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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 中——by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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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非常人,自然需以非常态之心相待才是。

今日,在永固王爷的抗议下,礼部所指派了位仪制司的司务前去教习来自荒蛮之地的江氏夫妇礼数。在拜了学之后,开讲之朝,隔着帘帐,跪席危坐的江氏兢兢求学之态让老夫子赞誉声声。

嗯,就算再迂腐,不受礼部待见的老夫子可不是笨蛋,守得自身清明固然为文人看重,也需当看清时势,这塞北江氏连永固王妃的诏令都不当回事儿,他一个区区八品司务有什么资格出头!能哄着这两位将礼数学得周全,在日后觐见过程中不出任何差错,就算得上天庇佑了,捧着都来不及,哪里有心计琢磨其他。

入城问俗,做客问忌,也算一礼。既然是礼部指派的,学点礼数也理所应当。要打破不能出北地的这个俗规,以便往后能定期上京,下些表面功夫也属理所应当。好在,做表面文章素来是言家小六所擅长的,反正隔着道竹帘,案上摆着的是礼记还是杂文,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相安就好,相安就好。

一直候在门扉等着的大掌柜迎着即去即回的言茂,长舒了一口气,姑爷冷静下来了。

以静制动即为守。

未等跨进门坎,陪着萧夫人一早儿就来了的萧府仆役一边迎着上前着揖,一边回身禀告。这个暂居的院落实在不大,抬脚进门就瞧着了两进出的院落的外厅天井中围聚着什么物件的萧府丫鬟们听得报信声响,踩着莲步散开了两边旁,揽着腰际道着万福。

站在外厅的天井边,气度雍容的萧夫人将目光从天井中的一匹莹白的小马驹上挪开,含笑道:“言先生,您回来了。”

面对着笑容可掬的萧夫人,言茂此刻才知道除了他家,还有人家也能将反客为主行得这般流利顺畅。

施以该有的礼数,再看立在天井中的小马驹,哦,这就是小六一心要送给他的最最珍爱之物?

昨日进京晚了,今日将洗刷妆点得美美的小避尘送了过来。本来一匹马驹只需由得后门牵到马厩就是,可谁忍心敢把这么一匹全身披银,竖着粉红的耳朵转来转去的娇小玲珑的小马驹牵到阴暗的马厩去。大掌柜瞄着四蹄上的四个银镯子,忒奢侈了。

对之前的包围,避尘矜持得昂高马首,慢悠悠的摆着马尾,煽动着小扇子般的眼睫,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眸显露出的傲慢惹得两旁的丫鬟们无不莞尔,喜爱非常。

“言老爷,这是少夫人最珍爱的避尘,专程送与您的。”不远不近,黑虎低声禀告。哎,少夫人想将自己最珍爱的宝贝给自家爹爹的孝心,他完全能理解,可是,若是家主晓得,不知道脸色会转变成什么颜色?怕离吐血三升也不远了吧。

第六十九章

已经从江暮哪里知道了这匹小马驹底细的言茂欣赏得轻抚着这匹纯净银白美丽的小马驹,避尘,这个名字取得真得体。小六自小就喜欢晶亮之物,他生得这般玲珑爱娇,一定得小六及其珍爱吧。

小避尘挨着言茂磨蹭着脑袋,乐得在场的无不莞尔,小院中一派喜乐融融。

抚摸着它,言茂也笑起来,“将它带回去还于耀晴吧。就说塞北广阔,需要这样的良驹伴身。”耀晴的这份孝心,他心领了。

其实,言家小六也非常喜欢毛茸茸淘气的“红烧肉”,只是细细思量后,到底没敢送与爹爹,免得当真被爹爹炖作红烧肉吃了。

得了这话,黑虎也不再多言。抬手一挥,一旁的两个随侍抬上了个木箱子,这些就是除了小避尘之外,少夫人特地给亲家老爷选的宝贝。

满脸兜着困惑和尴尬,两个随侍慢慢打开了不少的箱子,里面搁着的全是些不起眼的大大小小不起眼的石头。

低头看着这些石头块,黑虎很不好意思,这些也是“清扫”周边流寇时缴获的,全扔在仓库里,被少夫人拿着这个算作送与亲家老爷的礼物,显然过于磕碜了。

“本来少夫人要将御赐的玉如意送与亲家老爷的,后来听说经过内务府造册的御赐之物,不得转赠,亦不得在民间转卖,少夫人就放弃了。”

耳边没听黑虎的解释,拍着用脑袋顶着他撒娇着的小避尘的背脊,言茂侧身注视着箱子中的大小不一的石块。虽然看不出这些石头有什么特色,十之八九理应不寻常才是。看了看,想了想,塞北广漠,尽管远不如中原富庶,但也有广袤肥沃的草原牧场,牧民游牧迁徙,常行千里之路,边远之地山川如天屏,雪水入暗流,这些该不会是仔料吧?

