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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手术刀 下——by画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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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始终非人力可以阻止,生命却不因死亡而凋落,病患依旧能够活得有尊严,仿佛从未被幸运之神抛弃。能让人不惧死,才是最终的治疗。

“只可惜,”何逍接着说道,“大多数医生都忘了这个目的。在面临治疗方案的选择时,他们往往为病人选择一种能够延续生命的办法,就算这种办法会让病人痛苦,生不如死,或是无法再享受完整的人生。医生的任务变成了延续物理意义上的生命的长度而非提高哲理意义上生命的质量。死亡对于医生而言,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种负担,于是我们习惯去选择那些风险更小,能够续命的方案。只要病人能在我们手中活着,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呢?而事实上,如果换做是为自己选择,大多数医生可能会选择一条风险更高,但却更有可能恢复生活质量的治疗方案,所谓医者不能自医。”

所以,死亡并不能作为衡量正确与否的唯一标准。人不是只要呼吸就够了,他还需要思考。为自己的生命做一次搏击,可能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的疯狂。于是,在手术的初衷出发,医生并不肩负道义责任。此后种种,知情权透明度也罢,执行规范也罢,另当别论。

韦子安在街道另一头冲他们招了招手,过白的脸色在阳光下亮得近乎透明。明明是冷风习习的冬日,却叼着一根滴水的冰棒,吃得不亦乐乎,得意自在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无忧的孩子。

何逍笑了,“我的使命完成了,虽然不大像,韦子安律师在工作上可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苏医生,一切结束之后,记得回请我咖啡。”

他伸出手,苏徽回握。有着那么冷冰冰的一项职业,他的手却温暖如火。

陆觉非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很诧异地发现苏徽已经回来了。他冲厨房里探了探身,问道:“今天这么早就结束了吗?”

苏徽回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滴,笑道:“韦子安吃冰棍吃坏肚子了,今天休息一天。”

陆觉非无语。

“陆觉非,”苏徽走过去,很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

陆觉非吓得魂飞魄散,“苏,苏徽,你别这样,我胆儿小。我可不想明天一大早在咱楼前的小花圃里看见你血肉模糊的样子啊。你别想不开啊!”

……

“有人跟你说过你想象力很丰富么?”

陆觉非很诚实地摇头,“但是有人和我说过我的思维不大靠谱,总是跑错道。”

苏徽默然。

“苏徽,你没事吧?”陆觉非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苏徽笑了,“放心,原来的苏徽什么样我就什么样,保修保质,原装的。”

陆觉非皱眉,“我可以要求一个携带更方便,笑容更温暖,可以二十四小时提供被调戏服务的苏徽么?”

当晚,垃圾桶里有一份晚餐,陆觉非同志蹲在旁边看了半天,起身吞了两大杯的冷水,饥肠辘辘,饿得挠墙,然后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国际救援组织汇款,支援一下非洲难民吃饭难的困境。

苏徽重新回到医院开始工作,拿韦子安的话来说,医疗纠纷的处理历来都是难产专业户,建议与其死等医学会做鉴定,不如先解决个人问题,该嫁人就嫁人,该养娃就养娃。这话对也不对,虽然取证和鉴定的过程很复杂,但是由于叶家或多或少的暗中干预,很多过程都被提速搬上了台面。不过,就算是全速全开,紧赶慢赶,还是拖到了年底。

在此之间,无事可表,仅有三件。

其一,小侯爷侯半夏同学眼瞅着马上博士都要毕业了,居然才开始感时赏月,彻底体验了一把明丽的忧伤,高伟成称之为“迟钝的青春期感官”。苏徽觉得他也就是文艺哥附身,别人都为毕业后的出路拼死拼活,他倒好,前途不用愁,光为那点所谓的爱情啊自由啊而挣扎别扭,典型的只知春花雪月美,不识柴米油盐贵啊。

苏徽叹息良久,这人啊,贵在知足。

其二,韦子安同志本着医院病患一家亲的理念,坚定地执行着三天一报道五天一急症的路线,从上到下,将医院混了个门儿清。尤其可恶的是,打着拯救苏徽苏偶像的旗号,骗吃骗喝骗护士妹妹的感情,行径非常之恶劣,作案手段非常之为人所不齿。苏徽头疼啊,原来陆觉非这样有病没病坚持看病的物种还是有同类的。

护士丙小姐做了一番精辟的总结:有此天真无邪病弱受,天下强攻总动员啊!

