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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夏如烟 上——by年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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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望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林烟几分钟,那睡颜令他一身暖流,遍体朝阳。就像是在一个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注意的黑暗角落里,忽然开出了一朵幽香甜蜜的昙花,皎白如水的月光浸泡助长,催它无声无息地怒放。

无论现在烟烟怎么对他,但都是因为,他先对不起他。所以如今这些所有低声下气逆来顺受的一切,全部,都是他凌望,心甘情愿的补偿。他不会怪他,更何况,他还这么爱他。

如果有可能,他凌望愿意一辈子疼他,宠他,护他,爱他,怜他——直到黄泉碧落,穷尽一生。哪怕烟烟最里面总是叫着不想要不想要,但其实凌望很知道,那并不代表,他不需要。

他的烟烟,骄傲又骄纵,任性而坚韧,脆弱但要强——他最了解了。

转身将药盒放回原处,凌望走去厨房自制了一个消肿的冰袋,然后回来敷在了林烟的右脸上。对此项服务林烟倒是没有拒绝,毕竟右脸确实是疼得挺厉害的,难受得慌。而他一向不和可以让自己感到舒服的事情过不去。并且,就算他已经美貌了这么多年,美貌得,简直都开始觉得美貌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但是林烟也依旧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弃掉自己的美貌。

尤其,还是因为一个贱人……一只畜生,而被迫放弃掉。

开什么玩笑,他林烟还想留着力气留着资本留着革命的本钱,以后,将夏昭时狠狠,狠狠地报复回来呢。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刚才他怒到了极致痛到了极致也恨到了极致,而被逼得对夏昭时冷冷扔下来的那一句——“你等着”,其实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玩笑。

他会报复回来的,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采取何种手段,也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做出何种牺牲。夏昭时,你等着。

低温的冰冻果然让右脸的肿胀烧痛感登时消下去了许多,林烟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喉咙里很快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宛若猫咪般柔软挠人的轻叫呻吟。

“呼……凌望,”顿了顿,他叫住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的名字,懒洋洋地颐指气使,“把地上那滩水收拾干净,然后你就可以滚了。”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却是,凌望刚刚看起来那么一副任劳任怨而又听话顺从的狗腿忠犬模样,结果现在一听到林烟的吩咐,却竟是久久地沉默了一阵。而更加惊得人连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出来的事实是,沉默过后,凌望居然是无比坚决地摇头拒绝:“不,我不能走。”

林烟刷地睁开眼睛目光如刀,无比锐利地盯着凌望。

凌望毫无惧色地与之对视,深深凝视着林烟,抬手摸了摸敷在他右边脸颊上的冰袋,良久,嘴角才勉强扯出了一抹苦笑,低声劝道:“烟烟,不要任性,也不要逞强。你知道,在我的面前,你什么也不需要硬撑。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样子,要我怎么放心,怎么能走。”

林烟一扬手就将杯中的热水哗啦一声,全部泼到了凌望的脸上。

“我什么样子?”面无表情地歪歪脑袋,恶劣地将水杯丢进凌望的裤裆之中,冷笑,“我什么样子都不需要你凌望操心。”

仍旧泛着热气的水滴顺着凌望的脸颊下颚,滚滚流进了他的衣领肩颈之中。然而凌望却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脸色始终不变。

“烟烟——”他闭了闭眼睛,声音很轻,“我只是,想要照顾你。”

林烟的冷笑顿时有发展成为尖叫的趋势:“凌、望!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怎么不去死啊!?哈!你深更半夜跑到我的房子里来,用我的水,我的药,我的冰袋……来照顾我!来照顾我!?哈!谁给你的胆子!谁教你的常识!?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不知道我妈早就已经死了吗!?你不知道你妈和我爸也早就已经死了吗!?……最重要的是你他妈不知道你妈把房子留给了我吗!?你信不信你再这样下去老子就去告你!告烈火的老板不仅非法私闯民宅,而且还对自己的弟弟进行了长达十多年的性骚扰!?”

林烟一路吼完,凌望只听见他一声比一声的音量高飙,也一句比一句的火药味儿十足。然而当他的话音落下,重回寂静的偌大房屋里面,凌望却分明只觉得他的烟烟,此时此刻,那一声声急急不济虚弱不接的呼气喘息,要比他刚才那么长一大段不留情面吐字难听的骂人的话,来的更加尖锐更加刺耳,更加令他的心乱如麻,也心痛如绞。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经历了今晚林烟对凌望的这一切,尤其是听完了刚才林烟对凌望的这一番话以后,估计,也早就已经如雷暴跳了。而凌望的脾气虽然本来就好,但是如若这样对他的人不是林烟,他即便谈不上像黎唯哲夏昭时那样,会把这个辞了雄心豹子胆胆敢如此冒犯他的短命鬼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就是了。

