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老了,还玩争风吃醋这套,关淩觉得商应容也真是倒活过去了
当然,他也觉得自己不是个玩艺,居然还纵着商应容玩。
稍后的日子,商应容也不太进公司,一个星期去个两天就是极限,其它时间,天天耗在关淩身边。
关淩有时也想,这是不是过去折腾得太多太狠了,于是,换来了这么个老来伴,他对你好,你并不觉得亏欠,你对他坏点,也不觉得愧疚。
人生可能就是这样,走到头了,不分好坏了,也许恩怨也就不分明了。
都活到如今了,再去计较,也提不起那个心力了。
爱或与不爱,都抵不过,半夜时候,伴在你身边的体温。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自私到最后,不过是想身边还能有个人,如果那个人是你的最初,也是你的末始,其实这也算是幸事。
不是吗?
姜航这天还是尽量靠早地下了班,他的车开离往院的时候,路边有一群人在对着法院狠狠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姜航想了一阵,才在半途的时候,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他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回答,“那家人小女儿被强奸了,并且是轮奸,然后自杀了,首要犯罪人是范市长的儿子。”
姜航听了脸都是硬的,又过了几分钟,他对助理无奈地说:“把这案子转到我下面吧。”
助理启开嘴,想劝他别接这硬茬,但又想着在这个城市里,除了他现在面前的人能接手这棘手的案子外,也就没人能讨回一个公道了,于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助理见过太多曲折暗污,自然知道,就算姜法官背后势力涛天,但,其中不知有多少暗箭难防,谁说得定他哪天不会因此真正送命呢?
可又如何,这世道就是这样,总得有那么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人真正能主持公道。
姜航接商淩回家的时候,商淩还是发现了他心情有点不好。
“怎么回事?”
“嗯……”姜航抱上了他的腰,搂了一会,才慢慢地说:“可能要得罪新上来的市长。”
“嗯?”商淩不以为然,“你怕什么?”
姜航笑,在他耳边无奈地说:“很麻烦的。”
商淩没什么情绪波动,整个人非常冷酷,这个时候的他非常像商应容,“那又如何?他能当市长,别人也能当。”
说完,他就开始打电话,给姜航铺落。
姜航看着商淩非常冷酷且直接地安排别人的命运,心里有点不舍……如果他不是选择了这个职业,商淩大可以更柔软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杀伐决断的时候像个真正的侩子手。
如果可能,他真想商淩宠成世事无忧的人,他能替他挡一辈子的风雨。
可世事太残酷,他只能让商淩站在他的面前,替他一起挡着狂风暴雨,与他一起遭受这世俗间的侵扰,有时,甚至于,他必须让商淩更先他一步明白冷酷对于现实的意义,从而先保护他,护卫他。
姜航接手的新案子,首要犯罪人被判了二十五年。
那犯罪人出来后,也就是将近六十岁了。
新市长最后全力一博,花尽钱财无数捞他的儿子,最终结果,还是看着他儿子被送押。
那人最后透过关系约姜氏父子一见,在会面的酒席上,拿出枪抵住了姜虎的头。
也就那么一秒,在他问出姜航要不要收回判令的那刹间,他拿着也刚拿出的枪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中。
在包厢的另一道暗门中,是商淩亲自开的枪。
他开完枪,打开了门,然后,商淩对着姜氏这对正义凛然,并名声在外的父子淡淡地说:“我讨厌有人威胁姜航,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百我杀一百,一千我就杀一千,我和你们不同……”
说完这句,他看向了姜航,这次,他对着他深爱到死都不可能放不开的人说:“我爱你,你得陪我到我死。”
姜虎皱眉,姜航却走向前,抱住了商淩,他在商淩的耳边轻轻说:“没事,所有人都不喜欢你,我都喜欢你。”
商淩“嗯”了一声,直眼看向了不悦看向他的姜虎。
其实,他不怕姜虎,或者姜家人不喜欢他,他从来都不怕。
他怕的是,姜航会因此不喜欢他。
他怕很多东西,怕他父亲不喜欢他,怕关淩丢弃他,怕姜航不是那么深爱他,可他真的从来没有真正怕过姜家人真的不喜欢他。
他直直地看着姜虎,直到,姜虎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不是弱兽,更不是无能之辈,他是商应容的儿子,如果不手段狠绝,如何能成为容广大的接替者?
姜虎不悦,但也只能接受。
就算接受关淩的刀起刀落一样,姜虎生于政法家庭,一直都明白,这个世界变得再完美,也不可能真存在真空状态,他接受所有的不完美,他现在也只能接受,他儿子一辈子的伴侣,其实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其实那晚一次,是商淩第一次真正杀人。
他并没有告诉姜航这是他的头一次。
他练了那么多年的枪枝,其实只有那一次,他真正杀了一个人。
他并不想告诉姜航,那是他的第一次。
在与姜航欢爱的一夜后,他找上了关淩。
他一直都很沈默,可他这个从他出生就抚养长大的父亲像是知道他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似的,他一进去,就向他敞开了双手。
商淩偎在他的怀里,过了近两个小时后,他才开了口,对关淩说:“爸爸,我杀了人,可是我并不害怕。”
关淩笑,笑着调侃他:“你怕什么?我这辈子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知有多少,你看我不也活到如今了?”
