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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夕风流——by花间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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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流过天际,将城台上的人影拉得斜斜长长的,风飘摇,人也飘摇了。

那夕风流(三)

天统二十七年,文帝驾崩。

太子登基,改元晋元,新帝羽容梓,为北珞史称献帝。

芙蕖池里,望舒荷展,琉璃的宫灯在青木上淌出赤色暧昧的流光。

玉体横陈,芳馨满体,娇媚惑人的呻吟喘息在水中荡漾开来,涟漪若繁丝,灼烫了一池碧水。

献帝赤裸着身体躺在凉殿内的藤榻上,美人环绕,胭脂芳菲,酒液顺着美人丰盈的胸脯淌入唇齿,酒不醉人人自醉。

献帝抿了抿唇角,哈哈一笑,信手往芙蕖池里掷了数串美玉玛瑙,抚掌道:“赏了。给朕继续。”

池内吟哦声不断,却在献帝一声“赏”下,交欢的气息愈发浓腻了起来,直叫凉殿内数名赤身裸体的妃嫔娇娆地蹭上了献帝的身体。

献帝优雅地端着酒盏,一双尊贵玉足埋在宫妃的酥胸间,意态惬意不自胜,秀致阴柔的丹凤斜斜一挑紫君羽,似笑非笑地道:“君羽,你要看上哪个美人,朕皆可慷慨相送于你。”

紫君羽立在那里,眉目冷淡,连眉梢也未动一下,对眼前玉体横陈的美人浑似不见一般,淡淡然地道:“多谢陛下厚爱,不过臣府邸妻妾甚多,无需再增了。”

献帝浅浅一抿胭脂醉,幽魅的紫瞳眯起了几分妖媚之色,笑言:“女人如衣服,岂有嫌多的道理?”

紫君羽眉目不动地静静道:“衣服也有合不合身之分,臣从来不穿不合身的衣服。”

献帝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一双丹凤轻佻地流转在紫君羽的眉梢眼角,唇角的笑意愈发浓了起来,忽道:“有一事朕深藏心中至今不能释怀,不知紫大人可否为朕一解呢?”

紫君羽浅浅一低眉:“臣惶恐。”

献帝挥开身边的女人,举杯灌了口酒,忽然哈哈笑起来,信手掷开了酒杯,眼睛看过去,带了三分醉意:“你惶恐什么?朕都没惶恐呢。你说当年朕一心爱宠的太子妃何以三番两次地意欲取朕性命呢?朕亏待她了?朕叫她伤心难过了?”

紫君羽不动声色地道:“伊人已往,还望陛下释怀。”

“释怀?哈。”献帝一声笑,摇摇晃晃地起身,一丝不挂地走到紫君羽面前,妃嫔拿了丝袍要为他披上,却被凶狠地一把挥开了,他望着紫君羽,忍不住冷笑,“怎么释怀?朕就是不能释怀。这么些年的情意,朕为她付出多少,她竟一点不放心上。朕也问过她啊,你猜她说什么?”

似乎觉得有意思极了,献帝扶了额头兀自怪笑起来,靠在紫君羽肩上,低着头道:“她说她要回家……哈哈哈,回家……紫大人,你说说她的家应在何处呢?”

紫君羽眸色澹淡,伸手扶了把踉跄摇晃的献帝:“陛下在何处,她的家便应在何处。”

“对对,你说的对,朕在何处,朕的如如便应在何处……”献帝开怀大笑,搂住紫君羽吻他的眉梢眼角。

紫君羽一动不动地立着,脸上神色淡淡的,眼梢挑过去,平静道:“陛下醉了。”

“朕没醉……”献帝抿着嘴角笑,身体紧贴上了,微微地磨蹭着,轻轻地言道,“听说你也喜欢男人,真是叫朕讶异啊又讶异,君羽。”

“臣不爱断袖男风。”紫君羽眉角抹了清冷的月光,宛似白色的胭脂,泛出流丽的光华。

献帝勾住紫君羽的肩背轻轻地笑,细媚的丹凤瞟过地上一众粉腻酥融娇欲滴的美人,忽然舔了舔唇笑道:“你不爱断袖男风,却能与玉莲卿有床笫之欢,那玉莲卿能叫你如此爱不释手?”

