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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轻尘之杯酒 下——by土豆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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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曲放忧明明知道他极有可能将衣服扔在别处,仍将牵魂引下在了剑自鸣的外衣上……

剑自鸣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很想他。两年前,曲放忧同叶杳雨从九盘龙山消失后,剑自鸣请紫门联合司徒家找寻二人下落,紫门和司徒家的消息网络不能渗透的地方,只剩下黯阁和雪山。

剑自鸣问邱溪白:“你可知道黯阁在哪里?”

邱溪白怔了片刻,答:“黯阁外围的人都是被他们用药控制住的,不能够主动联系他们。知道它的所在的,只有里边的人。”

剑自鸣机会立即就想到了:邱溪白没有完成任务,必定会有黯阁的人来诱发她体内的“噬魂”惩戒,而这实施的人,未必来自黯阁内部。想通过这个方式获得黯阁的情报,机会渺茫。数十年来,活着从黯阁里边走出来的人,只有一个——曾经是黯阁排行第一的杀手,萧锦。

剑自鸣明白邱溪白的意思:想要知道黯阁的所在,还得从萧锦身上下功夫。黯阁对萧锦的悬赏,从未撤销。剑自鸣与萧锦未曾谋面,但是,萧锦的爱人巩轻执是“神医”巩方的独子,也是曲放忧的朋友。除非万不得已,剑自鸣不想惊动他。

邱溪白在等剑自鸣的决定。她眼中的焦虑担忧全然无关自身,就如同两年前,奉夜教上下对曲放忧的所为极度不满,却只有她飞鸽传书于剑自鸣,问一声“可否据之?”。十三年前,邱溪白入阴山,躲得也不是仇家——同她有世仇的是她的爱人,林家的长子林奕。他在她躲入阴山的第三年结婚生子。那时起,邱溪白就真的成了醉梦楼的老板娘白曦。

剑自鸣叹一口气,轻声问:“我还记得你才来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起不再那么有魄力了呢?”

邱溪白全身一震。十三年前,她只身入阴山,以全副家当买下了醉梦楼。剑自鸣和季悠潋是她的第一批客人。那时,她看不惯季悠潋处处宠着剑自鸣的态度,便指着剑自鸣大骂他吃软饭、没有种、不是男人。季悠潋拍案而起,剑自鸣拉住她,说:“我是不是男人,不是由别人说了算的。”

这之后,剑自鸣帮她添置了厨子和店小二。而她,因为认定季悠潋跟了剑自鸣便是可惜了,所以极少给他好脸色看……那个时候,林奕尚未结婚,而她,认定自己会一直被他爱着……

人的改变,只需要一个足够重大的变故。那个男人结婚、生子,完全没有波及到她的生活,却依然给了她巨大的打击。那之后,江湖上再没有“锁梦银钩”邱溪白,有的只是剑自鸣的下属、季悠潋的朋友、醉梦楼的老板娘白曦。

白曦自己松开了银钩。

剑自鸣暗自松了一口气,对她说:“这段时间,你跟着沧澜。躲过了风声,再回醉梦楼。”之后又轻声坠上一句:“我一直希望,有生之年能在醉梦楼豪饮。”

邱溪白原本想说,既然黯阁的人能找到她,必然已经渗入阴山。她左右都逃不掉。但剑自鸣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在万千无奈中听到了一丝希望——剑自鸣想要保全她和醉梦楼。

她在阴山的这一十三年,忤逆剑自鸣的意愿发生的事情只有鸣剑阁的那场火,即便这一场火,最后也给剑自鸣带来了益处。所以,她愿意相信他。只不过……

买凶所需的两千两银子是从白曦手上送出去的,因而,她知道这次谋杀的雇主,也就越发不能理解剑自鸣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少女时代的缘故,在心底压了两年多的话冲口而出:“曲放忧不值得……”

