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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狐 下——by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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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影只送殇离到内室外,继而伸了伸手臂,道:“世子大人,请。”

殇离在外头站了会儿,才迈开脚步走了进去。屋内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殇离瞥见桌上摆着的空碗,就猜执陌定是刚喝过药。

执陌盘膝坐在榻上,面前是一张矮几,殇离靠近他,正要行礼,对方却先开口,“殇离,过来坐。”

殇离的身体才略微下蹲了一点,后又直起了身,听话地坐到执陌对面的位置上,他瞄了眼执陌的左臂,其实有袖管挡着,他压根看不到什么。静默了片刻,他忽然问道:“你的伤还好吧?”

执陌却在捣鼓着他手里的功夫茶,闻着这香味儿应是上等的铁观音,“不碍事。”他随口应了句,接着将泡好的一壶茶倒了一杯至紫砂茶杯中,继而递到殇离面前,“来,陪我喝杯茶,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殇离并不含糊,直截了当地问道:“是关于执风被废黜一事吗?”

既然殇离如此洒脱,执陌自然也不与他拐弯抹角,“你原是想要救执风,可是偏偏中途改了主意,你之所以和疏河扮恩爱本是为了搅乱我的心,从而坏我大计,可后来你又派左蘅去见执风,你料准了我定在那儿埋伏了眼线,所以那句‘倘若连皇子都做不成你怕是不怕’并不是针对执风而问,反是刻意要说给我听的,借此告诉我你打算送他出宫,同时你又教执风去父皇面前请死,你猜到我知道他擅离宗人府一定会去为他求情,你甚至把时间掐得很准,执风要讲完他和疏河的故事至少需要三刻钟,而我从桑陌殿赶去上书房,如无意外,肯定能抢在父皇定其罪之前到,可就是那么巧,我到的时候正好听到执风请死,而这一切其实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对吗?”

执陌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殇离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未感到很惊讶,他端起面前的那杯茶,浅浅地抿上一口,“对,我知你定在宗人府安了眼线,而能偷偷潜入宗人府又不被发现的,在你身边就只有留影一人,通过他来传话,我很放心。”他将茶杯又放回茶几上,而后抬眼对上执陌的双眸,“你殷执陌本是个重感情的人,但我怕你为了夺嫡不择手段,故让左蘅带了那句问话给执风,实则是想给你一颗定心丸,我想你要是知道了我打算送执风出宫,便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至少还能顾及到兄弟情分替他说点好话,留他一条活路。”

“但是我不明白,要想救执风,法子并不止这一个,你完全没必要冒这样的险。这计划存在很严重硬伤,一旦中间出了差池,执风就会丧命,这点你不可能不清楚。”执陌的表情很严肃,结合着这语气,就像是在兴师问罪,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又收起了口吻中的冷意,“殇离,我想知道,你是怎样想的?”

殇离无意隐瞒,便坦白回道:“我最初是打算救出执风,当然还要替他保住太子之位,可是中途我知道了一些事,让我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垂下眼睑,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你应当还记得,我曾来找你要过一个答案,三年前为何要救我一命的答案。”

执陌点点头,顿时了悟,“你是在还我人情。”

殇离也不否认,“你当初遭我算计,后又为了保护我才丢了太子之位,既然如此,我便还你这个太子。”

“那也不必将执风赶出宫啊!”执陌想不通,按理说,殇离完全不需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而殇离却说:“我办事做全套,既然我决定好了要把太子的位置还给你,又怎么能让执风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别以为执风对你造不成威胁,只要有疏河在,他并非没有胜算。”

“疏河?”执陌越听越糊涂了,“这与疏河又有什么关系?”

“你太小瞧疏河了,疏河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假皇子,心机不比你少,我原是不知,后来偶然发现其实他对我的计划了如指掌,但是他一直在装傻,为何呢?”殇离微微勾起唇角,笑容很干净,“因为他想要独占执风,一旦执风不是皇子了,那么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到时候他俩愿意怎样比翼双飞都无人干涉。”

“你知道为何不戳穿他?”很多时候,执陌发觉自己还不够了解殇离,所以往往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殇离道:“我与疏河无冤无仇,而他又没要害我的心,我何必非要戳穿他呢?”

