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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夏如烟 下——by年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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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那一晚他们到底没有做。至少,是没有真刀真枪上阵,做到最后那个,所谓紧密切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终极步骤。但手指间的流连爱抚和挑逗套弄,片刻后掌心里黏稠湿热的灼热喷涌,却已然让双让对彼此心意上的微妙变化清晰地了然于胸,但又阴险地深藏不露。

这就是夏昭时和林烟。明明一点点不着痕迹的着迷抑或依赖,也都能被他们在第一时间最快最尖地敏锐察觉,然后毫不客气地加以利用,马不停蹄地乘胜追击,小心翼翼地继续试探。

勾引和被勾引这种事情,在实施的过程里,变数有很多。比如一不留神本末倒置,勾引的反被勾引,而被勾引的却无心勾引;又比如,无论勾引还是被勾引的,最后,都动了心。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迅速飞回了S市。理由很简单,因为林烟,不喜欢那里。而经此一宴之后,夏昭时曾经对林烟肮脏身体的厌恶嫌弃,彼此间最大的障碍隔阂,也似乎就此消失,不见踪影。虽然他们始终都没有突破最后那最紧密也最契合的关键一步,但床伴甚至近乎都可以被称为是情侣之间,那种无时无刻不可以,随时随地都可见的狎昵亲密,耳鬓厮磨,接吻爱抚,动手调情……已然,成为了家常便饭。

而每一次这样之后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不远了,不远了……离那一天,离彼此距离最近,身无间隙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有一个悠长而空旷的低沉声音,在他们两人的心底,这么不可抗力地预言着。但从来不喜受人摆布的林烟夏昭时,这一次,关于这一点,却谁都不想反驳。

因为这是对的。而他们,也已经等待很久,很久了。

当然蓄谋已久和临阵突发并无矛盾。别说,那一天,无论是对于林烟还是夏昭时而言,都着实来得,有一些突然。

那一天正是元宵,两个人从D城林宅回来了约莫有小半个月。天还没黑整个S市就已然满城闹热漫天花火,一入夜便更是了不得,炸裂声震耳欲聋绵延连街,处处火树银花,烟光璀璨。房间里,在这个时间段,夏昭时按照惯例正襟危坐在他那一张宽大厚沈的办公桌前目不转睛地直直对着电脑屏幕,专心浏览他那一些,不管林烟看多少遍也永远看不懂头要晕的数字符号;而林烟则是抱着一台轻薄小巧的银白色笔记本盘着腿靠着背,乖乖蜷缩在沙发里。一边啃杏仁儿一边打游戏。他的拿手好戏,麻将。

因为和韩莹月这个难得一遇棋逢对手的个中好手,顶尖高手提前约好了一局,所以这一次林烟比较没有托大,页面上,只开了区区五局而已,远逊于他曾经的最高辉煌记录:同开十三盘,十三盘,同胡全胜。

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难得他林烟这么严肃认真地对待一次,结果这个韩莹月的状态,怎么似乎……不是很好啊?一点都对不起他的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嘛,和其他弱手菜鸟一点儿区别都没有,真是忒没意思。又一盘轻松获胜以后,林烟摸着下巴眯着眼睛心想,都说怀孕的女人脑筋会变笨,难道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可爱姐姐,在两人世界疯玩儿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觉得腻歪了,要准备给他生个小侄子小侄女儿了么?

一想到不久后韩笑可能就要被叫“外公”了,林烟就忍不住地想笑。因为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的父母仍旧永远不变地年轻貌美着,而这个自以为是无所不能的阴险男人,无论看起来有多么强大,但到底抵不过最强大的时间,正在一点一点地走向死亡,年迈衰老。

那种抓不住也握不牢,离他的妈妈越来越远渐行渐远远的报复快感,真是让林烟觉得很好,很好。

新一盘没开始多久,韩莹月突然弹出个框框发来了句【林烟,我……】,莫名其妙欲言又止的,看样子,是要跟他私聊。林烟乐了,正天马行空地乱猜着韩莹月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来着呢,结果等了老半天那边也没动静;而最后更是离奇,一盘都还没结束呢,那边居然就这么毫无职业道德,不顾行业操守地黑掉下线了。

