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自鸣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黯阁在哪里?”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司徒芸和臧青弦听清。他们只是知道有人到黯阁去买剑自鸣的性命,却不知道那人是谁。冤有头、债有主。黯阁存在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它要取自己的命就有意将它灭掉。
司徒芸试探着开口:“黯阁接手的生意,只有无法完成,没有退回的。”
剑自鸣没有接话,只是问:“司徒家也不知道黯阁在哪里吗?”
司徒芸皱眉,答道:“我知道可以问谁。”
剑自鸣笑笑,说:“那就不用说了。多谢芸姨。这客栈已经埋伏了不少人。他们虽然没有胆量伤慕容家的人,但动起手来难免误伤。还请芸姨及早离开吧。”
司徒芸盯着剑自鸣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一口气,说:“家主让我转告你——周正已经过去了,不用担心。”
剑自鸣显然没有料到司徒慕烟送给他这个消息,所以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说:“多谢。”
司徒芸摆摆手。大步离开。
小客栈里恢复了静寂——明明有不少人在,却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易听到。
剑自鸣与臧青弦面对面坐在方桌两边,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背后的动静。
剑自鸣的武功虽好,却只在武林大会上显露了一次,还被冥泠宫主压着,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臧青弦就不同了。奉夜教青门的门主在门派争斗中鲜有败绩,是公认的难缠人物。有他陪着,想对剑自鸣下手极为困难。
江湖上,历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硬拼难讨得便宜的时候,唯有智取。
店小二终于将剑自鸣和臧青弦点的饭菜奉上,随后还开了一坛美酒。菜色香俱佳,酒气甘醇。引得数人食指大动。
臧青弦微微皱了眉。
剑自鸣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抬到唇边抿了一小口。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他滑动的喉结,直到确定他将酒咽入腹中。
剑自鸣身后,已有四人抽刀起身。看他们拔刀的架势,便知这几人功夫平平,此时出手,不过是要引臧青弦出手。真正的后招,是在他们东侧的另一桌上独自饮酒的独眼刀客。
臧青弦的剑快而且利。他出手的一瞬,客栈里不少人忘记了屏息。这着实怨不得他们,对于迟早要交手的敌人,谁都会掂量一下斤两,想想自己能不能从他手中接下这一招来。
他面前,亦是在剑自鸣身后偷袭的四人的想法也不外于是。他们总共有四个人,杀了一个还有三个。杀四个人需要的时间比杀一个人长,所以他们都在盘算着——独眼刀客杀了剑自鸣以后,他们还有没有机会逃脱。
然而,臧青弦就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擦着他们的剑掠了过去。转瞬间便回到之前剑自鸣的对面,只不过他的手里多了一颗人头——只有一只眼睛的人头。
剑自鸣手中的酒杯还没有放下。他轻轻摇晃杯中剩余的酒水,问臧青弦:“有没有受伤?”
“没有。”臧青弦回答的同时警惕起来。剑自鸣不会无故询问,所以臧青弦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他发现那四个持剑的男子保持着出手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们已经死了。他还没有发问,剑自鸣已经将一根筷子比在了他眼前。
很普通的一根筷子。只不过,这根筷子上扎了两根细如牛毛的针——一根是金色,一根是银色的。这样细小的两根针,足以令人观之色变——“金银双蜂”——客栈里已经有不少人叫出了声,甚至有人四下张望。
“金银双蜂”杜葛、杜闽,成名已久,可说是恶名昭彰。这样的两个人自然不会好心到发出独门暗器来给人提醒。可是,没有人看到剑自鸣什么时候动了筷子,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方向截住了这两枚要命的暗器。
眨眼间,不少人亮出了兵器。他们已经不担心那一千两银子能否落入自家腰包,因为,以“金银双蜂”的做派,怕是会将他们悉数杀光再去领钱。
剑自鸣将酒杯和筷子都放回到桌子上。他的动作很是舒缓优雅,神情泰然自若,仿佛不是坐在一群想要取他性命的杀手之间,而是在自家后院品茗赏花。他将筷子摆放整齐之后,淡淡地开了口:“在下想要请教一件事——‘金银双蜂’也是黯阁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剑自鸣和司徒芸谈话的时候没有分毫避忌。他们大多听得清楚,却因为不熟悉剑自鸣这个人,所以直到此时才知道他想要将黯阁的人一网打尽。
客栈一角响起一个森冷且苍老的声音:“多少年没有见到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
对角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回答道:“二十年。咱们也有二十年没做什么像样的生意……”讲话的人是个满脸皱纹纠结成团的干瘦老人。他话未说完便生生止住,因为剑自鸣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
剑自鸣离他实在太近。这么近的距离令人禁不住想要后退,可是被他逼近的人却没有动。剑自鸣没有拔剑。没有什么比轻轻按一下机关便能发射的暗器更快。这么近的距离显然不够他拔剑拨挡。“金银双蜂”行走江湖四十载,经验极其丰富,自然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所以,老人动了。
用了三四十年的暗器熟悉得就如同自己的肢体。老人一指头按下去,却落了空。然后,他才发现:他缺少的不是使用多年的暗器,而是手指。
剑自鸣依旧站在离他两尺的位置上,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他。依然没有人看到他如何出招。
老人没有觉得痛,他只感到冷。他背后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透。然后,他听得了剑自鸣的声音。那声音淡而且温和,很是有种彬彬有礼的书生气息。他问的是:“杜老前辈,您真的不是黯阁的人吗?”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随着这声喝问,金色的针雨密密麻麻疾射而来。竟然是最初发话的“金蜂”杜葛见兄弟被制,隔着一整个客栈发暗器来救急。可惜他这一手,比武林大会上冥泠宫主发的那阵针雨逊色许多,剑自鸣避得轻巧。
埋伏在这家客栈里的人武功参差不齐,已经有不少人中了招,抱着伤处惨呼叫骂。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剑自鸣的武功比臧青弦高了不止一倍,便有不少人想要逃走保命。臧青弦堵在了门口。
剑自鸣不紧不慢地回答:“没什么不同,只是,你若现在不说,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这番话实在太过狂妄。所以终于有人忍不住叫出来:“你已经中了我的‘追魂绝命散’,要是……”剑自鸣叹了一口气,道:“毒行者,你若是我,会在设了这许多埋伏的地方随便吃东西吗?”
