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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之心——by伏羲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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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祁路也愣住了。由凌皇牵线搭桥,问世间还有谁敢对他们的感情置喙一词?当然,违背先祖遗训,原旭晨的压力不会小。

祁融注视祁路半晌,道:“原旭晨私信给我而非传旨,便是让我自由决定。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族人……罢了,你我之事不靠他,我自己也能解决。”

祁路也盯着他久久不说话,直到祁融尴尬地抽抽嘴角,起身去帐外透气。他的手忽然被拉住。

祁路道:“如果他们非得死,我希望由我动手。算起来,妈妈的死也是他们造成的……我们一起去吧。这是我的请求,你没有违背诺言。”

祁融望着他认真的神色,拉过来给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几天后圣旨到,祁融和祁路拜别龚柯,率领剩余凌军与边境大军会合,领了一万人马踏上对野人族的征伐之路。

凭着二十来年前的印象,两位祁将军带领军队穿过一片繁茂的树林。走在最前头的祁融悄悄凑到祁路耳边道:“还记得这地方吗?”

“当然。”祁路漫不经心道,“我被你拐到的地方。”

祁融讪笑:“虽说用捕兽夹抓你是我过分了,但若不用点手段,你能乖乖从我吗?”

祁路淡淡道:“我记恨的是那条马腿。”

“……我这就把我的马杀了给你吃!”

祁路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当年的原则连影儿都没了。

两人边走边聊。靠他们最近的士兵脸都绿了,这队人马里有不少是新从凌国过来的士兵,尚未跟随两位祁将军打过仗,看他们的年纪和相貌便很是不服,更听说两人有断袖之癖,厌恶更甚。这会儿亲眼见识到两人的亲密,污了自己的眼,顿时恶从胆边生,拾起路上的石子往两人后脑砸去。

凭祁融和祁路的耳力哪能让他得逞,两人微微侧头躲过飞来横石,停下脚步扭过头,对上的恰恰是抛石之人的眼睛。

那个士兵在对上祁融双眼的刹那便脚膝一软跪倒在地,浑身冷汗直冒。后排士兵不明所以,也纷纷停不下脚步。祁融挥手让军队继续前行,扭过头的瞬间说了句令大多数士兵不明所以的话:“小心点!”

软倒在地的士兵打了个寒战。战友们从他身边经过,脚不停留。这意思便是,走不走随他。他最终还是咬咬牙站起来,跟上队伍。

走出树林便是平旷的草地,当年祁路花了一个时辰跑过的地方,军队足足行了一天。待他们来到群山脚下已是傍晚时分,阴风阵阵,军马萧瑟。虽然现在是冬季,士兵也已穿上军袄,但这山脚下的温度跟外面差得太多,让身上的衣服好似变成了夏季单衣,抵不了多少作用。

祁路这才想起这回事,很是愧疚地对祁融说:“冬季山里头冷得要命,今年怕是又碰上极寒天,动物被冻死大半,储粮不足,所以族人才会冒险下山杀人吃肉。除非迫不得已,他们不会离大山那么远,你姐姐那次恐怕也是这样。”

祁融了然:“若是如此,我去请求御寒衣物补给,待添上装备我们再进去。”

“等开春再去不行吗?”

“粮草不足,凌国那边也等不及,我们速战速决,没问题的。”

祁路依旧有些不安,不知是到了给他造成很大阴影的故乡,还是其它什么缘由。

祁融捏捏他的手以示安慰,他对这一战倒是很憧憬。祁路的族人,传说中魔鬼一般的野人族,到底是不是都长得像祁路这般?啊不对,其实他真正憧憬的是战役结束后的回国和成亲。

三天后补给到达,军队整装完毕。这回由祁路领队,士兵们沿着山脚逐渐向群山深处前行。一路上周围树木渐渐减少,一个动物和虫子都没见到。四周只听见枯枝冻叶被踩断的“咔嚓”声,以及寒风吹过树林时又干又硬的摩擦声。

