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臻端起一杯茶水,说道,“我不能喝酒,就以茶代了,先谢谢各位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尽心尽力地工作,以后希望能做的更好。只要你们好好干活,升职加薪,都不是问题。”
众人大声应了,开始哄抢着去夹盘里的肉菜。程臻放下杯子,看着离自己最远的那盘糖醋鱼,眼里的光有点散。
他已经快两年没吃过顾解颐做的糖醋鱼了。说起来这算顾解颐的拿手菜之一。因为自己爱吃,所以变成了他的拿手菜。程臻觉得头有点晕,心里也堵得慌,好像刚才喝的不是水是酒。
顾解颐正在家里做饭。他做饭不看菜谱,按照自己的经验,心里估摸着来,做出来还都挺美味。他觉着自己哪天要是失业了,开个家常餐馆,兴许还能赚点钱。
“小颐!”
顾解颐听到母亲喊他,立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去。“怎么了妈?”
“你爸吃的降压药没了,你去给他买点。”
“行,我这就去。菜都切好了放在案板上,你不用管,等我回来做。”
“知道了知道了。”顾母觉得自家儿子是真的孝顺。
顾解颐在床头柜里翻出父亲吃的降压药,他拿着那个空盒子,有点愣神。
这还是他有一次在微博上求人推荐好的降压药,隔了两天就收到程臻给他寄来的包裹,里面装着这种药,还有其他的常用药品。程臻说他一个朋友是药剂师,他咨询过了,这种药比较好,里面附着药剂师写的单子,包括用法和忌口,但是字迹太过潦草,程臻又照抄了一遍。
顾解颐跟了他四年,哪能不知道他根本不认识什么药剂师。也不知道程臻求了多少人,才问到的。
以前在一起的话理所应当,现在你都把人家踹了,凭什么还要人家孝顺你爸妈?
自打顾解颐告诉程臻别再寄东西了,他的确没再寄过。顾解颐想了想,觉得自己前段时间的确挺任性的,明明净身出户了,却又接受着程臻的给予,他觉得应该把程臻寄来的东西折成钱给他汇过去。虽然这笔钱对程臻不算什么,但也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吧。
过了一段时间,顾解颐都快忘了这事的时候,收到了邮局的电话,说他汇款的地址查无此人。
顾解颐懵了,难道程臻换了房子?他又往程臻公司寄了一次,照样查无此人。
他忽然有种程臻消失了的感觉。哪怕分了手,那个人也会去YY听他唱歌,会给他寄东西,会更微博,并没有彻底从他的生活里蒸发。但现在,他忽然有些无措了。
顾解颐坐在电脑前面,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想到年初那个雪天程臻留给他的背影,心里慢慢潮湿起来。
他可以跟程臻分开,但是不能没有他的消息。只要知道他仍旧好好地在某个角落过他的日子,那么他身边陪着谁顾解颐都可以无所谓地笑。但是程臻突然消失了,顾解颐连自己的日子也没心情打理了。
顾解颐在微博更了条状态。
「我找不到你了。」
他这条状态一出,很快被粉丝们轮死了。甚至有人艾特了程臻,带着他俩一起轮。
程臻出院不久,工作忙得不行,也没什么功夫刷微博,自己的号更是很久没去。当他想起来登上小号看看,打开特别关注看到顾解颐这条状态的时候,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下意识地,他觉得顾解颐是在对他说。但是又想了想顾解颐对自己的态度,自嘲不要自作多情。
顾解颐在酒桌上认识个客户,酒酣耳热之际,那人听说他在B市上的学,非常高兴,直说自己也是B市人。顾解颐见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于是也笑着跟他聊B市的山水人情。说着说着两人不知怎么扯到房地产上。客户抱怨B市房价炒得太高,让相关行业都大赚一笔。
“你不知道,这两年在郊区冒出很多建材厂来,以前这块赚不了什么钱,但是现在利润大着呢。我去参观过一家建材厂,一共二十来个员工,厂子也不大,可是看上去有模有样。说起来那家厂子的老板跟你还是校友,当然你们不一定认识。”
客户说着笑了两声。
顾解颐闻话听音,觉得这客户大概有意往这个产业发展,但是苦无门路,说不定他还真认识这什么建材厂的老板,能帮这俩人牵个线。
“您可以说说看,我大学时候还是挺活跃的,认识得人不少。”
“不能吧,你俩不是一届的。”
顾解颐也不反驳,就笑着看着客户。
“他叫程臻。禾呈程,臻于完善的臻,你认得?”