想到此,言茂能确定大半,他家小六天生就有一副富贵心,生来就长了一双体面眼,最好奢华显贵之物,出生的故乡的扬州,其玉雕自古就排为南秀这首,耀晴常和小衙内去官府管辖的玉房玩耍,应当如是。

言茂低声请大掌柜收好了玉乃君子之器,别怠慢了。

大掌柜看得发呆,这么一箱子石料若当真都是玉料,东家可得大大得发了。耳听了姑爷的吩咐,连忙应声招呼着先抬到后院的偏房安置妥当,回头请珍宝斋的老师傅过来勘验,即知真假。

在言茂再次授意催促下,得了少主吩咐要坚守着这边的黑虎只得告辞,当然了,小避尘也一同带了回去。

看艳阳快当空,时近午时,萧夫人也告辞了。不恼不笑的方先生似乎情绪不高,她就不多加叨唠了。

言家没动静,萧家当然也没必要张牙舞爪。既然是天意,那就交予天意来决断吧。

见萧夫人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离去,言茂松一口气。哎,萧夫人行止温柔,性情又有些天真烂漫,再严正的话题到了她这边总能轻而易举岔到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上去,致使一向言辞犀利的言茂反而没了打出劲道的气力。没办法对应,只能再次嘀咕,堂堂一品夫人随意进出留连在民宅,萧大人当真就不管管么?

姑爷的惆怅并不能让大掌柜分神,拥着姑爷赶紧往后院看看三少,刚才姑爷出门会儿功夫,殷勤的药铺大夫又来了,确诊是受了些风。

不要紧,只是体虚又受了晨风寒气,有些虚火外散,主要还是体虚所致,静养为主。

“爹爹,还顺利吧。”支撑着床沿坐起,已无大碍的言耀辉脑袋有些晕眩,坐不久。落得如此状况,全是萧泓的错!

见了耀辉脸色没有苍述之色,言茂也安心了。

“此行办得极为妥当,不需担忧。”靠着床沿边几上坐下,将此次去太医院府求见了御医之事说了一下。此去虽说为了运人的事,也准备了些隐晦的话,最终觉得不妥,就没有开口。就算什么也不说,有求与他家的宫中也应该有些数才是,若是宫内依然保持沉默,再行今日和耀辉商议好的那个策对吧。

“南来的货船已经停在了京郊外码头,今日就能卸货完毕,收拾一下就好。”先前派人确认过的大掌柜给了个准话,至于如何交接就都由得宫内指派官家安排了。

言茂轻声再次嘱咐将全权接手此事的大掌柜,“定需要见有官方的牒文,万不敢有差池。”

大掌柜连连点头称是。将犯官幼女规避出连坐之罪的这事儿虽在朝议上被百官默契得默许过,可终究是件违背法道的烫手事,由得官方经手,一切文牒皆是必要,绝不敢有纰漏。自古以来,天下最易转变的就是官家的嘴脸。

外厅的饭食摆好了。这次暂居的院落来了个新厨子,是在京中设宅的一位同乡老爷自家的厨子,烧了一手淮扬菜。得知言家三少口味不佳,专程上门借与他们,昨日被言家小六少转送来的永固王府宫廷用料的精细点心给刺激了一下,今日动用了心事,精心调配了一桌子好菜,期盼着为家乡父老争光的扬州言氏父子评点。

