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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上——by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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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木柱转开了身,多嘴的那位干笑的摆摆手礼让开了。

一旁,已经整理好衣装等着出发的年轻人们都靠着凉亭,侧目瞅着的、直视看着的,对凉亭上进行着坦诚不公的勾心斗角的这两位,好有趣。

从众位的神色得到了答案,萧泓所言的是真的了。得了这么个消息的言三思量起来,平白在京城中得到个官位,对言家造势大有好处,只是有一点让他不明白——凭什么?

前日就是为了规避被参的可能,先下手为强的父亲豁出去得四处下着猛药,借着搅浑的状态下以此做出自清的申明,那些自诩清高的言官御史就算为一时局势忍下了不甘,也不至于众位大人齐齐将他抬举起来?

转目看向萧泓,言耀辉虚心请教,“请问,京城中的大人们很……和蔼慈祥吗?”注意,以上是口头上的客套话,言家小三真正想问的是:被他们这种小户人家步步紧逼,京城中权势熏天的大人们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尊心吗?

看着闪着亮亮的眼睛说着可趣的话的扬州言三,本对萧泓和扬州言三的事情没什么感觉的,也无不莞尔。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萧泓会恋慕着这位到了不顾三纲五常的地步,但确实很有趣。

“不,每位大的脾气都挺大。”萧泓含蓄着的回应着:“只不过在今天朝议上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在论及是非公论前,京兆府尹向王上呈报了一份状纸,状纸中,六弟诉告我拐带民财。源于这份状纸,让很多很想发脾气的大人们都客气得不予以计较了。”

第四十三章

一提及这个无聊之极的诉状,凉亭上也有稍稍安静了下来。

没错,这份诉状内容着实有些可笑,可背后的文章却绝不可小觑,除了申明了王上赐婚江氏的前提之外,也将塞北的江氏濯拔了出来,众所明了,一个小小的塞北江氏背后却牵扯着众多门弟的起伏。这次,借以运送战马,被召回京的姓江的会是哪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此时此刻,王上招江氏回京述职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想平息当年的公案吧?

正因为猜测不透,才致使更加谨慎不去触碰这个突兀得蹦出来的诉状。

谁是他的六弟?看着一点没把自己个当外人的萧泓,言家耀辉有许静默。

看向被打击到了三少,志在必得的萧泓只能在内心里以示歉意。从始至终,准备好耍赖的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是大好形势自个儿有力得倾向他这一方的,看来,人在运数上,连老天也想成全他。

萧泓劝慰着:“出行得别太久,有些大人的脾性有性急躁,还有,既然六弟的诉状到了,我猜,最近时日,人也应该快到京了吧。”按照他的感觉,言家小六以“谢恩”的名义来京,算是理所当然。

“小六述告您拐带民财?”撇开萧泓不着调的调侃,言耀辉轻轻摆手道:“言家虽只是小户人家,治家也自有一套家规。现今,父亲兄长都在京城中暂住多日,不与父兄商议,小六如何会率意做出这种事?”抬目看着萧泓,言耀辉缓缓道:“还偏偏选在日今晨。”

看着语出低沉的言耀辉,萧泓轻轻皱眉,言家小六借着诉状声援他的事情,之前,言家耀辉不知道么?

是,在萧泓说起之前,言耀辉全然不知这件在朝议上被拿出来说事的这个诉状。

和言耀辉对视了一眼,萧泓轻轻皱眉,不应该啊,言家怎么能之前不知道呢?撇开言家莫须有的家规不说,再撇开言家小六又犯嫌又贪财还很做作的一大堆数不完的恶习不论,单是凭着“杨言江”入赘的地位,言茂在京坐镇,跑腿递诉状的江氏属下难道不去问安招呼声就退离了么?不会吧。

如果今晨递交到京兆府的诉状不是言家小六着上上递的,那会是谁?言耀辉和萧泓各自审视起来,瞬间,有如提线木偶般拘束了伸展,这种感觉让两人都觉得不对劲。

“萧将军……,”心存侥幸的言家耀辉试探着询问着萧泓,“请问一下,您很得圣上宠爱么?”

