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现在过来是来看和府哪个地方好,留着以后好分走是吧?
(阿德其实你真的想多了真的)
“阿德院子小,怕是怠慢了十七阿哥,不过十七阿哥要是非要去的话,就让小人带路吧。”
永璘可不知道阿德在想什么,听了阿德的话之后,那样子看起来反倒是更高兴了点。
他果然没看错,这阿德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永璘这么想着,不但不觉得阿德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反而喜滋滋的说:“好啊,那就带路吧。”
阿德黑漆漆的眼睛瞅着永璘那毫无所觉的样子,越发的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了,只得小脸一板,引了他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你这院子倒真是不错,有空也到我那里去玩玩吧。”
永璘进门就扫了一眼阿德的院子,见到都是跟别处差不多的花花草草,便觉得没自己的院子好,但又怕说了阿德不高兴,于是夸了一句后,便转而要阿德到他那里去。
“十七阿哥夸奖了,”阿德一路走来心情也平复的差不多了,“不过是个小院子而已。”
“那改明我给你下个帖子,你便到宫里来寻我好不好?”
“……”
阿德看着永璘那水灵灵的巴眨巴眨闪着光的大眼睛,一时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答应?其实阿德不想去。
不答应?人是阿哥,而且是十七阿哥。
如果以后真的是那人登基,这十七阿哥自己也惹不起,要是他什么时候记起这事,心里不痛快,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阿德别扭的垂下了眼睛,应了一声。
阿德的院子的院门是开在东面墙上,七八尺高的太湖石背倚着墙角正对门口,周围草木环绕,八角的地砖铺了院子,梧桐和一些养了花草露出土壤的地方也都用稍大些的鹅卵石围了一圈,那梧桐树枝叶繁复,长得极为茂密,树荫下还有一方石桌三个圆凳。院子里厢房东西各两个,西边是景安与景书一间,剩下一间空着,东边的一间则放了些杂物,另一间是蓝希与李嬷嬷住着,而坐北朝南位立中间的那个最大的房间便是阿德的。
于是,阿德请了永璘进屋去。
蝠纹缠枝的红漆木门大开着,屋里铺的是大块青石板,平整透亮,反射着屋外的光线衬得屋里越发开阔明净。永璘一进门,便见正对着大门靠墙的黄梨条案上奉着尊佛爷,小巧的三组香炉上筷子粗的三根香已经燃了快一半了,轻烟悠悠,倒显得恬淡静谧。
屋子左右两边都隔出了大块的空间,左手边显然是阿德写字读书之处,不过因阿德新近回府,现下还没有什么东西放着,墙边立着的书架也都空着,只放着盆吊兰,书桌上铺着素白的宣纸,笔墨砚一应俱全。右手边德里屋被一道半长的细珠帘隔着,模糊的看见似是主人休息入梦的地方。
永璘如此打量了一番,当下迈步撩开珠帘向里屋走去了。
阿德自后面跟来,还不及说什么,见状只得再跟了去。
珠帘后面是个颇随意的休息处,靠墙放着一张藤制的矮榻,一张摆了小碟果子的长方形小木几放在正中,脚踏处铺着厚厚茸茸的毛毯,矮榻过去有个高脚架上放着盆吊兰,再过去是两个檀香木的衣柜。房间正中是一张红漆的圆桌,几个凳子摆在桌下未移出来。对着矮榻的窗边放着三把黄梨木椅子,用两张同是黄梨木的茶几隔开,椅子过去旁边还放着一株长势良好凤尾竹,凤尾竹后面隐隐看到似乎是个箱子。
再过去的话,却是主人的睡榻了。
缠枝垂花的棕黄色木架下是泛着微弱光点的青绿色的厚重床幔,两边撩开后用白色的细绳系住后还垂下细细长长的绳穗,床前后两边都立着高高的灯台架子。
永璘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见这屋里没多少贵重东西摆着,瞧着倒是有些清净了,心里对自己带来要送给阿德的东西也就更有信心了。
“长顺,去让他们把东西搬过来。”
回头说了一句后,永璘不客气的坐在里屋的矮榻上,还不忘把阿德拉着要他坐下,阿德在连说了几个‘不敢’之后反抗无果只能从命。
永璘有些得意,又有些神秘兮兮的说:
“阿德,我有给你带好东西!”