执陌觉得殇离说得也有理,便没在这上头再多问,反是直接转了话锋,“那么接下去你有何打算?我听说老三今儿冲你发了脾气。”

“大皇子消息倒是灵通。”殇离苦涩地笑了笑,无奈耸肩道:“不如何,三皇子与我闹崩,那我也只好躲着他些,免得彼此见着尴尬。”

“干脆搬来我这儿吧,至少我会护着你。”执陌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提出这样的请求,但似乎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这回亦不例外。

殇离摇摇头,“不了。”他沉默了须臾,复又端起那杯茶一口喝下,然后下了榻对执陌略微躬身道:“打扰到大皇子了,殇离先行告退。”

他转身,听到身后人唤他,“殇离。”他则又止住脚步。

执陌问:“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殇离微微侧过半边脸,淡然吐出四个字,“望君莫忆。”

卷卅柒:天劫将至

自那以后没多久,执陌就被复立为太子,意料之中的结局,最高兴的莫过于是皇后,也难怪那个虚荣的女人如此乐呵,她的儿子成了太子,等到日后登基为王,那么她便是太后了。

命运确实很有意思,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不仅当了皇后统领六宫,终有一日还要成为太后,不得不感叹其手段了得,运气也是极好。

而在复立太子之前,皇上曾召见了殇离一回,当朝圣上一把年纪了,却仍是精明得很,他召殇离入宫,说是想要确认两件事,实则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他问殇离:“那封揭露执风与疏河的匿名信可是你写的?”殇离觉得此刻隐瞒已没有任何意义,便如实回道:“是。”

继而皇上又问:“那么,你是觉得执陌比执风更适合当太子吗?”

殇离心里清楚,自己背地里的那些小动作瞒不过皇上,既然皇上今儿这么问起来了,那最好的自保法子便是实话实说,于是他低头回答:“论能力,确实是大皇子略胜一筹。”

那日皇上最后只是笑了笑,也没有追究殇离的责任,说起来,殇离这次的做法虽然欠妥,但站在皇帝的位置看来,要维系两国友谊,也只有牺牲执风这一条路。

回头说到殇离与执陌最后见面的那日黄昏,南王的人马终于赶到,可能是事先有人给他透过风,所以当他从皇上口中得知执风已被处置后,倒也没再追究。

那夜皇上设宴款待南王,执陌和另几位皇子都在,南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夸赞执陌,皇上这才知道这回平息南国愤怒的事,执陌暗中帮了些忙,这让皇上很是高兴,当即便打了赏。

晚宴过后,执陌亲自将千尘领到南王殿中,南王好男色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是时他一见到千尘就格外喜欢。

执陌说:“若是南王陛下喜欢,就让千尘今晚留在您殿上,这小公子技术不错,保管您舒服一整夜。”

南王一听这话,眼睛都发亮了,执陌看他要的效果达到了,则又趁热打铁道:“陛下,执陌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够给个方便。”

“你说。”说话间,南王已一把将千尘拉到自己怀里,一个劲地在他细腻的皮肤上来回摩挲。

执陌对此情色的场面视若无睹,只自顾自地开口,“我想要了疏河那小子送给我那可怜的弟弟,不知南王陛下愿不愿意割爱呢?”

“你要疏河?”南王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道。

执陌微笑着,态度很是客气,“是的,疏河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一颗弃子而已,拿来换与美人春宵一刻,并不亏吧?”

“虽说是弃子,但指不准哪天就又能派上用场了。”南王的意思执陌听得明白,他倒表现得很洒脱,仿佛今日压根就不是带着诚意而来,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谈得拢聚,谈不拢就散,“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千尘,咱们走。”

“等等!”南王一见这到嘴边的肥肉就要飞走了,一急之下将千尘一把抱在怀里,然后冲着执陌道:“朕答应你就是。”

执陌回过头来,唇边依旧噙着一抹浅笑,“南王陛下可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这小美人留下,你可以走了。”伴着南王的话,执陌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执陌先告辞。”

到这里为止,事情总算是有了个了结。

而另一边,殇离派出去的人一个个回来报,说是找遍了京都也没找着莲央,这一来,殇离确实有些着急了。

从昨儿起莲影就一直在发热,白天倒也看不出有何异样,一到夜里就能发现这小小莲花坠的周身被一层很微弱的光包裹着,他怕此乃不祥之兆,又加派了一批人出去寻,这一回包括城外也一并搜查了,却仍旧无一丝收获。

日复一日,殇离心里越发不安,终于他决定亲自出城一趟,事实上他压根就不知道莲央在哪里,但他总觉得,莲影会知道。

这日,他只带了西烈一人,二人一同驾马出城,西烈问他去哪儿,殇离说:“我也不知,只让这马儿自行往前跑,跑哪儿算哪儿吧!”他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却哪里料到这法子还真成了。

殇离骑着的这匹马乃是极品的汗血,是好些年前他爹从一武林中人那儿得来的,至于其中的细节他爹没有多说,他也没多问。

这马极烈,韶云侯初将此马赠予殇离时,他也是费了些时候才将它驯服,后来骑得多了,彼此间也有了默契,那马儿反倒温顺得倒像只猫咪,殇离对它可是喜欢得紧。但他觉得,这汗血宝马再通灵性,却也不会有此般神力,之所以会把他带到一个奇怪的山洞,恐怕还要归功于他脖子上的莲影吧?