其三,顾灵均同志最近过得相当不太平,基本是出门戴墨镜,遛弯走小道,遇见警察主动挡脸,动作纯熟麻利,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老经验。陆觉非好奇之,问他,你这是杀人啦还是放火啦,准备跑路索马里?

顾三三怒目而视,老子这是名人怕曝光!知道什么叫名人吗?

陆觉非撇嘴,切,你顶多就算个人名。

被顾三三殴打,弃尸街头。

就这样,春天到底还是来了。

不知道人们对于春节的热情是从何而来。苏徽的结论是这样的: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不高,基本处于温饱挣扎线之外,难得能有对自己好点的理由,因此在逢年过节,大吃特吃,以求个好兆头,来年能饱。此外,交通车马不便,平日外出经商的男人也只有在举家团圆的日子才会从千里之外匆匆赶回。不管具体缘由是什么,都不外乎是吃饱穿暖有人可抱,从物质到精神一齐解决。

对于苏徽而言,以上理由……通通不存在,于是春节对于他来说,除了能放假,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而有的时候,连放假这一点都无法实现。大年二十九,医生聚头抽签,苏徽一如既往地好运气,抽中了上上签,从年三十儿一直值班到年初一。没抽中的喜上眉梢,抽中的愁云惨淡。连续三年逃脱过年值班噩运的谷子风高兴地捧起冯晋狠狠亲了一口。冯晋嫌恶地擦了擦满脸的口水,“诶诶,我说,你属狗的啊。”

“这叫做胜利者的幸运之吻!”谷子风摇着手指做科普,“你看看,去年你沾了我的口水,今年不就时来运转不用值班了吗?感谢我吧,人类!”

冯晋无语。得,碰上一个非人了。

“你有点含蓄好不?行行,我不和你扯了,还得回家当奶爸呢,没工夫。”

谷子风怅然长叹,“自从当了妞儿的干爸爸,每逢佳节我就备思我的钱包。如今这小孩的红包包得也忒大了吧,给她一张两张根本就不搭理我。”

“那是!我们妞儿是什么孩子,哪能被你那点小钱给糊弄。”

苏徽在一旁无奈道:“我说两位,既然都是好签就都赶紧走人吧,不知道堵在这里很让人闹心吗?炫耀是可耻的行为。”

伤痛和疾病并不会因为春节而有所顾忌,年三十儿当天,照样有人急急忙忙地进急诊挂点滴。苏徽一直忙到傍晚才得空喘一口气。不值班的护士医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走廊渐渐安静下来。一年之中,最喜庆最值得拥抱的夜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医院冰冷的病房里。凡是能下床能走动的病患基本都请假回家欢度节日去了,空荡荡的床位使得原本难捱的静默更加压抑。

重症室里有个肾癌晚期的病患,也许撑不过今年。她的女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头,开着笔记本看搞笑视频逗乐,笑着笑着却突然转身跑出门,哭得满脸泪痕。苏徽看着她默默擦干泪,然后走进来,继续说笑。苏徽看了相偎着的母女俩一眼,轻声走出了房间。

回到值班室,苏徽砌了一壶茶。注定是个不眠夜。室内的暖气开得有些过足,喷在脸上,一片红晕。玻璃窗上凝上了一层水雾,外面的世界洁白而冰冷,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炮竹烟火,像是人世的呼唤。他将头抵在窗户上,享受着片刻的清凉。

