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西天边太阳才刚落山,东边水天相接处月亮升上来,周橫赤着脚站在潮水线上,海风吹着他的短发,身姿单薄,李唯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但他的确是在那时候,体会到了一种无边无际的寂寞,爱一个人后,才会明白的寂寞,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像自己爱他一样爱着自己。
不过,周橫已经忘了。
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记得。
即使被像要溺死的寂寞所掩埋,李唯也并不后悔,因为除了周橫,不会有人让他这样。
周橫推开了那一扇门,有音乐溢出来的那一间房。
音响设备播放着乐曲,一只大提琴由一把扶手椅支撑着放在那里,有一盆兰花正在静静地开着,香味满溢在整间屋子里。
周橫看向李唯。
李唯望着房间里的布置,又对照周橫的表现,随即明白周橫是故意这样布置的,为了讨他的高兴吗?
李唯走到大提琴面前去,将琴扶起来,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拿过琴弓,试了试音,和着音箱里的音乐拉了起来。
周橫站在窗户边上听着,轻轻推开了窗户,微风吹拂着白色的窗纱,周橫沉醉在李唯的琴音里,李唯沉醉在窗边男人的身影里。
一曲终了,周橫没有鼓掌,只是说道,“唯唯,你拉这首曲子,就如同你生而为它,真动听。”
李唯站起了身,淡淡道,“谢谢。”
周橫道,“这把提琴是送给你的。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准备礼物祝贺你拿了音乐奖,之后才来准备。下一次,我一定提前准备好。”
李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把提琴是送给自己的,随即又一改刚才拉提琴的优雅忧郁沉醉,变得吊儿郎当,“这是能提前准备的吗?记得去年的颁奖典礼上,有人故意整了王婵,提前透露给她说她得了最佳MV,颁奖嘉宾刚念了王,她就站起身来对大家挥手,没想到是王何晓,她闹了个大笑话,今年都还有人在拿这个事暗地里笑话她,亏得她脸皮厚,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要是我,早就从此拒绝参加颁奖典礼了。”
周橫,“……”
李唯并没有对周橫的这个礼物表现出开心来,当然也没有不开心。
周橫觉得李唯心也如女人心一般是海底针了,弄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在去长夏的路上,坐在加长车里,周橫在用笔电做事,李唯就听着音乐望着车窗外发呆,大约是在酝酿什么灵感。
周橫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李唯抬眼看了他一眼,周橫把手机拿起来看,发现居然是李唯的父亲白树,不由一愣,想要和李唯说是白树来了电话,但是李唯已经闭上眼睛又调大了耳机里的音乐音量。
周橫无法,只得自己接起了电话来。
“是横横吗?”白树对着周橫,永远有对着小辈的那种关怀。
周橫应道,“嗯,是的。白叔叔,有什么事吗?”
白树道,“是这样的。你和唯唯在一起吗?”
“嗯,在,唯唯在我旁边,你要找他讲电话吗?”
白树道,“不用,就和你说也是一样的。我们是刚才才看到新闻,说你和唯唯在一起。”
周橫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说道,“是的,我是和唯唯在一起。不过,新闻为什么报道这个,又是怎么知道的?”
白树道,“新闻里说唯唯和你在谈恋爱。是这件事。”
周橫,“……”
第二十二章
周橫被白树最直白的话点醒之后,先是转头去看李唯,李唯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和白树的话,依然闭着眼睛在听音乐。
周橫想了想才说道,“白叔叔,是什么新闻上说的?”
白树道,“网上很多。我经常会看看唯唯的新闻,今天中午趁着午饭时间就又看了看,没想到都是你和唯唯在一起的照片,还说你们在谈恋爱。”
周橫仔细分辨琢磨了白树的口气,发现他的语调里并没有生气,只是在述说一个事实,他便也不明白白树给他来这个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只好说道,“我换耳机接听,然后上网看一看。”
他用搜索框,输入李唯的名字之后,果真看到很多李唯的最新新闻,比他获得最佳专辑奖更加热的是,他有了男性情人。
周橫对此觉得非常无语。
照片里有自己和他一起从颁奖典礼现场出来时走在一起的照片,然后还有从夜店里出来,他将李唯扶着,李唯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手环着他的腰背的照片。
这些照片里,李唯的脸都很清晰,但是他的脸却被故意模糊处理了,也没有写出他的名字来。
娱乐新闻本来就是满足大众的八卦欲望而已,所以能够通过一张图片看图写话,把周橫想也想不到的脑补后添油加醋写出来,成为一篇非常具有故事性的文章。
周橫刷了几个新闻看,看得想要脸部抽搐。
全是写李唯交了男性情人,有些还写李唯一直是同性恋,和那么多女人传过绯闻只是为了打掩护。
