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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惊澜——by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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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睫回头看去,风庆逸已经离得她三步远,突然间,一道剑气迎头劈下,挟巨大风雷之声,内力激荡灌注处,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之声,竟是要杀人灭口,闻睫一呆:“啊!”惊归惊,反应却快,反手将手中小弓架将出去,格挡那狠辣凌厉的剑势。

韩云汐并不回头,却跟着闻睫错身后退,身法灵动,倏然间生生插到了风庆逸和闻睫中间,二指从肩上向后弹出,一声轻响,正中剑脊之上,风庆逸半身酸麻,长剑脱手飞出。此时韩云汐才转身,反手一掌顺势甩到了风庆逸脸上,一声脆响过后,小白脸顿成猪头。

“凭你,也想暗算人?!”

风庆逸被韩云汐一个耳光打得跌出去几步远,韩云汐转身就走。却听得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身边不远处飞了过来,激烈的劲风吹动了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和身后那突然响起的惨呼声一气呵成,接着这一切声音仿佛被利刃当头切断,戛然而止。

这风家大院再一次鸦雀无声。

闻睫回头看看,转过头来道:“二哥,他死了,脑袋被人割掉了,血喷好远。”

韩云汐的人皮面具神色漠然:“不是我,我只打了一耳光。”他自觉担不起谋杀闻睫情郎的责任,只得出言解释。

闻睫:“我知道,是檀天君的明月飞环。二哥,你的话有道理,不过一副皮囊,脑袋掉了好丑,好恶心,呕!”

韩云汐:“你还闹不闹了?”

闻睫眼圈红肿,泪水盈盈:“人都死了还闹什么闹,走吧。”

这一瞬间,韩云汐心中慨叹不已,原来自己一路上劝不回她,完全是方法不对,对付闻睫这种女子,就得如檀天君这般釜底抽薪,一环削去风庆逸的脑袋,教她再也没了想头。虽简单粗暴,却着实行之有效。

两人一边低声商讨,一边不约而同地展开轻功落荒而逃,却听得风春雷在身后纵声嘶呼:“这是魔教的妖人!不可让走了!”

众人皆惊,但见风庆逸死法如此诡异,顿时都信了。

风春雷爱子丧命,带着人疯了一般扑过来,势若雷霆不可挡。韩云汐只管扯着闻睫发足奔跑,挤过各处斩杀过来的兵刃,眼见就要逃出风家的大院儿,却在乱纷纷的人群中,听一个声音轻声喝道:“留步!”

这一声很轻,混乱中韩云汐却听得清清楚楚。接着一道人影扑了上来,一缕剑风瞬间点到他眉心,韩云汐正待低头避让,这却是虚招,但见那人剑气汹涌而至,如惊涛拍岸生生不息,竟是气象万千。这一下出其不意,韩云汐无奈,屏着一口气腾挪辗转,方才堪堪躲开,手上却不免一松,将闻睫放了开。

这一放手,竟是错了,原来那人便是要迫得他放手,身形一晃,就抢在了闻睫和韩云汐中间,将两人生生隔挡开。四面里刀枪剑戟,纷纷向闻睫招呼了过去。

韩云汐轻呼:“哎哟!”飞身要抢过去跟闻睫并肩作战,却被那人死死堵住。他赤手空拳,本不欲动兵刃,这时不得不拔刀出鞘,刀光璀璨处如紫气东来,一个旋身,瞬间斩出一十八刀,才看清那人兵刃,竟是一把淡红色的长剑,剑刃如女子柳叶俏眉般,稍稍弯曲,斜刺里反挑上来,一剑快似一剑,之兵刃相交处,当当之声连响。剑势虽然凌厉,韩云汐却只感到眼前花红柳绿一片,似乎有暖融融的和风扑面而来,熏酣浓郁,将他团团包围萦绕。周边人只见到见这两人身形急旋,杀气激荡得诸人退避不及。

兵刃相交之间,韩云汐内力不及对方,被震得不住倒退,便是退,也得拼命退到闻睫那里去。那人看出他用意,反倒在交手中对着韩云汐微微一笑,激扬的剑风卷起额前散发,掠过山明水秀的眉眼,更增几分迷离。

他一怔,手中的刀“哐”一声,被那人打得脱手飞出,滴溜溜冲天而去。

韩云汐未曾犯过花痴,一犯就失了兵刃,霎时间清醒过来,心中暗骂自己,若非手腾不出来,恨不得自掌嘴三十。惊觉那人并未借机追杀,分明是手下留了情。他心中一跳,当下反身一脚,将身边一个风雷剑的弟子勾起踢出,庞大的遮挡物向着那人砸了过去,同时飞身后退,半空中右手一把抄住堪堪落下的紫云刀,左手再一次抓住了闻睫的袖子,低声喝道:“走!”

