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锦无所察觉的继续拉拉阿德:“哥哥,大伯呢?”
宜锦出生以来,和琳多数时候都在外面打仗,和珅事务一贯的忙,也就是阿德有闲暇时间来管管他,而对于这个有点呆呆的小团子,阿德也是喜欢的很。
“没有大伯,现在只有哥哥,”想着最近事务多了不少,自己好像有些忽略了宜锦,阿德弯腰和声细气的哄着宜锦,“宜锦别找大伯了,跟哥哥一起看鱼去好不好啊?”
“嗯,看鱼去!”
宜锦一听立时兴奋了,大声说道。
和珅一回府便听心腹说了徐子臻不好的事,怔了怔。
他知道徐子臻身体很差,专门问过当时确诊的太医,也知道就算他好好调养,再活个五六年也是极限了,只是江南事务琐碎繁杂,徐子臻又是个不甘寂寞的,这么一番劳心劳力,伤神伤心,再加上旧疾未好,身体已经算是完全垮了。
在他暗中传来江南事物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阿玛。”
一进来书房就发现阿玛在发呆,阿德忍不住出声。
和珅看向自家儿子,点了点头:“快进来,想来这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您是说徐先生的事?”
“嗯,子臻病危,江南无首,势必又是一番动荡。”和珅叹了口气,抬眼看看阿德,示意他关上门:“先说说你有何打算吧。”
若他没料错,阿德此时过来找他,心中已经自有一番打算了。
阿德缓声称是。
大约三炷香的时间之后,阿德才从书房出来。
书房内,和珅神情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暗沉不明。
耳边还残留着少年清朗镇定的声音,细细剖析着江南官场对于京城中各路人马的重要姓,点明江南官场的暗潮涌动,若是不控制江南,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对京城的布置造成巨大影响,若徐子臻病逝,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需要有熟悉江南事务的人整理,而这个人最好能镇得住场面,要与和珅等人关系密切,最重要的是要忠心可靠……
有身份,有精力,熟悉江南事务,离开又不会引人瞩目,算来算去,他丰绅殷德,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一时间被【儿子想要从阿玛身边离开而且也有能力离开】这个事实打击到了,过了好一会儿,和珅才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着:“老了老了,果然不能当孩子看了。”
说完却是神情微变,心里又是另一番打算。
“罢了,去江南……也比留在这里当靶子好。”
下午时分,永璘接到十五阿哥永琰的帖子,说是要给府里的小格格摆满月酒,请他过府一聚。
永璘自南巡回来后便对这位好哥哥有些腻歪,本想说有事推脱掉,却忽然记起昨夜似真似假的荒诞梦境,心神一动,便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
去喝满月酒自然不能少了红包彩礼,永璘原地站了一会儿,回身去房里告知了福晋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得知十七阿哥要带自己前去嘉郡王府,心里暗暗欢喜,她自与永璘成婚,除了开始一段时间两人一同拜访过宗族亲眷之外,已经有段日子不曾走动了。嘉郡王摆满月酒的事钮钴禄氏也知道,只是她晓得自家夫君不是个喜欢掺和事儿的,自然也不敢提起,没成想永璘会提出要去,心里想着果然是一母同胞,关系确实不一般,这么一番思量下,在拟定礼单上自然也尽心了不少。
这边府里收拾了一番后,见时候不早了,永璘并福晋便坐了马车前往嘉郡王府去。
永璘到了嘉郡王府时天色已经渐暗了,看看门口马车也有不少,还没下车便有管家认出永璘,一面打发小厮去给主子报信,自己颠颠地迎上来。
“奴才见过十七贝勒,见过福晋,十七贝勒吉祥!福晋吉祥!”
“免了,今儿是你主子大喜的日子,招呼别人去吧,爷认得路。”
永璘下了马车,在管家的陪同下进了府,冲扶着丫头跟在后面的钮钴禄氏点点头,示意她去寻十五福晋说说话。
管家见状忙找来一个丫头给钮钴禄氏带路,自己则赶紧跟上永璘,讨好的陪笑道:“十七爷这话说得,若是怠慢了您,主子不把奴才给撕了才怪!”
话还未落音,府主人嘉郡王永琰得到消息,已经迎面而来。
“十七!”永琰俊朗的脸上一片喜色,难得开怀的叫着永璘,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可来了,前几次想叫你来都叫不动,我还道你怎么一大婚建府就跟哥哥生分了!”
“十五哥哪里话,不过前段日子琐事多些,兄弟俩哪会有生分的道理。”
永璘见永琰如此神情,不由得想到幼时兄弟两人相处时的情景,心中的不自在大减,当下也笑道。
“说得好!”
