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春水打了个哈欠,道:“第一次见!”
贾涉道:“那他为什么好像……有点不待见你?”
令狐春水道:“这还用问么?这种文人最是清高,当然会不喜欢我这种浪荡轻浮的了!”随即令狐春水朝着贾涉一笑,“涉涉你可不要学他,不然也会搞的考中了状元也只当个宫观使!”
一行人在文善的带领下,也没走弯路,爬到山巅,极目远眺,只见群山连绵起伏,远处大江横卧,云海之中,阳光高悬,折射出万道金光,文善对众人道:“这里号称天柱峰,极目远眺,整个舒州乃至安庆都尽收眼底!”
贾涉咦了一声,问道:“我记得李白好像有一首诗,说什么‘奇峰出奇云,秀木含秀气。清冥皖公山,巉绝称人意。’说的就是这里了?”
文善颇为讶异,看向贾涉,道:“贾枢密也读诗?”
贾涉在心中骂道:你什么神情,不要把我当文盲!!爷是正儿八经的作家!作家你懂么?那就是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抄!好歹不能比郭某人抄的差啊!!
他心中这样想,脸上却只是笑了笑,微微点头。
文善道:“当日李太白被贬,路过此处,在江面上遥遥望见此山,做的这首诗。虽有诗仙美誉,却是终究抑郁不得志,让人扼腕痛惜!”
贾涉看着文善,问道:“若水兄是今科状元,为何会在道观中?”
文善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朝历代官家,都喜道教,各处都立有道观,置宫观使管理,其实哪里需要朝廷官员管理,不过是个挂个名,却没有任何差事。当日烈匕图南侵,朝中有人说要让贾枢密你撤兵,还有人说要迁都,我年轻气盛看不过去,便上书官家,结果不合朝议被贬至此。本来安稳当一个书记也没什么,但是不料丁丞相对我记恨在心,一贬再贬,只能来到此处做一个宫观使,领个闲职。眼见得国家动荡,我却什么都不能干,实在是气闷,所以才与几位朋友下棋消遣!”
贾涉道:“我见若水兄你恐怕不是下棋消遣吧?寒潭之下闭气练武,又以一人之力斗三人之智,定是有大志向的!”
文善道:“既然贾枢密问起,下官也不必隐瞒。鞑靼连年侵犯我朝,多与水面交战,朝中文士都多懦弱之人,我与几位朋友寒潭下棋,一是为了锻炼体魄,二是想要磨练意志。若有朝一日朝廷启用,我等督军江上与鞑靼交战,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贾涉沉思了片刻,问道:“烈匕图已经与我山崖盟誓,议和早已商定,并且约定永不相负。你认为他们还会回来?”
文善看着贾涉,心中犹豫片刻,抱拳道:“这话下官不该说,但是若不能直言,心中着实不快!鞑靼人多地广,野心勃勃,先灭西夏,后屠吐蕃,再侵大理,又踏平女真,如今天下,唯有我天水朝尚未纳入其版图。我天水朝地处南方,朝政混乱,兵事不举,但却十分富庶。犹如一个幼儿怀抱重金行走于闹市,危险之极。鞑靼岂有不觊觎之理?”
贾涉歪着头看文善,只见他站于山巅,身形瘦高,面庞清峻,风吹来,将他衣袍的下摆微微掀起。
令狐春水抱着胳膊看着贾涉,回头又看看被文善几个朋友围住的顾鹏飞。
李凤娘对令狐春水低声道:“你看什么?”
令狐春水一笑:“没看什么,只是觉得涉涉这时候的样子有点迷人!”
文善说道这里,便止住了话头,贾涉问道:“怎么不往下说了?”
文善道:“再往下,恐怕要得罪大人了!犬羊无信,鞑靼更加无信!人人都以议和为荣,兴高采烈,我却独独担忧!这议和,不论是山崖盟誓也好,还是一纸公文也罢,都不可靠!大人和烈匕图交手多日,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下官虽未见过,但也能从他的行动知道,此人野心勃勃,绝非善类。他此刻选择议和,不过是因为内部未平,一旦他平定内乱,而我天水朝却以为这和议牢不可破,那就离亡国之日不远了!”