顾解颐心里咯噔一声,但是脸上笑意不减,“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印象。他不是在金融业么,怎么跑去卖建材了?”
“看这个有得赚呗。人家头脑好,有眼光,早早地看出这是块肥肉。现在再想往里挤,可就难咯。”
“赚是赚得多了,但干这个也不轻松吧。”
“是不轻松。我听说他前阵子脚被砸伤了,到现在还得拄着拐。你说好好一个大老板,干什么自己下车间啊!”
顾解颐手一抖差点没有拿稳酒杯。从一个外人口里听说程臻的近况,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细细辨来,竟是心疼居多。
他不在的这两年,程臻到底吃了多少苦?那个贪好安逸的人,若不是被逼上绝路了,又怎么会随便转行。怪不得家里和公司都找不到他,看样子是把房子也卖了。那么他现在住在哪里?还有脚是怎么伤着的,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身边难道没个人看着他?
顾解颐心里动着,嘴上也没有停,仍旧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对人家有印象,不过人家不一定对我有印象。我跟他倒是没什么交情,可惜了。”
客户也没真指望顾解颐能帮上忙,话题很快被转开,顾解颐整场都挂着微笑,心里的疼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真的见不得程臻过得有一点不好。
日子晃眼到了中秋。到此为止,程臻跟顾解颐分手已整两年。他从父母家吃完团圆中饭,一个人回了厂里。他进屋喝了两口茶,就走出去,拿出放在院子里的木剑,用砂纸一下下地打磨起来。
这木剑是做给他小侄子玩的。他堂哥领着小孩来过厂里一次,小孩看到他院子里堆放的木头,就吵闹着要把剑。程臻蹲下来摸摸小侄子的头,说没问题,你下次来的时候,叔叔就给你做好了。
从前程臻总是嫌小孩麻烦吵闹,最近这两年却越来越稀罕起小孩子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忍不住放低身段,温柔微笑。
顾解颐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是程臻的背影,深秋的傍晚凉意深重,程臻就只穿着件背心,不知道在做着什么,只见得有力的臂膀上绷起来的肌肉。
顾解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有点热,他出声喊程臻,声音涩重的好像拧在喉咙里似的。
程臻明显愣了一下,他回头,看到顾解颐,诧异了一瞬,笑着走上来打招呼。
程臻穿着长裤背心,身材还是那样好,人也英俊如昨,但是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太正常。
站立着看不出来,一走起来还是有些明显,虽然程臻有意掩饰了,但顾解颐还是发现了他跛了的左脚。
“你怎么来了?怎么找着这个地方的?”
他话音刚落,顾解颐人已经扑了过来,冲劲大的差点把程臻压倒在地。
程臻被顾解颐抱住,愣愣地伸着沾着木屑的手,犹豫了一下,把他揽在怀里。
顾解颐抱了一会儿,程臻把他的脸从怀里捧出来,粗糙的指用力擦了擦他眼角的泪。
“怎么?受委屈了?来找我哭?”