殇离从马背上下来,在洞外打量了一番,正要进去,西烈却说:“还是让属下来开路吧!”他顺手将两匹马拴在洞外的树上,随后便与殇离一前一后地进了山洞。

这洞很暗也很深,最初的那一段路黑得几乎看不清路,到了里头点反而好些,这地方显然是有人在的,每一个拐角,墙上都挂着一盏油灯,看灯盏中油并不多,想必这些灯已烧了好一会儿。

无意中的一眼,他忽然发现有一盏油灯里的油很满,而在附近的地上还落有几滴未干的痕迹,显然是刚加过新油。

殇离心下暗自思忖着,难道这山洞是有人住的?可总觉得不太对劲,这洞里阴湿得很,比一般山洞还要寒得紧,一般人待上几个时辰就该受不住了吧?要在这里长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这油灯又要如何解释呢?一盏油燃尽至少也要十二个时辰,而看这灯加过油的状态,这里住着的人怎么说也住了不止一天了吧?

正在殇离困惑不解之时,走在前面的西烈却突然止住了脚步,殇离纳闷地抬起头,“怎么了?”

西烈回过头,他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殇离看他一眼,察觉到情况不对,连忙绕过他往前行去。

拐过前方那个弯,眼前顿时开阔,这是一个类似石室的设计,正方形的空间,中间是一根撑天石柱,别处却一样东西都没有,纵眼望去空旷得很。

而此刻,在石柱前只倚坐着一人,一身浅紫色的罗裳很是惹眼,再看那一张脸,殇离终于知道为何西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浓妆艳抹,白里透红,妖娆中尽是妩媚的风情,那张脸,无论从哪一部分看来都是莲央没错,可又偏偏与莲央不同。

“师父。”殇离轻唤了一声就要走过去,西烈却连忙拉住他,“等等,这人不是您师父。”

殇离摇头,万分坚定地启口,“不,他是我师父。”

西烈护主心切,哪里敢放他过去,于是抬高了声道:“世子大人,您看清楚,如今坐在那儿的是名女子!”

殇离的眸中瞬间闪过一道戾气,“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莲央是我的师父,我会认错吗?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世子……”西烈明明还想说什么,然而才起了个头就被殇离顶了回去,“你活腻了是吗?滚出去!”

西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是。”

待西烈走出很远,殇离方才慢慢靠近莲央,至其身旁蹲下身。莲央闭着眼,看样子好像睡得很沉,脸上画着浓妆,美得就像是戏台上演仙子的那些个戏子,但莲央的美更多了份脱俗的气质。

殇离轻轻推了推莲央,贴在他的耳畔唤道:“师父,师父!”

莲央的睫毛略微颤了颤,之后过了很久,才缓慢地睁开眼。

“小离。”他的嗓音听上去带了层沙哑,片刻后,似乎认清了如今的情况,他突然一把握住了殇离的手臂,“快点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赶紧离开!”

殇离不知道,只不过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为何师父突然变成了这样,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手握住莲央的手,殇离的眉头略微蹙了起来,“我不走,师父,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莲央便伸出食指抵在他的双唇之间,“什么都别问,快点走。”

“我不走!”殇离就算再眼拙也看得出莲央此刻的状况很糟糕,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以离开?所以,纵然师父会不开心,他也要坚持留下来,“我是您的徒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师父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莲央确实狠狠感动了一把,前阵子他一个人躲在这儿时,总是会气殇离爱上了殷执陌,而如今,听了殇离这番话,再多的怨气也都消了。

“师父,您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殇离承认莲央很美,美到穿着女装根本叫人辨不出性别。

而莲央的回答也着实骇人,“我本无性别,亦男亦女,先前我曾以男子扮相出现于京城,这回出来怕被人认出,便改了女装。”

“无性别?”殇离显然没能完全明白莲央的意思,而莲央也不打算解释太多,他只想趁此把殇离的身世都告诉他,也是时候说出来了,不然可能就真的没机会说了,“小离,你坐到我身边来,听我给你说点事。”

“是。”殇离绕到莲央的身边,挨着他坐下来,“师父请说,殇离全都听着。”

莲央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沉默了许久方才娓娓而道:“我原是仙界的护莲使者,两千年前,我带寒鸣擅自逃离仙界,后至天莲山,仗着那处有神灵庇佑,便掌了结界躲在里头。你娘是仙界第一美人青媚,我与你娘交情不浅,当日我离开时她曾赠予我一支发簪,就是今儿我戴在头上的这支。”

殇离听莲央这话,朝着他的头上看去,却见青丝轻盘起一个小髻,大部分发仍是散着,而那支簪子就插在小髻上,垂下来的流苏很漂亮,还带了点水晶石,镶嵌在一片片的金叶上。

而后莲央又等了会儿,待殇离看够了,才接着道:“我至天莲山千年未到,这发簪就起了反应,我后来才知是你娘在人间召唤我,为此我特地下了一趟山,那回就是去见了你娘,还有你爹,虽然在我见过他那一面后,他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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