剑自鸣无奈地笑了。邱溪白的想法从不独到,与她有同样的想法的人绝不会少,但是,只有她这样说了出来。

“如果没有我,他一样可以醉酒放歌、快意江湖;若没有了他,我却活不到现在。所以,不值得的,是我。”剑自鸣说。

邱溪白怔住了。

剑自鸣转身,走回车上。车厢内传出女子模糊的责难声,显然是唐素韵不满于剑自鸣淋雨,正挨个数落人。

邱溪白忽而感觉到,尽管没有名号,没有亲友爱侣,还要舔着笑脸迎四方食客,但是她一刻都不曾想要回到自己还是“邱溪白”的时候。阴山有的,只是醉梦楼的老板娘白曦。

第40章

带着“噬魂”来阴山找邱溪白的,是林家的当家林奕。他没有先找邱溪白,而是打听起剑自鸣的所在。在阴山,没有人关心他是念着旧情还是看重那千两银子。绿门一个小头目毫不费力地将他制住,关进了牢房。

因剑自鸣的头来阴山的,林奕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阴山,作为奉夜教的总坛,经历了数次变故,所以,用来关人的地方很多。当这些地方差不多都被动用了之后,赤霄门副门主路亭风率赤霄峰一行三十人,到达阴山。

路亭风显然已经知道有人悬赏千两白银取剑自鸣的人头,也知道已有十余位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在阴山没了踪迹。他三天前托人向奉夜教呈帖说明来意,还在阴山界外养了一整天的精神。

路亭风想过,自己的帖子可能根本到不了剑自鸣手中,但是,只要有这么一张帖子,他赤霄峰的人在阴山遭遇任何意外,都可以归咎到剑自鸣的头上。而且,这是他能想到的方法中,最有可能见到剑自鸣的——你要复仇总得见到仇家,至于见面之后的事,路亭风没再想过。只要能在剑自鸣身上开道口子,他不在乎自己死在哪里。

赤霄峰一行人才进入阴山,就有人前去为他们引路。

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穿着绿色的长裙,没有带兵器。虽不是绝色,却也生得颇美。她站在三十人前不足两丈处,朗声道:“我是奉夜教绿门碧漫。诸位中,谁是路亭风?”

路亭风站出来,说:“我是。”

碧漫打量了他一下,说:“我家公子有话想要同你聊聊。你是想自己去,还是带着这群人一道?”

路亭风显然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故没有立即作答。便听女子道:“你要带人进去,需得确定这些人里边没混进别的教派的奸细。我家公子身体不好,一下子对付十几个好手,就没有可能手下留情了。”

赤霄门中性子急的立即嚷开了,脾气火爆的甚至已经亮出了兵刃。

碧漫撇撇嘴,道:“我们早就调派人手,怕你们半路上死的不明不白。这原本就是怕被人栽赃,所以你们确实没必要领情。”

路亭风皱了眉头,问:“你要我见的人,是谁?”

“你来找的人。”碧漫的语调里已有了不耐烦的意味。她一说完话便转身,说:“想来的就跟着吧。”

路亭风稍一犹豫,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刀枪碰撞的声音响了几下,不消片刻便恢复平静。他很快就想到了缘由。阴山一直都是奉夜教的地盘。即便有多路人马冲着赏金来,也没有在这里掀起一丝波澜。奉夜教的实力深不可测。

路亭风交代众人留下,自己去会剑自鸣。

碧漫走得不疾不徐。路亭风一路跟踪,不禁怀疑:自己这样走进奉夜教总坛,会不会被杀人灭口?现在想要剑自鸣人头的不胜枚举,尾随的人必然不少。这一路上连个阵法陷阱都不见,到时候见了剑自鸣,还保不准谁下手更快呢。

这是,碧漫已经离开了街市。两人身后不时传出打斗声,只是每次都不长久。路亭风回了几次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多久,碧漫走进一个院落。路亭风跟着她转过几个庭院,进了屋子。屋子采光很好,有着这个季节里难得的清凉干燥。

屋子里有一张软榻。榻上卧着一位清瘦俊美的男子。他正在读书,听到有人进门,便将书放下了,抬起头来。

路亭风屏住了呼吸。他的表情瞬间扭曲,全身的肌肉在克制与冲动之间挣扎犹疑,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剑拔弩张。

