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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福裕延年+番外篇——by周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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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看着那几乎不成形的小字,永璘喃喃的念出声来。

意识到余下的玉珠里可能还会有刻字,永璘将手里的玉珠小心放置于木盒内,开始着手找寻另外有刻字的珠子。

而门外,落下了初秋白露第一片枯叶。

“你那串念珠呢?”

阿德抬头看向和珅,“阿玛?”

手中许久没再翻页的卷宗终于放下,和珅看向自己即将别离的儿子,目光自他日臻玉成的面容滑过,眼前似乎又出现阿德幼时的模样,想到不久以后阿德便要离京,一时间心头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微叹一声。

“好好的,阿玛为何叹气?”阿德也放下手里的事务,反正自他回府进了书房后,心亦未曾静下来过,索性不再强迫自己处理卷宗。

心境不平的缘由也不外如是,一则对于永璘,他虽已有了决定还没缓过神来,只是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总是惦念那人,二则骤然要离家,不说和珅,就连早就做好打算的阿德也有些怏怏的。

“原本有许多话,你这么一问,阿玛我……到不知从何说起了。”和珅上身后仰着靠上椅背,端起白瓷茶盏轻抿一口。

阿德才不信以自家阿玛的口才会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果然一口茶喝完和珅便开始说话了。

“你昨夜几时睡得?”

“阿玛……”阿德垂下眼睛。

“昨个儿彻夜灯明,你甚少有如此心神不定的时候,”见阿德开口想要插话,和珅摇摇头,道:“莫要瞒我。”

“阿玛知道你心智成熟,故虽不赞同你执意要卷入朝堂之事,却也未曾拒绝,也并非如你所想的一直把你当做孩子看。有时候阿玛也会想,若你只是个平庸无奇的八旗子弟,”和珅想想摇了摇头,唇边含着一丝自嘲道:“不,若咱们家只是个小门小户的便也好了,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关起门来过日子,哪里会有让你不过束发[注1]年纪便离家远行的道理。”

言语之间略带唏嘘,竟透露出自责。

“阿玛,这世上哪能事事皆如人意?”

阿德却见不得和珅如此伤感,起身行至和珅身侧,顺便为其添了些茶水,“儿子想去江南见见世面,原也是为自己打算。虽说儿子侥幸至今还未有大的差错,只是阿玛想必也明白,只有离了京城,离了阿玛庇护才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原想着日后能为您跟二叔多担些担子,却没想到竟惹得阿玛伤神了。”

“阿德好不容易才……”似乎是想到前世的难熬,阿德顿了一下,又道:“阿玛不知道,这几年对于阿德来说是何等快活……”

快活的……像是偷来的一样。

前世的他着了魔似的念着那人,片刻都不愿离开更妄谈离京了,在阿玛的庇护下顺风顺水惯了,以至于竟半点不懂得人情世故,直到那年方看尽了世态炎凉……却也是悔之晚矣。

“阿玛若还为此自责,那让阿德情何以堪?”

阿德说完后两人之间便是一阵沉默。

和珅心里一面默默唾弃自己居然被儿子安慰了,一面又忍不住觉得父亲享受儿子的关心那是理所应当的,一时间竟矛盾得很,若不是阿德还在身旁只怕早就笑出声了。

眼睛不经意扫过阿德放在茶壶上的手,和珅心里‘咦’了一声,只见阿德那向来白皙的指尖不知何时竟多了数道细小的伤痕,虽不明显,却令和珅当下眉头微皱,沉声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注1]:束发,指青少年。一般指15岁左右,这时应该学会各种技艺。《大戴礼记·保傅》:“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

第60章

不忘(一)

“手上?”阿德抬手看看,笑了笑说,“今儿个去找方丈师兄的时候不小心弄得,不碍事的。”

和珅虽心有疑惑却强压着未曾多问,他刚刚才说不会把阿德当做孩子看待,自然也应该相信他,而且儿子即将离家,他以后再想插手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想到此处和珅颇有些惆怅了,也只得吐出一句:“以后小心点。”

这父子俩又闲话家常了几句,直到阿德想起要去告诉宜锦自己将离家的消息,谈心便正式结束了。

不过……

和珅重新拿起了卷宗,却总觉得似乎忘了什么。

阿德穿过浓荫蔽日的藤萝架,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手指却忍不住习惯性的想要探向袖口,触到空无一物的手腕时才猛然顿住,轻轻蜷起指节。

真把念珠送了他……自己倒不习惯了。

不过现在还是打起精神对付——呃,咳……打起精神去看看宜锦吧。

阿德做好了面对一只泪包的准备。

都说春困秋乏,小宜锦自然也抵挡不住困意,所以阿德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只在矮榻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懒猪。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这边阿德刚一坐下,宜锦就动动小腿伸伸手,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哥哥……”

“宜锦醒了,”阿德把宜锦抱过来放在怀里,“睡得好不好?”

