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鸣霄垂首,低声说了一句“但愿吧……”随后,抬头看了看天思“谢谢你,天思。”
天思微笑。
冷静下来,景鸣霄便恢复了军人的直觉。
“我们先去打探一下华都的地下交易所吧……他们抓走曜冥,肯定需要一个转手的地方。”黑市,明显就是最容易转移货物的地方。
天思却摇头“不一定要在华都转手的。可还是去找找看吧。华都著名的黑市有两个,我们分头行动,如何?”
景鸣霄想了想,点头“好。”
“我去城西那所。你去城东的青雪茶馆,那茶馆地下就是另一个黑市。”天思心有忧虑“万事小心。”
景鸣霄颔首“我知道了。”
说罢,两人颇有默契地转身那,各自往华都著名的黑市行去。
第七回:西棠国主——青若虚
景鸣霄为求快速,便行了小道。
从弄堂出来,往城东青雪茶馆行进的小路有些曲曲折折的。
需要翻过城内的一座小坡,小雨绵绵的,把从密的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
这景色,很美。
可景鸣霄哪里有心情欣赏美景?他一门心思都投在了曜冥身上,若是曜冥失踪了……他不敢想之后的事情。
忽然,一阵马蹄声自景鸣霄身后响起。
越来越近。
景鸣霄回头望去,自小山坡上看,整个华都万紫千红,皇城金顶立于缤纷之中,景色美煞了人。而那人就这样骑马来到了自己眼前。
马蹄踏花,极度不识风雅。
那人着一身青色衣袍,行至景鸣霄面前时,飒爽下马,微风徐来,青色翻飞间,景鸣霄看清了来人,立时呆住。
青若虚!
景鸣霄身为太子伴读,怎会没有见过诸国皇帝、皇子和重臣的画像?来人分明就是脚下这块土地的主宰者——西棠国主青若虚。
“微雨中散步,飞云将军好兴致啊。”青若虚凝视着景鸣霄,眼中满满的志在必得。他黑亮的长发用玄黑的冠束起一些,另一些便披在背后,乌亮乌亮,配上他那身青色的华服,更是丰神俊朗。
飞云将军?未曾想,有生之年,自己还能听到在东禹时御赐的军中称号。
“你怎知道?”自己已自毁容貌,堕于烟花之地,这人怎还能认出他?
不打算否认,其实也无需否认,自己对于诸国,除了暖床之外,早已没了其他价值。而今,对着这张脸,恐怕没有人再下得了口了吧?暖床都嫌恶得慌。
“想必飞云将军也认出朕了吧?”青若虚笑道。
也是,青若虚定也如自己这般,早已将诸国贵胄认得一清二楚。
“可我已毁了容貌……”
青若虚叹息,摇头“朕认人从不拘泥于外貌。一个人的容貌可变,但气质神韵是不会变的……飞云将军气质出众,朕怎会错认?”
气质出众么?真是可笑至极!
景鸣霄大笑,青若虚却只是看着,并不多作言语。
“我景鸣霄第一次知道,西棠国主如此会说笑话!”
景鸣霄说罢就转身,不去理会青若虚,如今,他耗不起。
“不知飞云将军要去何处?”青若虚在背后开口。
“青雪茶馆。”
“且慢,让朕这个东道主带你一程吧?东禹之事,朕也有所耳闻。秦鹤行当真是糊涂了,竟将你这等贤才弃如敝屣。”
敝屣?说得真好啊!他不就是个被人玩腻了的破鞋么?
“不劳烦东禹王了,我自己去便好。”
“实不相瞒,青雪茶馆就是朕开的。”青若虚沉稳道。
景鸣霄转头,惊异道“东禹王莫不是开玩笑吧?”
“朕还不至于如此无聊。”青若虚无奈,自己先上马后,对景鸣霄伸出了手“走吧。”
景鸣霄心中担忧曜冥,此时也不管真假了,终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青若虚手掌上。
青若虚将景鸣霄提上马来。
“青雪茶馆,是西棠的黑市之一么?”坐在青若虚身前,景鸣霄问道。
青若虚一怔,随即了然“原来,你是要去黑市啊……”
景鸣霄只盯着青若虚,想让他回答之前那个问题。
“是的。青雪茶馆,是黑市之一。”
“西棠的黑市你都知道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吧。”青若虚微笑着看着身前的人“但不知道的,就没法说了。”
经过这几句话,景鸣霄可以断定,这个男人,极不好对付。但比起南暮和北渊的君主,他觉得,青若虚要好得多——那种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和风华内敛的气度,是南暮陶息和北渊元震康所没有的。
“飞云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么?”青若虚依旧微笑着。景鸣霄甚至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对谁都是这么一副笑面虎的神情?
