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期间,由于残余反贼的死前爆发,随行的文华殿大学士和珅与一等嘉勇公福康安负伤,杭州知府徐子臻因管辖之地窝藏反贼被问罪,乾隆念在其后来功过相抵,罪不至死,于是撤职罢官永不录用。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空高远辽阔,夕阳西下,将天边的卷云染得金红金红,气温渐渐降下来,也没了正午的燥热。
徐子臻一身青衣站在马车旁,唇角轻勾,恬然自得的摇着手里的折扇,只是脸上的气色却是比那素色的扇面还要白上几分。
“咳!哎呀哎呀,瞧瞧你们,这都是什么样子侬。”徐子臻满不在乎的摇摇头,一副横铁不成钢的语气,仿佛那个刚刚出了狱被罢官的杭州知府不是他一样。
“只带老顾一个人行吗?”和珅一反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皱着眉,“一个人在路上难免会有意外……你身子骨又这么差劲!干嘛不多带两个?”
一提起这事和珅心里就窝火,要不是那日,乾隆一气之下直接将徐子臻打入大牢,他们措不及防以至于没有办法安排人手,导致徐子臻身体突发性的虚弱病症,他也不会知道这人现在已经体弱到需要服用药剂来维持日常的行事活动了,而自己弟弟居然也替这人瞒着他!
想到为徐子臻诊脉的太医那一脸为难的神情,和珅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和琳闻言默默地转过头去,他发誓那一阵阵咯吱咯吱的磨牙声绝不是自家大哥发出的!绝对不是!
“我这是被罢官回乡哎,带这么多人干嘛?”
徐子臻笑了笑,虽然他身体因为那一次牢房的经历,看起来还是瘦骨嶙峋的模样,神情倒是快活许多,“再说了,就算是带老顾我还觉得是挖走了你们最大一个墙角呢。”
“就算不跟着你,我也要安排他去避避风头,”和琳干巴巴地说,“这样倒是物尽其用了。”
“说正事,”徐子臻低声道,“我这次被罢官太突然了,找到接手江南事务的人了吗?”
和珅摇摇头,“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现在只能我跟和琳轮着管一管了。”
徐子臻闻言又摇起了扇子,“啧啧,早就说我留下来,你们还不肯……”说着眼神幽怨,直勾勾的瞥了和珅一眼。
“那是为你好,”和珅不再理他,转而吩咐老顾道:“你跟着徐爷,路上注意安全,不要惹事,切记不可再让他劳心劳力。”
“大爷吩咐,小的定当谨记,万不敢要徐爷有半点闪失。”
和琳眼尖的瞟到徐子臻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撇了撇嘴轻声道:“走了也好,省得你哪天忽然驾鹤西去,江南的事务没人接手,我跟大哥反倒是措手不及了。”
“真伤心,在峥庭心里子臻就这么一个用处吗?”徐子臻嘴上说着伤心,偏偏一脸的笑颜如花,视线不时隐晦地飘向和珅,忽然轻轻咳了几下,神情正经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上路了。”
他看着和珅,唇角带笑,眼神晦暗不明,“善保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吧,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和珅又恢复了一脸的淡定,看着子臻的样子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静制动’的意味。
徐子臻轻笑一声,“放心放心,子臻折腾谁也不会折腾善保大哥啊。”
“你要是还认我做大哥,就别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瞎叨登了,”和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身体这个样子,你都不肯告诉我,要不是这次的牢狱之灾,我看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去地府了再托梦告诉我是不是?”
“是——”徐子臻刚敷衍的来了一句,就见和珅的脸色刷的变黑了,反应过来后忙道:“不是不是不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会保重的。”
和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什么话说吧。”
说什么?
徐子臻抿唇但笑不语。
说善保大哥,徐子臻仰慕你已有十年之久么?
说善保大哥,徐子臻当初踏入官场远下江南是为了躲你么?
说善保大哥,徐子臻此时已经是精气耗尽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么?
啧啧啧,真好笑。
徐子臻,别那么没皮没脸,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自己知道就行了,你还当是什么好事到处宣扬啊?!
轻轻垂下头,徐子臻神情不经意闪过一丝无措与茫然,“呐,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想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难得见徐子臻这副模样,和珅也郑重了起来。
徐子臻看着和珅,良久,脸上忽然浮出一个微笑。
“哎呀骗你的,前两天都说完了,现在我哪里还有什么事好跟你说啊。”
“徐子臻!你又跟我打马虎眼!”
“本来就没什么事啊,不过看你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哈!”
“徐子臻你真是顽劣不堪!顽劣不堪!!”
徐子臻上了马车,笑意盈盈的跟和珅兄弟两个告别,“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请你们吃鱼!”
