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商应容说让司机载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关淩点了头,也就这样跟商应容回了家。
而这也是他们这些年的相处,其实只要商应容不靠近他,他们就可以这么断了,彼此过自己剩下的人生,而不是非得在一起,有时候还要忍耐对方。
关淩早上醒来时,拉开了商应容搭在他腰上的胳膊,打了个哈欠,披了件外套去花园散步兼照顾他的花草。
他没在的这段时间,花草们应该是每天都有得到照顾,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关淩恰候它们一早上,裤脚也被露水打湿了,进门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想着冲个热水澡活下血脉就没事了,也没多上心。
洗完澡出来,餐桌上已经有营养粥和包子,粥可能是商应容做的,味道跟佣人做的不一样,不是太合关淩胃口,关淩勉强吃了一碗就不吃了。
商应容见了抬眼,起了身,去厨房拿了另一碗过来。
关淩接过尝了一下,尝到了正常的味道,满意地舔了舔嘴,继续喝粥吃包子。
吃完他站着拿电脑处理了一下邮件,过了半小时,觉得肚子平顺了点,就在阳光窗那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只是没两分钟,商应容就拿了感冒药过来,关淩看了看是预防性的那种,想了半秒,觉得自己这身体还是要注意着点,所以礼貌地说了“谢谢”就接了过来。
因着受了商应容的好,在商应容在他对面坐下后,关淩主动开了口,问他:“恒美的事谈成了?”
与恒美的合作案应该就是这几天在最后谈判,以往关淩倒是能随时得到第一手详情,只是近来放权于商淩后,这些事他就不怎么关心了。
“今天下午就会达成最终共识,商淩到时会打电话给你。”
“你不去?”
“他能行。”面对关淩的讶异,商应容倒是相当平静。
关淩看商应容一眼,想到阿清最近跟他说的商应容已经逐渐放权给唐浩涛两个儿子的事,心里想着商应容是不是也想退休的念头,不过表面上他还是面色平静,也不打算问商应容这个问题。
按他的立场来说,他觉得商应容至少还可以掌管容广差不多十年,而不是现在就放手控制权。
他那部份交给商淩,也是因为商淩有姜航在帮忙,他们两口子配合起来很顺手,而他也能相对的能省下不少时间出来享受生活。
但商应容这种工作狂,不是应该工作到死的那天才匹配他的立场吗?
关淩虽然有点疑惑,但顾忌着身份,是真没打算过问商应容的事,于是也就想想就放开了这个问题。
很快一个多月过去,五月开始温度升高了不少,但因着最近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天气又闷又热,较往年反常得厉害,人们呆在空调房里都能感觉到一阵噬心的烦躁感。
关淩这几天更是食欲下降,商应容也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叫医生过来检查关淩的身体,关淩先也是比较注意,但多检查了几次也不耐烦了,让医生别再来了。
最近的调查也是最近出问题的人很多,别说是医院,连小诊所里都挤满了人,传染病也就流行了开来,让本来人流熙攘的城市一下子就减少了一半的人流量,大街小巷相比平日空荡了不少。
这天商应容在倒水的时候打破了手中的杯子,正蹲地收拾的时候,关淩接到了姜航喘气非常不平稳的电话。
姜家那个优秀出色的孩子在那头用一种关淩听了心惊肉跳的哭音说:“爸爸,我们出车祸了,商淩不行了,你快过来……”
关淩当时是坐着的,一听就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无比敏捷地拿着商应容放一旁的手机,迅速联系阿清。
“吸气,吸气,镇定下来,姜航,姜航……”关淩不断地叫着姜航,可姜航没了声音,关淩觉得脸上的皮一跳一跳地在动,深吸了口气,对接通电话的阿清说:“商淩出事了?”
“咦?”阿清在那边非常大地愣了一声。
“赶快查出事地点,跟着他们的保镖呢?今天没保镖吗?”关淩的声音简直就是用吼的,这时商应容大步走到了他身边,关淩把他的手机给了商应容,不用他说一个字,商应容就接下了下面的事,从人手的出动到医院的安排,他在短短两分钟内就全部下令完毕。
关淩边打电话给姜虎的边跑去卧室拿了两件外套,他和商应容没换衣服,家居服外就穿着件外套出了门。
从穿鞋到坐进车里,他们只用了两分钟,商应容开动车子时,姜虎在电话里胆颤心惊地跟关淩说:“刚调出电子监控,他们的车爆炸了,全都爆炸了……”
自以为身经百战的关淩听得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听着姜虎那接近于崩溃的声音他嘴里也失声地问:“人呢?人怎么样了?都从车里出来了?”
