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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惊澜——by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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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把韩云汐做的那一盘卤凤爪给干完,闻睫彻底缠上了他。人为财死,赤霞使为食亡,若能得偿美味,死了也不亏。

韩云汐喂饱了她,也趁机让她带着看看这天水宫真面目。

雁荡山山峰陡峭绝丽,却深陷于山谷之中,自山之外围观来,只见到白云缭绕,见不到它峰峦如聚的真容,除非深入山中。而天水宫所占据之静影峰,由几个连绵的山头组成,周遭皆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深谷,唯有桃源迷境处可从暗洞里的水路进入谷中,再通过唯一的山路迤逦向上,才到得宫中。地势之险要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主峰顶平坦深阔,松树柳杉居多,夹杂着些不知名的大树,如今开满了粉盈盈的花。巍峨壮阔的主殿独玉宫在最高处,两侧一左一右为流火宫和碧沙宫,三宫鼎足而立,殿宇楼台均为整块大石筑成,并称为天水三宫。

再稍稍往下,四处略小房舍,分别为玄冥居、紫霄居、赤霞居、白云居,如今两处空着。玄冥居的玄冥使钱塘管着山外的八大分坛,出任务去了。曾经的白云使和紫霄使年前被教主派出去跟人斗殴,死了。这次补上个韩云汐,四大使尚差一个。

环绕三宫四居还有不少房舍,零星分布在峰上,住的人物闻睫说有什么六大山人,余下的杂七杂八不好说,韩云汐也就不问。闻睫又给他讲诸般教规,教中各种来回传讯之法,韩云汐便一一牢记。

天水宫中的人都很忙,韩云汐平常见不到什么人,就是跟着闻睫例行去流火宫见过檀乔几次,檀乔淡淡地寒暄几句,交给韩云汐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有水纹标识,是出入天水宫用的,又给他一把紫云刀,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还有一副青铜面具和几张人皮面具,是出门时候带的。想来魔教中人,没脸见人,是得用什么遮着。

檀乔的流火宫里经常有尖利的哨子声传出,闻睫说那是檀天君在折磨手下的二十四位影卫。梁霜白的碧沙宫里偶尔有悠扬沉静的琴声传出,闻睫说那是梁天君在附庸风雅对牛弹琴。

至于其余人,闻睫说都下山出任务去了。

韩云汐说:“妹妹,那你呢,你怎么不出任务?”

闻睫立时显得闷闷地:“我犯错了,被罚禁足。我的消息是负责八大分坛和总坛的消息传递,不出去也行,看好自己的鸽子即可。”

韩云汐道:“犯什么错了?”

闻睫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羞红,不肯说,只是带着他去赤霞居后面的一条小谷中,看自己养的各种信鸽。

信鸽扑扑腾腾有几百只,韩云汐把那雨点灰将军盔什么的依次看了,说道:“妹妹,我会做椒盐鸽子。”

闻睫拼命忍住了口水,怒道:“这是信鸽,不能吃!”她转头,一拳捶在韩云汐胸口:“你一定是故意的!你看起来这么老实,心里头坏死了坏死了坏死了!”

然后过了几天,活泼可爱的闻睫哭着来找他了,还是半夜。扒开了试图阻拦她的北斗和木奎,梨花带雨地站在韩云汐的床前:“二哥,你说若是爱上了一个人,应该怎么办?”

韩云汐瞬间就睡意全消,爬起来坐得笔直端正,答道:“不……不知道,我没爱过。”

闻睫哭道:“我爱他啊,就好比爱你做的卤凤爪,恨不得天天抓在手里,一会儿咬一口,一会儿咬一口,在口中连着筋,带着皮,慢慢嚼碎,一点点吞咽下去,让他和我融为一体,骨肉纠结,再不分开!呜呜呜呜呜!”

韩云汐呆呆地看着她,在这漆黑的夜里毛骨悚然,心道:“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第3章

韩云汐呆呆地看着她,在这漆黑的夜里毛骨悚然,心道:“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闻睫接着自说自话:“他也说他爱我,他说他不嫌弃我是魔教的,可是我因为他被禁足,他却一转脸就去跟别人成亲了,那他从前跟我说的情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韩云汐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拭去额头的冷汗,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她。闻睫在他床边坐下,

然后扑在床头上接着哭:“我不活了啦!他去娶别人,听说就在四月初六。不行,我不能放过他,不能放过他,我要下山去杀了他!”