“好——”

宜锦揉揉眼睛打着哈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哥哥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哥哥要去江南?”

宜锦因刚睡醒而带点水光的黑亮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问道:“江南在哪里?”

“江南在长江的南边,”阿德随口说道,见宜锦一脸无知的张了张嘴巴,又怕他问长江在哪,便又添了一句:“是在很远的地方。”

宜锦撇了撇嘴,然后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那哥哥带宜锦去吧。”

“不行哦,宜锦太小,不能去这么远的地方。”眼见怀里的小孩开始撅着嘴不说话,阿德赶紧换了一种说法:“宜锦听话,留下来陪陪大伯,不然宜锦也不在府里就大伯一个人,大伯会寂寞的!”

“大伯才不会寂寞!大伯有福大叔陪着的!”宜锦撅着嘴,红红的小眼眶里眼泪水不停地晃荡,“哥哥带我去吧,我想跟哥哥一起~”

“我还会回来的,”阿德搂紧了怀里的孩童,“宜锦别哭,哥哥还回来呢。”

“哥哥说是很远的地方——”宜锦的金豆豆终于掉下来。

终于用‘宜锦长到桌子那么高的时候哥哥就会回来’安抚好宜锦,阿德回到自己房里便看见桌子上熟悉的请帖,便知道自己送去的那些个东西已经到了某人手里。

只是不知会作何反应……

阿德拿着帖子却也不打开来看,只在桌边坐下,视线在自己布满细小伤口的手指上一闪而过。

自己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阿德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前一世便是因为这个吃尽了苦头,这一世他长了记性,只求能尽力做好自己应做的。若阿玛与二叔能平安告老,即便散尽家财阿德也别于怨言,此时阿玛的心思他也大概能了解,若说自己没出现的时候或许还会执着于朝堂,而如今,若不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若不是顾忌身后的族人,以阿玛的性子也不至于如此费力培植心腹。

树倒猢狲散……想到前世和珅被问罪前后的种种,阿德半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要他说,那种‘族人’‘心腹’,不管也罢。

而若是真的天命不可违……

阿德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拿出念珠,却摸了个空,一时间思绪倒是被打断了。

还有这位未来的庆郡王。

阿德叹了口气,对于永璘是个什么心思,他自己也说不清。

被这么放在心里小心翼翼的对待了数年,便是个石头也得捂热了,更何况阿德并非冷硬之人,虽说不会让自己憋屈,若真是如开始那般排斥这人,他又怎么受得了永琰的‘纠缠’?他已经将永璘与前一世的庆郡王区别开来,不然这么许多年下来两人关系也不会如此要好,虽说有时会就永璘对他的态度有所怀疑,却只以为是小孩子心性,毕竟永璘大婚之后两人还疏远过段时间……

阿德忽然怔住,大婚……

偏偏大婚那时……莫非二叔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之事,阿德紧紧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震惊压下,许久才深深呼出了口气。

如此……便更要离京了。

他打开十七贝勒府上差人送来的帖子,看了看时间,然后叫来了景安。

“去告诉全叔,明日巳时三刻启程。”

阿德说完顿了一下,接着道:“这帖子……便说我偶感风寒,改日再到府上拜会十七贝勒。”

对于这两句话的前后矛盾,景安并未言语,只是躬身应是。

翌日,紫禁城外。

永璘下了朝,正好在宫门口碰见早些时候被淑妃召进宫来的绵惠,两人久未见面,绵恩便下了马,永璘自然也不坐马车了。

凭两人一起进过青楼的交情,彼此间自然不会冷场,只是永璘心里惦念着‘偶感风寒’的某人,想着等下要不要去他府上探望一下,同绵惠说话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只是……

“你说什么?”

永璘猛的扭头看向绵惠。

被眼前这人的神情吓到了,绵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说:“昨、昨日在潭柘寺遇着了丰绅殷德,他说过今日便要启程前往江南了。”

江南?

永璘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为何要去江南……

想到某人的借口,永璘只觉得一阵荒谬。

要去江南……要离京南下为何还要同他‘改日拜会’?

要不是今日遇到绵惠得知此事,等他到了和府估计量人影都看不到了。

若是不想他去送别……不,若是不想见他,又为何送了那两字来?

永璘嘴里发苦。

什么不忘……

丰绅殷德!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去去就来!”

劈手夺了绵惠的缰绳,永璘翻身上马,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纵马而去,只留了目瞪口呆的马主人并一干仆从。

“全叔,阿玛还请您多多费心了。”

眼见和珅还未到,阿德决定不再等了,免得到时候又要难受,对管家刘全说完后,便示意景安准备启程。

“少爷,真不等老爷了么?”