司徒家新当家排的江湖美人榜已经传开了。路亭风虽然一直忙于赶路,却也听了不下三遍。榜上前十,只有一位是男子,而且排位第一——奉夜教教主剑自鸣,名不虚传。

碧漫关上了房门。路亭风被这声音惊动,才发现软榻一侧有张椅子,上边坐着一位穿桃色衣裙的姑娘。路亭风立即判断出她不会是美貌仅次于剑自鸣的奉夜教赤门门主季悠潋,而是原来唐家的奇才,唐素韵。

“路副门主,在下剑自鸣。”剑自鸣开口,将路亭风的视线引回到自己身上。

路亭风紧盯着他,面部的肌肉交替抽搐,使得整张脸狰狞可怖。

剑自鸣已经知道赵钱儿为何单独提醒自己要注意这个人,也明白路亭风为什么会带着二十九人来阴山,却又独自来见他。如果力所能及,路亭风一定会要他死,且,必定不会放过曲放忧。

路亭风爱着傅冰烛。

剑自鸣不是第一次见到被过于强烈的感情扭曲了的面容。他想起十多年前,他一对季悠潋明言要解除婚约的时候,季悠潋那张美丽的脸孔被悲伤和疼痛蹂躏得不成样子。然后,剑自鸣觉得可惜——曲放忧每一次离开,都不曾让他看到他的脸。

剑自鸣看着路亭风,缓慢而又清晰地说:“傅冰烛不是我杀的。”

“傅冰烛”这三个字,消除了路亭风所有的克制。他立即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剑自鸣。

路亭风多是留在赤霄峰上处理帮内事务,极少下山,更少出剑,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只不过,传闻赤霄门的门主之位是他让由傅冰烛坐的,原因是傅冰烛的武功强过了他。而他现在刺出的这一剑,角度和气势都妙到了极处,即便傅冰烛在,怕也躲不过去。

剑自鸣躺在软榻上,那原本就不是一个适合躲闪的姿势,然而,剑自鸣不是傅冰烛。实力相差悬殊。他只是拿起手中的书,将内力贯注其间。路亭风的剑刺入书中,不过一分,就无法再进。

唐素韵站起来,凑近打量了路亭风的剑,道:“‘血煞’?啧,明知道我在,还用唐门的毒,陆门主真是看不起我啊。”

“血煞”明明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在她看来竟连个挑战都算不上。

路亭风立即盯住唐素韵,剑欲随意而动,却无法移动分毫。

剑尖刺入书中不足一分,已然白剑自鸣以内力紧紧锁住。

路亭风再顾不得剑法,全力拔剑。他要先杀了那个女人,她是剑自鸣的大夫,只要她死了,剑自鸣必定活不久;一旦她死了,“血煞”便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剧毒。

剑自鸣的眼神已然转冷。他不在乎任何人来找他复仇,但是,绝不可以牵连到他身边的人。所以,他动了。

路亭风只觉得剑身剧震,握剑的整条手臂都被震得麻木,再也使不出力气,紧接着,剑如离弦般飞离了自己的手。不待他细看,他的剑已到了剑自鸣手中。涂了“血煞”的剑尖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剑自鸣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傅冰烛不是我杀的。”

路亭风直勾勾地瞪着他,似乎想用视线在他身上戳出几个血洞。

“我本想同你好好解释,看来,你什么都不会听。”剑自鸣说。唐素韵哼了一声,冷冷道:“杀了多方便。”

“我连傅冰烛都没杀,自然忍得住不杀他。”剑自鸣说。他的神色算得上柔和,语调却是冰冷的:“况且,杀了他的话,我杀傅冰烛的罪名,十之八九就要坐实了。对不对,未来的路门主?”

路亭风脸上的疯狂痛楚渐渐收敛进一双眸子中。他看着剑自鸣,说:“你知道是谁干的。”

剑自鸣点头,说:“冥泠宫主。你想报仇,可以联合武林大会上被他暗害的诸多门派一起去讨伐。只是,南蛮之地毒蛊盛行,贸然前往,后果堪忧。”

“他同我们教主无冤无仇,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应当知道贵派弟子的死因。”剑自鸣说。赤霄门一行一十二人,两人死于暗器,其余十人,连同教主任苍澜,都是被人徒手挖穿心肺而亡。

路亭风不依不饶地问:“怎么证明他不是受你教唆?”