剑自鸣的话音未落,臧青弦已经毒行者的喉咙割开了。臧青弦一点都不在乎这间客栈都有哪些地方下了毒,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药。因为剑自鸣使毒的功夫并不比唐素韵差多少。
剑自鸣不仅知道毒行者下了毒,还知道他将毒药下在哪里。可惜,下毒的人却不知道剑自鸣数年前曾与唐素韵比拼毒药功夫,略有小胜;也不知道剑自鸣端起酒杯只是作态——他压根就碰不得酒。
客栈里真正出现了恐慌。“金银双蜂”和“毒行者”令人畏惧,那么,将他们压制得死死的的剑自鸣更加可怖。众人此前只知道奉夜教能人辈出,杀他们的教主必然不易,却没有料到值这千两银子的不是奉夜教的声势地位,而是剑自鸣这个人。他们也没有想到,剑自鸣想,而且能,将他们全部杀死。
已经有几个人从窗口跳了出去。臧青弦正犹豫要不要追杀的时候,听到剑自鸣说:“我要是你,就去后门。”
立即有人奔向了伙房。不过片刻,后门处便传来了惨叫声。不知何时溜出去的掌柜和店小二正倒在门口,全身的皮肤都变成青黑色。而看到他们变成这样子的人,发现自己的皮肤也变了颜色。还留在客栈里的人,用样不会比他们白多少。
剑自鸣转了身。他的动作缓慢且破绽百出,仿佛疲惫得再没有力气关心杜闽的答案。事实上他确实没有必要关心这些——埋伏在这家客栈的人已经没有一个还能说话。
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自然不会有人愿意与他人分享。与其用毒药解决一个人,不如将整个客栈的人全部毒死。可惜剑自鸣不仅不容易中毒,还会给人解毒。无论什么人同他在一起,都是很安全的。
剑自鸣没有出客栈。他去伙房找了点没有被下毒的食材,简单烹饪,吃了饭之后才上路。
臧青弦忍不住问他:“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剑自鸣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墨雨轩”。
第42章
墨雨轩的小倌墨月的名头,不输给名妓苏绣。
臧青弦陪着剑自鸣赶到墨雨轩外的时候,天不仅黑透了,还飘着小雨。
剑自鸣因为赶路,衣服上沾了尘土,身上也出了汗,被小雨一染,灰尘和汗水都搅合到一起,一张脸被遮挡得少了三分颜色。
臧青弦觉得剑自鸣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急,毕竟曲放忧和墨月的关系并不一般,他不希望剑自鸣在这儿折了颜色,失了风度。他觉得剑自鸣应该找家客栈洗个澡,换一身衣服,从容不迫地去找墨月。
可是,剑自鸣不这么觉得。所以,他们两个人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有拍,便飞身翻上墨雨轩,从窗外一间一间地看过去。
墨雨轩正是生意最旺的时候,许多房间都已住了人。有人住就有小倌在陪,而且,一旦进了屋,就少有人吟诗作画品茶弹唱。每一间房间里都是一幅会动的春宫图。看到第七间房的时候,臧青弦脸上的表情已经有点挂不住了。之前的几间屋子里都有人在寻欢作乐,小倌有的娇声呻吟,有的哭泣求饶,柔媚诱惑的声音和着剑自鸣的味道直渗到他的心底。臧青弦感到燥热,他想要碰触剑自鸣,却不敢伸手,忍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教主,请让在下独自寻查。”
剑自鸣看了他一眼,笑了。他完全没有受到室内淫靡春色的影响,一双漆黑的眼睛亮得摄人心魄。
臧青弦自惭形秽,刚一收敛心思,就听到剑自鸣说:“当年,我和悠潋躲在妓院里看人交欢的时候,她的脸也还没有你这么红呢。”
“属下知错了,请教主责罚!”