“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摆着手的萧泓轻轻摇头,“仅仅是一点点,远不足以享有开无故之端的可能。”

虽然萧泓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还是使得言耀辉不安,事出反常则为妖,看似帮衬言家的一个诉状,其实已然打破了言家想要搅浑这趟水的布局。

莫不是有人欲借着他俩的事情为契机,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念想到了一处的萧泓和言耀辉再次相互看着,均觉不妙。

不再逗留,言耀辉向各位告辞,离京才半日之虞,应该赶在礼部当真下官牒之前到京,不然,变数重重中,一旦当真授以官职在身,就再难寻借口离京回避了。

受了言三一礼,和萧泓同行的一众皆向作揖告辞的言三回以该有的礼数。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顺着这两位的话风,早已将戏谑之心收敛,如果依照言三的话,今日引得满朝都暂住了议论的案卷并不是塞北江氏为声援言三而递上的,那么……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扬州言三能在京城这个地界如此顺风顺水的缘由了,显然是有高人刻意促和,至于是谁个,那不心照不宣别以讹传讹了吧。

去将言耀辉拴在远处树荫下的马儿牵了过来,整理了马鞍,萧泓低声道:“三少,要是当真不是六弟递上的诉状,回京也不能挽回什么,还是往永固别院暂住些时日吧,退一步,以作他求。”

“言家只是小户人家,之所以尽可能将即将散发的谣言转化遏制,处处往好处寻思立足,无非是顾念兄长胞弟的前程。蝼蚁尚且偷生,若是逼得言家无立足之地,言三只能对不住您了。言祸本就是可用以杀戮的。”接过缰绳,言耀辉静静看着萧泓,“这天子脚下,言家担当不起怨恨,更担当不起‘恩德’。”

素来稳重的言耀辉在言辞中加重了“恩德”一词,听得萧泓肃容。没错,一个无形的手在京城中转动着,完全将本只想自保的言家所有动向牵制在漩涡中。是福?还是祸?都看不清楚。

伸手将言耀辉托上马鞍,第一次真实的触碰中并不含有不轨的臆想。看着马上的言耀辉,萧泓突然问道:“三少,除了父母兄弟之外,您有珍爱的人吗?”

“没有。”要是有的话,就没必要这样折腾了。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有。”萧泓毫不犹豫。

“不管是谁想要借机得到什么,我绝不更改初衷,无论是任何后果,我都认下。”一扫之前的温和,意态坚决的萧泓看着马背上的言家耀辉,“如果不具备将性命、声誉、家庭、前程都押注出去的信念,我怎么能和你姻缘一线牵?”

一把扯过缰绳,面无表情的言耀辉纵马往来的方向奔去。

听着这两位相互威胁的“情话”,一旁随之也跨上马背准备奔赴前程的都瞅向看着言家三少远去的方向不动弹的萧泓,“萧兄,没事吧?”

收回来时的大道,萧泓跃上马背,坦然道:“没事,三少性情很慈悲,他对忠义之人使不出卑劣的手段。”抖动缰绳冲向前方,他的战场在前方。

人家言三恪守君子之道,那你也不能义正言辞得死缠着人家不放啊。瞥着又开始撒欢的这位,策马飞驰的其他位都盘算着是不是该和萧泓保持点距离。

第四十四章

前一阵子寂寥已成往事,盛夏之末的京城恢复回最繁华鼎盛的喧嚣。经纬纵横的大道小巷,来自于四海的行客川流不息,一边切身体会着京城的繁华,一边顺着热络的人潮往西街走走逛逛。

赶早儿,挑着担子的货郎早已占据了西街两头,热络得向过往的过客兜售着新鲜玩意儿。挨着墙边,三五个卖 的小姑娘在西街的锦秀斋前推推搡搡着,在铺面口照应的清秀小伙计连忙勤快得出来探问。铺子里虽都是些贵重的妆奁物件,也有些小件儿也得些小户人家姑娘的青睐,见习的小伙计最忌讳的就是低眼看人,被掌柜的瞧着,是要责罚的。

