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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谷歌——by苏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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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拔昫眯起眼睛:“此言何解?你在抗拒本王?”

“微臣不敢。王上既抱定嫌隙之心,姬颜百口莫辩。斗胆求王上继续对姬颜置之不理,以求两清。”说着,少年不卑不亢地趴下身,给帝王行了一个礼数周全的大礼。

贺拔昫顿时怒火中烧,一把将姬颜从地上揪起:“两清?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如何两清?若只求两清,当初何必进宫?你也是个明白人,难道不曾预料这饱受猜忌的下场吗?”

听了这话,少年的脸上难掩悲伤,连肩膀都垮了下去,半晌,他哑着嗓子回到:

“……父命难违。”

“哼!”帝王冷哼一声,甩开眼前人扬长而去。

是夜,帝王于书房批阅奏折。一个建议采诗的折子写得颇有见地,贺拔昫兴致极高地读到最后,冷不防看到了姬政的批注“请王上定夺”——字体和内容同样平淡无奇。

贺拔昫不禁冷笑。这个姬政素来胆小怕事、难成大气,从无任何有见地的言辞,负责奏折的分检已有数年,批注却永远是“请王上定夺”,这次进献亲子似乎是他一生最大胆的作为。就像贺拔旸说的那样,还不如他儿子沉着镇定……

想到这里,帝王的眼前又不自觉地浮出那张精致却冷漠的脸庞,那个纤细却倔强的身影,那个聪明伶俐,却让人捉摸不透的少年……

尽管几天前离开时曾决定不再踏足,成全他的“两清”,贺拔昫还是不由自主地放下奏折叫来内侍,掌灯向南苑的方向去了。

已近午夜,思月轩内却有琵琶声传出,走近一听,竟是一曲悲切的《霸王别姬》。凌厉凄楚,肝肠寸断。贺拔昫挥手屏退左右,轻步走入屋内,不忍打断这凄美的演奏。

姬颜不动声色地继续弹奏,长长的头发挡在面前,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直至曲终,他才慢慢放下琵琶下跪行礼:

“恭迎王上。”

贺拔昫走近他,着迷地低头俯视:“如何是好?这样的乐技,让本王不忍与你‘两清’了!”

地上的少年头也不抬,毫无反应,贺拔昫有些气闷地喝道:“抬起头来!”

于是姬颜慢慢抬头,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贺拔昫一把拉起他,查看他嘴角和额头的淤青,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

姬颜淡然以对:“回王上,微臣不慎摔倒所致。”

帝王拉开他轻薄的中衣,望着白皙的胸膛上深深浅浅的伤痕:“说实话!”

姬颜轻轻倒退一步,拉拢自己的衣服:“微臣说的是实话。”

贺拔昫忍不住吼道:“你要本王把所有的男宠抓来严刑逼供吗?!”

姬颜抬起头直视帝王:“王上既料到是何人所为,又何必为难姬颜呢?”

贺拔昫被噎了一下,叹着气拉姬颜坐到床边,细看他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且已上过药后,才放心道:“那么,原因呢?嫉妒?这伤并非一次所为,这就是你急于跟本王‘两清’的原因?”

见姬颜默认,帝王怒道:“你告诉本王是谁干的,还是各自有份,本王自会严办。”

谁知姬颜立刻回绝:“不劳王上费心,那些卑贱之人不值一提。”

贺拔昫有些好笑地望着这个青着嘴角,却一脸傲气的少年,忍不住想击垮他的骄傲:

“你说那些男宠是卑贱之人?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身份,还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姬颜低下头去,本未拢紧的中衣散散松开,露出一大段雪白的颈子,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柔顺和脆弱——

“与他们不同,是我能留给自己最后的自尊了。”

贺拔昫为之一震,随即托起他的脸庞,温柔道:

“那么,本王就让你与他们不同吧。”

