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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上——by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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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着袖子,年轻人微笑上前,暗下向面色犹豫的门人递过去一锭银子,大府门前的规矩还是守得的。

拢在袖中的银锭子入手沉沉,哦,这小哥儿蛮通人情世故的。

悄悄看了四周,缩着手把这锭份量十足的银子纳入怀中,本还犹豫的张忠已然笑眯了眼,低声道:“我只能将帖子递进去,你候着吧。”这帖子,门房的也只能往内递一下,究竟能不能传送至后宅子,他这等下人可是全然不晓得的。

“劳烦了。”

交代后,掩着朱门之旁侧的小门,喜滋滋的门房张忠小跑着递帖子去了。

站在那紧闭了的朱门石阶下的年轻人昂起头,看着这精雕细琢的斗拱飞檐,轻轻一声叹息自肺腑中倾吐而出。

对了,忘了说了,此来向永固王府拜帖求见王妃的正是言家老三——耀辉。

塞北之行,喧嚣猜忌和杀戮中,总算平安结束了小六的拜堂仪式,在后宅,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不得不将那才拿起的碗筷放下,当真可笑到了极致,萧泓为他而吐血?那份喧哗和吵闹已然将言家再次逼上了初来的那条路,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要解决的。

再无了留意,准备踏上返乡之路之前,小四小五一起掐着小六,从小六锦囊中抢夺走足够用以一路挥霍的全部藏私,实在看不过眼的江氏大少很识相得拱手送出许多不菲财物,未以,江夫人另行赠送给言家的路资更是丰厚,此外,还妥当安排了好些瞧着就知道武艺是高强的随行护卫,收拢完毕,至此,言家一行这才向江氏拜别,踏上了返乡之路。

半日颠簸,入暮而驻,饭足之后,秉烛聚在一处,言家父子细细商量着往后,也没有什么争论,最终,言家做出了一致的决定,那就是是:“得须在这些京城贵少们回京前,赶去京城,先占住市井流言之先机。”

常在谣言中,自然对如何散发谣言有独到见得。

既然那该死的不要脸的萧泓在大庭广众下败坏着言家的名声,自幼就混迹在流言蜚语中的言家自然有对应之策,目前当口儿,需要做的就是在粘到污秽之前,先把自己撇清出来才妥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那些是非单是在塞北传,言家根本就不去在意,可如今,云集在江氏别院内的可全部是些唯恐比别人少张嘴的货色,想充耳不闻息事宁人,却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定要在他们开口散步谣言之前澄清出来。”言家家主嘱咐。那流言之祸,本就是在以讹传讹中。万幸的是,为迎接又一名钦命的钦差大人,那位急于归程返京的萧大人回京行程生生的往后拖延了几日,这也算是送给言家喘息的时机了。

夹在其中,被迫旁听言家家庭商议的江穗倍觉沮丧,原来言家在做怪之前都是经过这样的呀。

有幸见识言氏的生存方式,不免对那位钦差萧大人的大公子的未来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就算是好男色,也别挑上连他们江家都应付不了的人家呀。

根本就不信那被母亲大人轻描淡写间就压住了气势的萧大人能应付得了这言家的江穗低低哼了一声,世道下,可别一个不小心,连皮带骨被吞掉。

第六章

“那个,”脑袋划过一线闪光,江穗主动掺和进来,“我陪同三少上京吧,一路上也有照应。”

一起盯着江穗看了看。

在这么多亮晶晶眼睛的瞩目下,江穗尽可能不心虚,目前为之,他算是看清楚了,除了言家三少还正常外,其他位都实在是太闹了,若是能以保护言家三少之名来脱离言家,那可实在是妙不可言。

“你,不可。”言家家主言茂断然拒绝。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太无礼了些?身为庶出本就微词的江穗神色肃静下来。

“那天下第一等市侩之地,你这种清寒倨傲的人去不得,若是去了,不是祸端自寻就是惹祸上身。”

是这样吗?被言家家主冠以“清寒倨傲”的江穗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欢喜呢还是该反省,想来只得算了。