紫君羽慢慢道:“陛下真的醉了。”

“罢了罢了,你说我醉了便醉了吧。”献帝扶了扶额,点头微笑,摇摇晃晃地跌撞了下,又躺回了藤榻上,信手勾过一妖娆美人便压到了身下,浓浊的呻吟喘息一下子逸出了唇齿。

紫君羽略微一欠身,优雅而尊贵的姿态:“天晚了,臣请告退。”

献帝扣住女人妙曼的腰线用力挺动了两下,微微昂起头,那细媚的丹凤半阖着,眼梢泛了些情欲的红晕,他忽然笑道:“朕差点忘了与紫大人说了,柔然可贺敦难产薨逝了,就是先帝册封的那个宗室之女琅琊公主。朕已经遣人过去了。哈。”

紫君羽脚步微不可察地滞了下,然后静静地一躬身:“微臣,告退。”

铜雀殿。

蜀锦流苏帐垂地,四角铜雀口衔夜明珠,九十九级金砖铺就的石阶光可鉴人,暗红的纱帐被几名波斯舞姬缠裹身上,若妖媚的蛇般扭动着。

献帝斜卧龙椅,身上是一丝不挂的西域美人,葡萄美酒夜光杯,绛色的酒液淌出了几道九曲三折的细流,蜿蜒到了脚下。

紫君羽微微皱眉,细媚冷淡的眸往台上瞥了几眼,却听献帝很是愉悦的笑声回荡开来:“君羽是不是奇怪,朕怎会选择此地接见你呢?”

紫君羽略一躬身,却未语。

献帝揉弄着西域美人娇娆曼妙的身姿,笑得很是意味深长:“朕近日觉得有些无趣了,所以想邀人一道玩个游戏。”

紫君羽道:“陛下之心思深奥非常,臣实难懂。”

“难懂不要紧,”献帝漫不经心地笑着,目光落在那几名绕着漆雕红柱扭摆身姿的波斯舞姬身上,轻轻晃了晃琉璃杯,葡萄美酒自高处一点点倒入口中,轻描淡写地道,“该怎么玩,朕会慢慢说与你听的。”

紫君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献帝忽然柔声道:“朕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朕的如如了。”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出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朕告诉她,朕很想她,朕很挂念她,只要她回来,朕会既往不咎的。”年轻的帝王如梦呓般轻声慢语地说着,甚至还搂过身上的西域美人柔情蜜意地吻了片刻,然后又兀自怪笑了起来,他转过头,那阴柔的眉眼里有种宛似毒蛇般的妖媚,“可是如如说,她不敢回来,有人要害她。”

紫君羽不着声色地听着他絮絮叨叨的鬼话,袖下的手指却微微捏紧了。

“有人要害她?”献帝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忽然阴郁了起来,“朕奉若珍宝的人啊,怎么可以叫人害了去?朕就问她,谁要害她,她就一直哭呀,哭呀,哭得朕的心都疼了……”

献帝捂了捂心口,声音落了几分悲戚之色:“君羽,你是如如的兄长,你说谁要害她呢?”

紫君羽心神微凛,隐隐感觉到了献帝此番召见的目的,脸上却也未动声色,只静静道:“陛下不过是思人心切,才会夜有所梦,当不得真,况伊人已逝多年,陛下又何必深究呢,还逝者一个清净岂非更好?”

献帝沉默了下,忽然扶住额头又笑了:“朕也不想扰她的,朕也想给她个清净的,无奈伊人悲戚,朕也只好替她作主了。”

紫君羽道:“那陛下要如何替她作主呢?”

献帝抚了下掌,挥退了那几个波斯舞姬,只抱着那赤裸着身子的西域美人抚弄揉捏,抬起头诡秘一笑:“你把左侧正对着你的那只铜雀嘴里的夜明珠拿下来,去看看里头有什么东西?”

紫君羽也不多言,依他所言取了耀白夜明珠下来,伸手往里一探,竟是一卷明黄圣旨。

“打开看看。哈哈哈,快打开看看。”献帝欢声笑着,有种迫不及待的意思。

紫君羽薄唇轻轻一抿,展卷而观。

一字字的落目,便叫他的手指一分一分的捏紧,指骨泛了玉石的剔透,肌肤下隐然有些青色经络在颤动。

紫君羽抬起头来,目若清流,却仍是止水兴不波澜的冷静,声音缓而沉地吐字出唇:“陛下这是要灭紫家的族么?”

