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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上——by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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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接过巾帕,拢试着湿濡的发丝,言家耀辉问道:“大掌柜那边没什么事情吧?”

“大掌柜正忙着应酬好些特地过来探视的同行掌柜,一会儿脱不了身。”听了问,当即细禀了西街铺子里的事情。现在满西城都是冷清清,只有锦绣斋门口人脉涌动,络绎不绝聚集来的好些同行在铺面外围了里外三层,好些还遮遮掩掩携带了些礼盒,被包围在中央的大掌柜正在千般推搪中,忙得连身子都转不过来,他还是撑起胳膊肘才挤了过去传了话的。

探视?是来凑热闹的吧,不过也至于带上了礼吧?看来情况没有预先想的那么糟糕,撇开眼前的不如意,困倦升上心头,想小憩会儿的言家耀辉着人合了内院的门户,杂役们也都去各忙各的了吧。

又要休息啊?两随侍一起望望早过了午时的天,眼下这事儿搅和得他俩都忧心忡忡了,三少居然还能宽着心思午休?亲家三少还不是普通的有福分。

看应声后还是靠着廊檐下候着的两位,心中默记下了好处,笼着湿濡的发丝,言家耀辉去了内室,敞开的窗棂内都放下了笾花竹帘儿,一阵阵微风拂过,笾花竹帘儿轻轻晃动了一下,风动的臆想惹得满心爽净……

撩起放下遮挡蚊虫的素净白纱帐,盯着帐内,困倦了的言家耀辉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声倒吸,让守在窗棂外的两位尽忠守职的侍卫立即察觉出不妥,当即翻窗冲了过来,齐齐盯着三少床榻上,拢在纱帐中睡得正酣的不是那个给三少招惹来无尽是非的萧泓么!他怎么在这?

看着占据着自己床榻睡得正酣的萧泓,困倦尽扫,言家耀辉轻按眉角,若自己是个女子,闺房被占,尚且能羞恼,可眼下怎么说?尴尬?还是不耻?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退后一步的言耀辉示意窜进来的侍卫去叫醒他。

“醒醒!”得了三少的意思,两人一起上前推了一把不知是装睡还是当真睡着的这位,要不是这位身份不寻常,他们俩真想暗出一刀下去,直接把这祸端给私下了结了。

听了唤,萧泓迷糊得抬眼看过去,瞧着着眼面前站着的言家三少,这才晃荡着坐了起来,倦意未消的姿态看得翻窗进来两位随侍都默然了。没办法,一个倒凉茶,一个淘凉绸巾,被服侍着的萧泓擦了脸面,喝了凉茶,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醒了?”已经见过萧泓翻墙窜屋好几回了,对世家公子所谓的德性早就没了尊崇感,撩起帘子离了内室立身在外室,

言家耀辉道:“请萧公子出来上坐。”既然礼数是用来制约世人行径的招数,自然不能怠慢。

出了内室,整理了衣冠的萧泓应邀着出来上座。

接过三少递来的眼色,心下不平的两个随侍撩起帘子站在帘外把着,以免得有闲杂的无意进出,再惹出无端的话语来。

“您此来有什么事吗?”礼数也全然顾虑到了,坐定了的言家耀辉直言询问。眼下不是拐弯抹角的时候,问明策才是近路。

第二十九章

遵守着该有的礼数,萧泓端正颜色,道:“昨日回京后,父母训诫,族中往来络绎,今一早儿就在殿外候着,困乏成这样,让您见笑了。”

去你的见笑,哪个没事找事去笑他,言家耀辉低着眉目,抿着嘴唇,不予理睬。

瞄瞄垂着眼帘不理睬他的言家耀辉,萧泓道:“你可知道,今日过来鸹噪是谁吗?”