看着桌上摆着的蟹粉狮头、天香荷藕、大煮干丝、佛手芽姜等等,言家耀辉感慨不已,真不容易,可算见到了正宗家乡美食了,尝了两口,匀一些给小六送去吧。

胃口大开的言氏父子享受了一顿久违了的纯家乡菜,自然也怀念着家中的一切,悠悠得闲扯着的言家父子安静的静待往后的变数。

西没泠泠,悄悄的,晚风渐显出凉意。众所期盼的一天在悄无声息中过去。觉得好生无趣的闲人们纷纷回家,唉,为什么扬州言氏不出来说道说道呢,他们会给予支持的。

平静永远是短暂的,不负众望,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起,终于有人冒头说话了。

第七十章

昨日拜访的几位书生回了书院,立即被同窗们围着一团,纷纷好奇询问此行是否见得了言三。

稍作犹豫,回了书院的几人将凌晨亲眼见所见的事情说道一下。说道凌晨时分萧将军将服药沉睡不醒的言三当做不治的凄迷,多少有些尴尬,对此事,年轻的书生们并没有过多想法,都是才俊,只是相对出身贵族的萧将军,他们更倾向于拥戴言三。

虽只是和扬州言三只处了几日同窗之谊,言三的好学给同窗留下了印象,一掷万金却朴素温厚的德行很让人由衷大理石感佩,言伯父博闻广记的才学更是让人倾慕,更有被天下崇尚魏晋之士德的永固王爷赞誉为“上善如水”,如此清雅脱俗的好子弟就这样被萧将军一己之私拖入谣言泥潭,损了清誉,让人甚是不忍。

这一番亲历听得围聚过来的书生们听得讶然,顿起熙攘声声,这是嘛回事儿,萧将军恋慕扬州言三的事情当真是铁板钉钉子的事了?

为首的招呼着喧嚣起来的同窗们肃静,扬声道:“我们出京的一路上,萧将军越墙之事也在京在盛传扬开,京中满街皆将此事当作了理所当然,京中老爷们居然当做无视,身为读书人,名节最重,我们应当矫正此事!为言耀辉的清誉正名!”

汇聚一起交头接耳热议这桩事的读书人很快就被煽动了起来,没错,自荐从戎的萧将军固然值得崇敬,可也不能依仗功勋,仰仗贵胃身份,将另一位大好男儿的清誉尽毁。为扬州言三清誉鸣不平的书生们聚集起来,一起出书院山门为言三少的清誉讨个说法去!

呼应着这个倡议,各怀心思的书生们汇聚一起赶着晨光向京城出发,现在朝中正行清肃贪腐纠正世风之道,朝中递补频繁,言三少当日一个诉的状纸,掀起了以京城为衍生四海的检举告发诉冤的浪潮,整个形势对他们这些贫寒书生而言,实实在在是次机遇。对不起了,萧将军,借此议事,各争天数。

天色稍亮,呼应谨守君子德行的书生们征程在山路上。

同时,按序排班的金殿之上,在朝议之前,终于有些大人发出对最近京城发生的一系列不名誉事件给予抨击!

“萧泓逾越君子之行玷污了礼数法度,致使得京中子弟跟着落下不雅的声誉,萧大人教子不严之名坐实,监督百官的御史大人的过失也有目共睹!掌管天下礼数的礼部也难辞其咎!”

老练的大人们瞅着这几位冒头嚷嚷着的大人们,开什么玩笑,尽管是递补空位晋升上来的,如此高调议事,这几位也忒大口气了吧,是哪位大人门下不开眼的门生?哼,其他的不议,有萧泓和言三这档是非热闹看,满京城谁有空去议论别家子弟的声誉?也忒把自个儿家的子弟当回事了吧,想自抬身价也不该用这种法子也是。

被点名的萧大人淡淡回视一眼,笼着侧身不再理睬。抬目看向高高在上的空置着的九龙宝座,王上没有已经很多天了。太医院府中数得着的杏林国手们也皆长居侧宫房与外界隔绝更久了,宫内华丽的宫阙中少了好些穿梭的身影,其内寂静如夜,毫无声息。

面对突发掀起的责难,御史、礼部朝臣皆转开身去不与掺和,借着转目的余光,瞄着空置的九龙宝座,相较于病积加重的王上究竟将要立谁为王储这件关系乾坤钟鼎的大事比,萧泓和言三的事儿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有着天地之别,连看热闹的气力都不需往这事儿上浪费。