言家商议到半夜,总算是将决策通过了,天稍见亮光,江穗仔细甄选出了两名平日里性子温厚的侍卫随行。

能得以上京,那两名侍卫极为激动,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让其他同僚艳羡不已。

言家兄弟们聚在精心挑选出来的骏马边帮着整理行囊,翻看包裹,查看银两是否带得充足。实在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去不得。爹爹说过,那天下第一市侩之地的京城,只有素来稳重仔细的言家耀辉方能去的。

看着那边言家兄弟间的忙忙碌碌,从未有手足亲近习惯的江穗转开头去,昨夜跟着紧迫的心思早已锐减了下来。这言家做什么都带上几分滑稽,想认真紧张都不能够。

神色静谧看着,待到整理完毕,言家家主言茂这才上前再次叮嘱,“京城不同于民间,万不可忘了,在那里,‘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切记,切记。”

言耀辉点头,他何尝不明白,父亲多次落第,其中和才学又有什么相干,无非就是欠缺了门第,又不愿意去钻营门阀,最终也是心意淡漠罢了。

跪别父亲和两位长兄,向两个弟弟细细叮嘱一二,心中自有一番盘算的言耀辉这才翻身上马,平白高了一身的他回身看了来之处的北方,心下绞痛,谁能体会坐待横祸之痛,哪个能解言家之屈辱,唯能安慰的是小六有御赐成亲之名义,就算怨怼,却也只能嬉笑接受,想来当真是痛到了极处。

调转头去,纵马驰骋,心意坚决,言家已经断送了小六,可绝对不能搭上两个兄长的前途和两个笨弟弟的未来,对家人无比疼爱的耀辉决计不允许有得什么差池。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京城去,在那些京城贵少回来任意散发谣言之前,想办法向世人澄清他言家的清白为人,不然,那天下之大,怕言家人再怎么无视世俗也要被人耻笑一生了。

随着言家三少,那也整理好行囊的两名侍卫纷纷向艳羡不已的同僚们告辞,扯动缰绳,纵马上了官道,追逐着,向那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八月的天空上没有一点可遮阳的云朵,炎炎烈日中,疾驰的奔马更添了几分燥热,一路艰难自然不在话下,换舟乘马,连续半月的赶路,终于看到了天际那雄浑的城池,那番千辛万苦后的欢喜犹自于心。

梳理发丝,整理衣襟,陪同而行的两位侍卫也知趣得将那佩刀收进马背上的包裹中,以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牵着马儿的缰绳,走过那威严的城门。

哦,这就是京城了吗?

抬眼看,眼前那开阔的大道两旁青砖绿瓦重重叠叠,经纬纵横的都城,果然是气势非凡。

本身就是在商贸发达的扬州城中长大,言耀辉对其繁华倒没什么看法,只是眼前这家乡小径不同的开阔大道倒是让人不免得端正起神色来。

这般谨慎也只是存在稍许会儿,转念就想起了几年前在京城游历归来的父亲曾经被小五儿缠着讲京城之事时,父亲曾言道:“天下势利者比比皆是,其中以京城为首。别处势利之人尚需在身份、财富上斟酌,而这些在天下脚下的王城中就只认定自己占据天子脚下皇城根这个利盘,就是那京城的乞丐都尚且带着三分势利。何况他人。”今日,犹在耳际的这话打散了先前那份神圣。

远到一方异地,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处。多日的奔波已然是人困马乏,被汗渍弄花了脸面的污垢横生,急需清洗。按照预定好的打算,言耀辉要先找到外祖设在京城的商铺。掌管京城这条线生意的是外祖最信任的大掌柜,也是位自小就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

在从未来过的偌大京城中找到几家店铺也不甚容易,瞧着墙角蹲着几个乞儿,撒去个铜子儿,招手唤了声。

避着眼光在墙角下捉着虱子的乞儿懒洋洋拿了起来看了几眼,抬眼瞄瞄,那慵懒看得陪行的侍卫着恼,区区贱民居然敢这般无礼,在北地,那是大罪。

轻轻拉住恼怒迈步上前的侍卫,言耀辉摇摇头,天子脚下,别招惹了是非的好。何况,也无需着恼,天下人皆是市侩之人,彼此彼此罢了,若是将臆想中的京城带入真实中来,那定是要大大失望了。

