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莲磨墨的手也停下了,她清楚地知道林子遥指的是什么:“公子,恕我说句不好听的,容王真不是您高攀得起的,这样的人物必定是走上巅峰的,而您,只是林家的少爷而已。”
“我知。”林子遥揉了揉眉宇,“就因为我已经认识到了,这心里,却更加不甘,只是也无可奈何了,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句话人人明白,但明白归明白,却不见得能真正做得到。”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别说是现在已经是这样,而三年后的距离将会将他们拉得更远,魏祁然可以接任尚书之位辅佐其左右,白刑直接成为御前统领,而自己那个时候却只能跟在他后面,到最后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在宫城墙外看着那堵高墙横在自己的面前。
从来没有比那个时候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跟那人的差距。
花莲沉默了,林子遥说的话的确有道理,这感情的事情她也只是朦朦胧胧,最多也只是见过书上那些贞洁烈女轰轰烈烈的爱情,在她身边,只看到那些平平淡淡的男女,所以对于林子遥如此大胆的感情,她才没有任何的鄙视,反倒是觉得佩服万分。
只是这结果,并不是像书上写的那样美好。
公子注定是要放弃的。
“公子,花莲一定陪在你左右!”
小丫头一脸坚定地望着林子遥,倒是让林子遥有些无措了,最后他只能像大哥哥般摸了摸这丫头的头,咧嘴笑道:“我是家里的么子,父亲也没再生,我倒是一直想要个妹妹,这下似乎了我心愿了。”
花莲眼眶一红,撇嘴唤道:“公子……”
“哎,哎,别哭啊,哭了就丑了。”林子遥被她这一弄顿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花莲看他这样,总算是破涕为笑,让林子遥算是松了口气,这女人呐,真的是捉摸不透。
中午时分,林子遥拿着弓在厢房前开始练习了,这一回拉弓更加困难了,手臂僵硬,练习没多久就得让花莲揉揉手臂和肩膀,林子遥倒是不气馁:“我还真是吃不了苦呢。”
“瞎说什么,公子怎么说也是少爷,需要吃什么苦。”花莲斜了他一眼,手上也开始使劲,弄得她比林子遥出的汗还要多。
“可以了。”林子遥甩甩手臂,继续练习,这会儿司城烈倒是来了,看到林子遥还在练习,甚是欣慰,大老远就喊道:“林弟。”
花莲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立马换了态度,恭恭敬敬地朝司城烈福身:“司城将军。”
司城烈摆了摆手,这才朝林子遥说道:“练得怎么样,手还酸么?”
“好些了,您那药效果极佳。”林子遥答应着话,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一拉、一放,倒是有模有样了。
“林弟,你会骑马么?”
林子遥抬眼,点点头:“说不上什么骑术,但是从小就学了,毕竟父亲跟大哥都是武将,别看我这样,我小时候可是练了六七年的武,只是没什么天赋,后来就放弃了。”
想起小时候扎马步,一练就是一整天,那时候为了让娘亲高兴,愣忍了下来,但是大概真的如父亲说的一样,他对舞刀弄枪没有任何天赋,父亲曾经也是对他有所期望的。
武不成,他去学文,结果也是一团糟,琴棋书画只学了个皮毛,哄哄娘亲开心倒还行,但是在父亲眼里就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又不是女孩子,将来不能用来联姻,所以对他的失望越来越大。
直到娘亲过逝,他就真正的被林家所遗忘,那段日子,堪比被充奴三年,别人的冷嘲热讽,蔑视的眼神……
“林弟,林弟?”
林子遥抬眼,看到司城烈担忧的眼神,立马回以一笑:“抱歉,我走神了,司城大哥刚刚说了什么?”
“明天我要当值,就不能来你这里了,等你思过的时间已过,就来我府内,我就让大靶头叫你射箭。”
“好!”林子遥笑眯起眼,除了花莲,眼前这个人是第二个真正不会带着异样眼光的人,也许再世为人,也许也不是件坏事。
07.不该的痴心妄想
“阿烈最近跟林子遥走得很近?”容王喝着茶,看不清脸色,备报的人单膝跪在地上,等候发落,司城容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林子遥……”
容王念着这名字,言语能听到他的厌恶,缠他不算,竟然打起了自己弟弟的注意,容王眯起眼,眼里闪过一丝暴戾,冷哼了一声说道:“看紧点,必要时,解决了。”
“是。”
手下刚出门,白刑正巧走了进来,也不看跟他撞上的人,直直地走了进去:“容兄,我打探了个消息,不晓得你有兴趣听么?”
容王抬眼看向自己的表弟的白刑脸色也不佳,于是问道:“怎么?”
