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影响大夫看病。”江尘的这句话让江窑收声,也让陶大夫回过了神。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先看病。
大夫拉过那人的手给他搭脉,却只觉得脉象混乱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现象,照理说如果在人的身上会出现此脉象早就一命呜呼,怎么可能还存活于世!
陶大夫看了又看,确定自己刚才所下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这个人……“他脉象虽乱,但气息还算通畅,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陶大夫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解释这脉象混乱的含义,何况他自己也没弄明白为什么。
陶大夫让江尘帮忙把那人扶着坐起,然后扯开那人的衣襟看了下身上的伤口,“这些都只是外伤并不致命,涂些伤药修养些日子就行了。”说完,他坐到一边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写了一个方子。“去药店抓了药,共二十剂,记得需一日两顿服用。至于他到底会不会好,就看他的造化了。”
“陶大夫?”江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大夫摇头,“他脉象混乱,是不祥之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江尘知他已经尽力,给了诊金后让江窑跟着回去抓药。
那两人一走屋里又显得空荡荡的了,江尘瞧了眼床上躺着的那人,微微叹了口气,这人长的这么好看,死了怪可惜的,更何况还费了他不少钱财。
江尘这么一转念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开始制作陶器。没有任何东西比陶器对他的吸引力更大,再没有其他事物可以让他那么的欢喜。
江尘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的陶土慢慢成型,他没有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人微微动了动手指。
江尘负责出钱,煎药熬药的事自然就落在了江窑的身上。“师傅!”连着三日他都守着那些药罐,弄的全身上下都是药味,村头的静儿姐姐都不愿意和他说话了!
“那人还没醒?”江尘把自己的床位让了出来,他则在制陶的这屋子里拼搭了一块木板就算是床塌了。他没觉得凄苦,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亲近陶土只会更觉欢乐,早知道他应该把卧房和制作间合并在一起,等那人好了他就把床搬过来,得好好清理出个场地。
“师傅……你有没有在听啊。”江窑见自己被无视大为不满。
“什么?”见手中的陶器已成型,江尘左右看着是否要调整。
“那药熬好了,师傅你去喂。”那人身上的伤口,在第一天他就和师傅两人费了半日的功夫,帮着全部清理干净,抹药包扎好了。但是这煎好的药,那人昏迷不醒实在难以下咽,不得已只能让他师傅亲自上阵,一口口渡到那人口中。所幸那人长的不错,不然还真下不了口。
见江尘认命的接过碗,江窑在一旁贼笑着说道:“师傅你舍己为人,这事我一定不会告诉未来师母的。”
“那为师在这先谢过了。为师既然做了表率,接下来你试试如何?”见这徒弟在一旁看热闹,江尘只能摇头。
“师傅,这,就不用了吧。”江窑退后了一句,见江尘没什么行动立马转身跑了出去。“师傅,我去门口帮忙看着那些陶器。”
这几日都没商队过来,那些陶器根本就不需要看守。江尘知那是借口,只能认命的继续手中未作完的事。
含了口药苦的很,所幸他不用咽进去。江尘倾身覆上那苍白的嘴唇,活动着舌尖并要时刻注意不让药汁从嘴角流出来。
一连喂了三口江尘觉得舌根发麻,这真不是人干的事。当江尘喝下第四口再次贴上去的时候,那平躺着的人忽然间睁开了双眼。
第四章
江尘见状只触了下唇立刻直起身子往后退,他想开口解释没想自己正含着一口药,猛然间呛了起来。“咳咳……我,我那个喂、喂你喝药……”江尘咳嗽着就见眼前这人坐了起来,他的双眼已睁开,一瞬间眼眸中流光溢彩。这样的人果然是要配上一副这样的眼睛,此时在江尘心中唯一闪过的就是这样一个念头。
“既然你醒了,就先把药喝了。你应该能自己喝的吧。”江尘虽觉得有些尴尬,但作为那人的救命恩人怎可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冷言转动的双眸在江尘的脸上停了下来,江尘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你喝不喝?”
冷言没说话,接过那半碗药汤一口气喝干了。
江尘见他这么合作,到口的话不知道要怎么说了。“那你再多休息一下。”江尘接过碗,踌躇着该不该就这么走开。
而就当他迟疑的时候,冷言却再次躺了下来,根本无视他江尘的存在。
看着躺下后立刻闭上眼的冷言,江尘有些发懵。这还真是位大爷,醒来一个字都没说,让他休息他还真休息了。就算不感激他这个救命恩人,自己身子的状况总要问一下吧。江尘想着,满脸疑惑的离开了那屋子。
至于冷言,他并不是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所以他需要确定某些东西。
体内的脉象已经趋于正常,在他第十一遍在体内运行《太玄真经》时,冷言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他所修炼的《太玄真经》现在降到了第二层,那不过是一个江湖打手级别的实力。
这是百年来,千万修炼者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状况!