在满城商贾的扬州城中,在是非中生存,言家耀辉对这种市侩早已习惯,对应市井之人的法子,最直接最简单的就是以利驱使。在十几枚铜子的力量下,那乞丐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领到了想要找的东街铺面。

见着门外一身风尘的东家宝贝三外孙儿,诧异的大掌柜连忙招呼伙计去安置个洁雅的住处。对谁都小气九分的东家可从不曾对外孙们做出抠门的举止来,这帐可报得。

也不多言,将随身携带的金银交付大掌柜,仔细嘱咐着去请来最好的裁缝给他裁制衣服,决不能省上一分一毫,那暂时落脚居住之地也不可草率,随同而来的这两位也定要以礼相待。

听了不断点头的大掌柜有数,上月,一些事端已经由扬州那边传过来了,“三少,您请宽心,东家已经传了话来,只要是少爷们的吩咐,各处的店铺都倾尽所有应援,只是……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看着宽慰多于好奇的大掌柜,言耀辉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对男儿的他而言,他如何能启口此来是解决被另外一个男子相恋的事端而来。

“……一言难尽,啊,我得梳洗休憩一下了。”说不出口也就只得避开话题了。

见得三少回避,狐疑着的大掌柜也就不好多追问了,此时正好,帮着搁置行李的伙计跑过来禀告,汤水烧好了。

岔过话语,此刻,言耀辉也当真累了惨了,这马吧,平时稍骑会儿也没什么,骑得久了,那就是遭罪了,幸亏得遇上不少商船借着省了不少路程,现如今,见着如长辈般的大掌柜,萎靡困顿也即涌上来。

仔细将一路风尘彻底洗净,酣睡直至次日这才醒来,那些衣坊巧娘连夜赶着出来的衣裳用上了最昂贵的丝料,对镜仔细整理衣冠,花了大价钱裁制出来的衣裳衬得淮扬之地的男儿格外风流。

当言家三少在准备好的拜帖上写下了求见之人的头衔时,一旁的大掌柜看得跳了起来,旋即招呼着管事的取来铺子里最昂贵的那件玉链宝瓶的昆仑玉饰件,亲手给三少仔细系上。

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三少居然要去求见那般尊贵无比的人物,再多的仔细也不为过。

收好现写的拜帖,在伙计的指引下来到内城,远远的,伙计指点着那不逊色于皇城般的高门就是永固王府了,那可不是寻常人可去得的。

打了赏,遣了伙计回去,言耀辉向那那门庭高耸的王府走去。

第七章

收回关注那重楼迭瓦的眼界,究竟能不能得以召见,言耀辉是没有半分把握的。

没会儿,往内去递了帖子的门房就启门出了来,后面还跟着位青衣老者,看过来端详了一眼,没等言耀辉施礼,即转身里面去了。

门子张忠确定那青衣老者离开了,小跑过来报喜,道:“那位是外府管事,帖子递去了。”

不是王府门里仆役知书达理,实在是打王爷娶妃起,就没曾有过白丁敢逾越身份敢求见王妃的这般前例,那帖子中的言外之意居然有应邀而来的意思,不敢私下搪拒,探看了来人仪态后,老管事也就将这拜帖往内宅送去。

要穿过重重院落到戒备森严的后宅别院需要的时间很多,要是碰上主子在休息之类的,那拜帖或许还可能被扣下,究竟会不会见,根本就是没谱的事儿,张忠邀着这位布衣公先在门房坐等会儿。