——但如若,这样对他的人,不是林烟。

换句话说,凌望永远,也不会对林烟生气。这不是他的保证,而只是一项事实。在他的烟烟面前,无论他的烟烟怎样对他——怎样都好,凌望都无法感觉到任何类似于不满抑或愤怒的情绪。仿佛它们被某个看不见的黑洞吸走,又或者正如一缕轻烟,风一吹,便悄然而逝,无踪无迹。

所以此刻的凌望仍是那样认真并且安静地深深凝望着眼前的人,一遍一遍,不断重复地道:“我只是想要照顾你……烟烟,我只是,想要照顾你而已。”

林烟无言同凌望对视片刻,忽然无力地笑了:“照顾我?”眼底蓦地掠过一抹深深瞧不起的冷然与讥讽,声音幽幽,“还是一直不死心,想要得到我。”

凌望拿起纸巾揩了一把脸上的水,以免滴到林烟。并未说话,只是眉间笑容,愈发温柔。

然而林烟冷眼看着面前,这样英俊高大,且又情深似海的凌望,却不知为何骤然感到心里郁闷,无比的郁闷,胸中烦躁,发疯的烦躁:为什么……为什么他后来遇上的所有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部!黎唯哲差得那么那么远!

“知道吗凌望,我、最、讨、厌——像、你、这、样、的、伪、君、子、了,”他闭着眼睛,一字一句,用力到嫣唇泛出丝丝血色,几乎咬碎一口贝齿,“你老实说,你费心费力又无怨无悔地陪着我,对我好这么多年,难道不就是和其他那些一看到我就精虫上脑的急色鬼一样,想要干我的吗?啊!?凌望!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他妈不就是跟别人一样,想要和我林烟上床的吗!?你装什么情比金坚情深似海情意绵绵啊!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胆小虚伪的贱人了啊!”

……一点,都不像黎唯哲。不霸道不直接不神采飞扬不跋扈嚣张不目中无人不高傲自负不风流轻狂——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这么多年,遇到的这么多人里,却没有一个人,哪怕一点点,像黎唯哲。唯二仅从最难相提并论的硬件条件上来说,最有可能与黎唯哲相似的凌望和夏昭时,却又一个太假装,一个,太阴狠。

人海茫茫,林烟简直就要绝望。

很久都没听见凌望的回话,林烟长长松了口气,以为这一次终于把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给骂死心了,正准备出声撵人,却听见凌望放柔了声线,但反倒愈加清晰道:“烟烟……我,不是黎唯哲。”

林烟霎时背脊一僵。抬起头,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凌望。结果却被凌望突然伸出的右手,温柔地覆上了头顶。

这一次,林烟忘了躲。

干燥温暖的触感,一如记忆中的少年与孩童,弟弟和哥哥。

“烟烟——”凌望淡淡地微笑起来,脸上仍残留水迹,晶莹的水滴和虽与林烟只约莫有一两分相似,但也足以令他绰绰有余是个英俊美男子的眉眼五官,在整个屋子通明一片的灯火闪烁之下,流淌出一种林烟十几年来似乎从未读懂过,又或者,更是根本从未看到过的,模糊的美感,“你活得太辛苦了。这世上只有一个黎唯哲。而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黎唯哲。”

林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全部的心跳和呼吸的能力。

他忘记了,该如何去心跳和呼吸。

恍惚中他只听见凌望的声音娓娓传入自己的耳朵,连绵不绝柔软温和,有若青空天际,那大团大团变幻不定的云朵:

“我承认我是对你有欲望,烟烟。可是你要知道,这世上,不会有男人在你的面前,不产生欲望——”顿了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莞尔轻轻一笑,“好吧,异性恋和……嗯,有顽疾的,除外。”

凌望为人一向和煦温厚,原本很少开玩笑。因而这句话一听之下,不禁让林烟忍不住抽了抽眉梢。

当然他也顺势将自己的脑袋从凌望的手掌中移开了出来,很快恢复成之前面无表情的无动于衷,冷冽淡漠。

凌望见状眼底很快闪过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无奈,但倒也并未勉强,只是收回手苦笑着叹息:“我成为不了黎唯哲,而且也不想成为黎唯哲。烟烟,每一个人爱人的方式和手段都不一样,你不能拿黎唯哲爱一个人的标准来要求我……来要求,这世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我没有他那么强势,也做不到他那么霸道,我若是……我若是,爱一个人……”凌望说到这里忽然莫名苦涩地停了停,深吸一口气,原本温情了一路的声音,霎时就变得干涩沙哑,听起来竟至于有些情难自制,但又似乎难以为继,“……我若是爱一个人,我……”

林烟失笑,眼神不无轻蔑,口气极尽鄙夷:“凌望,你岂止是没有他那么强势做不到他那么霸道,你简直就是懦弱胆小,是个十足的懦夫胆小鬼!你知道我最讨厌你的什么吗?就是你这副想说又不敢说想做也不敢做,优柔寡断软趴趴的,就一个人在那儿纠结啊纠结,结果纠结了老半天还得出个笑死人的白痴结论,总以为自己就是深情得天下无双举世无敌,没有人能够比得过你凌望对我林烟的爱的得瑟样子!哈,什么你若是爱一个人……你就是爱我!你分明就是爱惨了爱疯了爱死了我林烟你为什么不敢说!”