“吃鱼?你不被鱼吃了就是好的了!”和琳笑着挖苦道。
“行了行了,还在墨迹,快走吧你。”
和珅没好气的说。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马车踢踢踏踏的走远了,徐子臻坐在马车里,轻笑着唉声叹气起来,“徐子臻啊徐子臻,不是想给善保大哥留个深刻一点的印象吗?怎得就没说出来呢?”
“要是他忘了你,那可如何是好……”
“事情总算了了。”
眼见马车越走越远,渐渐看不到了,和琳伸了个懒腰,松了口气,跟着和珅往回走。
“你觉得了了吗?”
和珅问道。
“哎?那还有什么?”
和琳反问道。
“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也许我想多了吧。”
“这次天地会的事子臻插手其中,万岁爷也都知道了?”
“是啊,不然好好地应该官升一级的,他也不会被撤职下狱了。”和琳带着些遗憾的说,“不过万岁爷好像没有要彻查的意思。”
“奥,对了大哥,万岁爷怕不日便要回京了。”
“怎么说?”
“前段时日,河南府连绵大雨,黄河古道大坝决堤,人畜田地损失惨重,廉郡王爷怀疑是河工贪墨了修理河道的公款,说是拿到了证据,奏折已经上达天听了。”
“真不让人安生。”
和珅捏捏自己的鼻梁,带着些许无奈与倦意。
第51章:番外
和琳永璂番外之(一)乾隆四十八年的那顿火锅
这个经历教会了和小弟一个道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题记
那是乾隆四十八年的四月初,就在和府上下(是吗?)沉浸在阿德终于回来的喜悦中,还没有清醒时,一道旨意下来了。
别看和府里一大串人霹雳啪啦的跪了一地,其实能听懂圣旨的人也不过两只手能数得出,众人跪了一阵之后,那传旨公公一句:“……钦此。和大人接旨吧。”早有眼神好的家仆送上了红包,传旨公公笑嘻嘻的接了。
这几年和珅身价倍涨,万岁爷下旨嘉奖赏赐那是常有的事,众家仆皆以为这又是一道类似的圣旨,刚要凑上去跟主人家道喜,却见那几个听懂圣旨的都沉着个脸不说话,那三个主子里阿德小不懂事,和珅跟和琳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眼见得那些个仆从下人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和珅脸一沉,喝道:“没规矩的东西!都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干就给我出府去!我没那么多银子养闲人!”
于是众人作鸟兽状散去。
因着圣旨令和琳第二日便出发,众人也没工夫去招呼听到风声上门的客人,都一一推了去,所幸和琳早先也有些准备,现在收拾着倒也不显得匆忙。这不到了下午,和珅正要给和琳嘱咐些注意事宜,刘全推门进来,说是有人拿了十二贝勒的帖子来寻和琳。
和琳无法,这皇子贝勒的请可不能回,尤其是,和琳也想问问这位十二爷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随身带着小厮一枚,和琳利落的坐上了来人牵来的马车,踢踢踏踏的朝贝勒府赶去。
中间和琳坐着有些不耐,掀了帘子往外看去,却发现这马车竟出了内城,要往城外赶去。和琳忙冲那赶车人道:“不是去贝勒爷府上么,怎的出了城去?”
“哎呀,都怪小的,贝勒爷早先就赶去小汤山的别庄了,要小的千万把您请来,小的匆忙之下竟疏忽了,还请您宽恕则个!”
这贝勒府的来人也是个有眼色的,自己那主子对人一向是不假颜色的,偏偏对这个人很是看重,这些天来日日拿帖子把人请来不说,昨日里据说是这人要远行了,还阴了半天的脸色,今儿用过了午膳便巴巴的赶去了小汤山,还命自己一定要把人带来,瞧那样子估计也是有正事要说。
和琳也没法子,这人他在永璂身边见过也是认识的,到不觉得他有坏心,只是若知道要出城,怎么着也得自己备辆马车方便来回,不然这夜里若是赶不过来,耽误了明日的行程可是大不好了。
许久,就在和琳被颠得差点要睡着的时候,车外一声马嘶,小汤山别庄便已经到了。
“奴才和琳见过十二爷,十二爷吉祥!”
