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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by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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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江南梦

梦里枕荷花

紫电清霜未相见

风摇剑气浪淘沙

何日共归家

1.江南好

地是西湖,时是六月,楚无咎是爱荷之人。

按说此情此景,这执掌天下武林的楚大馆主应是兴致勃勃的赏荷饮酒,可如今,他对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种风雅的东西,却只想睡觉。

若是清风明月,手中有佳酿,对着十里荷花,倒是赏心悦目的佳事,即使没有那般条件,泛舟游湖,感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倒也罢了,可如今……他是在相亲。

只不过对方是自找上门来,而且还不是一个就是了。

他昨天吩咐下去说是要游湖,结果今早上船上就多了些路人甲乙丙丁。

全是些平素里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江湖女子,今天却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穿金戴银涂脂抹粉。按说她们终日习武,身材也称得上玲珑曼妙,穿起绫罗绸缎应该赏心悦目,可不料服装穿戴者鉴赏力太低,有人着艳红罗衫却配翠绿裙裾,或是精致发髻上插一硕大金凤钗,阳光映射下金光闪闪差点灼伤楚无咎的双目,更有甚者——大概是将整盒胭脂全抹在脸蛋上甚至眼皮上了——红得像荷花,不过当然美感欠佳。

他开始还能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可是那些平时拿惯了刀舞惯了枪的手开始弹琴鼓瑟的时候,楚无咎就只想晕过去。

秦楼月再三告诫他说若真那么做会伤了江湖和气,万万不可。

于是就只好强忍晕眩感振作,却不料正迎上其中一人血盆大口挤出的笑容,当下冷汗横流,喃喃地说不出话。只好神游物外,双目空空望向远方。

不过倒是完全的不怀疑——就算是晕了,也能被这些小姐们再给吓醒了……

在琵琶古筝二胡箫笛的凄厉哭声和小姐们过于豪爽的笑声的伴奏下,楚无咎木然地想。

于是硬着头皮打了几个哈哈应付了一圈,他借口昨儿晚上没睡好要补觉上了二楼。

紧掩了窗子却是掩不住那刺耳的魔音,楚无咎头痛的几乎要炸开,一回头看见后面那异人馆内第一人秦楼月正半眯了眼睛清笑,忍不住的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忠心这么严肃的一人,这时也这样看他的笑话么……虽然他的话确实没错。

张了嘴刚刚要骂,便觉得船身重重的一晃,紧接着一片惊叫和骂声就在船上迅速散播开来。

楚无咎挑眉,倚了窗往外看,发现似乎是撞了谁的船,只是那船却看不见,想是条小船了。

本来是无心多管,可听那帮小姐们越骂越是难听,推窗,在窗棂上一按,楚无咎轻飘飘的落到了甲板上。

这才发觉究竟怎么回事。

甲板上除了那群的莺莺燕燕,还有一名黑衣少年,从头到脚没半点干的地方——想来就是这场混乱的另一个制造者咯?

于是看了过去,一开始目光先投在他左手的剑上。

剑长三尺,只有在剑尾穿了一条穗子,是惟一的装饰,艳艳的明黄早已被岁月侵蚀到黯淡。暗褐的剑鞘式样古朴,原本的花纹早已在主人不断的抚摸和使用中被磨蚀到几近全无,只余了一点光滑的古铜,黯黯淡淡的反光。

——却越发的衬出了握剑人手背的白,玉一般的肌肤。那手修长,有力,的确是只握剑的手。

那剑楚无咎认识。

王勃曾为《藤王阁序》,其中一句有曰:“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紫电清霜,并称双璧。

八年前双剑出世引得武林纷乱,最终这双剑一落漠北一入江南,江南的是紫电,漠北的是清霜。

后来紫电在他十六岁那年接过异人馆的时候被人送来当做贺仪,清霜,他却一直是没见过。

如今总算是一偿夙愿了。

所以楚无咎又去看那少年的脸。

能被清霜选中,想必,应该也是……

这一看,就一怔。

不是想像中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而是……

极其普通的一张脸,普通到了让人不高兴去花心思来记住,然而,楚无咎相信,就算是他,要记住这少年的脸,也是极难。

这人,就算是你见过了他九十九次,第一百次见了,也依旧是无法一眼就认出来。

可是,楚无咎却知道,就算他只见了这少年这一次,下一次见了,他也是能一眼认出来的。

因为他的眼睛。

人的眼睛有很多种,不同人的眼睛里面有不同的东西——功,名,利,禄,酒,色,财,气,不一而足。然而,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欲望”。

只不过有的人欲望深有的人欲望浅有的人把欲望隐瞒的极好有的人的欲望浅显的让人一看即知。

他楚无咎自认不是圣人,所以也是有欲望的,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执掌天下武林的他,还没有得不到过的东西。所以,他也很少会,想要什么东西。