当然,也有爆料出李唯的男性情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的,虽然爆料得这么彻底,却没有任何新闻写出了这位男性情人的身份,“周橫”二字从没有出现在新闻里。
不过,只要是曹家和周家的人,只要一看这个新闻,就明白里面的李唯的男性情人是指周橫了。
周橫刷了新闻,又看了李唯几眼,发现李唯依然闭着眼睛,按理说,出了这样的新闻,并不该是白树来告诉他们,最先反应的应该是汪直升,他应该告诉李唯,并且做出反应才对。
但是网上并没有任何官方发言来反驳这个新闻。
周橫不得不觉得奇怪。
周橫对白树说道,“白叔叔,我看到新闻了。”
没想到白树却道,“你和唯唯之间是真的吗?要不是看了这个照片,我真不敢想唯唯现在会这样依赖你,对着我,他也很少依赖了。”
周橫因为白树的话愣了愣,又不自主看了李唯一眼,才说道,“我和唯唯之间只是兄弟之间的感情而已。白叔叔,你怎么会这样想。娱乐新闻里乱写,我以为你们都不应该会相信的。”
白树道,“唯唯总是传绯闻,我之前说过他几次的,但是他根本没有收敛,我在想,要是他因为某个人收敛一点了,倒好很多。他现在这个样子,和他父亲当年简直一个样。不过,我知道他们家都容易一根筋,动了真感情就很专情的……”
周橫从白树的话里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难道他认为李唯是真心喜欢自己。周橫不得不赶紧打断他的话,解释道,“白叔叔,我知道唯唯本性是很好的。只是,我和他真的只是兄弟之间的感情,你想多了。”
“嗯。”白树道,“唯唯这孩子也是一根筋……还容易钻牛角尖,之前他和他父亲吵了架,现在还没和好,他和你关系好,你能够劝他的时候就劝一劝吧。”
周橫道,“嗯,我明白的。唯唯生活习惯不大好,我要回来做事,过几天,我会搬过去和他一起住,正好可以就近照看他,白叔叔,你和曹叔叔都能够放心一些了。”
白树因他这话顿了一下才道,“那你们需要什么,或者唯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就告诉我。”
周橫应了,两人又说了一阵,这才挂了电话。
周橫看向李唯,李唯已经把脸侧向了车窗外,耳机里的音乐声大得周橫听着像是外放音箱一般。
周橫不得不伸手把他一边的耳机摘了下来,道,“你放这么大的声音,对耳朵伤害很大,你本身就是做音乐的,怎么能够不爱护自己的耳朵。”
李唯皱着眉从他的手里将耳机抢了过去,冷冷道,“你管得着。”
周橫被他说得莫名其妙,道,“又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李唯哼了一声,拿眼尾很漠然地扫了他一眼,道,“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不要管我。”
周橫道,“为什么又心情不好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唯道,“让你不要管我。”
周橫,“……”
周橫默默地盯了李唯一阵,李唯毫无反应,只是继续将随声听的声音调大,似乎是在自虐。
周橫只好强硬地把他的耳机抢了过去,然后从随声听上面拔了下来。
李唯不高兴地要从他手里将耳机抢过去,周橫偏偏不给,两人在车里几乎打了起来。
李唯自然是打不过周橫的,周橫将他狠狠压在了椅背上,李唯红着眼睛瞪着他,“放开。”
周橫压着他,脸距离李唯的脸只有十几厘米,两人呼吸相闻。
周橫道,“放开你可以,但是你别再乱来了。”
李唯不说话,只是冷然地看着周橫。
周橫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似乎要明白李唯的心思,也许是因为拒绝去明白,所以终究明白不了。
他把李唯放开了,李唯咬了咬牙,将脸转开,不再和周橫抢耳机。
周橫道,“你要不要看看新闻,新闻里都在写我俩之间的绯闻,我觉得这对你的事业发展很不好。汪直升怎么做事的,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你吗,也没有及时处理。”
李唯道,“我的人怎么做事的由不着你管。再说,上面不是没有暴露你吗?我就是同性恋又怎么样,我就是一直找女明星传绯闻打掩护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你……”周橫对着这样无理取闹的李唯无话可说了,原来李唯是早就知道这个新闻的,但是他没有告诉自己。
最后只得苦口婆心道,“我又是哪里惹着你了,你要朝我发脾气就发,何必这样说话。”
李唯从一边扯过抱枕,抱着之后将脸埋进枕头里,含糊道,“先别管我,让我静一静。汪直升会去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周橫不敢再惹李唯,车也很快行驶到了长夏境内。
车开上上山的道路,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昨晚下过雨,空气湿润而清爽,入眼山青水绿,阳光绚烂干净。
周橫将车窗打了开来,清新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周橫对李唯说道,“唯唯,你别去多想了,外面风景这么好,想一些好的事情,让心情好一点吧。”
李唯依然闷闷地道,“不要你管。”
车又开了一阵子,距离长夏山庄越来越近,路边的梧桐树长得异常高大,树叶茂密,公路被掩盖在树荫之下,非常清凉。
周橫让司机在路边停了车,他开了车门,下车之后又把李唯从座椅里拉出来,李唯要推开他,“干什么?”