陆觉非此刻应该已经回家了。最近他都很听话,一直努力做好孝顺儿子的角色。准时回家吃饭,陪父亲聊天,虽然通常情况下是陆董在聊陆觉非在挨骂。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苏徽低垂眼眸。楼下有几个童心未泯的实习医生在相互扔雪球,嬉戏笑骂。这样也挺好的,做一个尽职的儿子,承欢膝下,不去忤逆,不去伤害。也许有一天也能按照父母所希望的那样,拥有一个类似的安稳的家庭生活。

找一个女子,结婚,生子,生老病死。有些感情,只要曾经存在过,就足够了。

值班室的门被人推开,苏徽回头,看见苏墨一脸笑意地拎着保温壶走了进来。

“饺子,我自己做的,样子不大好看,但味道不错。”

不等苏徽说话,苏墨伸手将一双筷子塞进了他手里。苏徽看了一眼仍旧热气腾腾的饺子,果然很没有卖相,没脸没皮,都露陷了。苏墨依旧睁着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苏徽没说什么,伸手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嚼了嚼。

“怎么样?”苏墨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能吃,吃不死人。”

“……”

时钟叮叮当当地打响了八点的钟声。苏徽抬头看了一眼,放下筷子。“我还要去重症室守着,你回去吧。”

苏墨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站起来收拾好了东西。苏徽从墙上取下听诊器。

苏墨道:“苏徽,过两天,爸……要回国,找个时间聚聚吧。”

苏徽抬眼看他,“不去。”

“苏徽,”苏墨右手提着保温杯,左手有些不安地搓动着桌角的桌布,“其实也没什么,这么久了,也该聚聚了,毕竟是过年么。”

苏徽没说话。

“而且阿姨也说,希望你能想开点,好好的过。”

苏徽笑了声,“你们倒是熟了。”

“那是因为,”苏墨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徽,“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啊。阿姨和我,都希望你能开心。”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却不似往常脱口而出。

是谁拨开了我的心,让我开始有所期待?

55、归程何处(一)

陆家的晚饭向来吃得晚,收拾好桌子后,春晚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陆觉非一边帮许庭削苹果,一边随意搭着话。阿姨中午提前做好晚饭后就回家去了,此刻,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人气,较之窗外喧闹的炮竹声,很是清冷。陆觉非一转头,看见陆董歪在靠背椅上睡了过去,嘴角似乎还流着口水。

许庭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你爸就跟小孩子似的。”说罢,她起身取了一床毯子,轻轻盖在了他的膝上。

陆觉非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陆董的头发已经花白,虽然人还是非常精神利落,但眼角额头到底还是爬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陆觉非记得小时候最骄傲的就是有一个高大威武的老爸,在同学面前可以挺直腰杆得意洋洋。那时候的他,努力垫脚仰头也看不清老爸的脸。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爸只能够到陆觉非的肩头了。

陆觉非不觉微笑。曾经以为老爸是如此强大无人可敌,原来英雄也是会老的。无论在外头如何叱咤风云指点江山,此刻,也不过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爱打盹,流着口水做梦的糟老头。

父母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的呢?

许庭从厨房里拎出一个保温壶递给陆觉非。陆觉非奇怪,“姐,这个……”

许庭道:“你在家里肯定坐不住,去吧,你爸有我呢。”

“我……”

“这是今天阿姨熬了四个钟头的牛蒡汤,赶紧的,一会儿该凉了。”

陆觉非点了点头,没说话,接过保温壶。在玄关处,许庭给他围上了厚厚的围巾。今年的春节格外冷,风打在身上,好似雪融化在骨头里的刺痛。陆觉非将脸埋在围巾里,抱紧了怀里的保温壶。围巾是许庭自己织的,陆觉非光荣地得到了第一份实验品。针脚显然过大,整条围巾又长又松,不过,挺暖和的。

陆觉非驱车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苏墨拎着同样的保温壶从医院里出来。他个头很小,裹着厚厚的大风衣,小心翼翼地走在湿漉漉的路上,似乎一阵风过来就能把人给吹没了。陆觉非倚在车门上,静静地看着他离开。说实话,他还是很讨厌苏墨,讨厌苏徽家里的其他人。

只是,如果这一次回头带来的不是伤害……

叮——一听咖啡从售货机里滚了下来。苏徽弯腰拿了出来,正要打开,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抱了过来。

“陆觉非?”