越到深处温度越低,行了将近一日,众人感觉呼吸都快凝结成了霜。一眼望去只有稀稀落落几棵树,目之所及不见有任何活物的迹象。远处是连绵的皑皑雪山,联想到它们地处四季如春的凌雁边境,这种奇异景象令人不禁望而生畏。

习惯了温暖家乡的新兵不适应这么寒冷的气候,有人开始抱怨将军带错了路,不过祁路只顾埋头向前走,敢提出质疑的人都被祁融料理了。

又行了半日,连祁融都感觉有些冷的时候,他们走出一个山谷,眼前豁然开朗。

第36章:荒蛮之战(揭秘之章)

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奇怪城市,说它是巨石群或许更贴切些。每栋房子都由众多石头堆砌而成,缝隙处塞上枯枝糊着泥巴,没有门,或者说其中一块能活动的石头就是门。从开着的门望进去,屋内除了地面铺着的干草堆没有其它,所谓家徒四壁的极致也不过如此。目之所及这样的石屋大约有几十个,大小不一,其中唯一一栋没那么歪七扭八的,大概就是族长的居所。

众人怔忡。祁路注视周围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怀念,他环顾四周后道:“这里比以前精致很多。”

“……”祁融的心碎了一地。不可想象祁路五岁以前住的是什么条件。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忽然停在被石屋围绕的空地中央。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样貌,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孩,身披鹿皮光着脚丫,裸露的皮肤黝黑肮脏,头发乱糟糟还不如鸟窝整洁,脸上粘满结块的泥巴和血渍,看不出原本相貌,嘴角还挂着一丝粉红色的新鲜肉末。

一群人和一个小孩遥遥相望,皆愣了一刻。随即小孩高声尖啸起来,这种声音听起来好像指甲划过光滑的瓷片,令人毛骨悚然。

祁路扬起手做了一个指令,大喝道:“注意,开战了!”

话音刚落,从远处的石堆后面忽然冒出一个又一个黑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们便已冲到跟前。

祁融当即立断,下令全军一字排开,万箭齐发。顿时空地中有不少黑影被箭拦住,瞬间扎成个刺猬。但大多数在看到同伴中箭后,懂得要避开空中飞来的木条。凭着灵活的身形和高速移动,他们很快达到大军正前方,一拳挥去,几个士兵的脑袋霎时爆裂。

闻到血味,这些野人愈加兴奋。他们此起彼伏发出听不懂的啸声,个个以一当十扎入军队中,把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凌军震惊了。这些是人又不像人的东西战力可怖,被他们扫到不是断骨便是殒命,但他们似乎不知疲倦不畏疼痛,即使被刀剑划破胸膛,脸上也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即使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一拳过来也能要掉一个大人的命。

这是恶魔,是打不死的恶魔啊!

心生恐惧之师,离战败不久矣。两位将军都发现士气低落得厉害,即使他们大声呼喊着杀人的诀窍,士兵仍旧因跟不上身手而大量死亡。一万大军的气势,竟被这数十野人压得死死。

祁路忽然学着野人仰面长啸一声,他的喉咙发不出那种尖利的声音,却用相同的调子唤出了令人热血一点点沸腾起来的感觉。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四散的野人骚动起来,逐渐向祁路所在的空地中心移动。

祁融有些担忧,祁路向他示意无恙,用手势令大军后退,把中心场地空出来给他。

野人们抛下士兵,凑到近前把祁路团团围住。其中一个较年长的突然尖利嘶叫一声,十数个人一齐朝祁路猛扑过去。

祁路甩开干疆剑,手臂和额角青筋暴起。他张开五指掐住迎面冲来一人的脑袋,把他砸向另一人,顿时两个头颅相碰在半空中双双炸开。祁路挥手拂开四溅的脑汁,右手上干疆剑同时平滑出去,把离得最近一人的脖子整整齐齐切出个平面。