……林烟无语。估计是她那个恨自己恨得过了头的仗义老公把韩莹月给硬拉下去的。

不费吹灰之力赢了其他四局,林烟特没意思地撇了撇嘴,把有些发热的电脑从大腿根儿上抱开站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去玩弄调戏下认真工作的某人时,扔在一旁久未理会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懒懒拿起来一看,林烟顿时更乐了。哈!该说这是心有灵犀还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刚觉着打牌没意思呢,结果这位仅次于韩莹月的好牌友好麻友,就相当及时地给自己来了电话。

“喂——”林烟笑眯眯地按下接通键,口气第一次这么温和缠绵,“齐逸啊,你……”

“快!烟烟!”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齐逸也第一次在他跟通电话的时候,口气不是一如既往的有求必应,讨好谄媚,而居然是这般的急促强硬,颐指气使;甚至细细一听那声音,还粗喘仓促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肺活量堪忧,活像刚用百米速度跑完了一场万米马拉松似的艰巨难过,“开电视,XX频道!记得!一定要看!一定要看!!一定要看!!!”而且还特意重复了整整三遍!然后一说完就啪一声猛地挂断了。

整个通话过程绝不超过十秒钟。林烟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只觉得耳边好像饿死鬼赶着去投胎似地哗啦啦响过了一阵劈里啪啦稀里哗啦匡匡当当的噪声杂音,然后就无比诡异地一片寂静。

“搞什么……居然敢挂我电话?”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一排鲜红刺眼的【通话结束】四个大字,林烟紧皱眉头抓抓头发,撅着嘴一脸不爽地小声嘟囔,“完了完了,齐逸被李一南给带坏了带坏了……真是,一个二个都要造反了造反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反正林烟现在那么无聊,又在“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一对狼狈为奸的贱死党还能搞出什么花样儿来”的好奇心驱使之下,林烟挑挑眉又一屁股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扔开手机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迅速切换到了齐逸刚刚严厉指定的XX频道,最后再随手拈来了一个软绵绵蓬松松的大靠枕暖暖抱在怀里,一边继续啃杏仁儿,一边准备欣赏好戏。

刚看几秒林烟就很快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个台是在直播齐逸半个月前在飞机上跟自己讲过的,他的“逸鸣惊人”世界巡回演唱会,在D城市体育馆的启动处女航,首场演唱。仅从相隔千里的薄薄屏幕上看,林烟都能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现场气氛的激烈狂热,high到翻天。偶尔镜头一瞥扫过台下的观众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形单影只,或成群结伴,但一个一个却都毫无例外地大力挥动着手臂,疯狂舞动着手中的荧光棒抑或手机,幽幽莹莹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一旦连缀起来就显得庞大无比,仿佛无边无际的浩瀚星空和波涛汹涌的光斑海洋,照亮了他们又哭又笑如痴如醉的迷恋脸庞。林烟怔了一下不禁好笑:诶,原来齐逸这个家伙的人气,没想到还居然有点儿高嘛,以前倒是自己小瞧了他呢。哎,一个他一个李一南,如果让他的粉丝们知道了自己居然就这么对他们的心爱偶像,估计是要恨不得把自己给诅咒到死,碎尸万段的吧。

近十万观众的巨大热情在已经空旷了虽只有短短几分秒钟,但对于歌迷来说却仿佛已过了整整亿万光年那般漫长的舞台中央上方,终于投下来了一束柔和暧昧的橙色灯光,而轻缓迷离的音乐声响也逐渐从四面八方有如萧萧晚风绵绵秋雨那般温柔细密涌出,排山倒海而来的那一刻,彻底被点燃激发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顶点巅峰。不过林烟在电视机前却是看得有些纳闷儿:喂喂……不至于吧不至于吧!要说刚开始观众high成这样他倒还能理解,毕竟马上就要亲眼见到自己心目中曾经遥不可及难以想象的白马王子心爱偶像了,激动点儿很正常;但现在演唱会都快开到四分之三了,他们怎么看起来……反倒比一开始还要激动得更加不像话啦?尤其刚刚镜头一闪无意间扫到的,某位目测最多不超过十五岁的年轻小姑娘,一会儿是扯开喉咙放声尖叫,一会儿又垮着小脸嚎啕大哭,而且最夸张的是,还跟吃了摇头丸K了毒一样羊癫疯似地狂吼狂喊乱蹦乱跳,挥手扭臀摇头跺脚……林烟在屏幕外看得真叫那一个心惊胆战心惊肉跳啊,实在担心她还没能亲眼见着齐逸呢,就先直接倒地疯晕过去了。