“嗯。”

苏徽转身,正对上陆觉非被冻得红扑扑依旧笑嘻嘻的脸。苏徽嫌恶地扭头,道:“难看死了,跟冷藏肉似的。”

陆觉非委屈,“你以貌取人!太不厚道了都。”

苏徽道:“你大过年的跑来做什么?”

陆觉非从大衣里拿出保温壶,满脸是笑,“还热着,我的爱心汤。”

牛蒡,中医有云,疏风散热,宣肺透疹,排毒防癌,堪比人参。只可惜,这本是中华瑰宝的东西成了东洋人的专利,大多数的国人反倒不识,拿着日本的美颜汤当宝贝,殊不知此物是自家的。有很多的东西,握在手中不自知,得不到的倒是心心念念,以为是宝。人心就是如此奇怪。

一碗热汤将寒气驱走不少,苏徽放下汤碗,陆觉非那张不怎么令人愉悦的脸在一片热气腾腾中也显得顺眼了些。

临近子夜,远处的鞭炮声愈来愈密集。

陆觉非侧耳听着,眨了眨眼,兴奋得犹如个小孩子,“苏徽,我们去放烟花吧!”

放烟花?苏徽来不及反对,人已经被陆觉非拉出了室外。露气凝重,寒意逼人,陆觉非的手却依旧很暖和,相握的手心甚至渗出淡淡的汗水。陆觉非拉着苏徽一路小跑来到车前,打开后备箱,取出了整整一箱的烟花炮竹。

苏徽头疼,原来是有备而来的。

“陆觉非,这里是禁区,禁止燃放烟花。”

“……太,太不近人情了吧!”陆觉非失望,不会安排这么久的节目就这么没戏了吧。

苏徽看他满脸失落的样子反倒心情大好,拣了条还算干燥的石凳坐下了。“再说这里是医院,里面躺着的都是需要静养的病人,你弄这么大的声响,病人被吓死了谁负责?”

陆觉非叹着气,耷拉着脑袋也在苏徽旁边坐下了。

电视剧里面那些说放烟花就漫天烟火的情节都坑爹的呢这是!怎么他们就没遇上什么居委会的城管会的大妈大叔冲出来维护社会治安?制造浪漫这种东西果然都他妈的不可信啊!

陆觉非扯下一把身旁的野草,塞进嘴巴里使劲地嚼了嚼(?!),然后愤愤不平地吐了出来。“好苦……”

苏徽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陆觉非郁闷地看着他,眼睛扑闪扑闪的,怎么看怎么委屈。苏徽笑着起身,拍了拍衣服,道:“行了,节目告吹,你也该回去了,别影响我工作。”

陆觉非听了,脑袋又低了几公分,唉声叹气。正心酸着,耳朵边突然传来嘶嘶的火花声,一抬头,看见苏徽挥着两只仙女棒,正笑嘻嘻地冲着他乐。

“太幼稚了,居然还买这种东西。”苏徽啧啧摇头叹气,将手里的仙女棒塞给陆觉非,转手又点燃了两只。

“苏徽……”

“这个好,安静。”苏徽举着仙女棒,重新坐了下来。

陆觉非侧着头,傻傻地盯着他看。

你看,偶像剧果然又坑爹了不是!谁说大男人拿着仙女棒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明明就很诡异的好吧。

不过……陆觉非笑了起来,蓝色的亮光打在苏徽的脸上,宁静而美好。苏徽果然长得很漂亮,漂亮得让人想啃一口(咳咳!!)。他喜欢此刻不说话的苏徽,只是静静看着手中的烟火,安静得像一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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