不管如何,永琰心里还是惦念着这个弟弟的,拉着他就往厅堂里进,边走边说:“还是十七你跟哥哥亲啊,今儿咱兄弟好好喝一盅。”
虽说是为小格格办的满月酒,但永琰依旧是主角,不可能一直陪着永璘说话,这不,趁着永琰正招待别人,永璘便独自坐在一旁喝茶,无所事事的打量着前来赴宴的人。
这次赴宴的官场中人倒是没几个,大多是平辈的皇族宗亲,不过这些宗亲们有的身上也是带着闲职的,永璘细看了几个,倒是认出了两三个嫡子嫡孙,心里对永琰的打算也看清楚了。
永璘性子爽朗,平日里也是交游颇广,只是自成亲后沉寂了有一段日子,众人也都当他是新婚燕尔,沉醉在温柔乡里,这次好容易见到了,一个个都围了过来请安问好。
“最近都不见十七爷的大驾,可把侄儿想死了。”
一个二十郎当岁的男子嬉笑着凑过来,永璘认出是平日里经常打交道的一个,记不得名字了,不过依稀知道这人跟额娘的娘家好像有什么关系。
“是吗?爷怎么没看出来啊,哎,我说你这脸色怎么比以前反倒好起来了?”不认得可不碍着永璘,他平日里跟人打交道的时候也海了去了,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
先前的那男子还没开口,凑上来的另一人便讨好的接道:“十七爷这可有所不知,这小子前段日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他说着冲男子抬了抬下巴,笑道:“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哥几个也见识见识?”
“你说我?倒不如去问问明伦,人家里的那个不比我的差啊。”
“去你的,”站在一边正走过来的,无故被扯上的少年脸上原本带笑的神情一下子变了,不悦道:“你那什么龌龊心思。”
“哎,我说明伦,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不知道?”男子见少年神情不对,心里虽然有些怯场,嘴上却一点都不弱,“谁知道你那弟弟是打哪冒出来的。”
“你!……”明伦一下子急了,眼里都能冒出火来。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永璘见状心里不耐烦,明伦家里多了个弟弟的事他是知道的,而且这个弟弟还跟那人有些关系……永璘瞥了还在撇嘴的那男子一眼,“说话注意点,既是已经记上了族谱的,那便是满清的儿郎,胡言乱语的,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冷了下来,不过一瞬,早有心思机灵的接上话茬把话题转开,于是不一会儿,席间的气氛又回到了笑语晏晏的模样。
永琰并不知道席间发生的小插曲,回来时就看到永璘众星拱月般坐在一大圈人中间,还不时有人凑上去,俨然一副主人模样,眼神便不由得沉了下去。
不过眨眼之间,永璘远远地就看了过来,永琰也早就换好了一副和煦欢喜的样子,冲他走去。
“十五哥。”永璘看着永琰一派和煦的走过来,站起身来,还没察觉到有不对劲。
周围人一见十五阿哥来了,也都是一下子自永璘身边挤上前去,人群隔开了兄弟两人,那些人冲永琰打千的打千,问安的问安,道喜的道喜,一时间好不热闹。
永琰冲永璘点点头,扯着笑容应付着众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时间竟没怎么理睬他。
见这样子,永璘也是心里一突,细想了一下,接着略带讽刺的暗笑一声,不着痕迹的压下心里的怨怼。
且不言酒席上永琰是如何的谈笑风生,永璘是如何的貌合神离,众人是如何的阿谀追捧,酒过三巡后,十七贝勒便借口不胜酒力,着人寻了福晋告辞离去。
“你们护着福晋先回去,爷自己骑马走走。”
出了王府,永璘就对下人吩咐道。
“爷,当心身子,还是带个人吧。”
钮钴禄氏掀开帘子,不乏担忧的嘱咐道。
随手指了个人示意他跟着,永璘点点头,“爷晓得。”
初秋的晚上,温度开始慢慢降下来了,永璘骑在马上,慢慢离了喧闹的王府,踢达踢达的马蹄声在巷子里清晰可闻。
永璘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吹在身上的风略带些凉意,人倒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提缰纵马,永璘不一会就到了灯火通明的闹市,怕伤到人,便从马上下来,牵着马缰绳挤在人群里。
“主子!主子!”
人太多,挤来挤去的,原本跟在永璘后面的侍从不一会便被挤得没了影,永璘也不在意,他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还得时时让人看着?
永璘没有目的的跟着人群走来走去,不一会便被带到了闹市中心。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周围不时有人走来走去,永璘牵着马站在原地,在酒精作用下,心神一时有些恍惚,朦胧中眼前的世界似乎跟梦境混到了一起。
‘……陪……陪我……让他陪我……’
稚嫩的童音在耳边似近似远的回响。
永璘猛地甩了下脑袋,扯着马缰转身正要往回走,却忽然脚下一滞。
人流这时有些稀少了,透过时有时无的缝隙,依稀可以看到灯火朦胧的不远处,一身白衣的少年抱着裹成了圆球的红衣小童。
少年面容清隽灵透,一身白衣飘飘欲仙,怀里抱着个红衣的稚嫩童子,童子挣扎着要去抓一旁的花灯,少年失笑着拉住他的小手,神情柔软的说着什么。
如此一来,这不似凡人的少年倒是沾染了些凡尘气息。
永璘看得入神,失魂落魄似的抬脚走去。
“阿……阿德……”
“宜锦在闹,哥哥就不带你出来了。”
阿德皱了皱眉,故意厉声道。
宜锦果然吓到了,不甘心的嘟起了嘴巴,小声嘀咕着“家里没有”什么的。
阿德心里暗笑,面上依旧皱眉道:“哥哥好累,宜锦下来,自己走一会儿好吗?”
