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是你干的？”
“不，我绝对没有把你的照片公布出去……我只是，我只是喜欢你，想要自己保留……但我前段时间手机丢过一次，后来莫名其妙又出现在我课桌上……我当时并没有在意……直到那天在展板上看到，觉得眼熟，才想起来手机里存了很多你的照片，包括女装照……”
“……”程宝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当初本来想删掉那些照片的，可我实在……不舍得……如果知道会给你惹这么大麻烦的话，我绝对一张都不会保留……宝源，你别生气，我是喜欢你的，我真喜欢你……”吴舟着急地表白。
“够了！”程宝源失望透顶，推开吴舟——这个他曾经以为的朋友，低声道，“你不要再说了，够了……”
程宝源转身离开宿舍。
程宝源仍旧联系不上唐凌，不管是手机，还是他上课的班级，都找不到人。
左右思量，程宝源跑到了唐凌租房的地方，打算碰碰运气。
结果自然是运气并不容易碰到。
不知道唐凌是怎么了，难道他生病了？或者家里有事？又或者遇到什么意外？
可学校里风平浪静，并没有听到什么相关消息啊……
又过三周，程宝源终于忍不住，正当他打算找唐凌那班朋友去问问情况的时候，唐宁主动出现在程宝源面前。
“唐凌他……”
唐宁打断程宝源的话，直接递来一副钥匙，道：“啊，不好意思，前几天太忙了，刚想起来要给你这个——呐，我哥租的公寓的钥匙，你快去把你那些衣服都拿走吧。”
“我的……衣服？”
“就是你那些女装啊，你不是喜欢那玩意儿吗？我哥出国前特意告诉我说，要把那些东西都送给你。”
程宝源呆了呆：“什么意思？”
“欸，跟你说话真费劲！真不知道我哥怎么能忍得下来……好吧，婉转的你听不懂，我只好直说了：我哥已经出国留学去了，临走前，让我把那些衣服都送给你，唔，我估计这就是分手礼物吧……啧，还真是寒酸啊，好吧，看在你跟了我哥挺久的份儿上，我做一回主，公寓里其他东西，你喜欢的也都可以拿走哦。这回听懂了吗？”
“唐凌……怎么忽然出国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哥要不是为了你那点儿破事找小叔求情，也不至于最后被老爸弄出国。诶……我真是搞不懂，他屁鸟语都不懂，不好好在国内享福，跑出去读书干嘛！老爸也真是莫名奇妙……”
“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了唐凌吗？因为我和唐凌在一起所以……”
“嘿，得了吧！虽然是因你而起，但你也别太高抬自己了。我哥说了，他跟你只不过是玩儿玩儿，老爸是为了别的事在生气，因为他……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反正我哥帮了你的忙，东西也都送你了，你俩互不相欠。我赶时间，要先走了。钥匙不用还我，一个月后房子就退了，你喜欢什么尽快拿走……”唐宁说完，丢下钥匙离开。
程宝源面无表情地捡起钥匙，路过垃圾箱的时候，顺手丢了进去。
走了几步后，他又开始后悔，转头想去把钥匙取回来。
程宝源走回到垃圾箱那里，看到这周围不断有学生路过，把垃圾扔进去，离开……
他沉默片刻，安静地离开。
第36章
虽然没有被退学，但程宝源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出了这种事情，愿意搭理他的人就更少了，同学们看他时，更是时时带着有色眼镜——包括同宿舍的人。
吴舟倒是待他一如既往，殷勤甚至更胜从前，但程宝源既然明白了吴舟的真正心思，又不打算回应，便主动和他保持了距离。
如此一来，程宝源算是彻底被孤立了，情况比他初中时要严重得多，但好在他已经不是原本那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孩，现在的他，就算没有朋友，没有社交也依然可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程宝源把多数的时间用在了学习和打工上，只可惜毕业成绩优异的他并没有获得本该属于他的保送名额，原因嘛，不用明说他也知道。
程宝源放弃了考研，他已经不再执着于念书，反正能找个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便已知足。
母亲多次打电话，劝程宝源回家乡找份适合的工作，程宝源都拒绝了。
他知道母亲让他回去工作的目的是小，真正让他回去是想给他找门亲事，赶紧成家——之前的风波让母亲简直操碎了心。
说实话，程宝源也想赶紧成家立业，安抚一直为他担心的母亲。
如果是两年前，程宝源一定乖乖听话回去相亲结婚，按部就班地生活。可现在的他却不敢这样草率了，在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情和想法前，就那么找个人领证宣誓，很可能一举毁去两个人的半生。
程宝源最终选择留在他读大学的这座城市。
他本来就胆子小，他没有胆子跑去更繁华的地方闯荡，能留在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混口饭吃，他觉得已经很好。
程宝源拿着简单的行李，用大学时打工存下的钱租了个便宜的地下室，然后就开始四处求职，面试，磕磕绊绊地找工作，开始一个人独立的生活。