顾解颐摸着程臻冰凉的手臂,皱着眉吼他,“怎么不多穿点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他说着就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帮程臻穿上。
程臻看他眼睛红着发狠的样子,笑了笑,顺从地张开手臂让他帮忙穿衣服。顾解颐的衣服程臻穿着瘦,绷在身上紧紧的,带着顾解颐的体温,还有清淡的洗衣粉味道。这种久违的感受,让程臻有些舍不得脱下来。
程臻邀顾解颐进屋,顾解颐要跟他一起,他说了句,“你先走。”
顾解颐听话地往前走,回头看了看程臻还站在原地不动。他想到程臻的脚,心里明白程臻大概不愿意自己看到他走路的样子,于是先进了屋。
程臻进屋的时候顾解颐已经在帮他收拾床铺了。
程臻住的非常简陋,一张木板床,一个脸盆架,一张饭桌,屋子中央还有炉子。只看他平常外出的穿着,根本想象不到他会住在条件这么差的地方。顾解颐好像没看到这些似的,把程臻没叠的被子叠好放在床尾,然后在床沿上坐下来,抬头问程臻晚上吃什么。
“就,跟大家吃一样的。”
厂里有自己的厨房,平时如果没有应酬,程臻就跟着员工一起随便吃点大锅饭,也懒得自己做着吃。顾解颐听到他的话,表情没变,轻声说道,“以后咱们自己开伙。”
程臻听他说“咱们”,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侧头看着顾解颐,问道,“看这架势,你是要在这里住下来啊?”
顾解颐心里颤了颤,“你上次的话还算数么?”
“什么话?”
“你说让我跟你回去做程家的媳妇儿。还是……”顾解颐皱了眉,“程家媳妇儿已经有人选了?”
程臻看到顾解颐有点紧张的神情,笑着抱住他,“没,一直给你留着呢。”
顾解颐又红了眼眶。“程臻,我他妈怎么到了你面前就这么爱哭!”
第二十章:相爱
顾解颐摸着程臻的脸觉得人都瘦了,他从床上下来,洗了把手,挽起袖子准备去厨房做菜。
“你想吃点什么?”
顾解颐站在大铁锅前面,对着亦步亦趋跟过来的程臻问道。
程臻对着顾解颐笑了笑,从墙角的编织袋里挑出两棵翠绿的水芹,站到水池旁边,“我来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顾解颐瞪圆了眼睛,“你会做饭了?”
“嗯,”程臻头也没回,在水龙头下仔细地洗着水芹,“一个人过,总得学着照顾自己。”
顾解颐听到这话有点心酸,不过他还是打趣道,“真是一个人啊?没找个人帮你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
程臻有些责备地瞥了顾解颐一眼。
“我说的是保姆,嗯,保姆。”后者立马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过程臻已经走到了他身旁,一手还握着芹菜,另一手带着冰凉的水滴捏住顾解颐的后脖颈,低了头凑他耳边说道,“我找没找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顾解颐也没犹豫,顺杆就爬,转头含住程臻干燥的唇瓣。他一点点细细地在表面舔舐,极尽挑逗,直到程臻忍不住把人带到怀里压住脑袋狠狠亲下去。
顾解颐仰着头承受程臻的亲吻,半闭的眼睛看到大开的厨房门外射进的阳光,伸出胳膊搂住程臻的肩背,在阳光底下,公共厨房里跟程臻火热地亲了起来,吻到激动处甚至发出了唾液交换的水声。
程臻的吻技还是那么好,直把顾解颐亲得喘不上气来,可是在顾解颐看不到的地方,程臻拿着芹菜的那只手紧张地攥着,手里翠碧的蔬菜已经被捏出了汁水。
他等这个吻实在等了太久,这个人的体温,他的气息,他想念了太久,时间非但没有耗干了他的热情,反而愈久愈甘醇,心心念念的人一靠近,简直要了程臻的命。
程臻的手不知何时落到了顾解颐的腰际,穿过衣服下摆伸了进去,顾解颐的腰肢温暖柔韧,程臻摩挲了几下,忍不住下手捏了一把,力道没控制好,顾解颐闷哼了一声,分开了吻得难分难舍的唇。
顾解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红红的指印。他并不是容易留痕的体质,也不知道程臻刚才下了多大的力道。
顾解颐抬头,看到程臻歉意的眸子。他笑了笑,双手顺着程臻的手腕滑下去,握住他的手,程臻宽大的手掌竟然在微微发抖,而刚才洗好的芹菜落在地上,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他们俩的性事向来火爆,但程臻从未出现无法自控的情况。顾解颐舔了舔唇,心里竟然也有些紧张。
自从得知程臻砸伤了脚,他就一直在替这人担惊受怕。从前程臻就是被人背后戳个指头顾解颐也得护着,何况出了这么大的状况。现在想想,他担心程臻,程臻何尝又不担心他呢?只能在YY上听个声儿,不能见面,更摸不到人,心里怎能不煎熬不想念?