正是因为《太玄真经》对天赋的要求,它与寻常需不断温习锻炼的武功不同。修习《太玄真经》入门容易提升难,所以只要上升一层就不会有退步的可能。
可现在,他竟然不进反退!《太玄真经》第二层意味着什么,那表示他现在连进入冷月山庄的资格都没有,何况那庄主之位。
冷言一早就知道《太玄真经》所存在的弊端,只是他从没把这种情况考虑在内。
冷言一直认为冷月山庄的人们过分的依赖与《太玄真经》限制在了等级之间,既然努力得到的收获太少。那何不努力去学其他的武功,江湖高手众多,武学更是种类繁多,只要下定决心去学,也能成为一代宗师。
可大家都被那天才二字迷惑了,既然被认定了有这种才能,为什么还要去修习其他武学。不知何时起在冷月山庄修炼其他武学成为了不齿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想要改变这种状况,但现在失去大半武功的他还有什么能力去改变。原来自己也一直依赖于《太玄真经》而不自知!冷言扯起嘴角讥讽莫名。
“……冷言,你不需要做解释,至少我不认为《太玄真经》有什么不好的。”那时韩肖曾这么对他说过。“你这样的行为,最终的目的和当初二十四代庄主冷穆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在削弱他人实力,来突显你自己的存在罢了!”
一醒来脑中所想都是这些东西,冷言知道自己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师傅,那人真的醒了?”江窑好奇地问道。
“恩。”江尘一件件地擦拭着手中的制陶工具。
江窑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好,准备好好了解下情况。“那师傅知道他为什么会受伤,怎么会到我们这来的?他以前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还有,他有没有说会报答我们,给我们一些银子……或其他报酬?我看他像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
“师傅?”问了一连串发现自家的师傅一个问题都没回答,江窑不由有些不满。
江尘终于整理好了手中的用具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江窑觉得不怎么可能。
“什么都不知道。”江尘肯定地回道。
“师傅你不是说他醒了吗?你和他说什么了?”江窑不死心继续追问。
“他是醒了一次,不过就是两只眼一睁一闭,半句话都没说过,说不定他就是个哑巴。”江尘没好气地说道。
“不会是哑巴吧。看着不像呢?”江窑嘀咕道。不过这会不会说话,光看外表的确不怎么能看出来。
“你有这么多的问题,你可以亲自找他去问明白。”江尘看着他的小徒弟笑容满面,“说不定他心情好,什么都会告诉你。”
“我才不要!”江窑立刻拒绝。
“不要也要!”江尘站起身,“既然那人醒了自然需要吃东西,我在厨房煮了粥,一会儿你给端过去。”
江窑搭下了脸,心中不爽怎么就让他遇见了这种事。
随后连着数日,把陶大夫的药吃完后,冷言便下床开始四处走动。
那人惜字如金言语冷淡,可这行动却十分迅速,他这么闲逛下来,才半天的功夫,整个陶源村就知道了,先前村西的江尘救回的那个外乡人,是个长的非常好看像仙人一般的人物。
第二天一早起来,江尘就发现自家来了很多借锅碗瓢盆,送各种东西的乡亲。其中多数为女性。对于这样的情况,江尘就算再不懂风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冷言?”前日终于知道了这人的名字,第一次江尘试着喊了他一次。见那人抬头看向自己,江尘咽了下口水,说道:“你可不可以到我门口站着?或者去村头站着?”
众乡亲进进出出他就算不需要特别招待,但招呼总要打一下,这一整天下来江尘发现自己手中的活根本就什么都没做。这让他有些不高兴,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让他停手不再制作陶器。自他懂事以来,他就时时捏着陶土,从没有一天间断过。
冷言看着眼前这位注视着陶土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略微沉吟了一下,回了一句。“那我出去。”
“咦!”等冷言走后,江尘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人第一次回答自己。也许并不是难相处的人,江尘想着心情又好了起来。
冷言并没有像江尘所要求的那样站在了家门口,也没有去村头,他去了离家不远处的河岸。江尘曾告诉过他,他就是在这发现自己并带回去的。
冷言随着河流一直往上游走去,渐渐的入了山林。他瞧着天快黑了,便止步没再前行,然后转身往回走。而在这一去一回的路上,冷言发现居然有人跟踪他。不是村民看见他好奇的那种跟随,而是有着确定目的地监视。在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在注意他,又是因为什么呢?