商淩摇头,“你跟我不一样。”
关淩并不当即反驳他,过了一会后,才淡淡地说:“没什么不一样,只要能护卫住想护卫的,当恶魔又如何?”
商淩好半晌都没说话。
很长,很长的时间后,他对关淩说:“爸爸,
你爱我吗?”
关淩先没有说话,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轻轻地说:“爱啊,怎么不爱,你从一出生就端在了我手心,谁都不理你,只有你睡在我身边,我那时候都在想,你是不是老天给我的小天使,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是我的一切。”
商淩听了埋在了关淩的胸前,一直都没有说话。
外人说关淩偏爱姜航,但也只有关淩自己,还是商应容明白,关淩从开始到最后都只偏爱的,其实是商淩。
人跟人从一开始就是有亲疏的,商淩是关淩带大的,还是根据他的名字取的名字,怎可能不偏爱?
关淩要把容广给商淩,要姜航属于商淩,其实都是他私心。
只是他的私心藏得太深,又设置了那么多层层碍碍,不是跟他相处很多年的人,谁又明白?
但,明白的人,除了商应容,其实还是有别的人明白。
张麒明白。
很多年后,直到关淩和商应容都死去,张麒都在保护着商淩,直至他死后,他都用着他的影响力保护着商淩。
爱情这种事,可能年轻的时候说起来是天大的事,稍知道世事的事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忘弃一切的事,只有到最后,你才明白,那才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无论得不得到,那其实都是最重要的。
张麒爱了关淩一辈子,最后独身至死,死的时候想起的都是关淩的脸。
如果那都不是爱,那又什么才是呢?
有时爱,跟不跟那个人在一起,没什么关系。
商淩对生命那么轻易消逝的惶恐被关淩掩下,他也就不再多想了。
到了他这年纪,他其实也知道关淩在为他担心,担心他老死后他自己的生活。
可商淩还是不能跟关淩坦白地说,他其实不怕关淩死后他过得怎么样,他只要知道关淩不是那么讨厌他就好。
他说不出这些话,也只能看着关淩默默地担心着他以后的生活……
他甚至是欣赏的,他真的欣喜关淩跟他最认可的人说他担心他以后过不好,有人欺负他……
人的一辈子,亲情,爱情,还有对另外别人的人的感情充斥了人的一生,可谁又真正能知道,爱你的人有多少?
商淩其实还是感激关淩让他知道,在他所接触的时光里,关淩是爱他的,哪怕是爱得那么隐晦,他还是在那隐晦间,知道了关淩曾把他当成了他世界的一切。
他知道关淩是爱他的之后,他其实很不怕这世间的一切了。
可这种情感,他没法跟关淩说出一字半句,他只能有时候默默地会在关淩身边,看着他头发渐渐发白,看着他日日衰退,看着他……趟入坟墓……
看着他离开他这世界,他也不能言语,他不能跟关淩说,说他至死都知道他带大他的父亲深爱他,说他也深爱他,说他感激他为他争取的一切,说他,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是他一辈子都想再靠近一点的亲人。
人的情感啊?
怎么就,要在多年后,才能真正知道真正的心意?
嗯,只是在那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商淩也是在很多年后,在他和姜航老得不成样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当时他那个叫小爸爸的人,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地爱得有多深沈。
只是,那时候,很多年都过去了。
商淩所能做的,只是在他和他的父亲们的碑前,看着墓碑在光线下渐渐暗沈……
还好的是,他知道的是,他那个叫爸爸的人,至死,都在为人他以后的生活担心。
他更知道的,那个人埋在谈笑风声的背后,其实最终操劳的,是他最终的一生。
人啊,总是要在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多得不得了的时间后,才知道他曾经的长辈,曾跟他表达过爱意的人之后,才会知道他爱得他,有多深沈。
那种深沈,淹埋在光阳,淹没在光阴,之后,可能在那么会发现的一刹间,你才能知道,你曾是心上唯一的那个孩子,你那时,占据了他所有的心胸!