第5章

那天夜里,贺拔昫直接把姬颜裹在被子里,扛回了自己的寝宫。整个过程姬颜一言不发,好像这突如其来的宠幸与他无关。然而待到两人坦诚相见于帐内时,贺拔昫却发现,身下的少年似乎在拼命克制自己的颤抖。

“原来你也会怕?我还以为冷静是你唯一的表情。”贺拔昫调侃道。

听了这话,姬颜双颊泛出红晕,竟置气似的把头偏向一边,咬着嘴唇掩饰自己的不安。

贺拔昫看得心情大好,俯下身把少年整个搂在怀里,轻轻拂开他耳边的长发,一边细细地亲吻,一边轻声安慰:“别怕,放松的话就不会很疼……”

不久,喘息,律动。少年的牙关被帝王的唇舌轻易地撬开,强烈的冲击之下,姬颜的视线逐渐模糊,留在最后的意识中的,是榻边帐上那一望无际的灿黄……

天边泛白时,姬颜首先醒了过来。身子已经不太疼了,连偷偷备下的伤药都派不上用场,可见身边的人真的已经极尽温柔。姬颜轻轻撑起身子,目光落向他身边的帝王。帝王偏着头睡得正酣,宽阔的胸膛赤裸着,微微起伏。少年的视线慢慢移向帝王的脖颈。

好近啊!姬颜定定地望着,近到只要轻轻一刀,就可以天翻地覆,江山易主……

贺拔昫封姬颜为侍读,将他安置在自己寝宫的偏殿。前日所纳的采诗折已付诸实际,帝王令姬颜将所采诗篇分门别类,以鲜卑语誊写,再译为汉语。于是从此,帝王的书房里总有个清秀的身影相陪,或铺纸磨墨,或伏案抄写,好不惬意。

自然,朝野上下再无第二人认为此事“惬意”。鲜卑贵族们怕年轻气盛的帝王玩物丧志,祸国殃民,汉族官吏们则以这种以色入仕之人为耻,争先恐后地以诅咒和唾骂来表明自己的清高,声称汉人的脸面都被申氏父子丢尽。

当弟弟贺拔旸向王兄说起此事时,贺拔昫嗤之以鼻:“定是那一套礼义廉耻,迂腐至极!不必理会便是。”

贺拔昫鄙夷地摇着头望向窗外,一只鸽子从不远处掠过。

贺拔旸笑道:“那些汉人简直不可理喻,听说私下里,竟还有人说连那姬颜是狐狸变来的……”

“狐狸精?”贺拔昫随口问道,“汉人通常说的狐狸精,不是指女子的吗?”何况,除了必要的礼仪和应对,那别扭的少年连话都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这跟汉族传说中那魅惑君主的“狐狸精”,也相差了太远了吧!

“听说是的,这次不过生搬硬套罢了。我看啊,八成是嫉妒姬颜小小年纪便能入仕!”

见王兄认同地点头,贺拔旸又接着说:“不过王兄,听说这姬颜通晓书疏、音律,又讲了一口地道的鲜卑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这是真的吗?”

贺拔昫想了想,点头称是。

贺拔旸大为惊叹:“果真如此?那也难怪王兄喜欢,即使是我,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喜欢?”贺拔昫低吟着,确实,他似乎真的喜欢上那个少年,也许,还是一见钟情……

辞了弟弟,贺拔昫走出偏厅回到书房,姬颜正立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天空。

“想什么呢?”贺拔昫踱着步子走过去,从身后揽住他。

姬颜转身正欲行礼,却立刻被拉住:“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没有旁人的时候不必拘礼,你们汉人真是麻烦!”