不提这事还就罢了,这么一提起才想起,惹下祸端的萧泓在此事上毫无作为,其不可靠是有章可循的。言家耀辉对此没什么兴致,道:“无非是牵扯进塞北江氏一案的人系吧。”在京城中,哪个深宅大院相互没个勾连,要不是见如狼似虎的禁军捉拿了那人,他也未必会敢擂响京兆府衙欲借官家的律判了结此事。

“外戚。”萧泓低声。

听得言家耀辉当即抬起了眼帘。自王上登极起,自诩势弱,广纳地方权门之女充斥后宫,有欲借势扫清永固一党的意思。可惜,“利”和“害”从来是相辅相成,暗斗多年,这些外戚也渐行做大。说句大实话,永固王爷之所以在民间声誉有如神祗般显赫,原因多半在于这些在人祸上都能沾些功劳的国戚们的帮衬。民间无力的怨怼,也就自然而然转嫁为对永固王的祈望。

“十年风水轮流转,又有哪个会想到,王上会花下这偌大的心思,借了江夫人之手,设下这么个死结,”萧泓感叹着,道:“置其身于厉害之外,而后可以观厉害之变,今日在大殿上方才看得明白。”

天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听得言家耀辉正觉有趣,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过头看了看和他唠嗑的萧泓,言耀辉皱眉,“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今牵扯下这么大的事端,定下这不覆之罪,门户之家那个没有牵连,哪家不去周转钻营,现在有你的诉状,这就是送上门来的确切罪行。”

“这么说来,我自找了的麻烦了?”看了一眼这位明显在扯淡的萧泓,言家耀辉转过脸去,道,“就算被牵扯其中,要解决的办法很多,眼下就有一个,只要您也能写个诉状,一起状告诬陷之罪,定能安稳渡过此关。”

“我绝对不会跟着你一起上告的,你还是放弃了吧。”看着姿态淡然的言家耀辉,萧泓正色道:“你着人向我父亲通报的书信也被我拦下了,说起来您可能不信,在萧府,敢对我这个大公子放肆的还没有。”

斜过眼,言家耀辉盯着显摆起来的萧泓,好会儿道:“你是什么意思?”他写状纸的时候,精明的大掌柜就派了人去萧府通报了,请萧大人也压着萧泓一起上告,一起占个先机,没想到萧泓居然会拦截了,萧泓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看着神色愈加漠然的言家耀辉,沉默片刻,萧泓道:“我可曾轻薄于你?”

这话问得怎么这般耳熟?抬目看着萧泓,不谈今日眼前的是是非非,言家耀辉道:“未曾。”

“那,我可曾无礼于你?”

这言辞听得愈加耳熟了,陡然想起了初来京城的那日在永固王府时和薛钰的一番问对,言耀辉当即打断了萧泓的话音,道:“若是您要是这么问起来,那么我也请问,我可曾得罪于你?我可曾无礼于你?现在外头传言着是是非非,一派要将我言家子弟声誉陷入不覆之地,这无端的事端,难道是我招惹来的?”

“不是传言,是真的。”萧泓道:“而且,我也明说吧,不管今日的官司是不是打下来了,我也是绝不会回避的。”

“……”盯着坦言得理直气壮的萧泓,坚决不愿意接受这种说辞的言家耀辉深吸了口气,“凭什么?”

看着努力冷静的言家耀辉,也不太找得出合适理由来回答这个“凭什么”的萧泓想了又想,“我的处境有些艰难,昨夜永固王府三次着人将我训斥痛责,永固王爷那边是求不到了;借家主之位相诱,同母的兄弟居然连番回拒;也不是没想着去请王上做主,可眼下无论是示弱还是做出强势都会引来无尽麻烦;本想装作为情所困装疯了的,不过,最终还是觉得不妥,只得取消了。”

“为什么觉得不妥?”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前这位居然公然耍赖,一时间,言耀辉听得气极而笑了。

萧泓坦言,“京城中名医甚多,若是号了脉后被瞧着些端倪,再沦为市井谈资,实在得不偿失。”

“眼下已经早已成了别人谈资中的谈资了!”盯着眼前的萧泓,言耀辉斥责,本已经觉得自己脸皮够厚实了,而眼前萧泓居然理所当然得耍赖,实在太可恶了!