贾涉道:“你胆子很大啊,此次议和可是我最大的功绩,结果被你说的一文不值,还是当着我的面这样说!”
文善无奈的笑了笑:“下官性子太直,总是出言无状,所以才弄得被一贬再贬,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却不得施展,也只能在这里发发牢骚罢了!”
贾涉拍了拍文善的肩膀,道:“不会太久的!我打赌,不出十日,你的调令就会下来,而且还会被委派重任!”
文善奇道:“贾枢密莫非听到什么风声?”
贾涉摇头:“瞎猜的,你是因为上书支持我而被罢免,现在我得胜归来,功在社稷。朝廷总不可能只表彰我一个,而不理会你吧?”
文善却不怎么相信,却也对贾涉道:“多谢大人吉言了,但愿有那么一天吧!”
贾涉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当日我的下属前去找你,想要谢谢你帮我说话,为什么你避而不见?”
文善道:“我所言乃是我肺腑之感,并非为了谁。瓜田李下,不想惹人议论!”
贾涉道:“那今日在这里谈话,你就不怕惹人议论了?”
文善一笑,道:“当日有些私心,不想因为和大人结交而被贬,但是现在是区区一个宫观使,谁爱议论就议论吧,反正也不可能再贬了!”
贾涉不觉笑出声来,文善抬头,道:“今日天色已晚,还是下山吧,若是留在山上晚了也没处歇息!”
贾涉点头,回头招呼顾鹏飞等人下山,落日之时,众人来到驿馆,顾鹏飞被文善一众人拉去喝酒,屠万听说今日遇到文善,特意想去凑热闹,兴致颇高的出去,却垂着脑袋回来。
贾涉有些奇怪,问道:“屠万,你怎么了?”
屠万不答,令狐春水叹了一口气,看着贾涉:“还不是因为你以前坏事做太多,把我们的名声也连带着搞臭了,人家不喜欢我们!”
贾涉嘟囔道:“不会吧,我看他们挺喜欢鹏飞的啊?”
令狐春水斜睨着贾涉:“顾将军的名声本来是很好的,不过要是再跟你混在一起,迟早也会落得和我们一样的下场!”
贾涉讶然,令狐春水一扯贾涉,将他拉回房:“贾枢密,快点睡觉吧!顾将军今天晚上肯定是和他们喝酒到天亮,回不来了,等也白等!”
43、奸夫大会
贾涉抵达临安城的时候,正是二月初。早在十天前,临安城就着手准备迎接这一功臣的归来,因为最近这些年国库空虚,军费开支巨大,朝廷连年加税之余,又印了大量的会子,搞的物价飞涨怨声载道,好容易有了一次胜利可以转移百姓的注意力,这欢庆贾涉得胜归来的事情也弄得无比巨大。从城门口就铺着红毯,一直通到皇城大门。城中禁军三天前已经全城戒严,城中街道两旁挂满红绸,树上都用红绫包裹着,弄得热闹非凡。京城所有官员,除实在有事情走不开的,其余人等皆被要求随同皇帝前去迎接贾涉一行人的归来。
贾涉在头天傍晚时分就已经抵达城外,却被告知时辰不好,在城外等了一夜,皇帝听说贾涉居然只带了十多个人进京,把高达也赶出城去,又派了两千禁军装成前线归来的将士以壮声势。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一行人就换好新衣。贾涉穿着赭红色官服,带着黑色长翅官帽,骑在高头大马上,顾鹏飞、李文德、高达等人一身戎装跟随其后,等到旭日东升,宫中太监前来通传的时候,才正式从郊外启程,进入临安城。
北门处各级官员站在城门外,皇帝亦换上正装,站在城楼上,过不多时,便见到贾涉带着队伍前来。
礼乐齐鸣,贾涉策马至北门,在百步开外的时候下马,他身后的两千禁军也下马,朝着城楼上的皇帝跪拜,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赵理明双手拢在袖中,在侍卫和百官的簇拥下走下城楼,径直来到贾涉面前,亲自将贾涉扶起,笑道:“爱卿平身!”