(十)

“……”

凌望彻底呆住。良久,才感到全身的细胞仿佛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那般,一个一个,慢慢地复活重生;流动的血脉喷薄狂涌,一阵久违,久违,抑或是从未,从未的轻松。仿佛那些曾经重重阻拦了他,然而却并不知晓具体为何的困难障碍,全都在林烟刚刚的那一番字字见血句句戳中的痛斥声里,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是的。凌望承认林烟真是把自己看得透彻,也形容得很合。

而如今就连他自己也都觉得,自己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无颜得羞愧,和明白得通透过。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开口,那就不叫“每一个人爱人的方式和手段都不一样”了,而就会真的成了,彻彻底底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懦夫”。

凌望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做勇气。

“是的,没错。烟烟,你说得没错,骂得也没错,我、我就是爱你,我凌望确实是爱惨了爱疯了爱死了你……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有些吞吞吐吐结结巴巴,但那的确不该苛刻,不该怪他。毕竟,面对挚爱,即使是再强大的男人,也可能被这一生唯一一次的热烈,哽住了早已等待太久的表白,“可、可是,烟烟,如果你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么我也绝对不会强占你。而我虽然不会强占你,但是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没错,烟烟,你知道,无论以后怎么样,但是我凌望——至少我这一生,总是会在你身边……伴你身旁。”

一段表白下来,只见凌望的眸仁深处,闪烁着炽热但却并不刺人,激动却也不会冲动的莹莹暖光。真诚而恳切,柔和并温顺,仿若仰头触目,不经意间便落进了满满一眼,宛如明珠般的星辰。

凌望多金而英俊,此刻被表白的若是换做别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早已经激动得连声答应,甚至,是泣不成声。

但很可惜,此时被凌望表白的,却不是那所谓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他林烟。

林烟听了,并且很认真地听完了,但却只觉得老套和酸牙。他揉着眼打呵欠,懒懒打断:“行了凌望,太长了。而且这些话我已经听过了多遍了,初中就有人抓着我的手学着电影里面的情节,跪在地上跟我讲过了。啧,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你就不能有点儿创新么?”

凌望不怒不恼,反而微微一笑:“是吗?不过也对,烟烟一直都是很有魅力的。早在你七岁的时候,我就已经体会到了。”

七岁,是林烟第一次见到凌望的年纪。而那个时候,凌望十岁,别墅花园里的阳光一闪,整个世界霎然黯淡,眼前惟余,那一片惊艳的五官。此生他再也没有见过比那更美的,所以他也一直溺在其中,不曾,更不愿醒来。

“……不过,还有最后一句,我一定要讲,”尽管林烟满脸的不耐丝毫无动,然而凌望看样子却似乎并不在意,眼底涌动的是无边无际的惊喜与浩如烟海的浪漫,有一种巨大,巨大的柔情。他深深凝望着林烟,仿佛要将他看进自己的灵魂里去,“以后,无论你选择和谁在了一起……烟烟,你要找我,我总是在的。”说的话虽苦涩,但语气毕竟轻柔亲昵,“我总是在这里——在你的身边的。”

林烟却嗤笑了一下。因为他真的觉得这很搞笑。

他同意凌望刚才说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爱人的方式和手段,但是他实在很难同意,这种牺牲奉献不求回报,委屈,结果还不能求全的爱——真的,能算是“爱”。

至少,不符合他的爱情观。

“你可真大度啊,”林烟冷眼斜睨着他,嘴角噙着一抹肆意的嘲讽,“难不成你真能看下去我和那个人每天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然后开心地祝我俩白头到老,一生幸福?”

凌望只觉喉咙瞬间紧了紧,哽塞片刻,却道:“……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一字一字,全是无处安放的不舍,和,终归不得不的舍得。

要说感动一点都没有那确实是假的,但那到底还是抵不过林烟瞬间的无语:对这种圣母级别的爱情观,彻底的无语。

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前深情如许的男人半晌,林烟忽然自嘲地一笑,低头掩饰脸上那一抹一闪而过的黯然,恍惚道:“快乐?”顿了顿,声音轻得无处可闻,“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

凌望被他这句话里根本掩都懒得再掩饰的忧伤绝望狠狠,狠狠地震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要伸出手去握住林烟,给他温暖,予他力量。

林烟却眼疾手快地避开,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过如果你想让我现在的心情稍微变好一点儿的话,那么还是有办法的,”说着朝门外努了努下巴,赏了他一个字,“滚。”

凌望叹了口气:“不行,”仍是温和的坚持,“我说了,你今晚这个样子,我不能走,要留下来照顾你。”

林烟眯起了眼睛,然而凌望寸步不移,寸土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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