对这种斥责,专程来交涉谈判的萧泓也不恼,依旧正色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任凭如何折腾,也没有法子遮掩咱俩的事情,还是避重就轻,我俩共同联手将眼前的事情平息解决了吧。”

“聪明人?你别抬举我,智者不与命斗,不与法斗,不与理斗,不与势斗,眼下,我所做的任何一件都是大不智的行径。勿论是在他人或是自身眼中,言耀辉充其量不过是钻营的小人罢了。”咱俩的事情?盯着理直气壮赖定他的萧泓,已经是气极而笑的言耀辉都不知道该羞愤还是该自怜了。

也不再客气,要是再为这一厢情愿的啰嗦话争口角,定得没完没了,言耀辉道:“明说了吧,你想怎么做?”

看着着恼的言家耀辉,萧泓道:“我的意思是咱俩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将婚事办得理所当然,风风光光,我们俩这么争执下去,只会让他人笑话。”

婚事?好会儿才从噎着了状态缓过神的言家耀辉盯着端着凉茶喝得老神自在的萧泓,“这么说,你是铁定赖定了我?”说着这话的言家小三抛弃了对脸面的顾忌。

第三十章

没错。

“我也曾设身处地得为您着想过,”萧泓低声道:“为此,我去塞北投军,而说好不会去塞北的你却已在了塞北;此行归来,本应不可能出现在京城中的你却又已在了京城。”

转目看着一派委屈起来的萧泓,本想选择无视的言家耀辉气结,这般言语,仿若行下无赖逼婚行径的人是他似的。

萧泓继续着委屈,“之外,我也有些焦虑了,请见谅,我的时间并不充足。”

时间不充足?盘算着这句话的意思,正恼着萧泓居然将过错赖在他身上的言家耀辉打心眼希望萧泓早早翘了的好。

“您是从淮扬去了塞北的,一路上也定是看出了边塞并不平静,而连续受灾的西南、东南更是积垢淤积,政令难行,乱象纷显。”萧泓缓缓道:“我在王上身边多年,很清楚只消得平息京城眼前琐碎,朝廷定要对边塞清理,我会请命赴往岭南,此去少则三年五载,多则是十年,我会奋勇效命获取战功,定不辱没于你。”

抬手抚着额头,言家小三抬目道:“萧公子,您似乎弄错了什么了吧?”

萧泓看向话有所指的言家耀辉,他没弄错什么啊,他是回京初见言家耀辉时,一句“君子舍命精忠报国,……”让他陡然眼前一亮,只消再立下战功,不就成了堵人口舌的现成时机么。学着言家的报效朝廷的大义之名的路数布局的萧泓是认真盘算了的,他毕竟是武将,将生平所学用以平定边疆一直也是他的抱负。

“言家只是个顶着小小功名的的小户人家,受您错爱,耀辉感激不尽,只是万不敢攀附。”回视着想要借卫国之名想要拖扯他下浑水的萧泓,恭谨着的言家耀辉客套得回应着,道:“此行艰难,您请一路小心。”对忠烈之臣,满心拥戴是企盼安定的寻常百姓的本性,可若是需付出自家一族惨烈的未来,那就不必了。

虽说许多时候,人并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识时务方为正道,终究,和几月前的言家明知不可为的毫无可依境况下,将最疼爱的小六送了塞北时机不同,如今就算预想着最不济光景,也有现成的塞北江氏可以投靠,言家耀辉根本就想不出萧泓有何力量能让言家再次低下头。

早已见识过了言家耀辉温厚外表下的是发自内心的清冷,萧泓道:“你应该知道,任凭如何挽回,终究是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将我逼得疯了,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任谁都没有好处。”

看了看言出要挟的萧泓,言家耀辉展颜而笑,“您还真会说玩笑话,若是您疯了又如何得到王上的信赖,去一展抱负?难道这误了自己前程的责任也归由我言三来承担不成?”

看着表面愈发温柔和婉的言家耀辉,萧泓轻轻道:“请相信,我定会立下战功,绝不让他人伤害到您分毫。”

“誓言本就是拿来用以作为违背的闲话,信不得真,您性情醇厚,请定要对他人言行要细细勘察,万不可轻信了。”

看着言出诚恳的言家小三,要挟、取巧两不成的萧泓端着凉茶沉寂了良久,要如何才能有所回旋呢?