献帝仰首一笑,舔弄了下美人娇嫩丰盈的胸,听那娇莺初啭声,手放荡地探进了女人的下身,微微惬意地哼出了声:“朕说过了,这是一个游戏。自是游戏,彼此都该有些输赢的筹码不是吗?”

紫君羽静静道:“筹码太大,臣自觉担待不起。”

献帝笑着:“怎么会呢?珞国第一惊才绝艳的人物,这点胆量和自信都没有吗?”

紫君羽只是不语。羽容梓这是要逼他……

献帝斜斜地瞥着他,满脸是愉悦不已的笑容,忽然从龙椅内侧探出另一卷明黄圣旨,笑道:“来来,再看看朕的筹码。”

缓缓饮了一口酒,将圣旨丢给身上的美人,吃吃笑道:“为朕打开。”

紫君羽立在那里,眉目间掩着深深浅浅的影,深邃的眼瞳模糊成了一片黑暗。

献帝衣衫半敞地倚靠在龙椅上,眯起那细媚阴柔的丹凤略略扫了一眼那展开的圣旨,似是满意了,抿起唇角笑:“哦?朕的筹码也相当优渥哦。这游戏若是叫朕玩得畅怀了,紫大人便可官拜太傅,授录尚书事,位列三公,岂不妙哉?”

紫君羽抿唇,道:“陛下之举太过儿戏,还望慎行。”

献帝大笑:“哈哈,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江山美人,皆是朕手掌之玩物,君羽还不明白吗?”

“一边是紫氏一族百余口的性命,一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你要作何选择呢?君羽你要作何选择呢?哈哈哈……”献帝仰首笑着,将一杯绛色葡萄酒倒在了女人光洁如玉的身子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抚摩起来。

紫君羽略略一低眉,慢慢道:“既然陛下圣意已决,微臣也只能受之不却了。”

献帝抚掌而笑,饶有兴致地道:“好好,受之不却,朕拭目以待。哈哈,让朕看看紫大人要如何受之不却呢?”

话音方落,殿上四角铜雀忽然一震,口中衔着的夜明珠啪嗒一声吐出,雀首转动,齐指一方。

献帝阴媚的眼梢挑了挑,冲着紫君羽诡秘一笑,轻轻道:“游戏开始了。”

拍了拍手,献帝浑似享受地眯起眼睛,大笑道:“叫朕久候多时的人终于来了么,玉公子?”

刷然一声,银光过处,流苏漫扬,四角铜雀却忽然啼鸣一声,顿时有股强劲的气流旋出,湮灭了凌锐剑光。

风静时,铜雀口衔长剑,目透红光。

献帝漫不经意地笑着,浅浅抿了口酒,手搭在龙椅上,不无遗憾地摇头叹道:“此剑是朕见之最快的,不过在这铜雀殿恐怕是无用功了。玉公子难道未闻北珞皇宫有一止戈台么?止戈,止戈,金戈未出已先止……”

目光落处,蜀锦流苏乱舞,阴影里施施然走出一人。

青莲之雅,海棠之艳,皆不过是他眉梢眼角的一处韵致。

一袭素衣,衣袂上有清濯出水的紫莲,不经意地一摆袖,风姿天成,宛然谪仙。

那时惊艳,今日尤然惊艳。

紫君羽止水无痕的神情终于有一丝动容,望住那人,冷声道:“你来这里作甚么?”

玉莲卿转过眼睛,微微一笑,眼尾处落了绵绵轻烟似的情意:“我自来随性惯了。”

两厢凝眸,皆是碧水潋滟,涟漪一晃,便没了痕迹。

献帝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地望着,手中琉璃杯却一点一点捏紧了,幽紫的眸愈发阴媚起来,他笑道:“玉公子是朕费了好些心力请来的贵客,想当年西子湖畔,一曲潇湘调,一片水云间,一池菡萏醉,那景那致皆是动人心魄,朕此际回味起来仍是意犹未尽啊。”

玉莲卿浅浅一垂目,笑起来:“陛下撒此大网,不过是要请君入瓮。玉莲卿在此,还请赐教了。”

献帝抚掌大笑:“不愧是能让紫君羽倾心相顾的人,这番风姿气度叫朕都心动了。”

玉莲卿含笑望了眼紫君羽,低眉:“往事已矣,早是烟云了,谁又记得呢?”