两人飘身跃起,身后人跟着追来,纷纷叫骂不休,不外乎是魔道妖人之流,一时片刻竟是摆脱不开。追得最靠前的就是刚才和韩云汐交手之人。

那人如跗骨之蛆,韩云汐摆脱不开,正焦急间,却见身边一道白光斜掠过去,发出呜呜的响声,恰对着风春雷的颈项。这玩意儿来势诡异刁钻,风春雷反手一剑,却见那东西绕个弯儿又斜飞出去,正打在丁扬的胸口,顿时毙命。

众人吓一跳,尚未回神,几道白光挟着怪异的声响接踵而至,这次的目标却只有风春雷一个。风春雷只得将长剑舞开,却挡不住这东西的来势,在身边人的惊呼声中,料来非死即伤,恍惚间面前多一条人影,原来那急追着韩云汐之人突然退了回来,抢上来出剑如风,替他将这怪诞凶残的兵刃给挡了开。

韩云汐和闻睫借着这机会,随风遁去,了无踪影。

这一番死里逃生,风春雷爱子爱徒俱丧,痛怒交加,眼见得韩云汐已经逃得不见,只得暂且偃旗息鼓,抬眼看去,却见这出手相救之人竟是个年轻人,他道:“你……你……”

那人将长剑收拢归鞘,接着抱拳一礼:“在下谢京澜,代家父来观礼。路上有些微小事耽搁,来晚一步,前辈赎罪。”

风春雷闻言,却是老泪纵横:“原来是谢盟主的二少爷到了,可是老夫这一场喜事生生被魔教的妖孽给搅成了丧事,这这让老夫如何是好?!”一时间呼天抢地。

围观众人神色却各异,原来沧海盟为江北白道领袖,盟主谢战英名远播,长子谢圣泽这两年随着父亲处理帮中事物,也是声名鹊起。诸人也隐隐约约听得他另有一个小儿子,却是谁也未曾得见,便只当是讹传。

没想到这谢家二少爷,竟在风庆逸的婚礼上现身了,还赶上这么一场混乱,一干人纷纷过来围观,见这年轻人身段高挑,眉眼清明,英华内敛,丰神俊逸,果然和那谢战父子有几分相像之处,惊讶有之,猜测有之。待见那新娘的哥哥,另一位副盟主之子段策赶了来,阴沉沉地看着谢京澜不语,脸色虽然怪异,却始终不置一词,想来这果然是谢家二少爷了。

风春雷却兀自抓着谢京澜的衣袖哭诉:“老夫要去打那天水宫,老夫要给犬儿讨个公道!二少爷,老夫这就随你去沧海盟,去找谢盟主为老夫做主!”

眼见他悲恸欲绝,谢京澜温声劝慰:“这几个妖人瞧来尚有同党在此,倒是小心提防着,赶紧搜查肃清要紧。至于报仇一事,我等对待魔教妖人,正该同仇敌忾才是。前辈节哀顺变。”

韩云汐牵着闻睫落荒而逃,仔细听来,一声声尖利的哨声忽远忽近,隐隐约约,闻睫道:“二哥,檀天君跟来了,叫咱们两个,去不去?”

韩云汐道:“你说呢?”

闻睫道:“我有点怕,他肯定要惩罚我。”却又不敢不去,只得循声而至,到得一处荒庙中,果然一抬头见,见到了檀乔。

檀乔嫌破庙中脏,端然伫立于主殿的屋脊上,拖着一头缎子般黑发,火铜面具遮住了脸,着浅绯色百花袍,大朵扭曲怒放的鲜花开在衣襟上,艳丽秀雅。腰里系一把精雕细琢的檀香扇,骄矜尊贵无比。

看到韩云汐和闻睫联袂而来,躬身行礼,檀乔冷哼一声:“瞧你们两个这啰嗦,让本座等了半天。闻尊使,没成想你闲成这样,竟然到风雷剑的婚礼上观礼去了,可混上喜酒没有?”