然后她就一跃而起,跑了出去。

韩云汐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尔后心中一动,伸手摸摸床头放东西的锦囊,发现檀乔给自己的那块令牌不见了,那是出入天水宫用的。他顿时了然,闻睫既然犯错被禁足,想来令牌是被收了去,这是偷自己的令牌来着。

他只得迅速穿戴整齐,跟到闻睫赤霞居去,果然闻睫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又撵到把守出宫路上第一道关口的庞氏兄弟那里询问,庞大说赤霞使已经下山,手里有出入令牌,他们不能不放行。

韩云汐想夺路去撵,被庞大一眼狠狠地瞪过来,庞二一伸手:“令牌!”

他只得退了回来。

檀乔半夜被韩云汐吵起来,带着一腔子怒火来见他,待听他说了事情经过,檀天君咯咯地笑了:“韩尊使,你真的是从郁孤城出来的?”

韩云汐微微红了脸,低声道:“属下给城主丢脸了。”

檀乔接着笑,他半夜也戴了面具,韩云汐看不到他的笑容,只见到他浑身抽搐花枝乱颤。韩云汐沉下心等着,等他彻底笑够,方询问道:“檀天君,如今应该怎么办?”

檀乔道:“怎么办?她偷了你的令牌下山,那就由你去把她给捉回来。”左手微抬,又扔了一块牌子过来,韩云汐连忙接住,檀乔道:“去吧,去山下桃源秘境外的五色马庄领一匹马,她情郎是扬州天风剑风春雷的长子风庆逸。”

韩云汐收拾东西,连夜下了山。

檀乔看着他的背影,接着笑。等到天色大亮,他去找了碧沙宫的梁霜白。梁霜白坐在一条溪流前,把一具七弦琴拨得有一声没一声,零零散散。檀乔将琴桌捶得通通响,笑道:“你说他像郁孤城出来的吗?像吗?竟然让闻睫偷了他的令牌,自己爬下山去了。”

梁霜白把一盏才煮好的枫露茶给端起来,免得遭了池鱼之殃,皱眉道:“睫儿那脾气,他能把人给弄回来?”

檀乔不笑了,也起了深深的怀疑之心,只得道:“那么我亲自走一趟扬州。”点起几名贴身影卫,呼啸下山而去。

扬州风家今日有大喜事儿,天风剑风春雷的独生儿子风庆逸要娶亲,娶的是沧海盟盟主段月寒的小女儿。因此风府大早上的就贺客盈门,敲锣打鼓地张罗起来。

风家在江湖中地位不低,虽然未曾挤入江湖十大世家,也未曾加入江北白道的沧海盟,但在这苏北一带,却也有极大的名声。况且这次跟沧海盟结了姻亲,联手之事就指日可待。因此来捧场的江湖人极多,几重院落中均都挤得快坐不下了。

江湖豪客到了一处,粗人们见面,吵吵嚷嚷免不了,风春雷派出所有的弟子及几个大管家,防备着将那些有宿怨、有过节的人小心翼翼地隔开。府内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森严,确保无仇家来闹场。

韩云汐半道上已经撵上了闻睫,本来说是劝他回去,结果闻睫梨花带雨地承诺他,只来看一眼就走,韩云汐只得跟着她来扬州。如今跟在她身后,躲在一堵高高的山墙后,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看闻睫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觉得自己又上了这姑奶奶的当了。

他死死按住闻睫的手,却按不住她冲天的怒火,忙低声道:“妹妹,你千万忍耐着。这里高手太多,打起来不好脱身。”

闻睫冷笑道:“你怕他们?原来你跟着我来,不是来给我撑腰的?”