“还请陛下不要叫草民飞云将军了,草民现在叫云飞。”景鸣霄忍不住开口。
“这样啊……行,朕也不自称朕了,一切以方便行事为准,云飞你就叫我青兄便可。”青若虚煞有介事地说。
景鸣霄颔首。这最好。
前世今生,景鸣霄见过所有的国都都一样。有极度繁华的地方,更有无限黑暗的地方。
青雪茶馆外表看着不过是一间极其普通的茶馆。
但当青若虚带着景鸣霄来到楼梯下隐藏着的暗门,并进去后,扑鼻而来的臭味令在军营待了这么多年的人都有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些女子的裸体。
她们像一群动物,赤裸裸地在台上爬来爬去。
丰盈圆润的裸体,在昏暗的暗室中,用膝盖爬行着,活像一群光滑而淫秽的动物。唯有肩上丰满的肌肉抽搐着,落于肩上的黑发,墨色的色泽却莫名有一种艳色的视觉冲级感。
“这里就是你要找的黑市。”青若虚在景鸣霄身后说道。
第八回:救人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青若虚和景鸣霄。
另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子一步并作三步地跑过来,对着青若虚哆嗦道“陛……”
“让青雪出来见我。”青若虚对那人道。
“是……是。小四子,先带二位贵客去包间,要最好的那间。”说罢,那中年男子端起自己的肚子就往里跑去。
被唤作小四子的,就是之前那尖嘴猴腮的男人。他领青若虚和景鸣霄到了一个房间。这房间平时大概不用,桌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层,但装潢却是极为豪奢的。一眼望去,连碗都是金子做的。不像是个茶馆,倒像是个暴发户的房子。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丧服的男子便走入了房中。
“青雪叩见吾皇。”那男子对青若虚下跪行礼道。
“免礼。云飞,这就是这件茶馆的主管,青雪。”青若虚为景鸣霄介绍道。
景鸣霄也不想追问为何这人会在圣上面前身着丧服,只急忙道“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扎两个髻,着靛蓝服的两岁幼儿?”
青雪摇头“没有。”
景鸣霄变了脸色“你再想想!会不会是没有注意到?”
“云飞,青雪记性很好,所有的‘货物’都会在他眼前过过,他不会没有注意到的。”青若虚走近景鸣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青若虚安慰道。
景鸣霄机械性地跟着青若虚往外走。
突地,景鸣霄拉住青若虚,跪下道“陛下!我求求您!一定要帮我找到曜冥啊!您若是能把他带回我身边,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虽然容貌尽毁,但景鸣霄一张脸上,眼睛还是水汪汪的,看到这样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青若虚一下子就明白书上说的剪水双瞳是什么样子了。
青若虚作为一国之君,自是巫族之人。而他的能力,就是识人。
他能够隐隐看出,眼前这个人,有着逆转天地的力量……
若能得到景鸣霄,自己或许就能打败诸国,一统天下。
青若虚凝视着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他说了一句“做朕妃子,朕就替你找回儿子。”
景鸣霄怔住。
正当青若虚以为这个可笑的条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景鸣霄说了一个字:“好!”
青若虚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要你能找回曜冥,我就进宫。”景鸣霄深吸一口气道。曜冥是他的命,只要能找回曜冥,就算让他再回朝堂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再死一次,他也甘愿。
另一边,天思在城西的黑市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曜冥。
而曜冥,已被两个人贩子绑着扔到了马车上,就要出城了。
曜冥迷迷糊糊的,不止一次地痛恨起自己现在的身体来……若他还是东绫帝君,这两个凡人,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但他现在是一个两岁幼儿,没有办法挣脱人贩子施于他的禁锢。
思及现在的景鸣霄,曜冥更急了。千万年来,这种急切却毫无办法的心情,他还是第一次体会。
突然,一纸谕令颁下,华都四个城门临时关闭,华都内的所有守军被指派,全城搜查一名两岁幼儿。
马车被拦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两个人贩子大惊失色。
帘子被掀开了,被绑成“粽子”的景曜冥就这样显露在搜寻他的士兵眼前。
“曜冥!”接着,就是正巧在这附近搜寻的景鸣霄的温暖的怀抱。
景曜冥埋头在景鸣霄的怀中,千万年了,他第一次忍不住流下泪来。
“爸爸……”糯糯的声音,在衣襟处传来。
景鸣霄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回到了胸膛中“不怕不怕,爸爸在这里。”
景曜冥没有怕……一直一直的,他只是在担心景鸣霄。