“何苦来着,到时候不是又要难受了。”

“可是……”刘全皱皱老脸,看出阿德意已决,也只得放行。

阿德坐上后帘子落下,马车开始行进。

他看着帘子,眼前浮现的竟是永璘的样子,不由得苦笑一声。

等他离京的消息传开,那人怕是要恼恨死了。

摸摸拇指上那枚通体黑褐的扳指,阿德心里想着,拿了你这扳指,送了一盒珠子,也算是两两相抵了。

不知现下出了京城没,接下来的路程还很漫长,阿德身子后倚,开始闭目养神。

忽然有马蹄声渐行渐近,阿德睁开眼睛,隐约意识到了是何人。

果然,马车停了下来,响起永璘的声音。

“出来。”

阿德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还没站稳便被人一把拽过去。

永璘面沉如水的样子阿德并不多见,他自知这事自己做的不厚道,便对受到惊吓的随侍示意了一下,任由永璘把他拽进路边密林中。

“嘶——”

肩膀被永璘泄愤似得大力扣住,阿德吃痛的‘嘶’了一声,永璘才放了手,站到他面前。

“十七爷怎么这么个表情?”阿德揉揉肩膀,看了永璘一眼。

永璘沉声道:“那你想我是什么表情?”

阿德抿抿嘴,只是笑了笑。

他能说他刚刚有点高兴吗?

自然不能!

“你可记得我那日说过的话?”永璘盯着阿德的眼睛,横眉倒竖。

“自然记得,”阿德敛了笑,“断不会忘得。”

“那你——”

听阿德这么一说永璘反倒泄了气势,急得挠头:“你到底什么意思?”

“阿德去江南的注意本就定的草率,未能告知,还望十七爷恕罪。”阿德如此说道,看永璘脸色又沉了下去,他接着说,“等阿德回京时,任十七爷处置。”

“谁要听这些!你给我个准话。”永璘伸手又要扣住他的肩膀,却被阿德快速后退了两步躲开。

“我给不了,”阿德露出一个苦笑,“你若等不了,或不愿等了……着人来江南告知便可。”

说完便转身走向车队。

若我还活着……

若我还回来……

若你还……

阿德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第61章

不忘(二)

阿德就这么优哉悠哉坐着马车走了,自然不知十七贝勒永璘在路边站着想了多久,也不知和珅和大人急匆匆回到府里却得知人已经出发,心里如何暗恨福康安,等阿德修书一封送至和府一份送至永璘府上,告知已抵达杭州时,在京城里已经没几个人会关注这事了。毕竟这位丰绅殷德平日里出现的时候甚少,时间一长,京中子弟像是忘了有丰绅殷德这个人似的。

不久后,乾隆决议率王公大臣前往木兰围场狩猎,着和珅、纪晓岚等人随驾,皇子贝勒中点了十七贝勒永璘、绵恩、绵惠随驾,留廉郡王永璂、嘉郡王永琰处理京中各项事务。

此旨一下,京城顿时谣言四起。

种种猜测或许是妄言,然众人不约而同的意识到,皇帝已经开始着手将朝堂上的事务下放给他的皇子们,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廉郡王、嘉郡王两位。

夺嫡之路,怕是不远了。

而此时,乾隆闲谈中问起丰绅殷德遵其师傅了然禅师遗言,去往杭州灵隐寺修撰佛经的事,亦淹没在潮涌般的谣言中。

一场秋雨一场寒,用来形容此时的京城再合适不过了。

乌云低垂,天光暗淡,不少人家都开始掌了灯,而淅沥的雨丝夹带着寒意自高空坠下,街道上原本就因为乾隆皇帝的离京清净了不少,此时秋雨绵绵,更是轻易见不着一个人。

这时一顶暗色油纸伞出现在灰蒙蒙的街道上,执伞的是个青衣瓜帽的男子,匆匆拐进一个小巷口内,转眼不见了踪影。

嘉郡王府内正厅门户紧闭,嘉郡王永琰的贴身太监小泉子正立在门口守着。

“丰绅殷德已经到了杭州了。”

永琰瞥了一眼手上的丝帛,拿开灯罩将丝帛点燃,烧至殆尽方松手。飘忽不定的火光下,永琰俊秀的脸庞上神情晦暗,半晌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那徐白死了,江南可不得有人坐镇么。”坐在一边圈椅上的年轻人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看上去比永琰还小几岁,面容苍白神情冷淡,“那和珅在江南的底子可厚着呢,他可不会随便找个人去。”

永琰微微颌首道:“只是没想到他真能舍得让那丰绅殷德出京,毕竟……”转身坐回椅子上,他轻笑道:“赶上这么个世道,回不回得来还不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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