“好。”怕哥哥累着,宜锦十分乖巧的下了地,够不着手臂,便踮着脚拍拍阿德的手背,奶声奶气的说:“捶捶就不累了。”
阿德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宜锦的脑袋,一手牢牢牵起他的小手,免得他被人挤走,“宜锦真乖。”
正说着话,身前忽然一暗,阿德抬头,却见永璘牵着马站在他身前,怔怔的看着他。
“十七爷?”
第57章
真言(一)
“十七爷?”
阿德叫了一声,见永璘只是神情恍惚的看着他不说话,不由地凑近了一些,隐隐闻到一股酒味,心下了然,“十七爷醉了吧,怎么没带着人?”
“没醉……”永璘喃喃说着,忽然抬手伸向阿德脸颊边。
阿德一惊,身子一错就想要躲开,不过看着永璘似乎带些难过的神情,又不由得立在原地。
所幸永璘只是指尖轻触了阿德的脸颊,然后顺势将手搁在他肩上,重重的握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看着他,“你!……听话……爷罩着你!”
“……”
阿德哑然看着永璘,只觉得永璘今个儿喝了酒后,越发的奇怪了。
“……十七爷果然喝醉了。”
“哥哥,他是谁啊?”
一旁的宜锦不甘心被忽视,好奇的拉拉阿德的手,指着永璘问道。
“这是十七阿哥,”阿德看看还有些醉意的永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宜锦解释,“阿哥是皇上的儿子,以后见面要行礼,知道吗?”
“哦,”宜锦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看向永璘,“你叫十七阿哥吗?”
“……不是这样的。”阿德叹了口气,看永璘的样子,知道不管宜锦现在说了什么,人一觉醒来都不一定能记住了,却还是冲永璘道:“十七爷恕罪,宜锦年纪小,还不懂事。”
永璘自宜锦一开口就直勾勾的看着他,这会儿一摆手示意阿德别说话,自己松了缰绳蹲在宜锦身前,看看他,又抬头看看阿德,翻来覆去好几次,嘴里还念念有词。
“……又一个阿德……大阿德……小阿德……都听话……都罩着……”
阿德牵着马没听到永璘在讲什么,也没在意,看不远处有个茶楼,便对永璘说:“十七爷,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换……地方?”
“那里有个茶楼,十七爷可以坐下来说话。”
永璘站起来,顺着阿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点了点头,顺势一手拉住宜锦一手拉住阿德,就要往前面走。
阿德一手拉着马一手被永璘牵着,却怕永璘抓不住宜锦,被人群挤散了,便想换自己牵着宜锦。
“抓住了!”结果永璘皱着眉,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拉着两人就往茶楼走去。
这人的手果然抓得紧紧的,阿德觉得那手腕上的掌心有些烫人,可他莫名的又不想抽出来。
那茶楼灯火通亮,只是估计要打烊了,店里没什么人,小二懒洋洋的甩了甩肩上搭的毛巾。
“几位,楼下还是雅座——哎!这位爷——”
“看好马——”
到了茶楼,永璘便一手拉着阿的一手拉着宜锦直奔二层,阿德只来得及回头说了一句就被拉走了。到了楼上,永璘先是把宜锦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椅子上,然后走到对面,拉着阿德在身边坐下。阿德刚想拒绝,永璘就皱着眉头不说话,很是正经的看着他,那幅不依不饶的样子让阿德瞧着头疼得很,又一想怕什么,又不是没坐过,反正周围没什么人,自己跟着一个吃醉了酒的人纠缠什么?
见阿德就在自己旁边坐下,永璘看起来十分开心,乐呵呵的笑了一声,在阿德惊异的目光中小心的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握住,然后自以为隐秘的凑在他耳边说:“你听话,我就不会让他欺负你!”
“什么?”
带着一丝酒香的热气喷在敏感的耳朵上,耳廓里因此泛起的湿热让阿德微微一颤,耳根迅速窜上一抹赤色,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下意识的想躲开。
这时桌子对面几乎要被人忽视的宜锦忽然指着两人虚握在一起的手说了一句:“你们再玩两情相悦的游戏吗?宜锦也要!”
“宜锦别胡说!什么游戏啊?”
阿德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的就要抽出来,谁知道永璘醉是醉了反应倒挺快,赶忙抓住,又支支吾吾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嘿嘿嘿的冲着他笑了起来。
而阿德,宁愿自己没听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