可是,面前的少年,却不一样。

那是双极其清澈,清澈到了会让绝大部分人自惭形秽的眸子。

那是双温润如玉,纯墨的,没有半丝欲望掺杂的清澈见底的眸子。

那,是双毫无心机,坦诚如赤子,婴儿一般的纯粹的眸子。

纯粹的让楚无咎一时忘了呼吸。

突的有风卷过,一身湿的少年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那个喷嚏。

一个喷嚏唤醒了楚无咎,所以半躬身虚引一把。

“外面风大,请少侠舱内说话。”

那少年微微低了头,过会儿抬头看他,轻声。

“我不是什么‘少侠’,别那么叫我,我不配。”

冷冷的声音。不是刻意而为之的那种,是天然的冰冷,如同一块玉石投进了深水潭,连激起的水花,也是冷的。

所以楚无咎又怔了怔。

他知道的少年人,在被称为“少侠”的时候,是不会不愉快的。

而面前这个人,不是作伪,是真的,不喜欢被那么叫。

于是就笑了,笑得很愉快。

“敢问阁下……”

“墨瞳。”

进舱,分宾主坐下,楚无咎看着墨瞳身上滴滴嗒嗒的落水,有一丝的歉意。

秦楼月已经被他撵去找干净的衣物,船也吩咐了掉头回去,不过错了就是错了,所以道歉。

“对不起。”

少年点点头,没说什么。

“那个,墨瞳……嗯,墨公子……墨兄……”顷刻间楚无咎变换了三种称呼,却是不知道究竟叫什么才好,所以抓了抓头,有点无奈。

“墨瞳。”少年说。

“啊?哦。嗯。墨瞳……兄……你来这里是……?”本来打算直呼其名的,不过因为礼貌的缘故,最终还是加上了一个“兄”字。

“墨·瞳。”少年说的很认真,但是也就说了这两个字。

碰了个钉子,楚无咎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

过会儿不死心的开口。

“墨瞳你拿的可是清霜?”

“嗯。”

“那么,可否借楚无咎一观?”暗暗的,不动声色的,报上了自己姓名。

不答,无声拒绝。

这下楚无咎倒是来了兴趣。

他不常出门所以江湖上不认识他的人很多,不过却没有人能在听到“楚无咎”这三个字之后不动容。

就算是不动容,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里面,也总会是有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出现的。

但是墨瞳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当他楚无咎当武林执掌者是路旁无关紧要的路人,什么都不关他的事。

于是乎一向被人以严谨公正少年老成而交口称颂的楚无咎现在有如路边八婆唧唧歪歪想探听点东西出来,不过他也只有在墨瞳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色前面碰一鼻子灰的分。

于是就闭嘴了。摸着鼻子很无奈很不甘心的坐在一边。

他闭嘴了,墨瞳倒是开了口。

“多谢。”

“啊?”

“墨瞳该下船了。”

说罢起身,从身后的窗里纵身而出——始终是没把后背晾给他。就那么凌空倒纵一丈出去,在一片荷叶上一点,换了个方向,上了岸。

楚无咎无语。

“墨公子走了?”秦楼月挑了帘子进门,臂上搭了套衣服。

“别跟我说你没听见。”横他一眼,楚无咎没好气。

“墨公子的轻功不错。”把衣服搭在椅背上,秦楼月去关窗来挡下外面的鬼声,轻笑,“不过他干嘛不等靠岸?用不了多久了吗。还有……馆主,你似乎,很在意那个孩子?”

“清霜。”楚无咎盯着椅背上面秦楼月拿来的衣服说。

“哦?”秦楼月一怔,“那就是清霜?”想了想,又笑,“和紫电的样子差多了啊。”

点头,然后楚无咎又摇头。

“其实,清霜,比紫电幸福啊。毕竟是剑,搁着不用当成装饰,未免太对不起它们了。”

“那么就是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

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楚无咎才开口。

“那是把凶器,它上面,血腥味很重。”

“……”

“但是……”

“什么?”

“那上面,有杀气,却没有戾气和怨气。” 又想了想,楚无咎一笑。

“若是滥杀无辜,则必有戾气,所以说,他所杀之人都是该死之人;若是被杀之人死法惨烈,则必有怨气,所以说他虽然杀人,但是不会恶意折磨别人……”

“所以你对他感兴趣?”

“嗯……怎么了?”发现对方的语气与平常不同,楚无咎挑眉看他。

“没事,馆主你很少会那么在意一个人,好奇罢了。”

“哦……”船身微微一震,是船靠了岸,楚无咎起身走到窗边看那些小姐们气呼呼的下船离开,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他怎么能说出他关注墨瞳是因为那家伙居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楼。”

“什么?”