贾涉抬起头,朝赵理明看去,只见这位皇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头发花白,面上有些浮肿,双眼下还隐隐有着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长久沉迷于酒色所致。
在贾涉打量赵理明的同时,赵理明也在看着贾涉,他的这位小舅子数月不见,显得十分精神,面色粉嫩,双目有神,赭红色的官袍将他的脸映衬的白里透红,竟比自己后宫中那些涂脂抹粉的妃子还要艳丽,赵理明心中略微有些遗憾: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舅子长得还不错呢?
两人说了一些场面话之后,赵理明便拉着贾涉的手,领其入城,百官尾随在后,赵理明在路上低声问贾涉道:“小涉,听说李文德的女儿也来了,是哪一位啊?”
贾涉朝李凤娘一指,道:“就是在顾将军身旁的那位!”
赵理明回头朝李凤娘看去,一看之下不由的心中狂跳,原来李凤娘今日一身戎装,做男人装束,面若芙蓉,妩媚之中又带着一丝英武飒爽,赵理明感叹道:“想不到李文德竟然生了个这么好的女儿!”
街道两旁的百姓亦簇拥着争相观看这位得胜归来的枢密使大人,一看之下不由的大失所望,有些和贾涉有过一面之缘的浪荡子亦惊叹:
“咦,那不就是曾经跟我们一齐喝花酒嫖小馆的家伙么?”
“那小子还跟我睡过呢!”
“原来那家伙居然是枢密使,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认得我们这些老朋友?”
亦有些轻浮的官宦子弟,居然当街朝着贾涉吹起了口哨,顾鹏飞朝那些人看去,不由得微微皱眉。李凤娘就在顾鹏飞身旁,看到这幅情形,低声朝顾鹏飞笑道:“看来贾大人很受欢迎呢!”
赵理明拉着贾涉的手,只觉得贾涉的手又滑又嫩,不觉的多摩挲了两下,又见到贾涉在东张西望,便问道:“小涉,你在看什么?”
贾涉道:“回陛下,臣听说陛下新册封了普安王,不知道是哪位?”
赵理明笑道:“他今天病了,没能前来,反正你这次回临安,时间多得很,将来总能看到的!”
贾涉心中不觉微微有些失望,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宫门,只见宫门外红漆叉子摆放整齐,将百姓都隔离在外,朱红色的宫门大敞,赵理明带着贾涉一直走到大朝会用的大庆殿,文武百官各自入列,赵理明命太监董全忠宣读了圣旨,又赏赐了众人不少东西,这才退朝,让贾涉等人先行回家,晚上再设宴款待。
贾涉这一路上,手也不知道被赵理明摸了多长时间,心中一直发麻,却不好表露出来,这时候回到自己的府邸,换下官袍,坐在堂中休息的时候,忍不住的抱怨:“操!摸摸摸,摸你妹啊!”
顾鹏飞等人都已经各自回府,只剩下贾涉的三个狗腿子和令狐春水在身边,听见贾涉抱怨,都知道贾涉说的是什么,但也没人敢去指责皇帝。不仅如此,胡业勤和赵京中反而内心欣喜:看来贾大人的圣眷又回来了啊!!
贾涉换了常服,吃过午饭,家中前来道贺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其中虽然有不少贾涉的同僚,但是更多的却是贾涉的奸夫。
贾涉看见那些奸夫眼中放出的淫光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推脱身体不适,将大门紧闭暂不会客,自己偷偷从后门溜走,带着两个侍卫,一路摸到顾鹏飞的府上。
却见到顾鹏飞的门口也围了不少人,顾鹏飞大门紧闭,贾涉不得入,又转到后门处,亦不得入,只得怏怏的又回到自己府上。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该进宫赴宴了。
前来接贾涉的太监是老熟人,去过贾涉军中数次的吴太监,此刻吴太监看着贾涉一身便服就准备前去皇宫,不由的摇头,让贾涉换上皇帝特赐的一身新衣,又捧上一盘菱纱制成的假花,对着贾涉笑道:“贾枢密选一朵戴上吧!”