唐素韵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剑自鸣注意到她呼吸的变化,手腕一抖。路亭风地剑擦着唐素韵的指尖钉入地面,剑格都陷入地下半寸后才停止。唐素韵收回手,仔细审视自己的指尖,片刻后对剑自鸣哼了一声,道:“多事。”

剑自鸣知道她已经放弃对路亭风下毒。他撑起身来,坐到床沿上。路亭风不自觉地退后半步。剑自鸣足尖在剑旁边的地上点了一下,剑便从地里跳了出来。路亭风又退了一步。剑自鸣将剑交还给他,漆黑的眸底已经只剩下冷淡的应酬。

“曲放忧不肯留下,是因为我活不久,没有傅冰烛他可以找别人,我总不能把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杀了。”剑自鸣平静地解释,“再说,他最喜欢的人,依然是我。我何苦做那些没用的事,惹他讨厌呢?”

路亭风知道剑自鸣已经不想再为这次会面浪费精力,自己再纠缠下去也不会得到回应了。他心有不甘地拱手为礼,转身迈起大步,一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唐素韵无聊地对剑自鸣说:“他会去杀人。”

剑自鸣点头,说:“是。无所谓。阴山不该太安静。”

第41章

当天下午,常驻漠北的奉夜教青门副门主陈墨追发出的讯息被送了过来:曲放忧没有回雪山。送信来的,是奉夜教青门门主臧青弦。

剑自鸣看过讯息便说:“既然如此。我们即刻起程吧。”他说着站起身来,取过放置在一旁桌上的长剑,将其绑在腰侧。他的动作很是舒缓,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从容。

臧青弦的心跳快了两拍。

“再等一天。”唐素韵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

剑自鸣的动作停顿片刻。他问:“有意义吗?”

唐素韵叹气,说:“你疼得连日常活动都慢了这么多,怎么好出门?”

剑自鸣反问:“我歇上一天就会好吗?”

唐素韵还未答话,臧青弦已经跪下,说:“请教主以身体为重。”

剑自鸣看着臧青弦,淡淡地开口:“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想让我留下,起码得有个能让我留下的人。”

“教主!”臧青弦一脸的疼痛恳切。剑自鸣绕过他,走向门外,同时说:“我若回不来,季悠潋就是教主。”

臧青弦咬牙忍住反驳,起身追上去。

此时,阴山一点都不平静。剑自鸣和臧青弦二人在阴山地界之内遭遇了五次袭击。臧青弦功夫极好,手起剑落,留不下一个活口。剑自鸣斜靠在马车里,捏着一小把碎银玩儿,不动声色地解决掉尚在远处观望的刺客。

出阴山不过半日,便没了追杀。臧青弦这才想到:自己尚不知道剑自鸣要去哪里、做什么。臧青弦于是问了。剑自鸣没有隐瞒,说:“先往司徒家去,他们要给我的消息当在路上了。”

第二天,他们就在歇脚的客栈里见到了司徒芸。

客栈里明明有不少人,却很是安静。所以,女人的脚步声很是清晰。

司徒芸穿着白的的劲装,脸上的粉涂得颇厚,依然没有遮住黑眼圈。“太平刀”孟浙没有跟在她身边。

司徒芸看到剑自鸣,脸上瞬间闪过头痛和解脱。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走到剑自鸣和臧青弦旁边,坐下。她连客套和招呼都省了,直接开口道:“我们没有找到曲放忧。家主吩咐,你要问的事,只要我们知道,便要告诉你。”

司徒芸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快。剑自鸣知道她一定不会觉得愉快。司徒家靠贩卖情报经营多年,自然有其原则在,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的。可是,这次涉及曲放忧。肯为曲放忧奔波的,除了剑自鸣,便要数上叶杳雨了。司徒慕烟必定不愿叶杳雨犯险,所以,趁剑自鸣还愿意为此奔忙,便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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