如今各处大学都在扩招，满大街都是人才，大学文凭早就不是那么值钱的东西了。
虽然有过一定的实习经验，但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最落魄的时候，程宝源做过餐馆的学徒工，送过快递，甚至摆过地摊。
几经周折，才终于在一家小型外贸公司里找了份和专业有所关联的稳定工作。
他原本性格内向，说话底气不足，体力也不好，其实并不适合外场活，不过经过社会这个大课堂的磨砺，程宝源还是有了些变化的，比如：他说话时终于敢直视对方，也学会了挺胸抬头，让自己看上去更有自信；他不再是那个刚毕业时只会有话直说的愣头青，他学着圆滑，学会了看人说话；他开始学着主动表达自己的看法，积极地和上司同事沟通……
程宝源曾经天真地觉得付出就有收获，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一定能得到回报。而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候他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出双倍甚至多倍的努力——哪怕最后结果依然并不如愿。
毕业四年后，某次跟着老板出差时，程宝源在飞机上偶遇正打算去旅游的吴舟以及其他几个大学同学。
这几年的大学聚会程宝源都没有参加，吴舟他们也是多年来首次见到程宝源。
相遇那一刻，吴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目光锐利的青年真的就是多年前那个身形细瘦，总是缩着肩膀，轻声细语的少年吗？
程宝源和吴舟他们打过招呼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张宵摘下墨镜看了吴舟那边一眼，暧昧地冲程宝源笑，道：“怎么，遇到老情人了？”
程宝源不动声色地纠正道：“是老同学。”
张宵摇了摇头，感慨道：“好感人的同学情深啊，你都坐回到我身边来了，那人还惦记你回头不住看呢。”
“……”
“青春真是美好，只是看着他们我就觉得再一次充满活力，唉，我忽然也有些想念我的大学同窗了……啊对了，用不用我和他换个地方，让你们重叙旧情？”
“……老板，你死心吧。我那帮同学都是直的，还带着女友，你就算坐过去也没什么希望。”
张宵见目的被识破，只好瞪了程宝源一眼，扣上墨镜睡觉。
程宝源耳根这才清净下来，他松了口气，耷下肩膀，松了松领带。
飞机轰鸣，直冲云霄。
程宝源陷入椅座中，脑海里不可抑止地想起刚刚吴舟说的话：“宝源，好久没见了，你这几年怎么样？……这是我的新手机号，月底班里打算小聚一次，你会来吗？……这样啊，也是，你工作一定很忙吧，那算了，抽空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对了，听说唐凌上个月回来了，这次聚会就是他联系咱们班长发起的……”
唐凌终于回来了？他是三班的，来联系别人班的聚会干嘛？他……程宝源不敢再多想。
一直到走出机场，程宝源耳朵里依然是阵阵耳鸣，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
为此更是被张宵嘲笑他见了旧情人就开始神不思蜀。
好在他的这种不在状态终于在工作前调整了回来，没有耽误正事。
不知道是不是飞机偶遇事件的后遗症，出差回来后，程宝源晚上睡觉总是做梦。
他多次梦到大学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消瘦软弱的少年，胆子小，自卑羞涩。他的世界很安静也很单调，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世界会永远这样沉默的时候，他认识了唐凌。
骄傲，自负，张狂。一看就很不好惹。
按理说程宝源应该远离这种人的，他们明显来自两个世界，这种人对他的学业毫无助益，更不可能和他的生活挂钩。
偏偏一段孽缘，把他和这人扯到了一起。
命运悄悄拐了个弯，让两条本该平行的直线有了交点。
程宝源不惯于和人接触交往，他习惯了隐忍，习惯了退缩，习惯了在他人面前隐藏自己的心情。
而直到和唐凌分开很久后，程宝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总是被欺负，但他只敢在唐凌面前表露各种情绪，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唐凌绝对不是完美的人，他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但在程宝源眼里，他却是个光源般的存在。
不管是从他吸引程宝源的角度来说，还是从他为程宝源照亮了另一条路的角度来看。
唐凌是特别的，他强迫程宝源正视自己，他手把手给程宝源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曾有那么一瞬间，程宝源觉得自己只要是站在唐凌身边，心里就会生出无数勇气。
……但也只是那么一个瞬间罢了。
周末无事，程宝源拿出柜子里的女装穿戴好。