正说着这会儿,一行黄衣小跑着过了来,门子连忙招呼这位年轻公子赶紧进偏门回避,自己哈着腰迎了上去。

不出意外,这些黄衣是宫中来的,听得王爷一早儿就抱着小郡主出门访友去了,也不多询问,转身自个儿去找寻去了。

送了这些黄衣,门子也好生得意,最近宫里时常召见王爷入宫,深得圣心的王爷可算是风头无二。

回避在偏门的言耀辉瞧着那过堂外,庞大的影壁遮断了王府内景。倒是隐约的重重琉璃瓦可以臆想出其内奢华。

震撼还不至于,毕竟天下的王城就在这里,还有什么能比宫殿的殿宇更雄壮的,况且,和京里的恢宏不同,家乡淮扬豪富商贾众多,碍于规制,府宅做不得这般罢了,其内的奢华却未必低于这京师王府。

看着这气宇神定观望那影壁后隐约府邸的年轻人,王府的门子张忠开始有些拿捏不准起来,这位究竟是哪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通风报信,小黄衣走了没会儿,永固王回府了。

一眼就瞧着从偏门出来躬身相迎的言耀辉了,摸摸鼻尖,永固苦笑了,这言家来到京城了?那京城可是有热闹瞧了。

尚需要抱在怀中的小郡主坐在父王手臂上保持着欢快,成为永固王府的小郡主,她依旧远比一名深宫中的公主来得尊贵。宫中有无数的主子需要应对,而在这里,小郡主是王府最尊贵的小主人,而且还是唯一的小主人。

享受着和宫里不一样的生活,这对于名义上降格为王府小郡主的小公主而言,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儿了。

一边向这位言家小三炫耀了他的养女——福慧郡主,永固王爷一边招呼着言耀辉一起进府。

恭谨迎候王爷的门子瞧着王爷对这位布衣年轻人很熟稔的态度,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得意,亏得他识人无数,瞧出这位不是寻常人,没给上脸色,门房这一活计也不是好干的,今天又平安的过了关了。

进了厅堂,迎着过来的嬷嬷小心的准备要将王府内最珍贵的小郡主抱到后面交与王妃去。拨开嬷嬷的手,转身紧紧纠着父王的衣襟,娇憨得怎么也不肯从宽大温暖的怀抱中离开。在规矩森严得不近人情的宫中,很少被抱的她如今特依恋被怀抱着的滋味。

被依恋着的王爷乐着,示意着不需要强求,这里可没必要将宫中那些不近人情的规矩弄来施展。不再被招惹的小郡主端坐在父王的膝上,好奇得关注起一旁客人。

言耀辉规规矩矩的行礼拜见了王爷和小郡主。对言耀辉的到来,永固不算意外,当然,更窃喜的是那言茂没有同行。说真话,天天听些奉承话听了多了,对言茂那些刺骨挖心的刻薄话自然也就听不下了。

行礼完毕,赐坐。端视那言家最正常最规矩的言家小三,没个十足祸水的言家小六映衬,言家小三也俊雅得很嘛。抿着一口香茗,永固考虑着该不该告知他萧泓的那事儿。

永固还尚在考虑中,恭谨的言家耀辉向王爷回禀了:“小民自塞北而来,见着了无数贵胄子弟,自然,萧将军也在,整个婚宴热闹非常。”

入口的茶呛着了永固了,诧异得抬起眼帘盯向安静关注着他的言耀辉。

等一下,言家不是说不去参加婚宴么,那这么说,其实言家人都去塞北边城了?那么,江暮的婚事一定办得热闹非凡吧,那江宸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吧。

,……

不,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看着回视他的言耀辉,永固已然清楚了言家应都知晓萧泓得了相思病的事儿。也对,那些从京城出去的那些蹦着跳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们没一个不是大嘴巴的。何况,混迹在京城内,就算是纨绔子弟,没个不在市井中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以萧泓爽直到没点遮拦的天性,想必早就被察觉晓得了吧?

闭上嘴巴,沉默着,萧泓喜欢言耀辉应该不是他永固王府的责任吧。对萧泓为言家小三犯了相思病这事,初听了的薛钰都怔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那萧泓脑子没坏吧,平常挺好的呀,没见过他有病呀。隔了至今,费尽脑筋的永固和薛钰两口子也没想清楚萧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言家小三的。

端详着玩着手中的绣球的小郡主,主宾都保持着短暂的静默。

该解决的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永固苦笑,言耀辉上京找他,莫不是要请他干涉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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