姜虎在那边这时在跟属下在咆哮如雷,关淩心跳快得都要爆炸,对上商应容那深深皱着眉头的脸,他摇了摇头,迅速拿起他的手机要打电话给阿清。
刚拿起,阿清电话过来了,“老总,你稳一下,情况不太好,少爷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脑部有相当大的撞伤,航少爷左臂大量出血,也有生命危险,我们的人已经开了道路,相关医生会在半路接应,马上就会到医院……”
“怎么回事?”关淩长长地呼出气,呼吸有点困难。
两个孩子算是他亲手带大的,他从不溺爱他们,但他确实是爱他们的,他年长他们那么多,只会认为他会先他们很多年死亡,可从没想过他会先失去他们。
他出气声太大,阿清在那边顿了一下,只一下就继续飞快地报告:“初步判断是有人恶性撞车,并引发了爆炸,两辆向淩少爷他们撞向的车司机已经全部死亡,姜局和我们的人正在核对身份。”
关淩听得眼皮都是跳的,本不厚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脸上温和神情全都消失殆尽,只剩冷漠到极点的残酷,“给我查,只要有关的,第一时间控制住。”
他说完就摁断了电话,对这时在手机里叫他的姜虎说:“我们这边已经在查人,你派出你那边的警力,配合逮人。”
姜虎在那边“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两人不用言语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动作。
商应容把车改道开到医院,院长带着医院的好手亲自上阵,用了七个小时才把商淩受伤的脑袋,肚子,大腿给缝好线。
出来后,院长深吸了口气,对着面前那三个任何一个都让他气压不稳的人说:“我们已经尽力,病人中途已经断过两次呼吸,现在就算抢救过来,也完全有可能随时因为迸发症停止呼吸……”
姜虎一听,扭过头就对着姜航的表哥说:“你去通知医生,再给他加大麻醉剂量,别让他醒来……”
姜航表哥领命而去,这时关淩手脚都发凉,而商应容已经和院长站到一边,商讨接下来的事情。
不多时,容广在国外的货物基地原地待命的飞机起飞,送药物和接医生来国内。
姜航只有手臂那处受伤,而商淩身上看似受伤最伤重的脑袋却不是最严重的,而是他的肚子的伤口,他被车子铁皮深度撞击的肚子的一个肾全部撞坏了,而因他的伤势,另一个肾也会因为供血不足正在逐渐飞快坏死的过程中……
十几个医生在讨论商淩伤情的时候,姜虎派来的法医和刑警也在还原现场,得到的结论是当时开车的商淩被撞了肾和头部之后过于迅速转过了身,把姜航护在了身下,而腰部再度受到重力撞击后,哪怕这时有安全囊保护,但伤势再次加重……
关淩努力保持清醒和阿清追查这次自杀性袭击的的详情,从几个小时前从姜虎那边得知如果不是那两辆车里的另一辆车的炸弹临时失灵,商淩跟姜航就会尸骨无存开始,他全身的血管都在激烈地跳动,怎么平静都平静不下来。
正在关淩克制着暴躁和姜虎讨论接下来动作中时,在一旁冷若冰霜地打着电话的商应容走了过来,在关淩耳边轻声地说已经找到了适合商淩的肾源,已经在运送途中。
关淩一听,刹间倒在了商应容的身上,花了好几十秒才平静了呼吸,才有力气从商应容的身上站起来。
姜虎也听到了商应容的话,威严十足的男人愣了一下,招手叫亲信过来,疲着已经沙哑得不成形的喉咙对人说:“让医生控制着药量,至少二十四小时内别让姜航醒来。”
手下点了点头,匆匆走了。
剩下三个老男人完全沈默地站着,他们平时再能支手遮天又如何,在孩子们的生命面前,他们不是全然的上帝,能让他们没事就没事。
商淩再次手术,这时姜航却醒了过来,在医生认为他的心脏不堪一击的情况下,他扯出了手上的针眼,并站了起来,对着得令惊慌失措跑进来的护士沈稳地说:“麻烦您带我去找一下我爱人,谢谢。”
当他沈稳地出现在关淩他们面前时,所有的人都吓住了,包括平时脸色千年如一日冰冷的商应容也变了变脸色。
“爸,大爸,小爸……”姜航叫过三人,透过玻璃看着底下手术室正在动手术的商淩,神情一变都没变,只是眼睛放在商淩上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没再离开过。
疲惫的关淩示意姜虎去给他儿子打把椅子坐着,这时靠在商应容面前的他已经没有再关心姜航的力气了。
商淩这次如果换肾不成功,也就这么完了。
关淩以为在二十多年前就不会有事情能撼动他了,可当事情发生,他才知道,商淩对他来说比他以为的要重要得多,不管他们之间有着多少不能言说的事情,商淩最终都是他的孩子,是他亲手换着尿布塞着奶瓶一手带大的孩子。
姜虎按着儿子的肩让他坐下的时候,以为儿子不会再有动作,哪想,姜航还摸了摸他的手,把头充满依赖性地靠在了他的身前,没让他爸走。
姜虎这个铁血了一辈子的男人抱着他儿子的头,瞬间就掉下了泪。
他生了姜航,可姜航除了头几年过得尚好之外,之后的哪一天又是真正轻松的?生他下来简直就是让他受罪的,姜虎以前都难免会想是不是自己手上血腥味太重,老天都罚到他儿子身上了。
关淩疲惫地看着那对父子,眨了眨酸涩的眼,随后闭了闭。
阿清这时带着他儿子进来了,在关淩耳边轻声地报告着目前追查的结果。
