,甚至还问了句:“齐老,你还好吧,天气干燥,要多喝茶,小臣今天来的时候还没有忘记你喜欢喝的茶是铁观音,好几天前就让我给你弄好了茶。这两罐铁观音是他昨天晚上亲自给你装的,你老看看喜不喜欢。你老要是喜欢喝我以后让他给您老人家泡。”
谢臣呆呆的听着他的话,他一直知道这个人舌灿莲花,能说惯道,很会做人,什么人他都能说上几句,总有哄他人开心的办法,今日才发现这个人实在厉害,明明走前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却不知道他暗地里已经为今天的见面做了这么多。
果然齐老又咳了声:“难为你还记得。”齐老撇过脸去,不再去看这对戳眼的人。林颜青搂着他徒弟的腰,旁若无人仿佛没有看见他这个长辈。齐老心里这个气啊,偏偏说不得什么。看见齐老撇过脸去,林颜青又笑了笑:“齐老。您老收的这两个徒弟都很厉害啊。10月1日国庆节的这次艺展,慕辰跟薛云泽的画我都去看过了,画的真是好,一个清气一个爽朗,挂在一起,浓淡适中,相得益彰。这几年来很少见到这么出色的画。齐老,你老人家这些年为画界教出了这么多的天才画家。颜青很是佩服。”
他说的一本正经,把薛云泽的身份一下子划到小辈里了,而且语气诚恳,笑意嫣嫣,整个屋子因着他的笑容似乎都亮起来了,齐老不得不把脸转过来,有句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个人今天给他送了这么多他喜欢的,唉,这个人当真是个商人,把他的喜好摸的一清二楚,送的礼很贵重可是很雅致,铁观音他喝了这些年,还是谢臣送的最好。
齐老想想也觉得气馁,为什么非要喝这个人送的茶,这一喝就断不了了。明明知道铁观音有钱可以买到,可是绝对买不到这么纯正的,从茶园里采到到制作完成不假手于人,醇正浓香。他喝了三年后再也不适应其他的茶了。本来谢臣走的时候他负气的想不再喝这个人送的茶,全部扔了的,可是这个人每年都送过来,全是明前最好的茶,他扔了一次又一次,这个人送了一次又一次。他甚至被他这种毅力给气坏了,喝就喝,不喝白不喝。这一喝再也断不了了,而现在人家说的这么谦虚,齐老也耐不住了。不好再拉着张老脸了,更何况齐老一抬头就能看见薛云泽刚刚给他挂上的那副人家送的画,张大千的《秋水清空》。
宁静而悠远的画面,远山流水,气质盎然,这个王八蛋真是摸准了他的命脉。知道他喜欢什么,知道他舍不得什么,他是可以把茶给给仍在水沟里,可是他舍不得扔这幅《秋水清空》啊。唉,拿人家的手短,喝人家的嘴短,罢了罢了,就当看不见好了,他这个徒弟就当赔给人家的好了。
齐老这边顺气了,又听着他的巧若灿莲的话舒服了点,他教的徒弟当然是最好的了,这样想着他又看了一眼坐在那个恶霸身边的大徒弟,语气气呼呼的:“小臣,你这些年手艺没忘了吧。云泽去捧笔墨来。我看看功底忘了没有。”
他这话一说完,谢臣的脸一下子白了,他想完了完了,要是齐老知道他不能画画了,会打死他的,刚才打的还很疼。他于是哆嗦着说:“师傅,我,我忘了……我不会画了……”
第六十八章
“忘了!不会画了!”齐老的声音很大,很是震惊,薛云泽这是也抬起了头,看着他,他这些年也没有看过他的画,每年的画展他在无人的时候去过他的展区,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他的画,他以为被林颜青扣下了,可是可是他如今说:他忘了,不会画了……为什么不会画了……
大概是觉得两个人的视线太直接太热烈,谢臣觉得自己的心肝都抖了起来,手也开始痒痒,他使劲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再次点了点头:“对不起师傅,我有3年没有画画了。”3年,3年,齐老一下子气的站了起来。3年不画可不是什么都忘记了。薛云泽怔怔的看着他,3年,这个数字是这么的熟悉,熟悉的让人心痛。
谢臣站了起来低着头:“师傅,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想画画了,画画很累。”要说什么呢,他再也不能画画了啊,如果说出这个事实是不是更伤他老人家的心。
齐老果然更生气了,他拿起拐杖又要打他,林颜青僵着背,背上还火辣辣的疼,这个老头真是脾气臭得很,三句不对就要打人,看谢臣缩着肩膀那样一看就是被他打惯了的,林颜青眼里有些暗,谢臣他都没舍得用棍子打过,今天竟然要打两次。林颜青站了起来,半扶半压的把他老人家扶座位上了:“齐老你听我说,谢臣他不是不想画画了,你也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画画。他那么喜欢画。”齐老听着他的话好受点了,问他:“哪你说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谢臣僵着不敢看齐老的眼睛:“师傅,我……我……”
林颜青站直了看着他眼睛很温和,他慢慢的低声说:“齐老,小臣的右手伤着了,不能画画了。”他的话一说出来,齐老惊住了,薛云泽一下子出口:“怎么伤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语气这么的惶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快的伸出手去要拉他的手,他说3年不画画了,那就是说手是三年前伤的,他是为什么伤的。
谢臣因着他的动作一下子缩回了手,薛云泽有些僵住了,谢臣不知所措的站着。薛云泽抬起头来看他,那一双眸子痛的几乎带了水汽,谢臣有些狼狈的转开了头,侧面是林颜青,林颜青面上是笑的,可是眼里黑不见底,那双凤目微微开着,看的见里面的戾气。谢臣慢慢的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我……” 林颜青这时候又笑了,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背替他接过话来:“齐老,对不起,他的手是因为我,是我……”
谢臣一下子夺过话来:“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倒了瓷器,手正好按在了瓷片上。可能是伤到筋骨了,那个,师傅……我……”他说的又快又急,磕磕绊绊,林颜青搂着他腰上的手慢慢的收紧了。
齐老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拿过他刻意握着的右手,屋里光线很好,所以这道蜿蜿蜒蜒的丑陋的伤疤摆在了众人眼前。齐老的手都颤抖了起来,他粗糙的如同是老树一样的手指缓慢而心痛的拂过这道伤疤。心疼啊,怎么能不疼。他摸着这双手声音不再那么高:“疼不疼?”谢臣被他摸得发痒笑了:“师傅好痒,不疼了,早就不疼了。”齐老听见他笑更加的气了:“你个小兔崽子,让你调皮捣蛋,知道付出代价了吧,知道疼了吧。你说说你,你怎么就改不了你大大咧咧的性子呢?那么大的瓷器你看不见啊,还能撞上。你这个张扬的毛病我都打了你多少次了啊,你说你依旧改不了,现在知道疼了吧,晚了!”