顾解颐看住程臻的眼睛,说道,“你知道不,我最后悔的就是那次没拉住你,没问问你过得怎么样,我怎么对你那么放心!”
这话顾解颐后来又重复了一遍,那时候他俩终于顺利吃完程臻做的饭,顾解颐端了盆热水过来执意要帮程臻泡脚。他蹲在程臻身前,捧着他的脚放到水里,小心地往程臻脚背上撩水的时候,顾解颐抬起头来,半是懊恼半是心疼地又将这句话说了一遍。他一想到那个擦肩而过的雪天,自己刻意伪装的漠然,心里就难受得不行。这两年时光,他错过了这么多。程臻离职,自己办厂,出事故,种种种种,本应有他陪在身边,福祸共担,却让程臻一个人承受了去。这个男人纵然能肩扛手提,顶天立地,在他眼里心里,还是跟他的孩子一样,需要他的陪伴和照料。
而他同样,也需要程臻的保护和怜惜。
程臻这样被顾解颐看着,心里好像有团火在翻滚,嘴唇开阖几次,都无法成言。虽然他有无数渠道可以打听顾解颐的消息,知道他一直是一个人,但是这两年来,他常常梦到最坏的结局。尤其是那个雪天偶遇之后,他总会梦到那个小院子,他一回头,那抹熟悉的身影荡然无存。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这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相遇,从此两地相隔,朝暮不闻,顾解颐若有意相忘,他终将成为故人。程臻很清醒,他想过一个人记着这份感情过一辈子,当另外一个人已经不再想起的时候。
不是刻意摆出这副痴情的姿态,他只是不愿再犯一次错误,心里装着谁,嘴上却要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么着也不是过不了,但是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伤害。
顾解颐把一块干净的毛巾垫在自己腿上,然后把程臻的脚从盆子里拿出来,用毛巾包住,小心地擦干。程臻的左脚脚掌是完整的,但脚趾都畸形地蜷缩着,其实这只脚上的神经都已经坏死,不会感到疼,也不会觉得烫,但是看到顾解颐那么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洗脚,程臻并没有开口提醒他。他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想要抽出脚来的时候,眼前的黑脑袋却突然低下去,程臻什么感觉都没有,但顾解颐已经结结实实地在他脚面上落下了一个吻。
程臻心里颤了颤。他很要强,极其不愿意将自己的缺陷示人,所以他在别人面前的时候,都尽量站得端正,走得挺直,更不肖说对于别人落在自己左脚上的视线有多么敏感和抗拒。而这份倔强的自卑,到了顾解颐面前,却又杂糅进了歉疚和尴尬,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的顾解颐。
他希望他回来,却不希望迎接他的,是这样一个不健全的自己。
顾解颐此刻没有察觉程臻的心情,他还完全沉浸在两人复合的喜悦里。程臻看他高兴,便也压下自己心头的烦闷,陪着他高兴。
因为平时只有程臻一个人住,所以床是单人床,枕头也只有一个。程臻从仓库里提来两条长凳,靠放在床边,把被子横铺在床上,盖过凳子,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叠了叠放在外侧充当枕头。
程臻让顾解颐睡在里面,自己睡在外面。顾解颐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是俩人躺下不久,顾解颐忽然侧过身子来说道,“你过来点。”
“嗯?”程臻不明白。
“过来抱着我,我冷。”
程臻闻言,顺从地靠过去,侧了身把顾解颐抱在怀里,他摸了摸顾解颐的胳膊,温热的,手又从T恤底下伸进去,摸了摸背部和后心口,都不凉。程臻皱了下眉,问道,“哪里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