紫君羽唇瓣动了下,袖下的手慢慢捏得僵硬。

献帝指尖在眼尾处轻轻划了下,眯起了眼睛,轻柔了嗓音道:“怎会不记得?朕寻你两年,君羽可也念了你两年,否则何以朕每次派人下江南总能叫人捷足先登一步呢?”

玉莲卿眼神闪了下,回过头去,紫君羽却偏过了头,那眉角的光华,依旧冷淡淡的若明月光,白霜落地的颜色。

玉莲卿无声地长叹息,眼睛望向台上龙椅,脸上淡静如初:“太子妃一事确与紫君羽无干,皆我一手所铸,当年北珞贵人下江南,玉莲卿早是久候多时,其后种种所图不过一物——华炎璧。”

献帝静静听着,眼睛望住阴影下的紫君羽,饮了口酒微笑着点头:“朕知晓。朕知晓的。南国幻雪宫的少宫主玉霄莲。哈。”

紫君羽深深阖眸,长长的眼睫在珠光下流出浓郁的幽色。

玉莲卿清淡而笑:“陛下待玉莲卿果真用心了。”

献帝喉咙里笑出了咯咯的颤音,抚额感慨道:“人生真是处处皆是戏的痕迹啊。甚好,甚好啊。”

玉莲卿微微一笑:“玉莲卿自来随心所欲惯了。”

“随心所欲?”献帝大笑,“好好,朕也爱随心所欲,朕最爱随心所欲了。深得朕心,哈哈,深得朕心啊。”

献帝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玉莲卿,又静静掠过紫君羽,忽软了声调道:“朕改主意了。朕的游戏要稍稍改动一点了。”

献帝眯起丹凤望住玉莲卿,笑得诡异:“朕原本是想要君羽当着朕的面杀了你的,用你的血来慰朕心心念念的爱妃;不过今夕一睹你的风姿,朕又舍不得了,你这般绝世的美人,叫朕也沉醉了。哈哈,朕也沉醉了。”

紫君羽抿紧了唇,眼睫深处流出一点点深邃的幽泽,烟波江上泛起寒色。

“这是在说笑么?”玉莲卿亦笑,浅浅淡淡的一抹艳色,叫人一望便痴迷了,“陛下不知玉莲卿此番是来取你性命的吗?区区止戈台若能止我的步,那站在这里的就不是玉莲卿了。”

献帝哈哈大笑,忽然展开双臂,望着玉莲卿柔声道:“来啊。来啊。朕就在这里,来取朕性命吧。”

玉莲卿一双凤目微微眯了下,长长的黑发蓦然在眼前一掠,紫莲濯水的衣袂飘飘,无风而动起来。

献帝笑吟吟地掷开高脚琉璃杯,挥退缠在身上的西域女人,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过来:“朕若死,君羽便要为朕殉葬,还有紫家百余口的性命,哈哈哈,好好,此举甚好,如如定会欢喜的,能与他哥相聚,她定会感激朕的。哈哈哈……”

玉莲卿一拂袖,微微冷笑:“珞帝陛下还真是有心了,原来连遗旨也写好了。”

“那是因为朕实在太害怕你啊,太害怕君羽因为你而背弃朕啊,太害怕太害怕了……哈哈哈……”献帝仰首大笑,一摆袖,又斜卧上了龙椅,眼梢挑过来,慢悠悠地道,“朕的游戏,果然叫朕开心。”

玉莲卿看他一眼,忽然叹气:“没想到陛下情伤如此重,竟然已经疯了吗?”

献帝脸色微变,连身影都扭曲了下,他冷森森地盯着玉霄莲,慢慢地,竟是大笑起来,笑得喉咙里咯咯地颤了:“那都是因为你啊,玉莲卿。莲,莲,来朕的怀抱吧,陪着朕一起疯,陪着朕一起疯吧,哈哈哈……”

献帝兀自怪笑了一阵后,又嘎然而止,转过头对紫君羽诡秘地微微一笑:“君羽,朕总是顾念着与你昔日的情分的,朕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紫家与玉莲卿,你想留哪个呢?朕知道你的能耐,你若要护玉莲卿,朕也没有办法,朕动不了你,却能叫紫家毁得一丁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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