谢臣勉强的笑着,是啊,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调皮捣蛋付出代价的。看到齐老心疼的样子,谢臣笑着缩回手:“师傅,没事,不疼,就是难看了点,不过藏在手心里也没人看的见,我除了不能画画外别的什么都能干,跟正常一样,您老就别生气了啊。”
跟正常一样!薛云泽怔怔的看着他掌心那道长长的伤疤,眼里都疼了起来。怪不得每次见他他都握着手,怪不得三年了没有见过他任何的画,怪不得……薛云泽使劲咬着嘴唇,嘴都咬的发白了。他旁边的慕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他的手。冷冰冰的,薛云泽心里一下子清明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太失态。他拉着慕辰的手坐了下去。
谢臣怕齐老伤心抽回了手扶他坐下,齐老问他:“真的不能画了,是不是伤着什么筋骨了?要不要我给你再找个老医生再看看啊。”谢臣笑了笑坐下:“师傅,没事,大概再养养就好了,那个时候是看过医生了,医生说没有伤着筋骨。”
林颜青听着他的话心里却痛了起来,他当时划的那么深,瓷片差点透过了手背,他到底有多狠呢,这么狠的对自己,这是他自己的手啊,他竟然敢拿着瓷片把他都舍不得打一下的手划成这样,而这一切只因为这个人,林颜青看着薛云泽眼里有了怒意,怒气沉沉,而谢臣此刻竟然还为他撒谎!林颜青摸着这双手心里痛的要命,他当时痛的昏了过去,他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瓷片虽没有透过手背,可是也差一点了,里面筋骨全断。医生接好了说的第一句是:“这只手以后不能再做别的事,但凡是用手多的都不行,比如钢琴之类的。”那时候林颜青抖着声音问了句:“哪画画呢?”医生看了他一眼有些怜悯:“画画自然更不行了。”
那时候谢臣依旧昏迷着,他不知道,林颜青也把这件事瞒过去了,一直骗他说:“等休息好了就能画了。”这一骗这么多年,其实他自己也早就明白了,这辈子都不能画画了。
林颜青握着他的手,他竟然还想抽回,就为了这个人。就为了这个薛云泽。林颜青现在看着薛云泽恨不得撕了他。你该死的跟他说那些狠话干什么,让他对自己这么的厌恶,恨不得毁了自己。薛云泽也仰着头也看着林颜青。他的手是不是你伤的,他刚才是不是为你在遮掩!
两个人隔着桌子狠狠的看着对方,恨啊,怎么不恨,这个人是他的敌人啊!敌人啊,无论这份感情还存不存在,这种骨子里的恨意依旧消不了,无论这八年的时间如何的过,依旧掩盖不了这种恨意。如同酒,过了这八年,越醇越浓,恨不得一下子发酵蒸发了暴晒。这个世上恨果然比爱要持久。
桌上只有齐老心痛的声音:“真的不能画画了吗?”
谢臣安慰他:“没事的师傅。真的没事。”
齐老心底大恸,怎么能没事,他还不如去高仿国画,去造假呢,他宁愿那他造假,哦,林老板口中的临摹,是临摹,谢臣是临摹啊,只要不是卖了就是临摹。齐老捧着的手都有些发抖,他是真的宁愿让他去高防去造假也不愿意这双手毁了啊!齐老坐在坐上兀自沉痛着,站着的两个人也坐下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手已经伤成这样了,说什么都晚了。林颜青闭了闭眼睛,拿着他的手问齐老:“齐老,小臣是来教中国工艺美术史的,课程不多,一周就一堂课。你老人家看看行不行。”齐老看着他:“中国工艺美术史?”
谢臣有些不好意思:“师傅,我不想教的,我才初中毕业。我会把你的招牌砸了的,我不想去。”林颜青看着他略带撒娇的语气嘴角挑了挑,他这是朝齐老来告状了,恩告自己的状了。他以为齐老会护着他的,结果齐老怒了:“你给我争气点,你怎么教不了了,我教的徒弟怎么教不了了,谁敢说你教的不好,我去砸了他的牌子。”
谢臣看着齐老膛目结舌,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看重他呢,以前都是说自己没出息的,会砸了他的牌子的啊。谢臣把茶端给他:“师傅,那个,我没有当过老师啊。不行啊。”那一副窝囊样,齐老狠狠的横了他一眼:“行不行我说了算。你给我背一段清朝的家具历史。”谢臣看了看桌上的人,慕辰看着他笑了笑,薛云泽没有看他,谢臣很为难的开始背:“清朝的家具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