“那林子遥竟然跟阿烈在走动,这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白刑一向讨厌林子遥,对于他自然是恶言相向,“自那一次后,虽然没再来缠着你,但是竟然胆子大了,跑去缠阿烈去了。”
容王嗯了声,白刑见他这反应,顿时气了:“阿烈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而且还是我崬国大将,岂可让林子遥那种人……”
“我知道了。”容王哼了声,“明日要去万福寺,你就跟我一起过去。”
“也对,那人被林将军送到万福寺思过,明日我同你一起过去教训他!”白刑勾起嘴角,心里已经在想着如何对付林子遥了。
完全不知情的林子遥在万福寺正抄写这经文,突然打了喷嚏,看看天色渐暗,于是揉了揉肩膀,收起桌子,这几天寺里很忙,连非净大师都很少来他这里走动,算算已经有几天没一块对弈了。
“公子,公子,你猜猜我见到谁了!”
花莲一脸高兴地走了进来,一脸少女懵懂情怀的样子:“我看到青莲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林子遥嗯了声,显得不是很有感兴趣,花莲撇嘴道:“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离那个人远一些。”林子遥半会儿就出了这么一句,这下让崇拜魏祁然的花莲不乐意了:“为什么呐,青莲公子一表人才,刚才我瞧见了,那一身白衣,真的犹如……”
“花莲!”林子遥这次语气加重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你记牢了。”
花莲第一次看到一向和和气气的林子遥突然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一下子就闭嘴了,心里虽有疑惑,但是比起不认识的人,她倒是宁愿相信眼前这人。
林子遥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严重了,于是扯扯唇道:“你也别放心上,这青莲公子,你还是少接近得好,免得被那些仰慕他的女子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花莲噗嗤笑了起来:“原来指的是这个,那就不用担心,我现在是书童装扮,况且都是远远看着而已,要我去接近那人,我也没那个胆子。”
“这就好。”林子遥将纸张收起,“明天皇帝要来,我父亲和大哥应该也会出现,将那些抄完的整理好,大哥可能会过来看看。”
“好。”
林子遥知晓自己大哥的性格,虽然对他这个弟弟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但偶尔也会过来看看他的近况,林子遥唯一对这大哥没有任何的怨恨,若说上辈子林家人对他被陷入狱无视,却也只有这个大哥在大殿上为自己求过情,而他那父亲……
就跟林子遥说的一样,他大哥林峰果然大早上就来了万福寺里找他,见林子遥在树下专心抄写,心里颇感意外,凑近一看,竟还是梵文:“小弟什么时候学起这个了?”
在抄写的林子遥被他突然出声惊吓到,手腕一歪,刚写的字顿时报废了,回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大哥,顿时心中一喜,眉开眼笑地唤了声:“大哥。”
这林子遥除了一双眼睛过得去,这声音也是清澈悦耳,虽然长相不算出众,但这一笑,本来皮肤白,看着倒也有点偏偏公子的味道,只可惜……
“你与你娘长得真像。”林峰说出来后自己也愣了下,见林子遥疑惑的表情后,轻咳了声说道:“我跟父亲刚来,我顺道过来看看你在这里过得如何?”
“挺好的,万福寺里清净得很,非净大师有空也会跟我讲解佛道,看开了许多了。”
“这就好。”
林峰嗯了声,两兄弟顿时一时无言,林子遥摸了摸鼻尖,干脆指指桌上的字问道:“小弟的字是否有进步?”
林子遥抄写的是梵文,那字体扭曲地如蝌蚪,倒是一旁的注释算是能入眼,这一个多月,没日没夜地抄写,自然是有成果的,说不上是什么大家手法,但是至少也能拿得出手了。
而林峰对于林子遥的字体一直停留在小时候见过的几回,于是这次看下来,自然进步神速,满意地点点头:“进步很多,只是笔锋力道再重一些,字就有气势了。”
“谢大哥赐教。”林子遥听到大哥称赞自己,于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见弟弟有出息,做哥哥的心里也高兴,正当两人气氛刚刚缓和,两人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带着讽刺意味的声音:“真难得啊,林家兄弟竟然会在这里。”
林家虽然被剥夺了实权,但是功绩还在,林将军的名号还留有威慑,在朝中威望也不小,此次祈福跟来也是合情合理,只是这白刑从来都看不惯这林家,白家与林家世代为武将,向来水火不容也是人尽皆知的。
而林家突然出来个草包林子遥,还死缠着容王,视容王为自己兄弟的白刑自然是看不过去,连带着两家人的世仇,于是总是针对林子遥,给林子遥难堪,在林子遥上辈子推波助澜,甚至让林子遥成为阶下囚,然后又被充奴,这其中,白刑可是没少出力,可始作俑者却不是他罢了。
所以林子遥现在看到他都有些不自在,说不上恨,只是本能地想避免接触这个人。
“白副将。”林峰官职毕竟比对方小,只能拱手弯腰,林子遥脑袋里在想事情,忘了礼节,这让本就看他不顺眼的白刑很是恼火,刚要发火,林峰扯了扯林子遥,这才让林子遥反应过来,双手一拱:“见过白副将。”
礼节到位了,白刑又挑不出什么刺,于是眼睛一飘,看向桌上的经文:“听说林公子被林将军罚到这里抄写经文。”
“是,是林子遥以前不懂事,还望白副将跟王爷不跟我这种布衣计较。”林子遥说话谦逊却不谦卑,这倒是让白刑怪异地看了他两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对方样子变了了不少,但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照旧让人不喜,他哪里知道,这根本就是林子遥不像多看他一眼罢了。
白刑哼了声,这会儿又林峰在,他又不能多说,于是转身便想走,不过在转过身前又想起一事,于是侧头低声说道:“司城家乃崬都城名门望族,不该是你痴心妄想的。”
林子遥称是,直到人走了,这才直起腰,林峰从刚才就没有多话,他对这个弟弟的表现颇感到意外。
练完拉弓,林子遥坐在树下品茶下棋,花莲毕竟以前也是个大家闺秀,对琴棋书画还是学过一些的,只是这棋艺似乎不怎么样,都下了四盘了,花莲盘盘皆输。
“不下了。”花莲收起棋子,哼了声。
林子遥笑着将棋盒放到一边:“那边祈福该结束了吧?”