第17章
永璘(三)
阿德眼皮又是一跳,难掩疑惑的看了一眼永璘。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这一世跟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可是这十七阿哥的差别也太大了点吧?虽说与记忆中不同的还有个十二阿哥,但阿德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这位,所以感触也不算太大。
可以前的十七阿哥别说要带东西来了,连给他个好脸色都是极少的。
别人都说庆郡王风流倜傥,流连美色,最是浪荡不羁,阿德却是从没瞧见过他浪荡不羁的模样,每次不巧见着了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还时不时地看自己一眼,看一眼脸色就黑一点。
何况那时的自己对那人执念颇深,这庆郡王想必也是极看不惯的吧。
阿德忽然打了个寒战,右手不自觉地撮了下胳膊。
永璘刚巧瞧见了,忙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又拽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啊,不是出虚汗了吧,现在夜里正是凉的时候,晚上还是要盖好被子。”
一番话说来,很有管家婆子的味道。
永璘虽是皇子,却是自幼时便离了额娘身边,现在也是只能隔一段日子见一次面,自己个儿呆着久了,自然也就知道照护人。
而且阿德的样子看起来就是瘦瘦小小招人疼的那种。
我们都知道,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肉食是少不了的,可偏偏阿德因故在寺里吃了两年素,小脸软呼呼的看上去倒还好些,这身子骨却是有些虚弱的,而且个头也没有同龄的人来的高,旁人面前又都是乖乖巧巧的模样,自然是让人怜惜的。
阿德心里觉得怪怪的,面上却是乖乖的应了,随即便看到小太监长顺拎了两挂糕点,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来的时候路过了两家糕点店,就随手买了点,你看看喜欢吃什么,下次来的时候我再带来。”永璘要长顺把两挂糕点放到桌子上,手撑着肉肉的腮帮子笑眯眯的盯着阿德看。
“多谢十七阿哥。”
阿德嘴上谢过,却是只得起身拆开了麻绳,拨开包裹着点心的层层油纸。
第一个油纸里面是四个鸡蛋大小的蛋黄色小点心,中间点了一点朱红,边上的一圈圈面层却是烤成了焦黄色,还有一股焦香甜糯的气息,诱人非常。
第二个包的是叠了两层的,共八个粉白色的小糕点,估计是用糕点模子压了凹凸有致的桂花,那粉嫩嫩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阿德拿了蛋黄色的放进嘴里一咬,皱了皱眉,果然是蛋黄酥。
“好吃吗?”
小孩子本就是嘴馋的,永璘也觉得这点心看着不错,见阿德吃了便忍不住问道。
太……
阿德顿了顿,很郑重的朝永璘点点头,嘴里因嚼着东西含糊道:“回十七阿哥,还不错。”
永璘便也拿了一个到嘴里,一尝之下却是猛地皱了眉头捂住嘴。
阿德心里暗笑。
这蛋黄酥其实卖得并不好,主要就是因为,它太甜了。阿德有时买蛋黄酥来是因为生病喝了药之后,因药味太浓尝不出别的味道来,只有这蛋黄酥能尝到甜味,一来二去便习惯了喝药之后吃些,对于永璘这种平日里没吃过的人来说,那绝对是刺激啊。
“十七阿哥,不好吃吗?”
阿德一时玩心起来,便装作疑惑的样子,瞪着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永璘,小嘴一嘟,鼻头一皱,软软的问道。
“……”永璘一滞,见阿德稚嫩的小脸一片真挚不似作伪,刚想说实话,却又怕他听了不快活,只得点点头:“唔,也、也还好啦。”
同时心里内牛满面,阿德这日子太苦了,以后到宫里来,爷一定要带他吃好吃的去!
永璘砸吧着嘴,忙回头说:“东西都搬来了?”
“回主子,都搬来了。”
“拿进来。”
永璘从那两个小太监怀里抱着的一堆大小不一的盒子里翻出一个来,一手拿着一手回身拉了阿德到矮榻上坐下,“呶,就是这个,你打开来看看。”
因为永璘还拉着阿德的胳膊,故而两人是手臂蹭着手臂紧挨着坐下的,少年特有的那种干净鲜活的气息轻轻喷在阿德耳边,带起一阵搔痒。
阿德不易察觉的挪了一下身体,也带点好奇的朝他手里看去。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檀木盒,盖子上面刻了大朵大朵的缠枝牡丹,边角处都是金属包边,做工细致精巧。永璘滑开玉质的弯月形滑扣,盒盖一下子弹开来,里面铺了织着暗纹的明黄色锦缎,锦缎上放着两枚通体黑褐的扳指。
还没等阿德再看清楚,永璘抓起了两个扳指,一个自己带了,一个抓住阿德的手便往他拇指上套。
“十七阿哥!”
阿德忙挣开永璘,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十七阿哥恕罪,这个小的不能要。”
“阿德,手拿出来。”
“不行。”
“快把手拿出来!”
“真的不行!”
永璘板着脸,眼睛溜圆,气呼呼的瞪着阿德。
“我说行就行,你到底要不要?”
阿德眯着眼,脸蛋鼓起,小嘴一嘟瞅着永璘。
“这个不能要。”
“你不要我就扔了!”永璘说着转了身朝着门口,手扬起来,扭头看着阿德。
旁边的长顺一听立时垮了脸:“哎呦我的爷!您别介!这东西可扔不得!”
阿德看着他没说话,不过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哼!”
永璘回过头朝着门口,手臂猛的一挥。
阿德瞪大了眼睛:“喂!”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长顺立时鬼哭狼嚎身手矫健的奔了出去,“在哪呢在哪呢?哎!快找啊你们!这东西丢不得!快找啊!”
永璘又哼了一声,才回过头昂着小脸看向阿德,本以为他会满脸的惊慌失措,没想到却看到他一脸无奈的摊开了手,手心朝上放在自己面前。
永璘低头看了看那白皙粉嫩的小手掌心,又抬头看看阿德。
“你、你这是做什么?”
