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时辰后沈砚修将煎好的药送到了司徒峥面前,“快喝下吧,喝下你的病才会好。”司徒峥像是如临大敌的瞪着眼前这碗黑乎乎的药,仿佛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才拿过碗慢慢的递到嘴边,才入口司徒峥便痛苦的叫道:“不行,这药太难喝了,太苦了!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喝不了。”说罢司徒峥将药放回了桌上,可怜兮兮的盯着沈砚修。
沈砚修这次态度十分强硬,“必须喝,再苦你也得喝啊!”
“我不喝,我不喝,死也不喝。”司徒峥拼命的摇着头不再看沈砚修。沈砚修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这么不能吃苦可如何是好?这药还得喝个一年半载……”
“什么?一年半载?”这个消息如雷轰顶将司徒峥震得呆愣在一旁张大着嘴好半晌没有反映过来。“这药真的很苦,不信你试试,你定也未喝过这般苦的药,真的,真的!”
沈砚修苦笑,“再苦的药我也喝过,这种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习惯就好了。”
“我不信!你就想骗我喝这药,我才不会喝!我说过死也不喝,就让我死了算了。”司徒峥大少爷脾气一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将桌上的药横扫在了地上。碗破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响亮,那些碎片仿如跌入沈砚修的心,将他的心割伤得鲜血淋漓。
“死也不喝吗?”沈砚修语气平静像是自述又像在询问,司徒峥坚定的看向他,“死也不喝!”
“那你就去死吧!”沈砚修语气陡然冷冽,拽过司徒峥就往谷外走去,一直到入口沈砚修放开了司徒峥,“你走吧!回去告诉你爹,不是我救不了你,是你不让我救,滚吧!算我沈砚修看错了人!竟然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在你这不成气候的东西身上。”
司徒峥咬着牙,倔强的眼含着泪恨恨的瞪着沈砚修,他双手紧握成拳不发一语,沈砚修紧蹙着眉头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司徒峥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沈砚修快步的向山谷走去,到最后却是寸步难移,他怎能将他一人丢在山谷外?明知他内心现在的恐慌他怎能狠心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他旋身拔腿疯狂的跑向谷口……
当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卷缩成一团无声的抽泣时沈砚修心痛的同时也安下了心,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抖动的肩,司徒峥猛然抬头,眼中迸发出的恨意让沈砚修怔住,司徒峥狠狠的拍开他的手吼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恨你,你恨死你了!”
沈砚修若有所思的盯着他,退开了几步,“这次走了,我就不会再回来,你自己好自为之。”下定决定沈砚修再次离开了,他仍旧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也许……这样做是对的,沈砚修如是想,司徒峥是个被所有人宠坏的孩子,所有人都依着他围着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可是这样的呵护能够持续多久?他只会永远也长不大,学不会什么叫坚强,什么叫独力,他必须让他跨出这一步。所以他逼着自己狠心的离去,丢下了他……
第十三章
一夜未成眠,初升的朝阳赶走了黑暗迎来的新的一天,沈砚修甚感疲惫,许是修练多年的内力已流失殆尽,又也许是……心累了。起床打开门,迎着刺眼的白光那道红色的小身影正耷拉着脑袋印入他的眼眸。
清晨的露水浸湿了他的发丝和红色的上好的绸缎,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站了一晚上吧,沈砚修眼光放柔不少,心底的那块大石头终是放了下来,若是他昨晚就这么走了,若是他下不了决定喝这苦药……他该有多失望?!但是他却装做视而不见的与他探身而过打水洗漱去了。
司徒峥的眼角追寻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动着,固持的不肯上前认错也不肯离去。直到苏河过来送早膳,却见他家的少爷一副落魄的模样站在门口不发一语便上前道:“峥少爷,您这是……”还未问完沈砚修从屋内走了出来,表情十分严峻,“苏护卫,你把他带走吧,回去告诉司徒伯伯,不是我救不了他,是他是吃不了这些苦,走吧!你们都离开这里吧。”说罢拂袖旋身进了屋。
苏河的心一紧,赶紧拉过司徒峥跟着进了屋,“公子,若是峥少爷做错了什么还请公子不要怪他,峥少爷性子倔强没有吃过苦也未受过罪,但是峥少爷性子不坏。”
沈砚修抬眼看向司徒峥,只见他依旧双手握拳低着头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只是固执的站在那里。沈砚修轻叹了口气,给自己斟了杯茶淡然道:“留下来也未尝不可,只要他肯跪下来认个错,我就全当没发生过。”
“什么?这……”苏河为难了,司徒峥从小被人宠着,个个把他捧在手心里,再加之他出生富贵骨子里天生有一种傲慢不可一视的气焰,让他给别人下跪根本就难如登天。司徒峥猛然抬头看向沈砚修,眼中迸发出来的恨意好似要将他撕成碎片。
沈砚修全然不在意,饮尽杯中之茶后他站起了身,他一步步走向司徒峥,一瞬不瞬的挑衅的看着司徒峥,一字一顿道:“你做不到!废物!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你给我下跪又能如何?他日你若有成还怕洗不清这耻辱么?罢了,我救个废物又有何用!”