他的身材相较学生时代可谓变化颇大，身高长了些许不说，曾经半年多的风吹日晒更是让他的肤色不再如生病般苍白，而是充满阳光味道的小麦色。
生活步入正轨后他也开始注意锻炼和保养，没事儿就去健身房做运动让他的四肢和腹部都添了不少肌肉，一看就很健康。
现在的程宝源就算换上女装，抹上脂粉，出现在人前也是神采飞扬颇有气势的。
记忆里那个穿着裙子，干巴巴的，发育不良的女装少年再也不复存在。
程宝源抹好唇彩，理顺假发，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离开家前往他常去的那家酒吧。
他偶尔会去那里喝杯酒，和认识的调酒师朋友聊聊天，放松心情。
今晚酒吧里人有些多，调酒师小K一直很忙，程宝源便自己坐在一边喝酒看热闹。他许久没来这里了，发现酒吧里又来了不少新客。
经常有客人来这里找一夜情或者另一半，他们来了又去，去了又回，程宝源作为一个看客，看着那些人在情感欲望中挣扎沉浮，总能生出几分自己已经看透红尘的快感来。
他目光四处打量，正打算离开这里去别处转转，忽然目光在某个方向定中，再也不能动。
利剑般的浓眉，如星辰般闪亮的凤眸，高挺的鼻梁，含情又薄情的唇角，永远不驯服的短发，谈吐间毫不掩饰地凌人盛气和张狂自傲……
即使光线不甚分明也无法遮掩其存在——那人不是唐凌，又是谁？
程宝源的手指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就算有一天再见到唐凌，他也可以笑得自然天成，云淡风轻，把过往当做一次青春年少，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真正见到那人的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看到唐凌后的第一念头，不是像遇到吴舟那样自然地去跟对方打个招呼闲聊两句，不是像在GAY吧遇到自己老板后掩住尴尬主动请对方喝一杯酒，他脑子里所有的念头只有一个：快逃。
可他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沙发区那边，唐宁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他顺着视线回看过去，发现坐在吧台前的美女。
唐宁打了个口哨，笑眯眯地捅了捅正和其他人聊天的唐凌，开玩笑道：“老哥，你果然魅力不减啊，出来这才不到两个小时，又有人看上你了……这是今晚第几杯酒了，看来这次打赌你又要赢了……”
其他人哄笑。
唐凌漫不经心地瞥了吧台方向一眼，道：“说不定是看上你的……”
唐宁小声道：“我也觉得她可能是看上我了，但你知道的，女人的话，就算看上我我也硬不起来，所以还是交给你处理吧。”
唐凌皱眉，心道：难道我能硬得起来吗？
但他还没和唐宁提治疗失败的事，外加在场还有其他朋友，不适合说这些隐私的话，便只好在众人的起哄中走了过去。
那美女的视线也一直追着他到自己面前。
唐凌十分绅士地问道：“美女，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美女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唐凌之前离得远，也没细看，此刻在灯光下仔细看这人，只觉这女人十分面熟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两人足足对视了有一分多钟。
唐凌渐渐收起那副故作风流的神色，他目光先是迷茫接着变得震惊，最终不甚确定地叫了一声：“宝……程宝源？”
“咔嚓。”
程宝源手里的高脚杯被捏碎。
第37章
唐凌立马慌了，他上前抱住程宝源，握着对方的手腕，张口就喊救护车。
众人看到唐凌那副紧张的模样，又看程宝源满手鲜血淋漓，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乱子，直到酒吧经理出面发现只是客人把杯子弄碎于是手被玻璃割伤了，这才瘫着脸把看热闹的人都遣散。
服务生带两人进了员工用的更衣室，又拿来急救箱。
唐凌主动接手，他先是用双氧水为程宝源清理干净伤口周围血迹，接着便小心翼翼地用消过毒的镊子挑伤口里的碎玻璃。
他动作十分温柔，不时抬起头看程宝源一眼，注意观察有没有弄疼他。虽然唐凌弄得小心，但到底是新手上路，最后纱布缠得又粗糙又丑陋不说，还打了个傻乎乎的大蝴蝶结。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唐凌这么笨手笨脚呢？
程宝源十分嫌弃地抬手看了眼，强忍住把纱布都解开自己重新缠一遍的欲望，勉强给唐凌道过谢，转身就离开。
唐凌本来在笑，见状忽然就傻了。他两手举着剪刀和剩下的半卷纱布呆呆看了程宝源身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扔下东西追了上去。
“宝宝，你去哪儿？”唐凌追上程宝源问道。
“回家。”
“那怎么不等等我？”唐凌说得有些委屈，他本来打算帮程宝源处理完伤口后讨点奖励，结果这人十分明显地表现出嫌弃他手艺的神情不说，最后竟然只留了个谢谢就自己先走了——这像什么话？
“我等你干嘛？”
“一起回家啊。”唐凌说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