“起了吧。”
那永璂一反常态,只淡淡的一句话后也不待和琳起来,便自己转身进了院子。
和琳心中觉得不对,待进了院子,永璂便在一个亭子边上等着他,那亭子里的桌子上似是堆了些吃食,好丰盛的样子。
走进了一瞧,和琳却是有些惊异,忍不住看了永璂一眼,却刚好与他眼神相接,一触即分。
那桌子上放着一只底下铺了炭火的黄铜小锅,里面白汤滚滚,不时浮起大料桂圆枸杞一类的佐料,边上密密麻麻的用盘子盛着鲜肉时蔬,还有小碟小碗的酱汁蒜泥,齐整整的放了一桌子。
“十二爷,您这是……”
“不记得了吗?那次还是你带我去吃的,不过还是冬天吃这个合适,现在这季节倒也是凑活。”永璂说了一堆,看着和琳笑道:“算是我……给你送行了。”
“十二爷厚爱,奴才……”和琳抬眼看看永璂,那拒绝的话到了随便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奴才不胜感激。”
永璂难得笑眯了眼睛,“无碍的。”
日头渐渐西落,院子里开始掌灯,和琳期间虽小心应付,不知不觉也吃了些菜,眼下饭后正喝着茶,有丫头来收拾了残羹剩菜。
永璂起身道:“别坐着,小心积食,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自己一马当先转身迈步前行。
和琳有些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吐出一口浊气,也跟在了后面。
过了垂花门,眼前便是一片葱葱绿绿,一条淡青色的小路上落着素白的细小残蕊,星星点点的似乎闪着荧光,再走过几步却是一片豁然开朗,左手边一株古槐遮天蔽日,树荫下是一汪汤池,奶白色的池水翻滚着,水面升腾起一层层柔软轻薄的雾气,一架木桥立在水面,不远处烟雾缭绕的池中心,隐隐有假山植株锦绣成堆,右手边是一株颇有江南气息的朱红水榭,在纱缦似得薄雾里若隐若现,那情景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和琳下意识的觉着那水榭有些眼熟,却被水汽隔着看得不甚清楚,前面永璂已经出声唤人了。
“你跟着我,这边来。”
永璂的声音似乎隔着老远,听着有些不真切。
和琳应了一声,脑子里有些混混沌沌的,抬脚便往永璂那边走去。
脚下打着转萦绕着一圈圈白雾,和琳跟着永璂到了那水榭边,心神恍惚之下,一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进了屋才觉出不对,一个激灵清明了过来。
和琳四下里再看这房里的摆设,与自己屋里别无二样,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浮现,却不敢确定。
“怎么,不说话?”
永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和琳惊得猛一转身,便见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后,神色莫名的盯着自己,身子抵着紧闭的门扉。
房门紧闭,房间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轻轻抬眼看着和琳不乏戒备与审视的眼神,永璂忽然轻笑一声,接着低了头捂着眼睛,沉着嗓子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柔暗沉,婉转的全不似他平日的模样。
和琳见他行动诡异,面上虽不显,心里却越发的小心戒备了。自从那日知晓了这位爷的身份,和琳对于永璂往日的十分欣赏,瞬间就变成了十二分的小心。自古以来参与到这皇家事宜的有几个是善终的?而这位爷的身份,注定了他会在不久的将来参与到那场夺位大战里去,而且是只许胜不许负。
胜,则人间至尊;负,则性命不保。
而和琳,绝不会把自己与家人拖到那场争斗中去。
只是瞧着永璂现下的模样……和琳心中一凛,敛了心神不再看他。
“你终究还是变了……”
永璂呐呐自语着,挺直了身子慢慢抬脚走到和琳身前,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闪闪地发光,和琳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转了头身子就要往后退。
忽然肩上一紧被人拿住,和琳下意识的就要出手,幸而想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堪堪压下要挣扎的冲动,任那人抓着自己的肩膀。
“不对…是我的错……是永璂的错……若我不是永璂……”
永璂忽然用力把和琳按进怀里,手握着他开始轻微挣扎的身体,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你知道了吧……你知道了对不对?我想这么抱着你不知道想了多久了……你知道……我一直都想着你……很早很早以前……”
感觉耳垂被人轻轻碰触,那柔软的触感以及呼出的热气让和琳身子一僵,恍然发现那年被他背上山的少年早已经与他一般高低,已经能把他按在怀里……遂暗自咬牙的扭身给了永璂一肘子,闷声道:“放开!十二爷您怎么说起了醉话了?”
“下手真狠。”
苦笑了一声,永璂最后狠狠地勒了和琳一下,放手任他离开。
永璂这一松手,趁机后退一步后,和琳第一时间觉出了不对劲,撑着桌子手脚发软的倚在一旁,脑子一阵阵的发晕,迷糊了起来。
轻笑着上前一步又揽住和琳,永璂在他耳边轻声道:
“只这一次……随了我吧……”
和琳永璂番外之(二)之后的和那张纸条
永璂轻笑着上前一步又揽住和琳,在他耳边轻声道:
“只这一次……随了我吧……”
于是,和琳被推到了。
之后,两人拉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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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揽着和琳,忍不住把脸凑到他颈间贪婪的吸着,不时用鼻尖嘴唇和牙齿轻轻碰触着细滑的肌肤,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和琳颈间,让男子迷迷糊糊有些不满的后仰着。
永璂低头吻住和琳的双唇,和琳忍不住阖上双眼。
“二爷,二爷您没事吧?”
赶车的和府小厮见自家二爷脸色雪白,行动之间也迟缓了许多,慌忙迎上来扶住,惊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