司徒峥被逼得双目通红,浑身巨烈的颤抖着,沈砚修得意的挑起一抹胜利的微笑正要走开,下一刻所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毕生难忘,司徒峥突然像发了狂的猛兽般低吼着扑向沈砚修,沈砚修被他撞倒在地,司徒峥张嘴狠狠的咬向沈砚修的左手臂,死死的不再松口,血如喷泉从司徒峥的嘴里流下瞬间染红了沈砚修白色的绸缎,看上去怵目惊心。
这一口充满了恨意和敌意还有第一次的挫败感,以至于苏河上前怎么拉也没有办法将司徒峥拉开。沈砚修脸色惨白,咬着牙任他咬,苏河差点出手要将司徒峥打晕过去,还好司徒峥终是松了口,苏河赶紧扯过布条替沈砚修包扎伤口,血没能止住瞬间浸湿了布条,痛感让沈砚修的嘴唇也开发泛白,他半闭着星眸用右手护住伤口不发一语。
“公……公子?”气氛诡异到了极点,让苏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沈砚修,“公子,伤口赶快处理吧。”
沈砚修仿佛没有听到,而司徒峥镇定自若的抬手抹掉嘴角的血丝盯着沈砚修良久,本以为司徒峥会毫不在乎的转身离去,因为这样才更适合他的性子。可是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苏河傻了眼,只见司徒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你想赶我走我偏不走,再苦的药我也会喝下去。”
沈砚修低着头几不可见的挑起一抹浅笑,语气却冰冷道:“你以为自这以后我还会让你过得轻松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若是以后想走就没有机会了。”
“不走!我不会向你妥协的,你放马过来,今日我司徒峥向你一跪,他日,我要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杀气逼人。
“你终于开窍了,我还以为我在对牛弹琴。你起来吧,从今天开始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准反抗,否则你就得认输离开。”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河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这两人,他有种无法走进这两人世界的错觉,也无法理解。总之他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峥少爷又可以留下来了。这让他高兴得什么都懒得去计较了。
苏河离开后,沈砚修将伤口消毒后开始包扎,司徒峥突然走了过来自觉的接过绷带,“我来。”
沈砚修失笑,“你会吗?”司徒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手下的动作虽然生书蔬却是小心翼翼的。结果绷带缠得还是像个麻花一样,沈砚修笑道:“以后受伤了你就替我包扎伤口,多学几遍就会了,这些对你是有好处的。”司徒峥依旧没有答话,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泫然欲泣,他伸出手抚摸着沈砚修的左手臂深沉的问道:“痛吗?”
沈砚修摇了摇头,“不痛!再痛的我也忍过来了。”沈砚修全然不在意的说道,“用早膳吧。”其实他该知道以司徒峥这性子决不会如此轻意的离开,他只要认定的事情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固持得让人觉得可怕,以至于以后成败皆在于他的这种固持和狠劲。
用过早膳沈砚修命令道:“没洗过碗吧?”司徒峥狠狠的摇了摇头,沈砚修点了点头,“哦,你摇得这么猛做甚?没用的,去吧,将桌子擦开净,碗筷一并洗了,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水缸里的水挑满,你就可以休息了。对了……等下我煎的药一滴不剩的喝掉。这就是你留下来的代价,后悔了也没用。”
“后悔倒没有,不过让我真正看清了沈砚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睚眦必报的伪君子!”
“呵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说罢沈砚修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临时还不忘说道:“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缸里的水是满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可是等沈砚修采药回来别说水缸里的水了,就连院子里的落叶非但没有少反而又多了一层。只见司徒峥毫无章法的挥动着手中的扫帚满头大汗的扫着,沈砚修上前握住扫帚制止了他,“你连扫帚都拿反了。能扫地我就真要服了你了。”说罢沈砚修教了他一遍,再将扫帚还给了司徒峥。司徒峥冷哼一声又开始扫了起来。
沈砚修双手环胸观察了一会儿道:“别人半个时辰内可以完成的事情你却连大半天的时间都完成不了,莫非这就是你们司徒家办事的效率?真不知道天下第一首富是怎么赚回来的。”
“沈砚修,你别小看人!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行的。”
“我又没说你不行,只要你少顶两句嘴就可以多扫两下地,我煎药去了,希望我煎好药后你可以把院子扫干净。”
两个时辰后沈砚修端着药出来,司徒峥刚好将院子打扫干净,还没等司徒峥欢呼沈砚修便将药水递到他面前,“现在欢呼是不是还太早了,别忘了,今天还有一缸水的任务。”
司徒峥没好气的接过药水带着视死如归的精神仰头一饮而尽,苦得他一个劲的干呕不止,突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将两个红色的野果子递到他面前。司徒峥猛然抬头迎上了沈砚修带笑的眸子,不自觉的接过他手中的果子却见他原本白玉般的手掌满是血泡和新长出来的茧子,还有很多红色的深深浅浅的血痕纵痕交错,怵目惊心。司徒峥下意识的抓过他的另一只手,竟然也不另外。他震憾了,这么多的伤,这么多的血泡,他怎么不痛?