你曾是他的所有,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第十九章
商凌脸上的线条好像到了这年才显得坚锐起来,气势也有几分神似了商应容,但比起商应容的几十年如一年的冷酷,商凌整个人还是要显得柔和很多,不像商应容那样气势冰冷又凛人。
姜航一直都忙,商凌陪伴在他身边也颇耗心力,时间一长,关凌他们这边还没说什麽,姜虎倒是急了,勒令姜航减少工作量。
姜航回头一看商凌清瘦的脸,想了想,也还就真减了不少工作量。
在这方面上来说,他向来能为商凌妥协不少事情。
他爱商凌,这也是无庸置疑的事情。
关凌腿好了之後,身体不如以前了,人也比较容易乏,没多大精力。
医生也说这是正常现象,毕竟他一身旧伤,也亏得是这些保养得宜,这才还算比较健康。
医生说得含蓄,其实比较健康已经是不健康了,关凌心里也有数,也就不再逞强非得天天锻炼身体了,老胳膊老腿的,锻炼出个好歹出来那才是祸事。
商应容倒是从此真不太去公司了,不过也不是没再工作,偶尔也会翻翻电脑,交待点事情。
关凌这精力一差下来,何暖阳就经常领李庆过来看他,有时他们也会小住下来,几个人凑一堆,再加上别的朋友时不时过来窜门,倒也热闹。
何暖阳自有次关凌感冒,看到商应容在床边守了一夜未睡後,倒也真帮商应容说起好话来了,有时关凌要是无意中忽视了商应容,他也帮著提醒几句。
毕竟,都是老夫老夫的了,不管过往恩怨多少,能携手至死,算是桩难得的事。
以前的事,到这个份上,根本谈不上什麽计较不计较。
相比关凌,商应容的精力状况要好太多,甚至在几人间都是最好的,偶尔熬个夜还不觉得疲乏。
而关凌一到晚上十点就瞌睡,几人打牌,只要到了九点,他就能边打边准备睡觉,打到十点,牌就不出了,下巴就搁在锁骨处,就那麽闭著眼睛睡著了,还得商应容半拖半抱地把他给弄回去睡觉。
还好,几人在一起也是打发日子,不当真,困了就睡,睡饱了就起,老年人嘛,早就跟风花雪月无关,想闹腾也没那个精力。
时间一长,商应容倒还真的把关凌照顾得像模像样,关凌这人吧,讲究表面体面了一辈子,自然老了也不会到老糊涂那种,对商应容也还好,冷了拿衣服给他穿,倒水的时候也给商应容倒杯温的喝,吃鱼也帮商应容挑刺,俩人这种相处,还真有种别样的恩爱。
这种相处,连商凌见了,私下也悄悄对姜航说你老了我就这样对你好,你嘛,就少让我操点心,多听话就好。
姜航笑著直点头,也跟商凌感叹人要是不活到头,还真不知道老了会是什麽样。
商凌听了笑看著他,直看著姜航说出了他想和他一起活到老的话。
关凌身体不好後,张麒常来看他,他也不会长呆,只跟关凌聊个十来分锺就走,不过每次来都要带些吃的,无论是入口即化的粥还是松柔香喷的糕点,都要带一些来。
关凌不愿浪费他的心意,来了就打开盒子,和张麒一起吃一点。
他对张麒无意,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愿意对他张麒哪怕坏一点,反正这个比他年龄差近十来岁的男人不声不响地还靠近他,他也不想扮著黑脸非装恶人不受好。
张麒不娶妻生子是他自己的决定,关凌所能做的,就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如果他喜欢跟自己相处,那麽给他点短小的时间,他还是能做到的。
商应容也不是对此不计较,相反,这老男人计较得很,张麟一来,这人晚上就会不怎麽吃饭,睡在就上也故意要哼唧,非得关凌把他给抱住了才塌实,停下那些细小的动作。
其实这样的商应容也还算得上可爱,不摆脸色,不一声不吭,不快了就表达出来,还要讨温存。
就这方面,商应容还真是毫不吝啬把也最弱势的一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入冬时,何暖阳突然生了场大病,把李庆吓得六神无主,如果不是关凌何鑫他们撑著他,他肯定比何暖阳倒得还要快。
李庆在外大男子主义了一辈子,和何暖阳在一起近四十年,没让何暖阳工作过一天,足以看出他性格上的专断出来,可也只有临到何暖阳的事上,他不是极强,就是极弱的偏激反应就全出来了,这次何暖阳倒下,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谁敢对何暖阳不客气,他就敢对谁不客气的气势了,时光之手的力量太大,他太过於害怕失去何暖阳,以至於何暖阳一不抬起眼对他说话,他就惶惶不可终日,冷静理智全离得他远远的。
何暖阳的突然昏倒是脑子里长了颗小瘤,被开瓢抢救过来後,又过了足足三天才醒过来,他这一醒过来,李庆就哭鼻子,鼻涕都擦在了何暖阳身上的被子上,害得何暖阳真想翻个白眼继续昏过去。
何暖阳这一病,以前还时不时跟朋友要溜达出去过过所谓自由生活的李庆是一步都离不开何暖阳了,连关凌嘲笑他他都懒得理会了,有时关凌要是嘲笑得他太过,他就瞪他,但回头该怎麽粘著何暖阳他就怎麽粘著。
李庆在生活上其实是完全依赖何暖阳的,何暖阳一不在,他连自己的内裤都找不到,何暖阳不安排他吃什麽,他吃什麽都觉得不对劲,用关凌的话说就是何暖阳要是真要死,还不如带著了李庆一起走,免得他不知道要怎麽活。
关凌这麽说的时候,何暖阳还跟关凌黑了脸,乐得李庆这次在旁边津津有味看戏,欣喜的眼光直往何暖阳身上溜,看著何暖阳的眼神就像看著他最心爱的小情人。
相对何暖阳这把年纪了还要为李庆操心,关凌觉得自己比之要好多了。
商应容现在是个没脾气的,人也认真塌实,放在身边真的很好,去哪都不用愁,他总能替你安排好,不用你动脑子,更好的是,半夜有体温在侧,人也睡得塌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