其他野人狂躁起来,高声呼啸着唤出更多援手。普通士兵只能看清一团人高速移动着,靠得近的石屋纷纷倒塌,巨石砸得脚下土地震颤不休,还不时有东西飞向四面八方,离得近的能看清那些都是人的肢体。

有些新兵第一次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顿时软下身吐了起来。所有人都面露紧张之色盯着那团人影,如果他们的祁小将军也从里面飞出来……

那名之前扔石子的士兵把目光溜向另一位将军。祁融脸色苍白,神情紧绷,双目赤红突出死死盯着战场,指甲把掌心抠得滴血也不自知。他浑身颤抖着,连小兵也能认识到他是在竭力克制自己冲上去的冲动。

他突然理解了一件事。

人团里爆出一声大喝,两个野人平飞出去,摔在几尺开外半天爬不起来。包围圈撕开一条裂隙,中心的祁路急促喘着气,还保持着双手握剑平斩的姿势。

野人们更加躁动。祁融发现他手臂脸上到处布满青紫淤痕和狰狞外翻的伤口,顿时觉得自己也浑身疼得无以复加。他再也忍受不住,提剑冲了上去。

士兵们见自己的将军身先士卒,又见识到祁小将军的能耐,顿时对胜利有了一丝信心。几千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潮水般向野人们涌去。

这场战役持续了一天一夜,一万人对不到一百人的部族发动攻击,全数歼灭对手后,只剩下不到两千凌兵。

原本荒凉结霜的大地上血流成河,堆尸如山。祁路双手颤抖无力,干疆剑“啪嗒”一声掉进血泊,他踉跄着后退数步,被祁融用胸膛撑住才不至于跌倒。

祁融也几乎力竭。他将下巴抵在祁路肩上,两人就这么背贴着胸相互支撑,成为冰天血地中唯一站着的人。

这一刻他们活着,便是幸福的开始。

他们就着互相紧靠的姿势,把剩余力气全花在风卷残云般的亲吻中。

然而,没等幸存者们休息多久,最豪华石屋的房门巨石忽然被推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映入众人眼帘,他身披虎皮,脚上套着熊掌,杂乱的胡须垂到胸前,双目有神摄人,酷似凶兽之眼。

如果说之前被打死的族民胜似百兽,那么这位便是当仁不让的虎王。

士兵们的眼里流露出绝望,活着的人坐在尸体之上,已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祁路离开祁融的胸膛,迈出三步,把所有人挡在自己背后。

剑拔弩张的对峙持续半晌,最后一位敌人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笑完后他盯视祁路,嘴巴一张一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留……儿……”

留儿。

祁路的心瞬时被击中。凝固的记忆忽然流动起来,他隐约想起刚记事的时候,似乎确实有个男声学着娘亲艰涩地唤他。

他本应名“留”,因被祁融收养时吐字不清,才被误取为“路”。

祁路张了张口,试探着小声唤道:“爹?”

祁融怔住了。

男子的眼里泛起水雾,他本该听不懂这个词,但他竟理解了。他的嘴咧开来,口里吐出奇怪的声音,一边快速朝祁路走来。

后面的士兵有些紧张,祁路却一动不动目视他走到自己跟前。

男子的手抚上祁路的脸,粗糙的指腹抹开属于儿子和族人的血,细细摩挲着。

他一直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絮絮叨叨叫个不停。祁路不时点头,偶尔露出震惊或悲伤的神情。其他人一句也听不懂,而且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们的美人将军跟这野人是一家。

他们交流得非常顺畅,祁路听得懂族语,男人看得懂儿子的神态。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人。

祁融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感觉自己比祁路更无法接受这一切,如果世上只剩下他一个留国人,所有国民都死于自己之手,即使逼不得已,他也会疯掉。

他究竟让祁路做了什么!