“痛吗?”司徒峥带着傻气问出了这两个字,沈砚修仍旧的笑着摇着头答道:“不痛。”
“这都不算痛,那什么才叫痛?”司徒峥迷茫的看着他,沈砚修收回手转过身道:“心痛比肉体的痛更难受。”
“你别走!”司徒峥上前拦住了他,“你的伤哪来的?是谁欺负你了么?”
沈砚修心口一窒,顿时从所未有的感到了委屈,多可笑啊,被最亲的人抛弃,最敬爱的人永远离开他都不曾感到委屈过,可为何……
“不是你在欺负我么?我每天必须替你去悬崖绝壁采药,这些伤都是替你在采药时弄的,可是你却任性的跟我说死也不要我救。”
司徒峥怔住了,有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心口像是有一根针猛然扎入,而他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心痛。“我……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为什么一个不相干的人要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会为你出生入死?你值吗?难道就因为你是首富之子?你又懂得多少?峥弟……这个世上没有规定谁要对谁好,包括自己的亲人。”
司徒峥带着失落的神情看着他寂落的背影无力的站在原地,失了神……
第十四章
司徒峥挑水直到用晚膳的时辰也不见回来,沈砚修终是忍不住出去寻了,来到石潭边一眼便见到司徒峥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水边十分丧气,两只水桶随意的丢在一旁,周边的泥地被潭水浸湿得泥泞不堪。
“峥弟……”沈砚修轻轻的唤道,司徒峥气愤的回过头吼道:“你走!若是你看我不惯用更直接的方式就好了,何必这样来整我?你这个无耻的小人!”
“我怎么整你了?”沈砚修微微蹙眉,司徒峥显得更加气愤填膺,“你明知道我不会还偏偏让我做,不是故意在整我又是什么?”
沈砚修嗤之以鼻,“不会可以学,哪个人一生下来不学就会的?”
“学也要学以至用,能够对我起到帮助的,让我学挑水!扫地!还有洗碗?你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和借口!以后我不会再听你的了!”
沈砚修轻叹,“你连两桶水也挑不起,将来如何挑得起你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司徒峥讥讽的笑了,“你别老是一副长辈训话的模样!我是司徒峥,别把我当小孩一般好唬弄,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沈砚修笑着摇了摇头不发一语的捡起两个水桶和扁担,自水潭里装满两桶水轻而易举的挑上了肩,稳步的向前走去,“即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如果你连这个也学不会何以学更深层次的东西?有时候有些事情我们不应该只看表面,用眼永远只能看到表面,只有用心去看我们才能悟出真谛。学到更多的道理。”
司徒峥如雷贯耳,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你……原来你会挑水……”
沈砚修微笑着回过头道:“我当然会,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从来不会让别人去做。现在,你还当我是在故意整你吗?”
两人对视良久,司徒峥箭步上前夺过沈砚修肩上的担子,“我一定会把缸里的水挑满的,我不会让你小看我!”总有一天他要追上他的脚步,甚至超越他!
“我从未小看过你。”沈砚修弯下腰与他平视,“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说过你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谁也控制不了,也无人驾驭得了。
沈砚修回去了,留下司徒峥一人坚难的挑起两桶水举步维艰的移步向前,刚开始还没走几步总是将水桶打翻做了无用之功,直到摔得浑身是伤经过一次次失败总结的经验司徒峥才渐渐找到了窍门,两桶水挑了大半夜,赶回来的时候司徒峥的两腿都酸软的打颤,可是缸里的水才刚刚没了底,因为回来的时候山路不平稳,桶里的水几乎都洒了出来,尽管很累,尽管连走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可是司徒峥却一丝也没有想过要放弃的念头,就像沈砚修说的,如果连两桶水也挑不起,将来又如何挑起肩上的重担和责任?他绝不能让这个人小看自己,绝不可以!
司徒峥休息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挑起水桶向小石潭走去,沈砚修从屋内走出来目送着他带着蹒跚的脚步离开眼里有欣慰也有担忧。
月光照亮着这静谧而安祥的山谷,清澈的水潭被晚风吹起了斑驳的涟漪,暗香扑鼻,司徒峥深吸着这清新的空气感觉不再那么累了。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可是累了一个晚上的司徒峥依旧没能把那缸水挑满,沈砚修也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陪着他到天明。司徒峥此刻连走路也站不稳了,更惶论是再挑水,脚上上好的虎皮靴早已磨得破旧不堪,衣裳也是沾满了泥土和汗水,脸上不知是流的泪水还是汗水将他的脸变成了小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