“你没有错,”剑自鸣说,“这整栋楼都飘着‘暗香’。”
“暗香”是一种极难令人察觉的春药,药效温和持久。臧青弦心下一凛,略微运功调息,果然觉得心境清明了许多。然后,他知道了剑自鸣为什么笑。
“暗香”是一味很昂贵的药。越是珍贵的东西,越要用在值得的地方。所以,“暗香”的味道最为浓郁的地方,必然是墨月的所在。
墨月正在品箫。
剑自鸣看得很专心。他从他嘴唇、两腮及喉部的活动中揣测他的舌头在怎样运动,结合被他舔得欲仙欲死的嫖客的表情,不难抓住重点。可是,剑自鸣仍然觉得这一门学问有点难,不太容易偷师,尤其是在这么有限的时间内。
于是,在嫖客示意墨月跨坐在他身上的时候,剑自鸣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墨月身上只罩了一件深紫色的轻纱。他肤色极白,莹润如玉,纱衣如雾,他胸前的两点与下身的光景隐约可见。他没有脱衣服,而是撩起下摆,跨坐在嫖客的身上,一手握着对方坚挺的性器巧妙地抚弄,一手探到身后、插入后穴扩张。
不多久,嫖客便按捺不住,隔着纱衣揉捏他的乳头。墨月识趣地扶着他的性器坐了下去。他的动作很慢,颦了细眉,眼睛闭得紧紧的,连呼吸都屏住了,似乎那个勃起的肉块巨大到令他不能承受。这时候,他那张漂亮得像小姑娘一样的脸蛋越发惹人怜爱。
当嫖客的性器完全进入他的时候,他发出一声的嘤咛,细细地带了一点点哭腔,直钩进人心底里去。可是,本应再也忍耐不住的嫖客却没了动静。
墨月蓦然睁开双眼。他的嫖客直挺挺躺在床上,呼吸依然保持着被情欲支配的焦躁,插入他体内的东西依旧坚挺。
“他没死。”这个声音很低,很沉,也很稳,就像一柄安静地呆在鞘中的宝剑。
墨月立即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腰部以下都不能活动。他很快就安静下来,快到让人不能不相信他很习惯应对类似的状况。他问:“你想要什么?”
“黯阁的所在。”
墨月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个说话的人。
那个人就站在离他不足两步的地方。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尽管沾染了一身的尘土,又雨水浸透了,使得他的脸和衣服都脏兮兮的,却没有半分局促和落魄。他施施然站在那里,看着墨雨轩当红的小倌跨坐在男人身上娇喘依旧气定神闲。
墨月紧盯着他看胯部看来许久,拧了眉头,尖声问:“你难不成是太监?”他已经知道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是谁。一个男人好看成这样,想不被认出来都不容易,难怪司徒家的新当家硬要排一份江湖美人榜。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竟然抓不住曲放忧的心,也留不住曲放忧的人。墨月忍不住要挖苦他。
任何一个男人被人怀疑某方面的能力都不会无动于衷,可是,剑自鸣就像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一样,淡淡地开口:“随你怎么想。告诉我黯阁在哪里。”
“我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就该问‘黯阁是什么’。”剑自鸣说。
墨月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寒战,结果,插入他小穴的性器居然胀大了几分。墨月的肩膀耸动了两下,然后抽抽噎噎地哭了。他哭得很好看,晶莹的泪水一颗一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一边哭一边说:“放我下来,我讨厌这样,我不……”
“还没有到你该求饶的时候。”剑自鸣冷冷地说。
墨月的眼泪一下子就停了。他盯着剑自鸣,狠狠地说:“你不就是长得漂亮,武功好吗?曲放忧肯上你吗?你连被他干得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吧?他在我身上……”墨月觉得脸上一凉,不自觉地闭了嘴。他伸手摸了摸右边的脸,便沾了一手血。然后,他才感觉到了痛。他身下嫖客赤裸的胸口上多了一个耳朵。
“我不喜欢听废话。”剑自鸣说,“你最好快点回答。”
“你敢伤了我?!”墨月尖叫起来,“你知不知道曲放忧会相信是你杀了傅冰烛!就算他不信,也有人劝他信!曲放忧不会放过你的!”
“凭什么?就凭你给他下了‘噬魂’?”
墨月睁大了眼睛。他这才真正地感觉到了冷,贯穿四肢百骸的寒气正从他的脊梁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抖得几乎咬破舌头。就在这种情况下,深入他体内的性器居然颤抖着吐出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液。墨月似乎是被它唤回了魂,颤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怎么就不怀疑苏绣?她明明也是出来卖的,她和曲放忧……”
“你离得比较近。”剑自鸣说。
“疯子!你这个疯子!怪不得曲放忧不肯要你,他根本懒得多看你一眼!”
“我知道了。”剑自鸣说着,拧断了墨月的脖子。
臧青弦站在他的身后,数度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剑自鸣宽慰他道:“我原本就不指望他会知道。我只是来杀人。”
“可是……”臧青弦想说,会有人将这当成情杀,剑自鸣没有必要将自己贬低到要同墨月争宠的地步。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剑自鸣说:“他知道傅冰烛不是我杀的。这样,只要黯阁还在用他,只要他还自由,就会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