贾涉的一张脸霎时间变得青黑,不悦道:“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戴花!!”
令狐春水朝那盘花看了一眼,笑道:“这是京城的风俗,男人也爱簪花的,来,我帮你选一朵!”令狐春水说着,便从那一盘假花中挑了一朵黄色的要帮贾涉戴上。
贾涉一手打开那朵花,怒道:“你为什么要给我选一朵菊花?!”
令狐春水耸肩:“别那么大脾气,你看这一盘,还有别的花么?”
贾涉无语,吴太监送来的那一盘花,虽然红的黄的都有,却果然都是一个品种——菊花!!
贾涉坚持不戴花,只选了一根古木簪子将头发固定好,整了整衣服,跟着吴太监出了门,坐着轿子前去皇宫。
轿子到了宫门口便停下,不敢再往里走,贾涉下轿步行,在太监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设宴的紫寰殿。
只见殿中百官早已群集,比之白天城外的少了不少,都是朝中的高官,果真有不少都在头上戴了花的,看得贾涉浑身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不少人跟贾涉打招呼,还有不少虽然没过来,但目光都朝着贾涉脸上扫,那眼神中有的是艳羡,有的是嫉妒,还有的是赤裸裸的色光。
贾涉见到顾鹏飞也换了常服,一身淡褐色的袍子,腰间束着黑色的腰带,益发显得他身姿挺拔,贾涉走了过去,对顾鹏飞低声道:“鹏飞,你今天来的好早!”
一语未了,便见到一个身穿淡黄色袍子,目光有些呆滞,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朝这边走来。
那人一走过来,便对着贾涉不满道:“贾大人,你整天都和顾将军在一起,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居然还要跟他坐一起,怎么也不理我?”
贾涉用着询问的目光看着顾鹏飞,顾鹏飞对贾涉笑道:“这位正是景王殿下!”
贾涉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他回京城之前,早就将自己奸夫的名字背熟,这位景王赵不愚名列前茅。
赵不愚拉过贾涉,勾住贾涉的肩膀,对贾涉笑道:“小涉涉,这么多天没见,你长得越来越好看了,晚上去我家,我们一起睡吧!”
贾涉慌忙将赵不愚的胳膊扯开,道:“下官见过景王殿下。下官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忘了许多事情……”
贾涉还没说完,赵不愚又缠了上来,脸凑到贾涉跟前:“小涉涉,你是不是生气了?前些日子你派人前来找过我,但是我师傅说让我不要理会你,就没见,其实我一直挺想念你的,上次你还说要玩三人行……”
贾涉浑身一个寒噤,指着门口:“官家来了!”
赵不愚亦浑身一个寒噤,赶紧离贾涉远了点。
贾涉回头,微微皱眉,低声对顾鹏飞道:“我怎么看这个景王脑袋好像有点毛病啊?”
顾鹏飞笑了笑,小声道:“景王的生母谢皇后怀他的时候,不小心吃错了药。殿下生下来就有些愚钝,所以陛下赐名不愚!”
贾涉在心中大骂以前的自己,到底饥不择食到了什么地步啊?连白痴儿都勾搭!!
皇帝赵理明一进来,大殿中即刻安静了不少,各自都入座,皇帝居于主位,此刻宫中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将众人面前的几案上都摆满了珍馐美味,甚至还有一盘夏天才有的西瓜也呈了上来。
赵理明坐下不久,便看见贾涉坐在顾鹏飞身边,离自己甚远,便对贾涉招手:“制川过来,坐在朕的身边来!”
贾涉硬着头皮,缓缓的走了过去,跪下道:“臣不敢逾越!”
赵理明笑道:“你是此次的大功臣,当坐朕身边以示嘉奖!”
赵理明身边的董全忠即刻命人抬来一张小案,置于皇帝的左手边,对贾涉低声道:“贾枢密不要违拗官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