韩云汐道:“我当然要给你撑腰,捎带看看琼花。”被闻睫狠狠瞪他一眼,只得闭嘴,片刻后漾起一个笑容:“我这里还有两只卤凤爪,我自己做的,给你收着呢,吃了咱就回去吧。”从腰间的衣袋中摸了两只卤凤爪出来,就要塞到闻睫的手里去。

忽听得门外鞭炮齐鸣,夹杂喧哗笑闹之声,原来新郎去接新娘子回来了,众人都往大门处涌。过得片刻,便见那玉树临风的风庆逸一身红色新郎装束,后面跟着的两个喜娘搀扶的新娘,盖头未揭,只看出身段窈窕,袅袅娜娜地行来。

到得风府正堂中,新郎新娘在礼官的喝令下正欲拜堂,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叫道:“风庆逸!你果然成亲来了,你这人面兽心的骗子,连我你都敢骗,你对得起我吗?!你给我死出来,姑奶奶要杀了你! ”

这声音清脆、嘹亮,满含着委屈和愤怒,穿透力十足,风府的前后五重院子,里里外外,左左右右,瞬间听得个清清楚楚。

一时间满场鸦雀无声。

韩云汐一个没按住,被闻睫窜出去,见她转瞬间就冲到了喜堂外,不由得一声长叹,扯出一张白森森的人皮面具戴上,跟着就跳了下去,狐假虎威一番:“闲杂人让开,当心溅上血。”

贺客呼啦一下围上来,风春雷皱眉看着。他儿子风流,他知道,成亲前他也交代过,这次娶段家小姐,他们算是高攀了,所以得把以往的风流孽债清算一下,省得将来闹出点什么,岳父不满意。

风庆逸说没有,都处理完了。

此时闻睫英姿飒爽地站在当地,衣衫烈烈,纤腰一束,刀眉挺秀,杏眼含煞。风庆逸被吓傻了,说不出来话,在风春雷威严的眼光中,哆嗦道:“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缠着儿子不放,爹你赶紧找人去打发她。”

风春雷:“乡下丫头?”心中恨恨地骂一声:“孽子,还乡下丫头呢!老子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你也敢来糊弄,当你爹瞎了狗眼不成?”

眼见得来送亲的段家少爷段策变了脸色,风春雷向着自己的开山大弟子丁扬使个眼色,丁扬乖巧,仗剑而出,义无反顾替自家少爷收拾烂摊子。

他挡在闻睫身前,喝道:“你哪里来的乡野女子,竟说认得我家少爷?我告你说,你这种上门来跟少爷勾搭的,我见得多了,一天里没十个也有八个。今日少爷大喜之日,我等不动杀戮,你却断断不能来捣乱,快些出去吧!”

闻睫长眉一挑,冷笑道:“什么玩意儿,拿一把破剑就当自己是剑圣了不成?滚一边去,你叫风庆逸出来是正经!”

丁扬长剑一横,斜劈而至,剑气纵横处,挟隐隐风雷之声,将风雷剑运用得也算自如。闻睫随着剑势微微旋身,反手从背后抽了一张乌黑的小弓出来,转瞬间就张弓搭箭,举手瞄准了丁扬。

她美目轻眯,瞄的是丁扬双眉之间,恍惚间丁扬只觉得眉头一阵剧痛,箭未到,竟是杀气先到,心中不免一惊,一声唿哨,身后师弟们蜂拥而上,组成连环剑阵,齐齐对着闻睫。

闻睫一声轻笑,乌黑小箭一声轻响,破空而出,看似对着丁扬,半道上却忽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矫如灵蛇,蜿蜒而出,四散分开了去,只听得数声惨呼,风春雷座下几个大弟子顿时毙命,均为被小箭射中眉心。

眼见大喜的日子里出了人命,围观诸人轰然一声,有跟风春雷交好的江湖中人,跟着兵刃出鞘,纷纷怒骂起来。

闻睫厉声道:“风庆逸,你再不出来,我杀光你全家!”

风春雷伸手扯了风庆逸的手,大步出房而来,沉声道:“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闻睫看到风庆逸终于出现,却菱唇微扁,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呜咽道:“风庆逸,你说过要娶我,转头却和别人成了亲。当日你怎么说,若是负心,便要遭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话,你还记得否?”

风庆逸脸色苍白,伫立无语,闻睫背后的韩云汐在皱着眉上下仔细打量了风庆逸后,却一声轻叹:“妹妹,我听从前的师兄说,男人发誓不如狗叫动听。你哪里找不来这么一个龌龊男人?跟我走了行不?”