然而姬颜仍低头屈膝以示尊敬,之后才说:“回王上,姬颜只是读到了一首民歌,受到触动而已。”

“哦?”贺拔昫大感兴趣,“是什么民歌,给我看看。”

姬颜从案上捧起纸张奉上,贺拔昫朗声念道: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好句子!只是过于寂寞,孑然一身飘于狂野,实非人生之乐事。”

少年似不服气,低声回道:“然自古英雄多寂寥……不容于世人,故孑然一身。”

“非也,”贺拔昫果断道,“只要策略得当,英雄本无须寂寥,即使暂时孤独,他们也终将为世人所理解。”

“……当真?”姬颜若有所思地问。

“自然当真!”贺拔昫霸气地笑道。

说话间,有人在屋外叩门,姬颜立刻迎出去,端着一碗汤水回来,以银针试过后,奉于王上。

“这是什么?”贺拔昫好奇道。

“王上近日为国事操劳,微臣特令膳室备了滋补的羹汤……”

贺拔昫伸手接过,颇为惊喜:“这是怎么了?突然对本王体贴起来?”

姬颜矜持地垂下头,低低回答:“在其位,自当谋其事。”

帝王闻言转头笑道:“姬颜,你这是在激发本王的斗志吗?”

“微臣不敢……”

贺拔昫将羹汤一饮而尽,弯下腰一把抱起姬颜:“还有你不敢的?不过你放心,本王终有一日会成为你的心之所系……”见怀里的少年惊吓地睁大了眼睛,他又笑着补充,“你不是要在其位谋其事吗?现在,本王就让你好好谋本分之事!”

第6章

不知是真的被姬颜的态度激发了斗志,还是决心要实现自己成为他心之所系的诺言,贺拔昫从此对这个侍读更加关照,走到哪儿都喜欢带着不说,十次竟有七八次是招他侍寝。

自然,集宠于一身,也就积怨于一身,前朝后宫的谗言闲语顿时来势汹汹,不堪入耳。姬颜不以为意,每每平静地站在窗前,仰望天空。帝王恐他吃亏,特令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帝王寝宫及其偏殿,把那漫天妒恨挡在大门之外。

初夏时节,各地旱涝不均。西邻匈奴大旱,为寻水源不断向东进犯,贺拔昫派出鲜卑将领段凌平乱。这日贺拔昫正与姬颜于书房对弈,内侍急禀段凌副将求见。贺拔昫大惊,急忙起身召入,转身看见默默立在一边的姬颜,犹豫再三后,仍叫他先行回避。姬颜毫不迟疑,干净利索地行礼退出,与疾步进门的副将擦肩而过。

走出书房数米后,姬颜慢慢回头,望着帝王的所在沉吟半晌,又似急切地抬头向空中环望。

当他终于失望地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瞥见远处池塘边的花园里有嫔妃在赏花,其中之一似是在他进宫前颇为受宠的莲妃——姬颜咬着嘴唇定定注视,随后竟放弃了通往帝王寝宫的小路,向花园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等到姬颜再次睁开眼睛时,帝王坐在他的床边,神情凝重,声音竟也有些低哑:

“你终于醒了……”

姬颜艰难抬头,挣扎着要坐起来,被帝王一把按住,严肃道:

“病成这样还不老实!”

接着,一旁候着的太医和内侍立刻上前,请脉的请脉,喂药的喂药,收拾停当向帝王报了平安后,便都被如数遣了出去。等到房里只剩下两人,贺拔昫低头靠近姬颜,神色一凛:

“姬颜,你胆子不小,竟去招惹本王的妃子,逼得她们推你入水!本王以为你连日来毫无动作是自视清高,不屑与女子争宠,原来竟是想将她们一网打尽!”

姬颜这才有些清醒过来,怯怯听着,不敢抬头。

谁知那贺拔昫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落水着凉烧了三天三夜,想必你也得到教训了。那些长舌妇也确实可恶,让她们知道知道你的厉害也好。所以这次的事我不追究了,若是再有下次,本王定不饶你!”

说着,他把手放在姬颜的额头上试了试,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喝道:

“你给我听着,你的身子是本王的,休想再打自己身子的主意!”