父子俩说了很长时间话,祁路忽然拉起祁融的手,带他跟在男子身后走到半里开外山岩下向阳处。那里有个土包,最高处插着一根锈迹斑斑的东西。祁路对祁融说:“这里睡着我娘。”

祁融心中五味杂陈。他向那个土包恭恭敬敬鞠了个躬:“伯母,我是小路的爱人。我向您发誓,会一辈子忠于他对他好。”

祁路脸颊微红,也对土包说:“娘亲,我照您说的逃出去,现在过得很好。”他顿了顿,“但您说的那个地方我没找到……其实是我记不清了。我跟融表哥回他的国,把那里当做那个地方,好不好?”他闭目聆听片刻,睁眼微笑道,“谢谢您。”

回神发现男子目光怔忡地注视土包顶端的东西,祁路安慰地捏捏爹的手,把它从土中拔出来。

筷子状的物体,顶端缀着一大串挂苏。是枚发簪。几十年来它虽因地处岩下未受到雨淋日晒,但逃不过岁月侵蚀,已结上厚厚一层锈斑。

祁路把它端在手心,轻轻抹去上面的土灰,捧给祁融炫耀。

祁融细细打量,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突然瞪大双眼,心跳如擂,激动得全身都颤起来。祁路吓了一跳,没等他反应过来,簪子已跑到祁融手中。

他双手小心翼翼撑着两端,放在眼前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倒一口气,震惊地望向祁路。

“怎么?”祁路试探着问。

“这发簪……是当年原旭晨送我姐姐的!”

祁路愣住了。他隐隐感觉刚刚这句话的意义不浅,但愣是想了非常非常久才明白过来。

姐姐的发簪,娘的发簪。原来当年留国郡主并没有死,她被野人族长掠去当了夫人并生下祁路。结果阴差阳错间,祁路逃出深山被祁融收养,佯装表兄弟。天意弄人,他们竟真有血缘关系,还是一个小舅,一个外甥。

怪不得祁路长得那么夺目,却不见他爹样貌周正,原来是因为他有个倾国倾城的娘。

姐姐给儿子取的名,希望他回去的地方,就是留,就是他们留国啊!

所有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水落而石出。两人怔怔对视,之前的表哥之称仿佛是一场闹剧,如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血亲砸到,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得完全不一样。他们焦灼踟蹰,不知道该拿这份貌似更亲近实则不得不疏远的伦理怎么办。

第37章:血脉隔阂

男子感觉到两人间的尴尬气氛。他凭着近似兽类的直觉发现这个青年对自己儿子有意思,这种意思用他的理解来说便是交合。现在他们因为一根棒子出了问题,青年还想交合,但他不想负责。

男子理所当然站在儿子这边,所以他一拳头迎上去,把祁融打了个鼻血横流。

“你干什么!”祁路急了,赶紧上前扶起他捂住鼻子。

男子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大意是如果自己使劲儿,这家伙脑袋都没了,还用得着你心疼?爹这是为你好啊傻孩子。

祁路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瞪得委屈不已。

傍晚时分,凌军在外头清出空地搭帐篷烧火,祁融和祁路盘腿呆在石屋里,男子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瞅儿子。

祁融低下仰起的头,试探了一下,鼻血已经止住了。祁路用指腹抹去他残留的血。屋子里寂静下来,半晌都没人说话。

最后祁融叹了口气,握住祁路的手:“小路,你怎么想?”

祁路摇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来得太意外,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割破手指能把血融在一起的近亲。这种关系让他们离得更近,也正因为太近才有了芥蒂。

现在不仅仅是断袖,还加上一宗乱伦之罪。祁路是姐姐拼了命保护的儿子,自己以前不知情已待他不好,现在还有什么立场夺走他传宗接代的权利?

姐姐会杀了我的!

祁融懊恼地抱住脑袋,害祁路紧张地以为他头疼。他把头发挠成个鸟窝还是无解,泄气地耷拉下肩膀,决定先把这事放一边。

于是他顾左右而言他,指了指大叔:“你爹是族长?”

祁路点头:“我一生下来他就是,小时候不懂,只知道其他人对他恭敬。”

“怪不得,看你以一敌众,颇有乃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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