等冷言回到家,屋子里再无他人,江窑准备好了晚饭三人坐在一起用餐。
既来之则安之,冷言对这样的环境倒是不曾有过怨言。他只是在想今后自己的打算。
《太玄真经》的武功去了大半,冷月山庄是回不去了,之前的打算也不知道是要彻底断了还是延后。这陶源村几乎与世隔绝,他在这基本不会有危险。这《太玄真经》不知可否重新修炼,既然它讲究的是天分,而那之前自己曾到第八层,那现在他天分也不可能就不够。
至于其他武学,他也乘此机会好好研习一下,先前因为考虑要让庄中之人学习一下其他的武功,冷言为此收集了不少。
“我要住下。”吃完饭冷言就说了这么一句。
“住我这?”江尘微微一愣问道。“多久?”
冷言点头,他和他相处了些日子,知道这人最好制陶,平时也不是多话之人,为人比较好相处,是个还算不错的合住者。“至少半年或者很久。”
正收拾碗筷的江窑一听不由直泛白眼,这不是废话嘛。
“那你会什么?”这人虽说不讨人喜欢,但也不讨厌,在鬼门关门口转了圈到了这里,江尘想他们多少也能算有缘分的,既然他想留下那就得帮他寻个出路。
会什么?如果是以前的冷言大概是杀人或者是《太玄真经》中的武功,而现在……
冷言依旧以沉默不语,江尘开始思考这人在什么地方能派上用场,而江窑在心中嘟囔着:白吃白住的小白脸。
第五章
救了个人非但没得到好处却多了个负担,江窑每次瞧见到冷言就无端地生出埋怨之情。
江尘虽也有些烦恼,但既然对方说想要住下,他也做不出逼着要赶他出去的事。冷言无一技之长,现在不知道能凭什么过活,只能让他做些江窑以前干的活。
所以江窑最近做杂活的时间大减,有充裕的时间跟着师傅学习制陶了。
冷言在后门把柴劈好,堆放在厨房间后就进了屋子。那时江尘正全心全意地在教江窑陶胚的形成过程,手指随着圆盘的转动做着细微的调整,其间所要注意的每个细节他都细细交代着。
胚土在他的手中似是有生命般不断生长变化,江尘的眼神痴迷,仿佛在他手中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师傅教的认真,可学习的徒儿却早在冷言进屋的时候就分了心神。
江窑见冷言进来后,那人什么都没说也没再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尘在教课。
“你看清楚没有,照这我刚才做的,你多练习几遍,直到你认为差不多的时候再给我看成果。”江尘停下手中的活,圆盘停止了转动。他给江窑吩咐好作业,这才站起身,本准备去另一边做自己还未完成的成品,却终于发现双手环胸靠墙站在那的冷言。
这时的冷言身上所穿的早以不是原来的衣物,那一身麻木长衫,是用江尘的衣服改的,虽还是有些不合身,但莫名的连这种无款式的衣服那个人都能穿出自己的风华。江尘除了感叹一下天生丽质,再找不到其他话可说。
江尘这么瞧了他一眼,洗净双手拿起半干的陶罐开始划花。虽然江尘沉迷制陶,并在不断地摸索努力进步中,可他在字画方面实在拿不出手。想来他自小穷困,母亲早逝,跟着父亲学习制作陶器。他每天都和陶土打交道,做为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他根本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如何还能书写绘画。
江尘自然知道自己的短处,可他也知道自己没条件去学习,所以他制作的陶器虽然技术上佳,但收藏观赏性不高,这价格自然也不会上去。
所以即便他努力克服,也常在陶器上划花、刻花,但也只能划些非常简单的图案,如再复杂一些就变得毫无神韵彻底毁了整件器物。
而村中多数工匠和江尘都有相同的问题,但他们和江尘的理念不同,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既然不能划花和刻花,他们通常采取的是印花的方法,只要买来各种式样的印具,自然也能做出款式多样的陶器。
冷言盯着江尘的每个动作,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走上前,拿起地上一个还未干透的胚胎,那器具的一角已经破损显是个失败之作。
“笔。”
听冷言忽然冒出这一句,江尘一时没反应过来,冷言再次开口,“给我笔。”
一旁的江窑听他这么说,怒道:“你这不是找茬嘛,这怎么会有笔!”
“窑小子,你手上的活做好了?”听师傅这么问,江窑连忙缩了回去继续忙活。
江尘进了里屋,终于找出了他家中唯一的一支毛笔,他也曾经学过……“我这没墨。”江尘不知他要干什么,这么补充了一句。
冷言没接话,他在木桶中蘸了蘸水,随后提笔在手中的陶器上书写了一番。江尘见他这番动作张着口显是愣住了,冷言写好后就递了过去。
“这……”陶土吸着水滞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看得很清楚。
“这可以赚钱。”冷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彻底脱离了吃白饭的境地。
“可以,自然可以。”江尘欢喜地笑了,村中也有个别善字画者,工匠所制的陶器如果需作画可让他们作图打底,再在上面刻划。
江尘连忙跟他说了一些画图写字所需要注意的内容,以及在这方面的收费情况,最后他拿出自己之前做的几个陶器,笑呵呵地让他给自己先免费画几笔,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