“以后这种无聊的事少干,我今天要游湖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

秦楼月一笑,算是认了。

“哼。”楚无咎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吩咐下去,叫解语和生香给我查一下,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秦楼月来给楚无咎回话的时候是在三天后,不过楚无咎的反应就叫他很郁闷。

为了他出生入死拼死拼活……结果他看着你的脸哧哧的笑。若是你,你会不会郁闷?

“楼,昨儿晚上没睡好?——好大的黑眼圈。”

……嗯,是黑眼圈没错。不过,不是困的。

“不过楼,怎么你长黑眼圈就只长一边?”

我乐意,你管我。

“……楼。”腾一下坐直了身子,楚无咎微笑,“你让谁给揍了?”

就看着紫藤椅上坐着的那人眼睛微微发亮一幅唯恐天下不乱模样,那把湘妃竹骨天蚕丝面珊瑚金坠子的折扇在手里面转啊转啊的,生生的是一个他说了,就会大肆嘲笑一番的模样。可就算是这样……秦楼月也不能不说。

谁叫这楚无咎,是惟一一个叫他心悦诚服的人。

至于他是他主子……这事倒是可以往后放放。

但是说……这叫他要怎么说!

“啊……莫不是你去找解语生香的时候……让人给揍了?”等了半天不见他回答,楚无咎自己猜测了起来。

秦楼月当即愣住。

楚无咎说的那两人,自然是异人馆情报机密处的两位负责人,但是……若要是让他认了这伤是为了那两位小姐而生的,那么还不如杀了他。

——解语,是花解语,生香,是玉生香。

秦楼楚馆自古就是某些人“交流感情”的好地方,所以异人馆情报网的两大枢纽,有一处,就在这种地方。

有美酒在杯,有佳人在侧,总会有些人,就这么的放松了警惕,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就算他们提防了隔墙有耳,可是谁又能想到怀里弱柳扶风的美娇娘,一直是不怀好意着的?

就算他是柳下惠鲁男子,面对了如花花解语,似玉玉生香的风情,再加上被左一杯右一杯的灌着酒,也总会又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时候。

这些楚无咎是知道的清楚的,所以说他一直很放心,把任务交给花解语和玉生香——汴京百桃堂和秦淮玉树楼(多余的声明,这个玉树不是纵横同人文区蒹葭玉树的玉树……是《玉树后庭花》的玉树)各自的红牌——来处理。而她们,也必不会让他失望。

这世间的男子,还少有能在温香暖玉里面把持的住,什么都不会多说一句的。

不过,把情报的收集和处理交给她们两位来处理的结果就是,除非有必要或者楚无咎亲自下令,秦楼月都不愿意去找那两位小姐。

不是看不起,而是,本能的讨厌那种地方。

就算是被楚无咎连笑带闹的问什么“难道说楼是有断袖之癖”了,他也是讨厌那种地方。

所以低了头,咬着唇,不知道要怎么答才好。

楚无咎看他不做声,知道是闹得过分了,所以合了扇子,正色。

“究竟怎么?墨瞳的事情查不到就罢了,但是你被揍……可不是小事呢。异人馆内第一人让人一拳打成了乌眼鸡……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其实……”咬了半天的唇,秦楼月终究还是开口了。

“解语和生香,也被打了……”

楚无咎这次是真真的愣在了当场。

若说有人敢下手打秦楼月他还可以说那是谁争风吃醋的结果,但是若说那人连生香解语一起揍了……那么这可就值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是没人知道那两位和他异人馆的关系,但是……打了她们两位,难道就不怕那两位的恩客们追究责查?

正想着那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作乱,楚无咎眼尖瞄到了什么。

所以上前,伸手,一把捞住了秦楼月手腕卷了他的袖。

出现在眼前的,是赫然一个青紫条形痕迹。

挑眉,异人馆馆主这次问的有些不解。

“楼,你和老百姓打架了?怎么挨了人家锄头。”

见他自行猜出,秦楼月低了低头抽出手,一五一十说了经历。

最近杭州有花冠大会,分别身为开封秦淮的第一青楼的头牌,花解语和玉生香想置身事外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这个倒是也使得寻找墨瞳的身份一事方便了许多。

只是,忙碌三天,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那名名为墨瞳的少年,他的出身籍贯,师承来历,全部,像是被重重的迷雾给掩盖了,没有一点,是可以为外人所见的。

若不是楚无咎也是亲眼所见而且当时在船上的诸多女子都可以说出那事,两位女子几乎要以为,所谓墨瞳,是秦楼月偶然,做了一个梦。

最终是秦楼月想到了办法,既然说那天墨瞳曾经落水,那么他湿淋淋上岸必然曾经为人所见,只要能找到见过他的人,那即使是查不出他师承来历,也能找到他本人。既然找到他本人,那么,也就有很多办法,可以得知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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