但当升降舞台缓缓升高浮起,站在其上的那个高大人影被四周骤然齐亮的耀眼灯光彻底暴露照明,而开口的歌声也同时响彻场馆,蔓延流淌的瞬间,林烟看着那一张前不久才见过的熟悉俊脸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不禁轻笑出声。

原来出来的这个人并不是齐逸,而是这一次演唱会的特邀嘉宾,齐逸的圈内死党,李一南。

李一南穿了一身密不透风一!到底的纯深黑色,黑色衬衫黑色西裤黑色皮鞋黑色项链黑色耳钉,甚至头上还戴了一顶帅气十足的黑色毡帽,整个人酷到不行跩到爆炸,很有早几十年前的香港黑社会大佬的气场感觉。而此刻他正深情演唱着的,也恰恰就是一首经典粤语老歌,《怪你过分美丽》。

老实说,李一南演员出道,唱功什么的,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次得离谱。尤其是和刚刚才收声下台的齐逸,这种全能型的专业歌手相比起来,就更是无可避免地显露出了一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的滑稽。可神奇的是,他的不算很好的业余歌声,却仍然让全场数万人为之动容疯狂,深深着迷。闪亮的荧光棒早已连成了满满一片密密麻麻,绚烂璀璨的星空海洋,几乎所有人都在跟着李一南的调子随之歌唱。而不会唱这首歌的观众们,也十分卖力地踩着节奏,摇着脑袋,打着节拍。这样令人叹为观止的壮观场面,除了因为李一南本身拥有的基数庞大的铁杆儿粉丝,这一显而易见的幼稚原因以外,更多更重要的,却是因为在这首歌里,李一南那一份饱满膨胀,真诚露骨,透过话筒和扩音器几乎传遍全场的,浓浓深情。

李一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粤语才是他的“母语”。因而如今唱起这一首粤语歌来,其中那种宛如落叶归根般的深深眷恋陶醉痴迷,真是掩都掩不住,天罗地网,铺天盖地。

他唱得或许不好,但他的歌声依然动听。他胜在,他的感情。

现在的李一南,一个人,孤单而孤独地站在偌大华美的舞台之上,唯有头顶一束清冷蓝光随之而动,淡淡笼罩在他的身上。台下层层翻涌呼声震天,大有泛滥之势的为之疯狂,却仿佛与他无关,他不关心,也不在乎。一双幽若寒潭深不见底,但底处又似隐隐约约潜藏浮动着丝丝缕缕疼痛无助的漆黑眼眸,却始终牢牢锁定在场内某架固定摄像机的镜头方向。他的目光霸道而直接,深沉又灼热,让今夜所有看电视直播的粉丝观众们虽明明都知道那是假的,是看不见的,但却仍然受不了到傻乎乎地避开视线,脸红心跳,狂鼓如雷。可李一南此番真正视线所及,目之所指,而对方也早已对此心知肚明,心中有数的那一个当事人,却始终只是面无表情,冷漠,无谓地看着。仿佛自己只是一个不在当局,与此无关的旁观者。

“惟独你双手握得碎我

但我享受这折磨”

“可以说走一走已拼命退后

想过放手却未能够”

“怪你过分美丽如毒蛇狠狠箍紧彼此关系

仿佛心瘾无穷无底终于花光心计信念也都枯萎”

“怪我过分着迷换来爱过你那各样后遗

一想起你如此精细其他的一切没一种矜贵”

李一南,这样唱着。

一字一句,一停一顿,一呼一吸,全都是冷战后,他的心声,他的道歉,他的爱慕,他的痛苦,他的悔恨,他的,对不起。万众瞩目的盛大表白,令人窒息的如许深情。

他的确选了一首好歌。林烟果真就像是一条毒蛇,因为过分美丽,所以让人特别着迷。一走却是退后,放手而不能够,欲望沦为心瘾,信念尽化枯萎,而折磨,也都变成享受。

紧紧相连,欲罢不能。

最后,一曲终了。台下的观众早已经迷醉得不成样子,热泪盈眶,泪盈于睫,甚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都有。而李一南竟还在那儿惟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又再无比认真,温柔至极地,对着镜头用普通话清说了一遍,歌词末尾的那一句:

【一想起你如此精细,其他的一切,没一种矜贵】

声音低沉浪漫,深情款款。带着唱过歌后所特有的磁性沙哑,缱绻温存。平日众人眼里那个花花公子李一南的邪肆痞劣,风流浮夸,都被压抑,都被忍下,有一种,一鸣惊人的性感。

这下,场内的观众们,连哭到激动得晕厥昏倒的,都陆陆续续,出现了好几个了。可是屏幕外的真正当事人,却仍然只是事不关己,无关紧要地心想,呵,原来这就是他们俩玩儿的花样。原来这就是李一南,这一次,向他道歉,和求得原谅的方式啊。

虽说新意,确乎是比以前多出了那么一点点,但是结果,林烟很清楚,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冷战他从没输过。说出口的话,也从来没有反悔过。如果仅凭这样他就轻易原谅了李一南,那么他,也就不是林烟了。

一旁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密沉稳,疏离错落的脚步声。林烟果断扔开抱枕直起上半身,大喇喇地勾住男人精壮强悍的腰,抬起头浅目凝望,盈盈笑问:“嗯?工作完了吗?”

夏昭时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指着背后的电视屏幕,就这么近乎宠溺地任由林烟无所顾忌地环抱着自己。这是他们这段时日以来,共同培养而出的相处模式,和暧昧默契。

“想来看看,你是不是被这么盛大用心的道歉和表白,给感动了?”夏昭时低头微笑。

林烟一听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地加深扩大,轻轻摆动手臂,故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摇晃着夏昭时的精腰,声音压低,闷闷发笑:“哇……怎么,你吃醋呀?”

夏昭时喝了口酒不置可否,一脸的意味深长高深莫测——你爱说不说。

林烟眨眨眼睛冲他坏笑:“那如果我说,我的回答是‘是’的话,你会……”

“那我会对你很失望。”夏昭时不疾不徐优雅咽下口中红酒,反击得一派从容云淡风轻。

“……”

调戏不成反被对方给揪住小辫子重手反将了一军的林烟觉得没劲。撅着嘴,一张雪白精致的小脸气鼓鼓的,白眼一翻立刻抬手一摁,迅速关掉了屏幕上正显示着群魔乱舞,安可如潮的电视机,房间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唯剩窗外间歇几炮一飞冲天,轰隆炸裂的烟火声。

“切……不用你失望。谁被感动了?”可爱地皱皱鼻子,林烟难得认真道,“怎么可能啊,我说不理那就是真的不理,说要绝交那就是真的要绝交,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然这个先例一开,那以后谁都当我林烟好惹好欺负,就是一只犯贱没骨气的病猫呢。今天李一南作为演员可以在齐逸这个歌手的演唱会上随便唱首破歌然后就轻松求得了我的原谅,那赶明儿要是哪个画画儿的得罪了我,是不是改行去弹首钢琴拉个小提琴,然后也就可以继续在我这儿大摇大摆作大爷,说我脏,说我贱,说我没知识没文化没学问草包一个,而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他们以为我林烟就是倒贴又好养,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嘁,想得美啊!”

说着长呼口气,顿了几秒,一直静静仰望着夏昭时的眼睛忽然微光一凝,瞳孔骤然变得斑斓却纯粹,妖娆而清澈,俯瞰之下,实在像极了一只高贵骄傲,使坏心眼儿的波斯猫:“是你还差不多。”他忽然这样说。动动手指轻轻捏了捏夏昭时腰侧两边精壮强硬的肌肉,林烟眯着眼睛满脸陶醉地脑补了一下夏昭时给自己唱歌的那副情景模样,竟不知怎地蓦地感到心头一热,高温灼烧的滚烫感从喉咙往下一路缓慢淌过,横冲直撞直抵下腹,甚至似乎连脑筋神智也被这股不受控制的热度给影响烧坏了,于是下一刻便不禁张口就来脱口而出,声线微妙的勾人,声音恍惚的沙哑:“要是你的话,夏昭时……要是你,那也许,我会考虑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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