周橫用大力气将他拽下了车,“下来走走,我们一路走上去。”
李唯伸手推他,“要走你自己走,我要坐车。”
周橫把李唯抱紧往后拖,然后吩咐司机,“快开走。”
司机是周家的老司机了,对着周橫和李唯两人十几年如一日的孩子气的相处模式司空见惯,在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派肃然,呼啦地把车开走了。
李唯在树荫下将周橫推开,沉着脸要往回走。
周橫拉住他,“你干什么?”
李唯,“你管我干什么!”
周橫道,“这里是私家庄园,你想能够搭车回去,必须先走下山,恐怕你要走一两个小时才能遇到山下的车。”
李唯伸手摸手机,摸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手机在车上,他板着脸对着周橫,周橫看着他笑了笑,道,“走吧,用不着二十分钟就能够到山庄了。”
李唯对着他咬牙切齿,他不知道周橫经过刚才其实已经是明白他的心意的,只是假装不明白。
但是要李唯亲口问他,他又问不出口。
李唯觉得自己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又找不到一个出口。
周橫伸手拉住了李唯的手,他的手干爽而温暖,带着力道,拉着李唯往山上走。
山风吹动着树木,哗啦啦地响。
干净的水泥路上,点点光斑随着山风摇曳,空气里是水的气息,远远地,看到溪水流过,清澈的水流,只是看着,也像是要凉到心底。
李唯却并不因为这些美好的景象而心情舒畅,反而越来越悲伤,他突然把周橫推了一把,周橫猝不及防,差点摔倒,李唯趁势跳到了他的背上去,“你要走路,那你就背我走吧!”
周橫笑起来,“好啊。”
李唯虽然瘦,毕竟身高在那里,也不是很轻,但是周橫背着他,最开始也能健步如飞。
李唯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心情渐渐地舒展了一些。
第二十三章
周橫一路将李唯背到了长夏山庄。
最开始还走得健步如飞,渐渐就慢下来,最后到的时候一步一喘,偏偏李唯就不从他背上下来,如同誓要把他压垮在路上一样。
周橫走得满身是汗,李唯被他背得也不舒服,大约不会比自己走的感觉好,但他就是要周橫背,以此来解心中之恨。
总算是进了山庄大门,周橫将李唯放了下来,李唯被他背得腿脚都麻了,下地之后就跳跳跳地缓解脚上的麻木之感。
周橫扶着大铁门喘气,额头上满是汗,看着李唯道,“你真会折磨人。”
李唯还理直气壮地说,“是你要把我拉下车的,你就要负责把我背到目的地。再说,你本来可以把我放下来,谁让你不放。”
周橫继续喘气,指着李唯说不出话来。
虽然长夏山庄的主人周骥和林小齐已经并不大回这里来住,但是这里依然修缮得非常好,甚至每年都有维修,并且还向周围扩充了很多建筑,这里已经俨然是周家的度假山庄。
在主楼附近,溪边又修了两座吊脚木屋,周围又修了好几座凉亭,还有附属的花园、小径,这里作为隐居之所,是最好不过了。
山风里带着茶树的气息,还有花园后面开得繁盛的月季花的香味也被带到了前庭。
逸宁最先从房子里迎出来,前庭里种植的紫藤花树已经长得非常好,虽然已经过了花季,但是茂盛的碧绿叶子爬满了架起来的花架,花架形成一条绿色的通道,阳光在通道里是一闪一闪的光斑。
通道曲曲折折,从一边一直绕到建筑的侧门。
房子正面则是车道。
逸宁从花架下面的走道走过来,朝气喘如牛的周橫道,“你怎么累成这样?”
李唯一点不同情周橫,走上前去和逸宁来了个拥抱,几乎要把逸宁给抱起来,又狠狠亲了一口逸宁的额头,道,“逸宁叔叔,我好想你。”
周橫对着地翻了个白眼。
逸宁笑着拍了拍李唯的背,道,“我看了颁奖典礼了,恭喜你拿了奖。”
李唯孩子气地撇了一下嘴,“哎,逸宁叔叔,你干什么说得这么官方。”
逸宁笑道,“是代表全家说的,我当然要注意措辞。”
李唯虚虚地趴在逸宁的肩膀上,斜睨着还在喘气的周橫,似乎之前和周橫的怄气,以周橫背着他走了大半小时而告终了。
周橫双脚发虚,走到逸宁面前来,“逸宁叔叔,是我一路把唯唯背上来的。你看他有多过分,他动不动就朝我发脾气,还要我背他。”
逸宁道,“唯唯,你不要这样欺负横横了。”
轻描淡写说了这一句,就拖着故意朝周橫挤眼睛的李唯往房子里走了。
周橫在后面惨叫道,“逸宁叔叔,你不心疼我吗,你这句话说得太敷衍了。”
逸宁只是笑,不说话了。
李唯对周橫耀武扬威地道,“你说了也没用,很明显逸宁叔叔更喜欢我,他是我的粉丝啦。”
周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