将手中几只含苞待放的青莲递了过去,小伙计诧然,立即想起了什么,连忙迈进门槛去请掌柜的出来看看。瞧着这场面,来铺面挑选器皿的闺阁们都悄悄看过去。

他们做生意的铺子要花草干什么?出来的大掌柜看着挨着铺面口捧着的莲花的好些小姑娘们,一时未察,直接着人拿点些小钱打发了去。

“这是萧将军着小婢送给三少的。”羞怯怯的小姑娘举着手中的莲花往旁边瞧着的跑街小伙计手中塞,小伙计连忙回避开,他可不敢拿这玩意儿。

顿悟的大掌柜哑口无言,萧将军非巴着三少下水不成?这不是在耍赖么。念想到此,免不得有些愠怒,道:“你送去萧府吧,我们三少不在京城,昨日已经回老家,准备年下的亲事去了。”

什么?几个卖花的小姑娘们和旁观旁听的都瞪大了眼睛,言三少回家乡娶媳妇了?

这么个过于突然的消息激得四下沉寂,怎么可以这样呢?萧将军和扬州言三这两位才俊的事情已然是大家在一天的繁忙劳碌中的最佳话题,要是扬州言三走了,入伍从军的萧将军怎么办?

卖花的小姑娘将手中含苞待放的青莲塞在小伙计手中,转身就跑开了。不敢面对大掌柜严厉的眼色,好无奈小伙计郁闷得捧着硬塞在手上的莲花垂下了脑袋。

莲花除了是佛宗的四大吉祥花之一,也是佛宗的九大象征之一,更是被天下读书人奉为君子之花,面对已经塞上门来的青莲,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恭恭敬敬养在花插中。

为避嫌,扬州言三被严父责令回家乡去娶媳妇的消息就此蔓延开了。不过,这个消息并不足以转移全部热切的视线。众多目光瞄着扬州三少家的锦绣斋不远处的拐角处停着好些华丽的轿乘。

“瞧着没有,有流苏华盖的就是萧夫人的轿乘。”指指点点的示意看过去。

早看着了,萧府夫人的轿乘一早就在了锦绣斋前摆着了,如约而至般,上午,接踵而来了好些顶花软轿,帮衬的意思很浓呢。

趁着这些轿乘,免不得还是让人有些疑惑,萧将军为了扬州言三得了相思的传言若是当真,再如何别出一格,萧府夫人也应该避嫌的吧?怎么这么付热络的姿态?

莫不是特地是来提亲的?呸,呸,应该不可能。

“萧将军和扬州言三的事情当真不是真的吗?不是真的多没意思啊。”好生遗憾的看热闹的闲人们都生出些不甘心来,干嘛不是真的?一个英伟挺拔,一个迤逦俊俏,一并走在一处,无不觉得养眼。对他人出现龙阳之好这种事情,他们不太好说,可要是萧将军和扬州言三的事情是真的,多半挺乐见其成的。

外街上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并没有影响到铺子后室的谈天说地,当午时艳阳照着正室,突兀来拜访的萧夫人终于决定打道回府了。

起身相送的言茂也轻轻松了一口气,要不是想借以应酬萧夫人之际,婉转道出小三昨日回了家乡的假消息,他还真不愿意做这么累人的事情。

备齐了大户人家正夫人出行的所有仪仗,来得风风火火,走得也是热热闹闹,生怕旁人不晓得,恭送着这位诰命夫人到了门前的言茂远远看着,心情并不高昂。

萧夫人气质温婉,谈吐不凡,言茂也是风流的雅士,在风花雪月的话题上并不冲突,只是随着相谈甚欢,言茂就愈加觉得不对,当初言家父子合计来京城折腾一场的缘由中,除了亲家夫人的建议和本身对政局的一些观感之外,其实还有个坚定不移的必胜筹码,就是在塞北时,所有人都断定——萧家绝无有无视法度伦理的器量。

无论小三在京的布局能否达到立身正言的目的,单借着认定萧府肯定不容得萧泓有龙阳之念的契机,形势再不利,也可以借以萧府教子不严说事,要么就寻机赖萧泓不孝忤逆,看准后选其一,都能将此敷衍推搡过去。就是认定了这一条不败的立场,言家才舍弃直接回家给小三找个媳妇立马成亲的笨办法,特地跑到京城来布局搅和的。

可……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萧府似乎是默许了萧泓的这件事,而且不但是默许了,还主动得掺和了进来。

收回目光,回了内室,言茂握关卡瓷杯凝神良久,京城中的世家看上去都是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其实个个远比商贾还要势利八分,能致使萧府宁可自毁百年声誉,也要默许此事,这背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的变数?