“这皇家人真是麻烦,不就是祈福么,非得搞得如此隆重,这里戒备森严得,估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可不一定。”照着上辈子的记忆,小皇帝到寺里祈福,是有刺客的,但是被容王挡住了,虽然手臂受了小伤,但是并无大碍,自此以后小皇帝对容王几乎是言听计从。
想起将来的少年皇帝,林子遥轻叹了口气,到那小皇帝十二岁时,他林家就开始真正地走向衰落,眼下还有小皇帝已经八岁了,林家还能坚持个四年。
林子遥不是不想阻止,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能力保住林家,不管林家对自己如何,从衣食住行方面,林家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只是林家除了他这个充奴的,以及后来被和亲的二姐,林子遥想到林家的结局,顿时有些心凉。
就在两人说着的时候,一个小沙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皇上要来这儿,你两先暂时避一避吧。”
两人皆是一愣,立马起身回厢房,哪知小皇帝的脚步比他们要快,林子遥看到小皇帝,只好站到一侧,跪了下来。
那小皇帝是被跪惯了的,从他两面前走过,也没有说让起,瞧见树下的棋,便来了兴致:“容王可有兴趣跟朕下上一盘。”
容王从林子遥前面走过,没有注意到跪着的人,就走了过去回道:“皇上有此雅兴,自然是求之不得。”
“皇上,小将的棋艺也尚可,等会儿也跟小将一起切磋切磋吧。”白刑突然开口道,瞥了眼地上的两人,心中暗笑。
林子遥心中只能苦笑,他跟花莲还跪着,却无人让他两起来,虽然之前不知廉耻地缠着容王是他的错,但却连累了花莲,听白刑那话,估计就是想要他们长跪,皇上不开口,容王不开口,何人敢让他们两人起身。
于是这三人下棋,一下就是个把时辰,花莲身体都在颤抖了,却一直咬着牙忍着,林子遥于心不忍,却无可奈何。
“今天就到这里吧。”小皇帝打了个哈欠,看时候也不算早了,“该回宫了,不然太后又该说我贪玩误了时辰,免得你们也挨骂。”
“是。”白刑勾起嘴角,看向依旧跪着的两人,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几人往原路走去,小皇帝这才看到跪着的两人,有些疑惑,但还是让两人起来,林子遥这才战战兢兢地扶起花莲。
“皇上小心!”
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喊道,墙上突然跳下一个蒙面人,持着刀直刺向小皇帝,容王见此立刻拔出腰上的剑御敌,平时冷冽的眉锋寒意十足:“来着何人!”
白刑也抽出剑护在了小皇帝前面,警惕四周,大家一窝蜂地围在小皇帝四周,只有林子遥跟花莲不知所措地互相扶着对方站着。
“小心。”白刑突然大喊,容王躲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镖,但是这一躲,便让对方有机可乘,剑滑向容王的手臂。
容王一时不慎,着了道,白刑刚要跳出来抓出暗中射镖的人,但是被容王吼住:“你护着皇上离开!”
白刑咬咬牙,只能带着一票人,先行离开,花莲吓得已经腿软,林子遥见两人打得你我不分,又看到容王手臂受了伤,那紫色的衣袖全是一片暗湿,而不知躲在何处的人竟又朝容王投射飞镖。
林子遥带着花莲往后退,一直到躲到银杏大树后:“你先躲这里,我去帮容王。”
“公子。”花莲惊呼,想要阻止他,但是她又跪了这么久,刚才也被吓得两腿无力,林子遥转身就一瘸一拐地跑向不远处,那里放着他平时练习的弓,而他记得自己之前问司城烈要过一支箭练习,机会只有一次!
林子遥拿着弓箭冲过去,容王见他过来,不知吼了一句什么,但是林子遥耳朵只有呼呼地风声,他得清楚地直到躲在暗处的人到底在哪里!
没办法了!
林子遥咬牙,手持弓箭,眼睛盯着容王和四周。
“咻!”
在那!林子遥眼尖地看到树叶动处,反射性跑到容王身后,拉弓瞄准,放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躲在树上的人发出哀嚎,瞬时从树上跌倒地上,定神一看,林子遥正巧射中此人的眼睛,而那人此刻已经跌在地上一顿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