第5章

闻睫不答,背地里剐檀乔一眼。

檀乔却不罢休,接着问道:“韩尊使,跟你交手那人,你可知来历?”

韩云汐摇头:“不知道。”

檀乔道:“不知道?不知道看见人家就犯花痴?刀都让人给打飞了?”

韩云汐抬头辩驳:“他武功高强,属下不是对手,并非犯花痴。”

檀乔嘁一声,不再理他,斜眼看看眼圈红肿的闻睫:“闻尊使,情郎娶亲了,新娘不是你,这滋味如何?”

闻睫的情郎被剁掉了头,虽然看着很恶心,但她也不是不悲伤,如今听得檀乔冷嘲热讽,也只得咽下这口气,心中恨恨腹诽:“你自己亲身一试,不就知道了。”

檀乔看看她难看的脸色,伸出一根玉白青葱的手指点着她:“教中早有规矩,不得与教外之人私相来往,更别提论及婚嫁,你也知道教主最厌烦的就是这个。况且那风庆逸分明已经抛弃了你,你还不杀了他,还在犹豫,简直丢尽了咱魔教妖人的脸!本座……咳咳,只得替你把他给杀了,你莫要怪罪。想要情郎,在教中找些即可,还是不要出去胡混了。”

闻睫低声道:“是。”片刻后又忍不住低声道:“教主他自己都不见踪影,还顾上管我?”

檀乔微笑地看她,片刻后轻声道:“大姑娘,真是抱歉,教主恰恰今年打算在天水宫常驻。”

韩云汐闻言一个哆嗦,闻睫惊道:“啊?天哪!”

檀乔道:“你喊天也没有用,去风家闹事儿的时候,怎就不想那么多?本座已经接住传讯,半月后天水宫总坛见,怕是有些帐要和咱们算一算。”

闻睫的父亲是前任流火宫主左天君,病逝后才由檀乔接任。当年天水教的闻天君极其宠溺这独生女儿,教中诸人对她也多有容让,惯得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出来,只对司晨凰忌惮三分。幸好司晨凰很少在总坛呆着,只把所有的事务都甩给了左右两位天君来处理,因此闻睫就更加肆无忌惮,想出来游玩就出来游玩,想找情郎就找情郎,教规什么的,不过是浮云罢了。

韩闻两人对望一眼,闻睫道:“二哥,拖累了你,不好意思。”

韩云汐道:“无妨,为妹妹出生入死,为兄深感荣幸。”

檀乔闻言,轻笑了一声,虽然面具遮住了笑容,也看得出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待看到闻睫瞪着自己,檀乔收敛了笑意,淡淡地道:“闻睫跟我回去,等着接受处罚。韩云汐留下善后,半个月后总坛见。”

韩云汐道:“请教檀天君,如何善后?”

檀乔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么大个人了,如何善后你不知道?去扬州各处查一查,看风春雷那边有什么动静,跟沧海盟搭伙的事儿有没有进展。扬州的六扇门很厉害,爪子伸得很长,别人都不爱管江湖中的事儿,就他们爱管,想来觉得自己有几分本事。你就顺便去看看,你两个魔教妖孽有没有被挂墙头,或者索性把墙头上的单子给抄一份儿过来。若是有人追过来,打发了别让撵到总坛去。”

他一一吩咐下来,韩云汐低头道:“是。”

檀乔将闻睫看押回总坛去了,留韩云汐自己在扬州城。他把人皮面具卷住收起,换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恢复成个平常的少年人,混进扬州的城楼喝茶去。

如今扬州城中最沸腾火热的消息,不过是昨日风家少爷娶亲拜堂时被人给杀了,出手的是魔教妖人。据说那魔教有千人之中,躲在终年云雾缭绕的雁荡山中,个个赤眉绿眼儿,吃人肉,喝人血,练就一身妖法,偶尔会妆扮成风流俊俏的少男少女,下山来勾引良家子,趁机用什么吸功大法吸了人的精气,害人暴毙而亡。若是不从,就杀了你。

这风家的少爷,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韩云汐摸摸自己的眉眼,偷偷笑了起来,扬声道:“店家,再给来一份儿卤凤爪!”