心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压在猜不出有什么遗漏的言茂着仆役立即帮他准备些简单的行囊,按照预先准备,他今日也要离开京城,借着去游历山水来摆脱世俗纠缠,也算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姑爷。”撩着帘子,在铺子忙碌的大掌柜匆匆得过来了,趋前压着声腔道:“姑爷,三少着人送来了一封信。”

才离开半日,耀辉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接过信未看,先吩咐了仆役出去回避,言茂才询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是着城外的咱们同乡的商铺里的伙计送来的。”出门在外,同乡同梓相对是可靠的,当时一接到信,打了赏钱,就急急地送了过来的大掌柜道:“上次借着在风华楼义卖捐赠,三少请了好些乡梓们也参与了,乡梓们很卖这个人情,三少也上心,对同乡所开的铺子大致上有些把握。”

按照路程,耀辉应该已经到了永固别业,怎么会在城门外?言茂打开信笺,细细看来。

看姑爷面色趋于凝重,又出了什么差错?大掌柜忍不住询问道:“姑爷,出了什么变数?”

将信笺递给一直帮着忙前忙后的大掌柜。

得到应许,打开三少专程托人送回来的信笺,看得大掌柜震动,原本只是两个少年郎的过家家,怎么会牵连出这样大的麻烦,吏部下官牒有那么容易么?若是当真将个修补铨选上来,不但束缚住手脚,知道在寻出理由推脱之前是离不得京城了。往下看着提及犯臣之女的事情,大掌柜深吸了一口气,道:“姑爷,这也是我顾虑不周……”

言茂摇摇头,道:“哪里的话,这些个无端送来的银票珠宝若是留在锦秀斋,处理得不小心,就犯下了窝赃的重罪,这件事,耀辉和您都没有任何失策。”

大掌柜轻轻点头,这是事实。窝赃大罪之人的财宝有连坐之罪,是他们都不能担当的,就算知道如今会衍化如此,重返回当初,他还是会请三少去监察司如实呈报。看着手中的信笺,六少“嫁”了塞北江氏的事情已经听说了,会是小六少递的状纸么?对小六少的印象停留在玉琢般的小人儿上的大掌柜不能把握。

接过信笺合上,言茂询问道:“大掌柜,您问清楚小三现在哪里安身?”由此看来,小三选择立即赶回来是正确是,看来是想个合乎理由的法子安排小三在城中现身。

“我仔细问询过了,三少着他们带了私话,说,回程途中见了京郊一处私学署第,三少以求学之名暂居。要是有什么着急的,立即去此地寻他。”

本来动着心思想将小三接回来的言茂听了轻轻点头。耀辉果然稳重,这样行事甚好,若是和预想一样有变,立即可以归来;若是先前的揣度仅仅是纯属臆想,隐身在书斋学堂也符合正身立言的好对策。暂且走不得的言茂希望小三传回来的信笺中所言仅仅只是猜测。

天下书院甚多,知名者则甚少。

每年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学子大量盘踞在京城内外,官学虽无论辩争鸣的气氛,依旧是推崇科举的学子首选;除了官学之外,选址在山林僻静深处的私学书院则在清寒和广纳四方两重矛盾中占据着清明仕人心目中个重要的这席之地。慕名师而远道前来者,书院提供方便,早已成了惯例,这和私学书院多以自修、读书为主,辅以质疑、问难、解惑。相比重视其学业,林中私学尤重人品与气节的素养。定期在私学“讲会”的也都是些学识渊博,品德过人,深受爱戴的儒士,在这里,以讽议朝政,裁量人物,辩论争鸣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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