关淩听了揉了揉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门边,姜虎的人也来了,看了正在掉泪的上司一眼,之后看向关淩的眼睛里有些犹豫。
关淩的额头剧痛了起来,这时姜虎已经转头看向手下,然后他再看向关淩,从这两个人的脸上,不用说他都已经明白,事情的源头恐怕还是出在他身上。
第八章
关凌昏过去的时候,商应容默默抱著他离开了观察室,关凌在他怀里的呼息很轻,不注意的话,他就像是死的。
关凌原本只白了一点的头发,只不过一天多,就已经白了近大半。
商应容说不清心里是种感觉,他的心好像撕裂成了片,又好像他根本没心似的,看著关凌一朝苍老得像是认了命,他难受得无以用语言描述出,但又觉得安心。
好像这样,当有著强大翅膀的关凌一旦垂下双翅,他就可以安心了——他也就能让关凌依靠了。
也许关凌至死都不会再爱他,但他宁肯关凌不爱他,也不要再试图飞离他身边。
他老了,只想在有两个人的老巢过最後的日子。
他们走後,手术室里商凌再次断了呼吸,在医生抢救的时候,姜航默默地看著。
等再次抢救过来,也不知道下一次的抢救又是在什麽时候时,姜航轻轻地开了口:“爸爸,凌凌要是没了,我可能也不行了,你把我们埋在一起吧。”
姜虎无法说话,只是吻著他儿子的头发。
“爸爸,你别讨厌他,他爱我。”姜航看著商凌的那半个肚子都被掏出的身体轻轻地说著,而他自己的脸,手,脖间,所有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灰白的颜色。
“我不讨厌他,”姜虎抬了抬眼睛,忍住眼泪,镇定地说,“你喜欢的爸爸都不讨厌,他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
“嗯,”姜航看著商凌,眼神有点痴,又说:“会没事的,有事的话,我去陪他吧,爸爸,他只爱我,谁陪他他都不会愿意,他脾气就是这样。”
“知道了,知道了。”姜虎的心疼得都不成形了,但还是笑著跟他视若为命的儿子说:“好,他要是走了,爸爸让他去陪他,爸爸没事,还有天叔帮你照顾我呢。”
姜航点了下头,姜虎忍不住去看他,看了之後还不如不看,他儿子眼睛里连眼白都是青的。
“凌凌……”关凌从恶梦中惊醒,他惊坐了起来,看到旁边的商应容,他喘著粗气问:“凌凌呢?”
“加护病房里。”商应容站了起来,把关凌抱了起来,往加护病房那边走。
关凌闭上眼睛平息呼吸,他已经没有任何心神去管现在的商应容,和现在这个人抱著他的姿势。
到了病房的玻璃窗看,看到姜航和姜虎,秦天天一家三口,关凌才恢复了一点神智,从商应容身上下来,问姜虎:“怎麽样了?”
“再过两小时,就可以进去看他了。”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未睡的姜虎把喉咙口的咳嗽忍下,对他说,“应该会没事,你别担心。”
这时商应容把外套披到了他身上,关凌稳了稳心神,看了看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呆著的商凌,又看了看姜航,才想及说,“叫医生过来没?”
姜虎看著他笑了笑,笑中意味连关凌都分辨不清,“医生来过了,说航航现在没什麽问题。”
关凌皱了下眉。
“是真没问题……”姜虎苦笑,对著关凌含糊地说:“等凌凌醒过来再检查次,确定下吧。”
关凌岂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这时候他无暇顾及太多,也只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商凌醒过来的时候,姜航拉著商凌的一根小麽指,把头埋在了床单上,无声地把床单哭湿了……
眼看商凌担心得快要再次昏过去,关凌走他身边,微笑著说:“你没事了,他想哭,让他哭一会,没事,医生说他健康得很。”
商凌看了看关凌,得到关凌肯定的点头之後,这才眨巴了下瞪得圆圆的眼睛,试图伸手去摸姜航的头。
可他全身都不能动,他想动,但却一动都动不了,只能渴望地看著姜航的头顶,希望他的姜航能抬起头,让他看看他的脸。
可姜航一直在哭,哭得连姜虎,秦天天,阿清,洪康他们都无声地哭了。
“他吓坏了……”当商凌无助地看著他的时候,关凌解说,并低了头,亲了下商凌的额头,“他被你吓坏了,你让他哭会,乖。”
商凌没想到他还能得到关凌的亲吻,完全呆住了,好一会,才担心地看向还在哭的姜航,生怕姜航哭坏了。
看著他著急的眼神,原来微笑著的关凌也莫名地掉下了眼泪,并伸出手去摸姜航的头,劝慰他:“别哭了,再哭就要被你给吓昏了。”
可姜航这不眠不休的近二十个小时的害怕哪是那麽容易好安抚的,他只有边哭著边慢慢靠近商凌的身体,在有闻到他体温的气息时,他安静了好一会,才抬头,眼睛脸孔全部红肿的他,虎著脸对商凌冷酷地说:“你这辈子要是再压在我身上,我亲手打死你。”
商凌刚醒来,脑袋其实并不怎麽清醒,看姜航这麽冷酷,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事,觉得委屈,不由自主地掉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