他继续听下去,风春雷缠上了那个大出风头的年轻人,说是什么谢家的二少爷,同时悬赏万两纹银,只为抓住凶手剁了,为爱子报仇。六扇门狗腿子们听得有钱可拿,已经介入,但却对这场没头没脑的血案无处着手,最终只得先铩羽而去。

韩云汐:“钱?檀天君竟然值一万两银子?”

那边话题儿又一转,城外琼花观里那棵琼花终于开了,观主口口声声说这花尊贵,怕去看的人多,腌臜气味冲了花神,便不放闲杂人等进去,十两银子才得一观瞻。这钱还都是给花神上供了,自己不贪一分利。

什么给花神上供了,分明是贪财!如今的人认钱不认人,果然是世风日下。

卤凤爪送来,韩云汐拈起一只来,满腹忧伤地啃着。这一趟出来得仓促,带钱本不多,闻睫一路上要这要那,不能不买,自己又爱啃个鸡爪子什么的,若是花十两银子去看了琼花,回总坛的路费便没有了,这十五天可该怎么过。

他把鸡爪子吃完,心中有了计较。

夜里子时,韩云汐溜到了扬州的府衙。

府衙六扇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你莫进来,因此办官家差事的捕头们被江湖中人统称为六扇门。大门里一道高高的影壁墙,不知道哪个朝中官员忽发奇想,将各类久久无法抓捕归案的江洋大盗的名字用铜牌铸了,一一挂到这面墙上,抓住办掉一个,就揪去一个牌子。此勾当传出去后,各地府衙纷纷效仿,逐渐成风。因此得,江湖中人的名字若上了这道墙,便被称为“挂墙头”。

虽说这是无上的荣耀,但向来号称低调含蓄的魔教中人,还是不太想被挂。

夜半三更时,府衙里依旧有值守的差役,来回巡逻。影壁墙那里安插了两个桩子长期值守。韩云汐摸黑过去,偷窥半天,瞅准空子出其不意点了两人穴道,将一个拖到一边去,换了他的衣服,另一个便让他依旧傻站在那里。

他摸出了碳条和一张破纸,借着微弱的月光,将那墙头上的铜牌一一抄来。待抄到一半,巡逻的又转过来了,韩云汐起身站好,按惯例嘶哑着嗓子报道:“平安无事,皆大欢喜。”待他们转头走开,接着抄。

抄到最左边,赫然看见了檀乔和闻睫的大名,牌子闪亮,是新挂上的,却恰恰没有自己。看来这扬州府衙中果然有能人,这么快就查出了凶手的身份,只是不能归案而已。

韩云汐想起来傲骄的檀乔气炸的模样,弯下腰捶自己的腿,笑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出声。这深夜的黑暗中,这森严寂静的衙门里,他把在静影峰受的委屈悉数忘了,尽情地乐了个够,方将这两个名字工工整整地抄下,卷入怀中。转头间,见那被点了穴道之人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唇角流了一丝涎水下来。

韩云汐笑道:“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流口水?”扯起那人的衣角替他拭擦了去,待看清他的眼珠,方觉出他不并是看自己,竟是看着自己的身后。

韩云汐跟着慢慢回头,那里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修长,双手背负身后,侧头看着这边,溶溶月华下,眼神中有几分笑意,更多的却是冷冽,正是在风家截住韩云汐交手之人。

韩云汐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微笑道:“你又来了,那我告辞。”言罢拔身而起,越过府衙高高的门楼,再一次落荒而逃。那人跟了上来,压着声音喝道:“不许跑!有话问你!”

韩云汐才不管,只管埋头逃命,无奈两人轻功相当,被缀着不能脱身,听得那人喝道:“再跑我喊了啊!”

韩云汐心道你喊吧,我没有被挂墙头,我不是通缉要犯,你喊也白喊!然后他听到那人果然喊了起来:“杀风庆逸的凶手在这里,快来人!”

府衙的大门呼隆隆打开,冲出来一群人,这次是全城搜捕,寂静的夜晚瞬间热闹起来。

韩云汐一边心中将那人的列祖列宗很温柔地问候了一遍,一边展开轻功奔逃。他躲到东,那人跟到东,躲到西,那人再跟到西,他甩开了所有人,这个跗骨之蛆却无论如何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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