闻睫顿足道:“不走,他今日不说清楚,就是不走!”

风庆逸哪里答得出话来,风春雷冷眼盯着闻睫手中的弓箭,沉声道:“诸位江湖好友在此作证,这姑娘出手如此狠毒,就别怪老夫以多欺少,今日断不能让你如此离开。来人,先拿下这妖女,再问她来历!”

闻睫冷笑,这次是三枚小箭一起搭上弓,眼见得就想大开杀戒,丁扬带着人再一次一拥而上,这次来得极快,几十把长剑织就一张剑网,铺天盖地罩将过来,竟是不给她再出手的机会。

闻睫凛然不惧,把三枚羽箭射出,一时间满场羽箭乱飞。这次众人有了防备,依旧有躲得开的,有躲不开的,死的死,伤的伤,一片混乱。

越是如此,越激发了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再一次联手,兵刃交加攻了上来,闻睫一边反击,一边叫道:“风庆逸,你过来!是个男人你就过来让我杀了你,缩在后面算什么?”

韩云汐跟在她身后,抽空问道:“你究竟看上他哪儿了?我觉得他不怎么样。”

闻睫张弓将小箭射出,引发一阵惨呼和怒骂,迎接着波涛汹涌的人群,呜咽道:“他长得好看!”

韩云汐道:“不过一副皮囊,况且我也不难看啊!”

闻睫:“呜呜呜呜呜,你不解风情,你不懂!”

第4章

闻睫动如脱兔流风回雪,韩云汐亦步亦趋如影随形,却不着痕迹地把从后面偷袭的人给挡了个滴水不漏。两人形如鬼魅般乍前乍后,韩云汐接着劝说:“走吧,闹一闹就算了,回去吧。”

闻睫怒喝:“不走!薄情寡义的人,就该杀掉!”

韩云汐跟着她从大早上折腾到现在,见这姑奶奶还没完没了,一不留神打了个呵欠,看到对面白道中人那惊诧复又转愤怒的眼神,想是嫌自己托大,忙伸手掩口:“对不起。”他却不知自己顶着一张人皮面具再打呵欠有多么怪异。

但不过转瞬间,形势有了些微的变化,前面似乎多出什么人来,隐隐约约的威压之势随之而来,刀风、剑气,仿佛随着那不知名人的到来均都一丝丝消弱,往一边让了去。

韩云汐心中一沉,瞬间全神贯注,低声道:“小妹,出过气就行。撤!”

不单韩云汐觉察到,连怒气冲冲的闻睫也感觉到了,百忙中侧头斜睨他一眼:“我还没杀他!要不你替我杀了他?”

韩云汐闪身躲开两人的进攻,道:“ 杀他干什么?快走,闹大了不好!”伸手一把扯住闻睫左手衣袖,打算强行把她给扯出场去。

风氏父子两人也看出了他二人有遁走之意,好好的婚礼被搅成这样,总得趁机讨回几分面子,风春雷喝道:“两位闹成这样,便打算一走了之?且请留步!”

韩云汐拉着闻睫,从刀光剑影的缝隙中跻身后退,不过眨眼间,就退出去七八丈远。众宾客只见他从人缝里往外挤,刀枪跟着他纷纷招呼过来,却又莫名其妙的地落了空,撞击在一起,不免惊异万分。

风春雷喝道:“阻住他们!”丁扬等一干人跟着尾随而来,风庆逸阴沉着脸不说话,他本来看向闻睫时,有几分羞愧之情,此时却变成了刻骨的恨意,恨她不知进退,当着这么多人毁了自己名声。他本在父亲身后龟缩不出,这时却忽然伸手按住了剑柄,抢前几步,叫道:“闻睫,你等等,我有话说!”

闻睫一呆,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韩云汐于混乱中回头斜睨风庆逸一眼,低声道:“别信他,跟我走,你一定能找到一个强过他百倍的好男人!”

闻睫犹豫:“他说他要跟我说话!”她扯紧了韩云汐的袖子,泪汪汪的大眼中满是哀求之色:“二哥,他说他要跟我说话,好歹听他说说……”她嗓子忽然暗哑了,韩云汐虽觉不妥,却还是跟着她放缓了步子,等着那风庆逸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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