见榻上那虚弱的少年因自己的严厉而微微瑟缩,贺拔昫不禁放缓了声音:“你先好好休息,本王晚上再来看你!”说着,又亲手替他掖好了被角,才转身离开。

姬颜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伸出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几日来昏沉中那轻抚自己额头的那只大手,原来竟是他的吗……

虽然贺拔昫下令加派人手,悉心照料姬颜,少年的病还是反复了几日,夜里经常盗汗、做恶梦。帝王派人整夜守着,自己也常去探望,有次碰到姬颜正烧得厉害,嘴里竟不时喃喃自语着什么。

贺拔昫拨开内侍们,凑到他嘴边去听,听到他反反复复地,嘟囔着像是汉语的“父亲”一词,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宽容地笑开了。

第二天晌午,贺拔昫再次踏入偏殿的时候,见姬颜裹着被子,蜷在窗前的软榻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他突然有些心疼,走过去轻轻搂住他,温声哄到:

“还以为你狡猾老练,诡计多端,原来仍不过是个……生了病会想爹爹的毛孩子。”

姬颜闻言转过身,顺势贴进帝王的怀抱,仰头望着他,整个人显得异常柔顺。贺拔昫心情大好,望着他写着好奇的眼睛笑而不语,伸手握了握姬颜的手,又试了试他的额头和后颈,才放心道:

“今日看着总算好些了,不然一会儿你爹来了,还以为我虐待他儿子了呢!”

听了这话,姬颜猛地抬头,险些磕到贺拔昫的下巴:“王上……”

这鲁莽的动作反而逗得帝王笑出声来,忍不住拍拍他的头,笑道:“以后想要什么就告诉我,何苦梦中自语?声音那么低,若是本王没听清呢?”

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姬颜脸色微红,害羞似的垂下头去,贴在贺拔昫的胸前,看起来竟似撒娇一般。帝王摇着头笑,宠溺地亲吻他的头发,轻声叹息:

“真是只精灵古怪的小狐狸啊……”

不久姬政于殿外求见。贺拔昫怕姬颜难堪,特扶他起来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到远处另一张椅子上,才让人传进来。那姬政很快畏畏缩缩地出现在门外,门都不进直接跪倒行礼。

“父亲!”姬颜看到姬政,眉梢上的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贺拔昫不禁感慨他似乎从未对自己这样笑过,但同时也庆幸自己让他们父子相见的决定。

“免礼!多日不见,你们父子俩就好好聊聊,在宫里用过晚膳再回去吧!”贺拔昫心情不错地招呼道,起身亲自把姬政让进门。

那姬政受宠若惊地又要跪下谢恩,贺拔昫不禁厌烦,一挥手转身出去了,临走还不忘替父子俩关上门,好让他们安心说话。

第7章

贺拔昫一出门,屋里的气氛急转直下。姬政面色一凛,拉起姬颜向内间奔去。确认内间门窗关严后,便低声喝道:

“为何设计召我进宫?”

姬颜似未料到此话,脸一白低头道:“父亲……是王上召……”

“若不是你又是落水昏迷又是夜夜呢喃,王怎么会想到让我进宫?!”姬政怒道。

姬颜肩膀一抖:“父亲如何知道……”

姬政整了整衣领,在椅子上坐下:“自然是有宫中内线向我汇报……也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安设的。”

姬颜略抬起头,问道:“那么……是……”

姬政打断他:“是谁你现在不必知道,到了适当的时机自然会让你们相认……说吧,费尽心机让我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姬颜诺诺道:“姬颜只是从未收到父亲传书……心急所致……”

姬政听了大怒:“竟是如此沉不住气!难道你进宫以来做了任何值得我冒险飞鸽传书的事吗?!这般冒失,实在难成大器!倒不如随便寻个错处,让王从此冷落了你罢了!否则日日伴君连自身都难保,更何况要将民族大计负于你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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