“我能明了,今日我这种行径定然会被您轻视,绝非是我故意,实在是我再无了第二个法子解决眼前,想塞北江氏那样蛮横狂悖的人家也仅仅在朝夕之间就被您家收拾得低声下气、忍气吞声、散尽千金外加上付出嫡子入赘的代价……”

低垂着眼帘耐着性子听着,心下暗涌着的定要在这场官司上动一番心思的言家耀辉听着耳边滑过的言语,愈听愈是不对劲,抬起眼帘扫去了,这是什么话?他们言家被江氏胁迫,忍下了天大的屈辱,不得已将小六送去了苦寒深处,怎地到了萧泓的话中,江家倒成了苦主了?

“眼下仅仅你一人之策就已然在京中布下这么大的先局,将我逼得只能想出装疯卖傻的下下策来,倘若您家父兄们都到齐了,我哪里还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对着言家耀辉斜视过来的视线,萧泓道:“在扬州时,王爷让江暮说出个非娶六弟不可的理由,当时,江暮以‘喜欢需要理由吗?’让在座都无言以对,六弟也回以‘喜欢不需要理由吗?那么不再喜欢了也更不需要理由了?’反问,最终,江暮回以““非要说出个理由,那么这个理由就是‘喜欢’。”以此做了箴应。当时,听上去像极了纠缠不清的狡辩,此后,我也细细思量,也丝毫找不出能确切表述的答案,请恕我无礼,实在对不住,喜欢上了您,我也决计不收回了。”

哪个是他的六弟?萧泓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言家小三轻轻撇着唇角,“您的意思我已经明了了,您请回了吧。”话说到这份上,也没必要再扯下去了,比他还没有什么可依仗的萧泓实在没什么值得他畏惧的,至于萧泓究竟会不会当真想借装疯卖傻来生事,他不甚在乎,倘若是真的耍赖,那不妨比试比试,看谁更无赖好了。

不再纠缠,萧泓告辞了。谨守着礼数的言家耀辉也起身送了他出门。

目送萧泓启开院门离去,撩着帘子的两个侍从相互瞄瞄,听了好些儿不得了的话音呢,这究竟该如何办才好?

负手站在夕阳斜照的院落中,看着花坛的言耀辉沉思了起来。

沉思的不单单是言家耀辉一人,此时此刻,无数北归的公子们都陷入了沉思。

今日,闪电骤雨后的王上雷霆一怒,在最短的时间内,定下若许人的大罪,转眼,内城的朱门内,啼哭哀嚎震得满城动荡,塞北的那场血腥作为引子,朝廷变局定得理所当然,天怒下,家族的荣耀和衰败只在瞬间瓦解。

有一失,定然有一得。这场雨后,某些本毫无没有前程可言的子弟都在盘算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前程,至于萧泓和言家三少这事……哎,算了吧,听起来世家公子似乎风光无限,其实,哪个不是被周礼压得喘不过气来,过得也都不甚容易,这次得了言家小三的好处,也算是占了塞北江氏的便宜,算啦,就不必火上浇油惹出多余的麻烦了。于是,想到了一处的那些无论是怀着善意还是恶意,或是单纯的事不关已看待这件事情的,都守着这个共同的默契,把握个适当的距离,看着热闹就是了。

不同于得了实惠的那些大度的公子们,在这场疾风骤雨中,钦赐男子婚配的圣意内容很快就在京城一些书院中引起了风议,好些不耻于此的都开始涌动起了上疏的心思。孕育的波澜还没等扬起尘埃,擂响京兆府前伸冤的大鼓的扬州言三告官的事已经如水波般传来,震得准备牵头的都转动起眼珠细细盘算了一番,齐齐暂且偃旗息鼓下来。

“扬州言三向府尹大人递了状纸?为了什么?”从不同的渠道,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场合得到这个消息的闲人们都诧异得怔住了,已经够乱的了,还能出还能出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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