王上的病情自从入夏后就已经不是秘密了,只是没有想到受了塞北江氏婚宴血战牵累,牵连了大量谋逆之臣,京中声望相对最高的王子为此被贬为了庶民,由此终结了延续多年的王储之争。异象丛生的在于,另两位成年有资历的王子还继续被软禁在各自的府邸,在监察司的严密监控之下,不得与外界有任何接触,等同于变相的废黜。中宫势微,所生子嗣皆未成年而夭折,一生寡淡,不足惧。至于其他王子不是年纪幼小,就是生母身份低微,倘若王上最终决定要在这些年幼的王子中选择一位继承大统,定要钦定一批得民心所向、权高位重的大人们来辅政才行。不妥,不妥,百思不得其解的大人们无不暗下摇头,绝无可能,辅政大臣做得久了,等同于摄政临朝。让士族门第做大,致使王权分散,王上再无为清寡,也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想象一下,辅政……摄政……!

能端立朝堂之上,绝大数都是积渐了庞大基业的,念稍及到此,顿如同醍醐灌顶,眼前重重迷雾陡散,顿时将目光扫向了永固王府所在的东北方。王上只有永固一个亲兄弟,永固除了有享誉天下的清名之外,自身也具备真龙天子之德,最重要的是永固没有子嗣,完全不存在将来会篡夺王位的可能,也没有外戚的风险,分散王权,远比力将来有做大独行的辅政大臣要可行得多。当真定下永固为摄政,不但不会在宗室、朝廷和民间引出反弹,相较于王上二十年的“毫不作为”,永固王来摄政,正是众望所归。

越想越是震撼,耳畔喧哗之声早已湮没在涌动的思绪中,惊悟的大人们碰触同样瞬间悟过来的视线,骇然之色溢满眼眶。

一定如此,应当如此!

猜想还只是猜想,无碍于十成几率中占据六成几率的现实。若此当真,一举清扫十十年朝中尘垢的王上若是当真如此安排了,足见王道之坚忍!

在接下去的时日中,王上究竟还有什么决策和安排,心中戚戚的臣子冷汗泠泠,已然不敢揣度了。

得了深宫传报,确定了王上依旧不临朝,百官退居外殿,由得指派阁臣主议朝政。正式的朝议话题一开,喧哗寒暄顿消,议中所透着浓浓血腥扑面而来。近期以来,递交到各部的四海文书的驿使们每日穿梭在九城,京城之外,州府掀动着狂风骤雨,京中大罪之人的党羽正密集押解进京,这桩欺君大逆的清洗,远没有到完结的时机。

朝旭高升,按序退班,行往停在禁宫城外的官轿,各自须得赶紧回衙署处理公事,此际不是怠工的时候。

“大人!大人!”随着由远而近紧急火燎的呼唤,向各位大人们告辞的礼部尚书驻足,从官署而来的使吏疾步而来,满脸紧急之色,被惊扰着了的礼部尚书矢口而出:“怎么了?扬州言氏闹上礼部来了?”

此言一出,正准备踏上轿乘的萧大人身形摇晃了一下,上轿的脚步也停顿了下来,抬轿的轿夫和撩着帘子的管家下巴都快掉了,天啊,真的闹了?

听了这话,其他大人们面色各异得聚集过来,啊,扬州言氏当真开始又闹了?排班在后未敢先大人们迈步离去京兆尹听得则顿然如释重负,满身舒畅轻松,这两日他一直都在忧心扬州言氏会再来呈一次状纸,这家子的状纸,他可真不愿意再接一回了。

“回大人,不是这样。”急匆匆来禀告的小吏道:“是些书生在仪制司前静坐,以示抗议。”

礼部的仪制司是掌管着嘉礼、军礼、公务学务、举试等等。书生往那里静坐抗议什么?

“今年春考已经完结数月,书生们源于何事需静坐抗议?”礼部大人问得凛然,心底里则纠葛得要死,哎,这么个紧要时刻,就不能彼此彼此消停些吗?

传报的使吏犹豫一下,低声回禀,道:“他们是来抗议萧将军依仗功勋,依仗身份,肆意损毁言氏三公子的清誉。”

在朝议上对此提出异议却没得理睬的几位大人们听得满心欢喜,看吧,伤见败俗已然为民心不容了吧,礼部理应责呈。

听了这话,礼部尚书轻轻哼了一声分不清是冷笑还是苦笑的声调,拱手和各位大人告辞,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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