“爸爸,我不怕……”景曜冥轻声说。他的小手搂住景鸣霄的背,只要在你身边,只要不让你担心,我就不会怕……可他的手太短了,搂不住景鸣霄。
他感觉到了,景鸣霄周身都在颤抖……是怕吧?怕失去他……因为,景曜冥,就是景鸣霄的命啊。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成长到能够紧紧搂住你、护住你!再不让你如此颤抖……
第九回:出嫁准备
“找到了吧?这就是你的儿子?”青若虚在景鸣霄身旁道。
景鸣霄抱着脸蛋埋进衣襟里的儿子,回首,点了点头。
“还望飞云将军说话算话。”青若虚提醒道。
“放心,既然找到了曜冥,我就会信守诺言,跟你进宫……”景鸣霄抬头,毫不畏惧地对上青若虚的眼睛。
而在景鸣霄怀中的曜冥,疑惑地听着。
“那就好。”青若虚朗笑,吩咐左右“照料”景鸣霄父子,说白了,就是监视,别让景鸣霄和景曜冥逃了。
青若虚没有给景鸣霄太多的准备时间。
景鸣霄只能修书一封,让青若虚留下的侍卫中的一个带去给相思苑的天思。
他不担心青若虚会为难天思。既然青若虚已经知道景鸣霄如今的长相了,自不难查出他之前的藏身之地。
在青若虚看来,天思不过是一个妓院的老鸨罢了,他还不屑跟这种下等人计较。
其实,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景鸣霄在心中暗道。
西棠皇城渺桑城。
“什么?你说,陛下要娶一个男人做侍君?”西府宫内,亭妃瞋目道。
前来报信的小宫女抖得不成样子,但还是努力点头道“回……回娘娘……确是如此。”
“真是荒唐!”亭妃砸碎了一旁的一个杯子。
说起来,各国间豢养男宠的事儿屡见不鲜。但将男子娶进宫来做妃子的,青若虚是第一个。
“陛下是疯了么?”亭妃咬碎了一口银牙。
“娘娘,这话不能乱说!”贴身侍女岁儿赶忙道,“要是被有心人听见,治娘娘一个大不敬之罪,该怎么办才好呐?”
亭妃其人,有貌无脑。全亏得有个机灵的贴身侍女岁儿多方协调,这才能在后宫中拥有贵妃的品级。
青若虚封景鸣霄为云侍君。侍君这个品级,跟贵妃是一样的。而如今的渺桑城中,已有了三位贵妃。也就是说,现在跟景鸣霄平起平坐的,有三个人。
此时,天还没亮。
烛光中,景鸣霄看着镜子里的人……
一袭赤菱金丝绸裁剪而成的霞披,内里是同样料子的广袖对襟翟衣,上绣成双成对的锦鸡,寓意夫妻和美、和乐;一顶珠翠光华的凤冠,九翚四凤,是皇妃的品级。凤冠霞披,没想到啊,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穿上这套行头!景鸣霄对着铜镜上下打量自己许久。他阻止了为他涂脂抹粉的宫人,这张脸,涂不涂,早就无所谓了。
在异世的这二十五年里,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可笑。
明明是男人,却作了女子的打扮。
明明是男人,却生下了别的男子的孩子。
明明是男人,却不得不嫁作另一个男人的妻。
不自觉地,景鸣霄笑了起来。
乘着曜冥被人带下去打扮,景鸣霄压抑多年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了——
他疯狂地将发梢上的花钿珠翠抽掉,近乎暴力地努力脱下那身耀眼眩目且穿戴繁复的赤色百褶凤裙。
旁人以为这个新侍君疯了。都用奇怪且复杂的目光深锁着景鸣霄的一举一动,像是看一个疯子。
只有一个名为鸾镜的小侍女上前拦阻景鸣霄,“云侍君这是何故?”
“顿觉荒唐而已!”景鸣霄终于扯下了凤裙,扔在地上回道。
鸾镜却只是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拾起被景鸣霄遗落在地上的衣裳,捧在手上道“侍君,鸾镜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您既已决定嫁入皇家,便不该这般作为。您已踏出了第一步,退后,已经晚了。鸾镜话说到此,能不能想通,便是您的事儿了。”说罢,她静静地跪下,将华服举过头顶“还请侍君更衣。”
“是啊……我怎么就想不通呢?”景鸣霄叹息一声“我早就该想通了啊……人世奈何多,既已决定,又何必不甘?不过就是嫁个男人么?”在这个付钱没有信用卡、说话没有手机、出行没有汽车、码字没有笔记本的异世,自己早就该想开了吧?这里是异世,他这个不属于这里的人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挺正常的,不是么?
想通了,景鸣霄就自个儿三两下穿好衣服,又向诸宫人招手“该怎么弄怎么弄吧,出嫁不是有吉时什么的?错过就不好了。”
宫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七手八脚地折腾起景鸣霄来。
景鸣霄却径自盯着那个名为鸾镜的宫女。
鸾镜在转身那一刻,对上了景鸣霄赞赏的目光,微微朝景鸣霄露出一笑。
景鸣霄有些明白了,这个宫女是青若虚专门派来的吧?
第十回:婚礼盛况
相当于贵妃品级的婚礼,自是繁琐异常的。
一早,穿戴好的帝王和新婚嫔妃就要登上西棠用于祭奠祖宗的晖坛,对祖先的牌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再由大内侍卫以及西棠守军护卫着,帝王和新婚嫔妃要绕着华都主街道一圈,然后回到皇城渺桑城中,行寻常人家的婚礼礼节。说白了,就是要整整折腾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