“那个扳指,十七阿哥不是要给我吗?”
阿德歪歪脑袋,手又往永璘那边送了送。
“我不是丢掉了吗?”永璘下巴抬起往门外点了点,“丢在外面了,没有了。”
“你没丢。”
阿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看到了,就在十七阿哥你的手里,你没丢出去。”
“……”
永璘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伸手抓住阿德的手腕,同时另只手伸出来拿着扳指就套在了他大拇指上。
“哈!套住了!”
永璘一脸得意样,笑嘻嘻的挑高了眉毛。
因为有宫禁在,永璘不能在外面留太久,又在阿德这里磨蹭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和珅带着阿德等人在门口恭送时,永璘当着众人的面又嘱咐了阿德一遍不要着凉了之类的,末了还说不久就要阿德进宫来,要他一定来。
阿德笑着应了。
轿子很快就走远了,周围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
阿德看着远去的轿子,歪着头眉眼弯弯的可爱模样,却是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自家的小院子里,阿德把手举高,五指分开,掌心冲着已渐西陲的日头。
光线透过指缝,白皙的小手在阳光下的照射下变成了半透明的橙红色,拇指上的那枚犀角扳指,在这时的光泽也浅谈了许多,却流转着星星点点的光华,温润而透亮。
鲜活而剔透。
阿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挡住了刺目的阳光,也挡住了他黝黑晶亮的眼珠。
唇角柔软的扬起,溢出一声轻笑。
“十七阿哥么……”
第18章
原史:
丰绅殷德
乾隆四十年正月十九日(1775年2月18日)出生,生母为和珅嫡妻冯氏冯霁雯。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五月,戊戌(即二十日),乾隆皇帝“赐名丰绅殷德,指为十公主之额驸。赏戴红绒结顶。双眼孔雀翎。穿金线花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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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
乾隆十六年,公元1750年,和珅出生。
乾隆十九年,公元1753年,其弟和琳出生。其母因难产死亡。
乾隆二十四年,公元1759年,和珅与和琳考入咸安宫官学就读。其父不幸染病死亡。
乾隆三十二年,公元1767年,与大学士英廉孙女冯氏成婚。
乾隆三十四年,公元1769年,十二月以文生员身份承袭三等轻车都尉。
乾隆三十七年,公元1772年,十一月授三等侍卫。
乾隆四十年,公元1775年,十一月擢御前侍卫,授正蓝旗满洲副都统;长子丰绅殷德生。
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正月授户部侍郎;
三月在军机大臣上行走;
四月授总管内务府大臣;
八月调镶蓝旗满洲副都统;
十一月任国史馆副总裁,赏戴一品朝冠;
十二月总管内务府三旗官兵事务,赐紫禁城骑马。
乾隆四十二年,公元1777年,六月转户部左侍郎,并署吏部右侍郎;
十一月兼任步军统领。
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正月因徇私舞弊被降二级留任,旋监督崇文门税务,总管行营事务。
乾隆四十四年,公元1779年,八月御前大臣上学习行走。
乾隆四十五年,公元1780年,正月,赴云南查李侍尧案,在回京路上,升户部尚书,旋命在议政大臣上行走;
五月实授御前大臣,补镶蓝旗满洲都统,其子被赐名丰绅殷德,指为十公主额驸;
六月授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
十月任四库管正总裁,兼办理理藩院尚书事。
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四月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甘肃平乱;
十一月兼署兵部尚书;
十二月管理户部三库。
乾隆四十七年,公元1782年,二月因受贿被降三级留任;
八月加太子太保衔;
十月任经筵讲官。
乾隆四十八年,公元1783年,六月赏戴双眼花翎;
十月任国史馆正总裁;
十一月任文澜阁提举阁事。
——第一卷·和家小儿初长成,养在佛前人未识·完——
第二卷: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第19章
——愿逝者安息,望生者坚强——
咸安宫(一)
【本章部分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乾隆五十一年五月,盛夏将至,日日渐有蝉鸣,池中睡莲待放含苞。
朱红的高墙与瑰丽的琉璃瓦掩隐在浓烈的绿荫里,宫庭深院里的回廊檐下,缠枝的朱漆窄门前,地面上铺着大块的青石板,齐整的延伸向回廊尽头葱茏翠色深处。
翠色深处是片草木葱茏的花园,花园中心部分的小径边挖了一池深潭,用精雕细琢的红漆木栏围住,潭水幽暗似乎极深,几朵睡莲在层层叠叠的莲叶间懒懒的合着花苞,不时有几尾锦鲤自莲叶缝隙滑过,稍纵即逝。微风带起阵阵香气,院里潭边奇花异草摇曳着,不时坠下盛开到了极致的花瓣,星星点点的随风或是落在水面上带起圈圈细纹,或是落在蜿蜒幽长的鹅卵小径上。
几名年轻的宫女衣衫轻摆,自此经过,个个身材纤细,形容美好,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如那盛开的夏花,正处于生命里最繁华的时节。
未几,垂花门外另一处,隐隐有喧闹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